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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刘寄北对自己酿的酒嘴上不说,心里也极为自负。可今ri喝了刘玄石酿造的“擒jian酒”之后,他暗自感到汗颜,心道:我自恃酿酒手艺不错,可同刘玄石比起来,实有着小巫见大巫的感觉,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想到了这里,他便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叹道:“无心流落至此,竟是邂逅如此美酒,人之际遇还有何憾?”
殷不害抚掌大笑道:“说得好!今ri因为些许小事,能遇到同道中人,是为人生之一大幸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面前的杯满上,随后一仰脖,便把酒喝干,伸出袖子抹了抹嘴巴,开口吟道:“人之齐圣,饮酒温克。”说罢,他眼望着庾信。
庾信回望着他,摇头叹道:“醉酒后仍能蕴藉自恃,这可不是你。”
刘玄石咂了咂嘴儿,也在一旁附和道:“庾兄一语中的。若他醉了,如不胡说八道那就怪了,还是让他少喝点吧!”
殷不害朝着刘玄石“嘿嘿”一笑,说道:“你这厮凭得小气,说出这话来分明是舍不得酒,你道我会白喝你的酒吗?刚才给你的钱财权当做酒资也就是了。”
刘玄石冷冷一笑,说道:“就你那几个臭钱,够喝几杯酒,再说,我已经把钱还给你了,此时哪曾得到过酒资,你这厮分明在诓人。”
庾信自斟自饮,摇头叹道:“你俩又在斗嘴,多年以来一直乐此不疲,今ri当着刘壮士的面也不收敛,难道不怕被人笑话?”
殷不害接连又喝了几杯酒,脸se已是有些红润,他坐在那里,手抚几案,眼光在作坊内四处游曳,见到酿酒匠人正专注于制酒,丝毫没有留意自己这边,便意兴萧索的吟道:“嘉会难再遇,三载为千秋。临河濯长缨,念子怅悠悠。远望悲风至,对酒不能酬。行人怀往路,何以慰我愁?独有盈觞酒,与子结绸缨。”
接着,他又慨然n叹道:“不知不觉之间,我们流落在长安将近七年了,你俩人对这种寄人篱下的生计有何感想?”
庾信回应道:“李陵这一首诗确实道出了他当时的心境,眼看着苏武即将归汉,而他却无法回到故里,自然是满心的惆怅。其实他就是没能想明白,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安身?你问我在长安呆了七年有何感受?唉!还能有什么感受,既来之则安之呗。”
庾信说话时的语气怪怪的,刘寄北听得出他有些言不由衷,不过也明白自己毕竟是个陌生人,他纵是心有千千结,又怎能当着自己的面说出心里话,于是,对着刘玄石佯装随口问道:“刘公在此经营作坊也该有些年头了吧?”
刘玄石一乐,伸出胖手比划了一下,说道:“将近七年了。唉!就如同一眨眼的功夫。”
刘寄北接过庾信递给他的酒坛,一边自行把杯子斟满,一边问道:“七年的时间不算短,刘公定然对西市和周边闾里的人头环境极为熟悉了?”
刘玄石脸上露出疑惑的神se,点了点头,反问道:“刘壮士似乎话里有话?如要问什么但请直言,我若知道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寄北心中感叹刘玄石的jing明,便直言不讳的问道:“实不相瞒,我来到这里实为找一个人,说起这个人,几位或许会认识。”
刘玄石看了看庾信和殷不害,迟疑地说道:“我们认识?刘壮士说说看,到底是哪个人?”
刘寄北喝光了杯中酒,淡淡的说道:“这个人名叫陈顼,乃是如今陈国的皇弟。”
刘玄石怔了一下,没有吱声,倒是庾信问道:“刘壮士找他意yu何为啊?”
刘寄北叹了一口气,说道:“意yu何为?其实找到他能怎样,我也不知道。”
殷不害显然已是有了些许酒意,不满的说道:“想要找人,又不知道干什么?这叫什么话?”
庾信盯着刘寄北说道:“陈顼也和我们一样,当年被西魏军掳到长安,由于他身份特殊,所以并不十分ziyou,时常有人暗中看守。他就住在离此不远的北焕里,这些时ri还真没见到过他。”
刘寄北留意到庾信说话的时候,刘玄石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神se,禁不住暗自奇怪,不知道他何以为此。
殷不害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说道:“大约两个多月前,我倒是见过陈顼,那时他一脸的喜庆,问他究竟有什么好事,他也不说。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几ri他得到讯息,朝廷为了缓解和陈国的战事,想把他送还给陈国,并且派去了杜杲前往江南议和,不过这事好像出了变故,直到现在也没有个结果,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刘玄石忽然说道:“听说陈茜已经遥封他为安成王,只不过山高路远,他又被禁锢在此,实难享受到这份恩宠了。”
庾信叹道:“血浓于水,他毕竟是陈茜的亲兄弟,如果遇到机会,陈茜还是会把他迎回江南的。”
殷不害忽然说道:“这几ri朝中颇不太平,为了宇文神举和王轨以及贺若敦的事情,弄得沸沸扬扬,我看大冢宰那意思,誓要征讨凤栖原上驻扎的宇文神举和贺若敦等人,这两ri正在征集人马,看来一场大战已是迫在眉睫了。”
庾信摆摆手说道:“今ri只谈风月,不说政事。”
殷不害酒劲上涌,不肯就此罢休,他接着说道:“非也,非也。我看陈顼在这个时候没了影踪,大有可能是动了逃跑的心思,只不知他如何运作此事?”
刘玄石插嘴道:“你休要胡说,若是他想逃跑,在这七年里不是早就跑了吗?岂会等到今ri。”
殷不害“咦”了一声,说道:“在我们三人之中,你与他最为熟稔,该不会连你都不知道他的下落吧?”
刘玄石不理殷不害,瞧了瞧刘寄北,问道:“刘壮士可认识陈顼吗?”
刘寄北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此前并没有见过面,之所以来前来寻找他,也是出于别人推荐,想依着他和陈茜的关系,为到江南寻找小儿弄个方便。”
刘玄石叹道:“原来如此,不知推荐之人是哪一位啊?”
刘寄北淡淡的说道:“杜杲,是他叫我到长安寻找陈顼。”
刘玄石“哦”了一声,和庾信以及殷不害交换了一下眼se,疑惑地问道:“刘壮士和杜杲很是熟悉吗?”
刘寄北点了点头,叹道:“我曾救过他的xing命。”
刘玄石眼珠转了转,一脸诚恳的说道:“原来刘壮士是杜大人的救命恩人,由其作为引荐,我想陈顼定会对刘壮士的事情鼎力相助。不过,正如刚才这俩人所说,陈顼已是好些时候没有见到了,也不知他如今在哪,如果我见到了他,定然将刘壮士的意图如实诉说,只不知到那时又上何处去知会刘壮士了?”
刘寄北先是道了声谢,随后说道:“眼下我寄身于杨忠的府上,刘公想要见我,尽可到那里寻找我。”
庾信叹道:“在作坊门口的时候,我便已看出刘壮士定是非常人,适才你虽是寥寥数语,却已道尽你的不寻常。杨忠乃是朝中显贵,你能是他的座上客,足以证明此点。”
刘玄石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刘寄北看得出,他对庾信的话并不以为然,于是,刘寄北说道:“我也曾救过杨忠儿子的xing命,杨忠对我心存感激,故而留我在府上暂住。”
殷不害忽然笑道:“看来刘壮士救过不少人啊?”
刘寄北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也不着恼,淡淡的说道:“偶然而为之,算不得什么。”
庾信倒似颇为相信刘寄北的话,先是瞪了一眼殷不害,随后对着刘寄北说道:“只看刘壮士的面相,便知道为人定是诚实善良,今ri在此能意外与刘壮士相识,也算不枉此行。”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转,问道:“刘壮士出了这里,还想到北焕里走一遭吗?”
刘寄北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问,思索了一下,说道:“本来是想去的,可听了三位的话,便不想去了。”
第十四章 :鹤觞(3)【请随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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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玄石随口说道:“去了也是白去,他定然不再居处!”
刘寄北本想追问他为何这么肯定,却听殷不害说道:“陈顼没了影子,莫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吧?”
刘玄石怒道:“你这厮喝酒乱xing,满嘴的胡言,他与我无亲无故,我藏起他做甚?”
殷不害醉眼朦胧,嬉笑道:“只是一句玩笑而已,何必大呼小叫?”
庾信瞧着殷不害的醉态,摇头叹道:“平生不能饮酒,却又偏爱杯中之物,你也算是一个妙人。”
接着,他对刘寄北说道:“他已经喝醉了,我送他回府。”
说完,他站起身来,搀起殷不害便向外行,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对着刘寄北说道:“我和他都住在宣平门附近,离着于谨的府第不远,刘壮士如有闲暇,可来府中相聚。”
刘寄北点了点头,说道:“免不了会去叨扰。”
他站了起来,目送着庾信扶着殷不害离去,随后转首对着刘玄石说道:“多谢刘公美酒,天se已近黄昏,我也该走了。”
刘玄石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se,站起身笑道:“刘壮士慢行,如想喝酒,可再来作坊,恕我不远送了。”
刘寄北回到了杨府,酒意已经消解了一大半,等他回到了杨坚的书房,却见房门虚掩着,心道杨坚定是在等他。
刘寄北推开了门,果然看到了杨坚,不过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位女尼盘坐在榻上。
看到了刘寄北,杨坚连忙走了过来,说道:“大哥到哪里去了?四处寻找不着,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说到这里,他对着刘寄北嗅了嗅,恍然道:“原来大哥是到酒肆里饮酒去了。”
刘寄北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不解的看了看榻上的女尼,杨坚会意,说道:“她是我的恩师,法号妙月,今ri下午方才由江南回来。”
刘寄北“哦”了一声,恍然道:“原来是令师。”
妙月神尼原本坐在榻上闭目养神,此时听到刘寄北进了来,便睁开眼睛说道:“这位檀越便是刘壮士吧!你的事情坚儿已知会了贫尼,为了当面答谢刘壮士对小徒的搭救之恩,故而贫尼在这里守候刘壮士。”
刘寄北在一把交椅上坐下,叹道:“济人之危正是我辈应行之事,怎承受得了一个谢字。”
妙月神尼感受到了他的萧索,便问道:“听檀越的口气,似乎颇有心事,难道是有什么疑难之处吗?”
刘寄北耸了耸肩膀,说道:“寻人未果,仅此而已。”
妙月神尼一笑,说道:“事事皆有因缘,寻人没有找到,只是时机未到,何必为此烦恼。”
刘寄北苦笑,叹道:“神尼乃是方外之人,自然不拘泥于俗事,不像我等纠缠红尘,达不到目的便意兴懒散。”
杨坚在一旁疑惑的说道:“大哥为何变得如此消沉?难道是为了今天晚上的事情?大哥若不想去,我可以禀告家父。”
刘寄北摇了摇头,说道:“兄弟不要乱猜,并非因为此事。既然你如此说话,我便告诉你。今ri午后,我去了一趟西市,本想找到陈顼,结果一无所获,故而有些意兴阑珊。”
杨坚释然道:“原来如此。”
接着,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说起此事,我便将实情告诉大哥。今ri午后,达奚震来到了府中,据其带来的消息,陈顼在十多天之前便没了影踪,究竟去了何处无人知晓。按理说此事绝不可能,因陈顼身份特殊,所以时常有人在暗处监护,可这一次就如凭空消失了一般,那些监护他的人竟是一点没有察觉,等到有人感受到异常,已是人去屋空,真是怪异非常。”
刘寄北回想起在酒坊的时候,醉酒的殷不害曾开玩笑,说是刘玄石把陈顼藏了起来,禁不住心中一动,暗中后悔,忖道:说不准陈顼真是藏了起来,今ri浑浑噩噩,不该就那样回了来,怎的也要到陈顼的住处看一眼才是。
杨坚见到说完之后刘寄北神se黯然,便安慰他道:“大哥也不必为此事太过劳神,正如达奚伯父所说,他在长安眼线众多,想要找个人绝不是难事,只要陈顼还在京城,就不愁寻不到他。”
妙月神尼忽然问道:“刘檀越为何要找陈顼?”
刘寄北叹道:“数月之前,小儿被一个叫陆法和的人带到了江南求医,之后渺无音讯,内子放心不下,便让我到江南寻找小儿。一番yin差阳错之后,我不但没能到了江南,反而流落在此。在此期间,我曾认识一位叫杜杲的人,经其点化,知道陈顼乃是当今陈国皇上的亲弟,于是便想结交与他,以其特殊的身份,到得江南用以便宜从事。”
听到了陆法和的名字,妙月神尼微微一笑,说道:“刘檀越所说的陆法和是否指原来北齐的陆太尉?”
刘寄北一怔,忙问道:“神尼认得此人?”
妙月神尼慈眉一挑,说道:“一个多月之前,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和一位叫做任淑真的女道人站在一起,那女道人的怀里倒是抱着一个孩儿。”
刘寄北心情激动,颤声说道:“正是他俩把小儿带走的,另外还有俩人,一位叫做张远游,一位叫做由吾道荣。”
妙月神尼一笑,说道:“那俩人确也在场。”
刘寄北追问道:“神尼见到他们的时候,那个孩子怎么样了?身上的剧毒可是解了吗?”
妙月神尼怜悯的看着刘寄北,摇了摇头叹道:“贫尼走的时候形se匆忙,并没有太过注意这些,不过我看那孩儿倒还活泼。”
听了这话,刘寄北虽有些失望,但也略感欣慰,心道:无论怎样,现已知道嵩儿还好,总是喜讯。
刘寄北知道再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感觉到书房里光线昏暗,便望了望外面的天se,心中一惊,忖道:不知不觉已到了掌灯时分,既然答应了杨家父子和达奚武,怎的也要把事情办完。
他在交椅上伸了个懒腰,对着杨坚说道:“兄弟去为哥哥准备些果腹之物,吃罢之后,我便去打理正事,免得夜长梦多。”
杨坚答应一声,对着妙月神尼说道:“师父远道归来,想来也有些疲劳,徒儿带您前去歇息。”
妙月神尼下了床榻,语带禅机的对着刘寄北说道:“檀越眼中神光内敛,定是有着大修为,世事虽然艰险,但是檀越大可去得,纵有不测之祸,也定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刘寄北起身谢道:“多谢神尼吉言相赠,刘寄北记下了。”
夜里无月,风高云淡,满天的繁星晶莹闪烁,长安城中寂静无声。
刘寄北身着夜探大冢宰府时的那身行头,蜷伏在宫内隐蔽角落里的黑影之中,静待着一队羽林军走过,心道:皇宫之内确不比寻常之家,戒备真是严谨,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发觉,切不可鲁莽焦躁,一切还须小心从事。
来皇宫之前,刘寄北得知宇文邕夜内经常在温室殿休息,由于其不好女se,故而往往一人独眠。
那对羽林军走后,刘寄北估摸了一下方位,知道温室殿离着自己这里已经不远,只需绕过文华殿便是了。
刘寄北仔细的倾听了一下宫里的动静,知道又有一对羽林军将要来到藏身的地方,于是他瞄了一眼左前方黑黝黝的文华殿,见其四周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便毫不犹豫的向着殿基的须弥座奔去。
刘寄北刚在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