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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不好了!”这时又是一阵嚷嚷,“樾军又从金鼎峰那边……”话音还未落,已经转为一声惨呼。
“将军!卑职来了!”正是赵酋的声音。前锋营的将士飞扑而来,有如巨浪拍岸。
“开……开城门!”石梦泉凝集着最后一丝力气。
“已经开了,将军。”赵酋回答,“咱们的人已经进来了,这城已是咱们的了!”
“哦——”石梦泉一笑。
——是的,就在罗满被鹿群折腾得苦不堪言时,远平城已经落入了樾军之手。只是他们没有庆功,连欢呼都没有——
石梦泉只这么一笑,就“咕咚”倒了下去。
到醒来的时候床边只有医官和赵酋等一干将士。
“将军连日操劳过度,已染风寒,又被毒烟侵害,以致肺气壅塞,血脉瘀滞,心阳不振。下官已落了方子,请将军静心调养……”
石梦泉哪有这个心情,撑起身子就要下床,可两臂虚脱无力,还没坐起来,又倒了下去。赵酋扑到跟前来扶住了,道:“将军当心。不用忧烦军务,远平城已全然在我军掌控之中。卑职也依将军的吩咐,令全军换上楚军服饰,不事声张,万一楚国有援军来到,也不晓得实情如何。”
石梦泉勉强点了点头:“报告给玉将军了么?”
“没有。”赵酋道,“军报已写好了,等将军过目用印。”
“拿来我看。”
赵酋把信举到石梦泉的眼前。他大略地扫了扫,看到自己病情那一段,即道:“不要说我的事,删了这段。”
“但是将军——”赵酋本来想争辩,但一想到与石梦泉理论,就是耗费石梦泉的精力——病人如何经得起折腾。他便转口应道:“是。”
石梦泉又接着往下看,有请示“罗满后援军如何部署”的。他就道:“这事不要麻烦玉将军。她人在锁月,怎么可能晓得这边形势?你给我另外修书一封,传与罗副将,让他下山来,埋伏到西行的道路上。如楚军来援,必经此路。”
赵酋又应“是”。
再接下去,石梦泉见提到“锁月总兵岑远及时援手”,吃了一惊:“他不是回石坪城解围去了么?怎么在这里?”
赵酋道:“岑总兵没回去。他带着人马夜渡大青河。昨天夜里咱们在城南和城西同楚军周旋时,他从城北进攻,楚军阵脚大乱。咱们就彻底将他们歼灭了。”
石梦泉的面色由苍白变得铁青。赵酋知道出了岔子,但并不晓得错在何处。
“岑远在哪里?”石梦泉哑声问道,“立刻带他来见我!”
不时,一个青年军官就走了进来,虽然脸上有昨夜战斗的伤痕,但已经换了干净的便服,在满屋尘灰烟火的战衣里,他显得无比清爽,有种贵胄子弟的气度——这就是岑远了,石梦泉想起,这人是原来馘国地方现在西方六省的总督岑广的侄子。岑家人丁单薄,岑广无子,这个岑远就是岑家将来的继承人,难怪与其他军官不同。
岑远走到石梦泉床前,方要问安,石梦泉却沉声喝道:“岑总兵,你为何不守玉将军的命令?”
岑远愣了愣,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就是说将领行军在外要根据形势灵活判断——既然君令都可以不受,何况玉将军的命令呢?我觉得玉将军让我回师石坪完全是个错误。”
石梦泉皱眉盯着他。
岑远颇为得意地说下去:“楚军只派一千民兵占领石坪,明摆着就是等我军回去救援时,他们主力大举渡河包围我军。我五千人如此前去,等于是自己走进楚人的圈套。相反,远平是楚国重镇,我助石将军把他攻下,这样我军和楚军就扯平了。楚人阵脚大乱,哪里还有功夫进攻许县?”
这人倒是有几分小聪明。石梦泉想,不过他却并不明白玉旈云的全盘计划——玉旈云需要借助刘子飞和吕异的兵力,才可能一举攻下楚国。在她和刘、吕二人周旋妥当之前,必须确保远平不失,所以最好就是不让楚军知道远平易主的消息——如此以来,根本谈不上拿远平来乱楚军的阵脚。如今岑远不照计划去收复石坪,等于是帮助楚人乱樾军的阵脚——石坪成了贴在后心上的烙铁,随时会给玉旈云带来麻烦。
岑远见石梦泉不说话,还以为他同意自己的说法,愈加得意:“石将军有病在身,不必太操劳了。其实军中的事交给我暂时处理也行。我十岁起就跟着叔父学习兵法了呢。”
“不必了。”石梦泉冷冷道,“我的病没有什么大碍。远平城的军务玉将军交给我负责,我就是这里的统帅。我的军阶品级皆高于你,所以你要服从我的命令。”
岑远自持出身将门,在军中无论到了何处遇到何人都会给他几分面子——玉旈云乃是皇亲国戚又坏脾气出了名,她毫不客气地发号施令,岑远也就忍了。如今这个石梦泉,无非玉旈云的跟班而已,竟敢这样和自己说话,怎不让人发怒?
不过岑远还没来得及发作,石梦泉又接着道:“我虽然从不要求部下对我自称‘卑职’,不过对于擅做主张视军令于无物的,我也决不姑息——岑总兵过去没有和我共事过,如今既然来到我的军中,就要习惯我的规矩。”
“你——”岑远的脸涨得通红。其实他不知道,要是换了别人违抗军令,也许石梦泉早就军法处置了,这还是因为顾念岑广是几位老将中唯一未和玉旈云交恶的人,恐怕坏了这关系,则格外法外开恩。
“赵督尉,”石梦泉道,“远平城的防务与巡查暂时交你负责——这封给玉将军的战报,就按照我方才说的重写。待我用了印,就火速传给玉将军,也好让她对石坪的事有所安排。”
赵酋早也看着岑远那嚣张的态度不顺眼,听石梦泉下了这个命令,立刻答应,还向岑远做了个“请”的姿势,直把他赶出了门去,然后才去完成战报。
可想而知,河对面的玉旈云接到这份战报,气得恨不得将岑远碎尸万段然后丢下飞龙峡去喂鱼——楚国的土地,良田千顷,鱼米之乡,还有那错落的屋宇,绵延的宫殿,以及……仇人……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偏偏叫岑远这混帐……
刺骨的寒风冷却她盛怒的头脑。这只不过是一着棋失利罢了,玉旒云想,悔之无用,倒不如想想补救的法子——而最简单最直接的,就是她亲自带领士兵打闪电战收复远平,并且按照原计划邀请刘子飞和吕异联兵伐楚——只要远平牢牢握在手中,刘子飞和吕异两个贪功小人绝对不会放弃大好机会……
石梦泉为她拿下的远平城,她要好好利用!
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梦泉,你说是不是?朝身边望望,虽然这个生死相随的伙伴不在肩侧,但感觉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
你就帮我好好守着远平城!我现在就去写信给那两个该死的老家伙!他们虽然可恶,但借他们的手,我们就可以一举攻下楚国……她的笑意更深了,反身下城去。
正有个小兵在先面侯着她。
“将军,出大事了。”
还能有什么大事?玉旒云定了决心,就有与天斗的豪气,再出什么事,也惊不倒她。
小兵神色古怪,结结巴巴:“是……是……”
话还没说出口,后面一声不耐烦地娇喝:“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石梦泉上哪里去了?”竟是愉郡主这磨人的灾星!
玉旒云皱起眉头,怒视着小兵:“关防重地,怎容闲杂人等出入?”
小兵不待答,愉郡主先开了口:“玉旒云,你别胡乱骂人。本郡主是奉了太后的懿旨来送东西给石梦泉的,不是闲杂人等。不信你看——”她还真的拿出一封懿旨来了,显然是上回“奉口谕”吃了亏,这次特地带文字为凭。
玉旒云根本懒得理她,自然也不看那懿旨。愉郡主就把头一扬,脚一跺,招呼身后一如往常跟着的娇荇道:“你念给她听。”
“够了!”玉旒云喝止。“你——”她令那小兵,“立刻带几个身手好的,护送郡主回京。”
“遵——”
小兵才说了一个字,又被愉郡主打断:“玉旒云,你敢抗旨?”
玉旒云冷冷地眯起眼睛,一撩披风,露出了腰间明黄色的腰带——这显示了她在此的地位,一切有关军务,她不用和任何人讨论。
愉郡主已经领教过几次玉旒云的“专横”了,虽然有心发作,但一想,远道来此,真被玉旒就这么赶了回去,实在不值,倒不如忍一时之气,先留下来站稳脚跟再说!
她于是换了口吻,小心翼翼道:“其实……我也没打算呆多久。这是石梦泉的娘给他做的新棉衣,我见了他,交给他就走。”
哦?玉旒云瞥了一眼,果然,娇荇手里抱了个大包袱。
“那就请郡主就放在这里吧。”她冷冷道,“梦泉带兵出去了,一时半刻不会回来。见到了他,我自然替郡主交给他。”
“带兵出去?到哪里?是不是很危险哪?”愉郡主急急问。
玉旒云蹙眉不答。娇荇也连忙捅捅她的胳膊,示意她别失态。愉郡主反应过来了,脸微红,道:“不就问问嘛,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穿不上这棉衣,我……我也就不好交差啦!”
“郡主!”娇荇这次急得小声嚷道,“前线战场,说不得这不吉利的话!”
“哎呀——”愉郡主慌忙捂嘴巴。
可玉旒云连看也不愿多看她一眼,只吩咐那小兵道:“留下棉衣,送郡主回京。”便径自去了。
小兵就战战兢兢地来请郡主“移驾”。愉郡主只顾撅着嘴冲玉旒云的背影做鬼脸,发泄够了,才朝那小兵嘿嘿一笑,满是威胁地道:“石梦泉上哪里去了,快说出来,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第 14 章()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拜托大家检查错别字。。。
12/21/2006修改错别字
07/12/2008大青河之战补丁版——补丁版的最大缺点,破坏了我原来一章一章的叙事结构。郁闷! 黑夜沉沉,仙女峰上的积雪被风吹起,银屑乱舞。负责守桥的士兵既冷又累,眼皮直打架,可又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这是要道,楚人随时可能发现,也许会攻过来,也许会毁掉,让攻打远平的将士真正成为“过河卒子”。
这士兵打了个呵欠,揉揉朦胧的眼睛,看到山路上窈窕婀娜走来一个人——是眼花了么?他拼命瞪大两眼。没错,那就是个女人,行到跟前时,见她生得俏丽妩媚,嘴角一颗小小的美人痣,更显伶俐动人。
“姑娘,你是?”
这姑娘嘻嘻一笑:“我是来给军爷送暖身酒的!”说着,提起一只小罐来晃了晃。
玉旒云治军甚严,行军在外要求滴酒不沾。这士兵理会得将军的厉害,即使美色当前,也不敢违纪。他摇了摇头:“姑娘,你是哪里来的?怎么跑到山上来?”
姑娘不答,只是笑,笑得比酒还淳,笑得这士兵骨头都酥了,却突然颈后一疼,咕咚栽倒在地。
“哎呀!”她叫了一声,“我的好郡主,你打死他了!”
“没!”从阴影里转出了愉郡主来,穿了一身黑衣,好像江湖女侠,手里持着一根杯口粗的木棍,显然就是打晕士兵的凶器了。“大惊小怪什么?连这点儿小事都不敢做,还敢陪我上前线来?再说了,要不是你没法骗他喝下蒙汗药,犯得着脏了本郡主的手么?”
娇荇撇着嘴,心道:我又没想上前线来,要不是姑奶奶你来了我不得不跟着,我还乐得在京城烤火享福呢!
但这样的话她怎能对主子出口。
愉郡主丢掉了木棍拍拍手:“这玉旒云也真邪门,他的手下个个跟被她施了法似的——翼哥哥的侍卫们哪儿有不好酒的,偏偏她的人敬酒罚酒都不吃!”
“嘘!”娇荇让主子小声些,“我的乖乖好祖宗,下面那些巡逻的兵丁一会就该上来了——这且不说,营里巡逻的,一会就该发现咱们打晕的那两个守卫了。好郡主,乖郡主,别玩了,我求求您啦!”
愉郡主道:“怕什么?都已经到这里了,就还几步路啦。咱们就过去远平城捉弄一下石梦泉,让他试试这件涂满了痒药的棉袄,然后直接回京城,玉旒云也找不了咱的晦气。”
娇荇已经快哭出来了:“好祖宗,远平城可是楚人的地方。您是千金之体……”
“哧!”愉郡主笑,“没听那小兵说么?远平城已经叫石梦泉拿下了,那就是我们樾国的地方。我堂堂郡主,在自己国内还不能自由行走吗?”
“可是……”娇荇还要再劝。愉郡主却已经迈步朝铁索桥走去。深知主子的脾气,这忠心的丫鬟叹了口气,合十向老天祷告了几句,也只得跟了上去。
铁索桥甚稳,但也很滑。主仆二人一步一步地挪动,花了好大功夫才到对面,看树林黑沉沉,完全不知该往那个方向走。
娇荇又开始说要回去的话。但愉郡主充耳不闻,睁大眼睛透过茂密的枝叶仔细辨认,依稀看到闪烁的灯火了,估猜就是远平城,便兴奋地叫道:“是这个方向!”
娇荇叫苦不迭,但还是跟在她后面,手脚并用朝那灯火闪烁处靠近。
这山路非常崎岖难行——其实在树木的空隙中摸索前进,根本也称不上走的什么“路”。她两个娇滴滴的姑娘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手脚都被乱石和树枝划破了,半天也走不到一里地。
娇荇满头大汗:“郡主,算了吧。歇歇等天亮再走!”
愉郡主倔脾气,哪里肯听,即使跌跌爬爬,也脚步不停。但忽然一个踉跄摔倒下去。
“郡主!”娇荇惊呼着,赶忙来扶。
“我没事,我没事,”愉郡主嘟囔着,“这树根怎么长的——哎呀!死……死人!”她一屁股坐倒在地,两手撑在身后,倒爬着逃向娇荇:“妈呀……那……那是死人!娇荇,那是死人!”
黑咕隆咚的,娇荇什么也看不见,被慌乱的愉郡主撞倒了,手在地上一摸:凉冰冰的,有鼻子有眼,可不是尸体么!她也“哇”地一叫,跳了起来:“真的是死人,郡主!”
“啊!呀!哇!”两个姑娘把平生所知的所有惊恐之声都发出来了,相互抱着哭成一团:“怎么办?这下怎么办?”
远远的,好像有狼嚎的声音,她俩哭得更厉害了。“石梦泉,都是你害的!”愉郡主号啕。
大约是哭得太伤心了,又听得那狼嚎渐渐近了,两人心都闭目相拥着等死,对靠近她们的几条黑影浑然不觉。直到一只手搭在愉郡主的肩头时,她才惊声大叫:“是谁?”
娇荇抬眼看,见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精瘦如猴的汉子,即壮胆大喝道:“大胆色狼,敢动我家……”她本来顺口就要吆喝出“郡主”来,但想到远平虽下,大青河以南毕竟是楚国地界,就多了个心眼,转口道:“敢动我家小姐!你深更半夜的,在这里干什么?”
那汉子一愣,嘿嘿好笑:“我深更半夜干什么?那你们两个小姑娘深更半夜又在这荒山野岭干什么?”
愉郡主怎容人这样同自己说话,擦了擦眼泪,扬头道:“要你管。这山又不是你家的。我爱来就来!”
这下汉子更乐了——若是旁人,讨个没趣也就算了,但他堂堂杀鹿帮的三当家,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指着鼻子说这山不是他家的,真真笑死人了!
他把腰一叉,抬脚踏在一个死人的头颅上,道:“此山是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