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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阿达识字,把两封信反复细读,确定没甚破绽问题,他交代斧头汉子留守,自己揣着信赶往泾县。
洞穴中,因为手掌的痛楚,何维扬面色苍白,黄豆般大的冷汗不断滚落,埋怨道:“都是你的馊主意,现在好了,钱财白白断送,性命白白断送,你实在是读书读坏了脑袋”
愤愤然,就差骂粗口。
陈三郎端坐着,淡然道:“起码我们现在还能活着,而且敌人由两个变成了一个,还是最容易对付的那一个。”
何维扬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这样,水贼怎会分开?”
何维扬想了想,觉得有那么一点道理,又问:“那何谓最容易对付?”
“一个粗莽,眼里只有钱一个有心计,行事精密,两下对比,一目了然。”
何维扬搔搔头,沉下心来斟酌,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这么回事:“但你怎知道去泾县的一定会是有心计的那个?”
“若送等闲的信,谁去都可以,比如送船只失事求救的信但绑票信非同一般,他岂会放心让粗心大意的同伴出行?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当然亲自去最为妥当。”
何维扬倒吸口气,吃惊地看着陈三郎,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过了一会,却又感到沮丧:“就算如此又如何?人家虎背熊腰,手持利斧,我们冲上去,只怕不够他一斧一个。”
“笨,谁让你正面硬来?要智取。”
“智取?”
何维扬双眼一亮,希望重燃,没有谁愿意睁着眼等死,但凡有一线生机,总要去拼搏一番,挣扎一番。
赶紧压低声音问:“道远学长教我,有需要我的地方,必尽全力,在所不辞”
两个在洞穴内窃窃私语起来。
外面斧头汉子双手抱胸,颇为无聊:忙活了一夜,又没得酒肉吃,肚子开始咕噜噜叫唤。
“不行,得下山找点东西吃。达哥去泾县,只怕要小半天功夫,我在此干耗,不得饿晕了去?”
至于洞里头的两个书生,好解决,用一根绳子绑起来,捆成个粽子,插翅难飞。
想着,他咧嘴一笑,拿着绳子入洞。
此刻刚破晓,天色犹然昏暗,洞穴内更是晦暗一片,亏得先前插着的火把,照出一片光亮。
他首先俯身下去绑何维扬,嘴里道:“都老实点,老子拿了钱,心情好,也许就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噗!
不知怎的,火把突然熄灭,洞内顿时暗黑。
“嗯,怎么啦?”
斧头汉子还以为是风吹灭了火把,刚要起身,脑后猛地被重物一击,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第十四章:狭路相逢,剑锋启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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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远学长,他他怎么样了?”
晦暗中,何维扬的声音微微颤抖。
陈三郎丢下手中一块石头,喘着粗气回答:“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被一石头砸头上,你说会怎么样?”
何维扬听见,暗自咂舌:换了自己,万万不敢动手。
“我们快走吧。”
陈三郎说着,在斧头汉子身上搜回紫檀木匣子,以及被抢的银钱。
两人跑出洞穴,认准路径,慌忙下山。
差不多到了山脚,羊肠小道的尽头蓦然转出一人,可不是那刘阿达来着。
两边遭遇,尽皆傻眼。
陈三郎没想到对方去而复返,何维扬直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刘阿达看见他们两个,一愣之后,有了不妙的猜想,大喝道:“你们想往哪里走?”
伸手一摸,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朴刀藏起来了,只得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
却说他先前下山赶赴泾县送信,但撑船走不到数里,江面有官船驾驶下来。原来是昨晚风暴,不少船只失事,有人到县衙击鼓求救,泾县老县令贺志明体恤民情,派遣衙役坐船出来搜索救援。
刘阿达做贼心虚,见状大吃一惊,立刻想到绑票之事过于冒险,不可为,远不如杀人灭口来得干净,于是改变主意,悄然又回来了。
一回来,正好撞到逃脱的陈三郎与何维扬。
“被他们逃走了报官,那我还有活路可走?”
刘阿达面露狰狞:“想走?去死吧。”
一挥匕首,直刺陈三郎。
陈三郎心里叫苦,被折腾了一宿,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哪里还经得起激烈的打斗,只好转身逃命。
何维扬连滚带爬,只朝丛林密处跑,跑得比兔子还快。
刘阿达顾不得他,眼中只有陈三郎。
陈三郎被追得紧,大叫晦气,脚下一软,摔倒在地,奋力挣扎起身,背靠一株松树,喘气喘得像胸腔有个大风箱,激烈得随时都会断气的模样。
刘阿达也是气喘吁吁,挥舞着匕首:“跑呀,你倒是跑呀!”他没想到这个骨瘦如柴的文弱书生腾挪闪避,能跑出这么远的路,差点都撵不上。
陈三郎忽而把持一物,紧紧抓在手里,嘴里叫道:“你不要过来,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刘阿达一看,忍不住失笑。
书生拿着的东西,纤细无比,如同一枚绣花针,不仔细看都瞧不出来。这玩意,不就是其所说的“降魔杵”嘛,秃驴欺骗香客信徒的把戏。以为现在拿在手上,就能降魔除恶?
如果陈三郎手中拿着木棒之类的长大物件,刘阿达还有点忌惮,但这么一丁点的废铜烂铁,毫无威胁,当即大踏步上前逼迫,咧嘴一笑:“你睁大眼睛看着,我是怎样对你不客气的。”
匕首明晃晃,极为吓人。
但在这一刻,陈三郎脑海前所未有的清明,握着袖珍小剑,那种血脉相连的奥妙感觉再度涌上心头,清晰而强烈。
它果然是存在的。
昨夜的意念,并非恍惚的错觉,只是那个时候,太过于玄虚飘渺,难以捉摸罢了。
而当下,不知是否面临死亡的缘故,全身的潜力都被激发出来,促成了意念的突破,仿佛剥开了一层薄薄的外衣,又像是擦掉了镜面上的一层迷雾,使得其中,露出了某些真实的形体。
五步、四步、三步
刘阿达不断迫近,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只等再近一些便暴起,一刀剐入陈三郎的心肝。
两步!
匕首举起,人将发力。
陈三郎却更快,袖珍小剑的尖端猛地爆开一点锋芒,灿烂似天上的流星,瞬间竟给人一种耀眼之感。
他手一松,小剑飞出,速度无以伦比,直接贯穿刘阿达的喉咙。
“啊!”
刘阿达惨叫一声,感受到不可名状的痛苦。这痛苦迅猛而短暂,下一刻,他重重砸倒在地,一命呜呼。
殷红的鲜血不断涌流出来,染了一地。
铿!
三尺外,袖珍小剑势尽而落,落在一块石头上,铿然有声。
三尺,这是目前陈三郎所能控制驾驭的最大范围了。
第一次驭剑杀人,他觉得无尽的疲软,脑袋如被抽空,浑身提不起劲儿。但他还是拼尽最后的力气,慢慢走过去,捡拾起小剑,收好。
然后,倒地昏睡过去,不省人事。
第一次醒来的时候,身边一片喧哗吵闹,似乎有官兵衙役到来可陈三郎眼皮千斤重,难以睁开,全身像泡在水里,软绵绵的无处着力,只依稀听到何维扬在跟人大声说着什么,就又昏睡过去
第二次醒来,陈三郎发现自己回到家中了,睡在自己的床上,盖着温软的被子。
他挣扎起床,走出去,正见到娘亲捧着一个瓷碗过来。
见到儿子安然醒转,陈王氏惊喜交集,激动之下,瓷碗失手掉落在地,摔了一地的药汁。
事情过程是这样的,何维扬逃命下去,碰见搜救的官船,赶紧呼喊求救,有衙役上岸,找到了陈三郎,以及刘阿达的尸体。何维扬又带着衙役上山到洞穴,拖出那个倒霉的斧头汉子。
这汉子倒命硬,竟没有断气,被救活回来了。
随后所有人被带回泾县衙门除了昏迷不醒的陈三郎。
贺知县一番审讯之下,真相大白,斧头汉子被收入监狱,等候问斩。
至于何维扬和陈三郎两个受害者,陈三郎杀贼有功,勇气可嘉,受到了县令嘉奖。不过让众人不明白的是,陈三郎如何能击杀得了刘阿达?
仵作验尸,验出刘阿达颈脖要害受创严重,因而致死,可在现场却找不到相对应的利刃兵器。
何维扬惦记府试,证供完毕马上启程前往南阳府去了。
陈三郎醒来,按照衙门的规矩要求,须要去找贺县令陈述事情。他说的,和何维扬基本一致,只是关于击杀刘阿达,陈三郎一口咬定自己被打晕,后面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贺知县心中惊诧,想道:“难道是有路过的江湖侠客路见不平,杀了刘阿达?”
夏禹王朝有江湖,而且江湖很大,水很深,市井坊间经常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侠义之事,为人津津乐道。说道那些侠客们都是高来高去,十步杀人,事了拂衣,不留姓名行踪。
真是这样的话,倒能够解释整件事的矛盾之处了。
要是陈三郎承认自己击杀了刘阿达,却让人生疑,虽然他在武馆练习了点马步,但距离击杀水贼层面还相差甚远。
想不出个所以然,贺知县也不再追究,反正刘阿达这般罪恶滔天的贼寇,死不足惜,谁杀的并不重要,做一番漂亮的结案陈词即可。
晚饭时候,陈王氏张罗了一大桌菜给陈三郎压惊。
是夜,星斗稀落。
陈三郎无心读书,来到水井边上坐着。井中一尾红鲤浮现,优哉游哉。
四下无人,人们都已熟睡。
陈三郎对着水中的红鲤拱手作揖:“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甚来历,但要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没有红鲤鱼送剑,没有袖珍小剑在危难之际显露锋芒,那么他肯定会被刘阿达杀死。
这世道看着太平,实则竟暗流汹涌,危机四伏。不禁想起一句老话:“越在太平时,越多枉死鬼。”
意外的发生,总是那么突然。
红鲤鱼仿似听到了,尾巴轻轻甩动着,搅起一圈圈水花。
顿一顿,陈三郎又道:“我想,终有一天,我会真正认识你。”
坐了一阵,回房休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开始沉思
第一次驭剑成功,心意清明,那浩然帛书闪现于脑海,一行行字句变得清晰,有一种别样的明悟。
“原来此谓启蒙,推开了一扇门,踏出第一步,就是得到启蒙了呀”
“启蒙之后,还有着而立、不惑、知命这帛书究竟是何等存在?”
一夜沉沉过去。
第二天早上,陈三郎醒来,吃过早饭背起书筪,坚持再要到南阳府去进行府试。
对于读书人来说,考试大于天,风雨无阻,万难不悔,就算死,都要死在考场上。
当然,陈三郎可没有这种执拗到极致的念头。
不过陈王氏却以为儿子就是这么想的,也不阻拦,只是无论如何,都要陈三郎带上老管家华叔,好有个照应。
那就带吧,以免冷了老人家的心。
“还有,原儿你别忘了,到南阳府后,记得去大姐家里坐一坐我们始终是一家人。”
陈王氏又嘱咐道。
陈三郎脑海掠过大姐夫那一张趾高气扬、爱训人的肥脸,终是点了点头:“娘亲放心,我会去的。”
迈出家门,忽而见到俏生生的许珺姑娘站在外面,今天她穿着一袭紫色衣衫,长发用一根紫绸带随意束着,有几缕披散于鼓鼓的胸前,显得慵懒而媚:“陈公子,听说你击杀了水贼,不错,没有白跟我学武功,继续努力吧,也许有一天,你也会成为大侠哦。”
说着,盈盈一笑,提着菜篮子买菜去了。
“我可不想成为什么大侠”
陈三郎自嘲一笑:故事里,那些大侠可都是一生坎坷,多苦多难,饱受折磨,忒悲催了。
话虽如此,然而学武功,锻炼体魄,还是极为重要的,关键时刻能救命。反正他决定,日后一定要更加刻苦地修习。否则一摊上事,不是被追,就是被水贼山寇赶,太憋屈了。
第十五章:熟人不熟,亲人不亲()
再去南阳府,一舟漂流,顺风顺水,安然抵达。
南阳为府城,无论城池规模,还是人口数量,比起泾县都远胜之,显得颇为繁华热闹。
府试为童子试的第二关,规格有所提升,举行地点在专门的试院内,可不是像县试中那般临时搭建的考棚。
进入城中,陈三郎先去试院转悠一圈,名曰:“踩点。”然后才带着华叔,在试院附近找客栈住。
临近府试,诸多考生蜂拥而至,让靠近试院的客栈住宅十分抢手,价格比平时翻了几倍。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千金难求的学位房?”
陈三郎一咬牙,贵也得住下。
办妥些琐碎事宜,已是傍晚时分,肚子咕噜噜叫,该去吃晚饭了。
客栈本身也有饭菜供应,但较为粗糙,缺乏肉食,想吃好的,必须到别的地方去。
民以食为天,陈三郎可不会委屈自己的肚子,探问了个好去处,直接出门右拐。
三鲜楼是南阳府有名的酒楼,肉鲜、汤鲜、酒鲜,故得其名。
正是用膳的时候,熙熙融融,人来人往。
入门之际,却遇到熟人,何维扬,以及秦羽书。看样子,是何维扬做东请客,客人除了秦羽书外,还有两名身穿儒衫,头戴方巾的年轻士子,应该是南阳学院的学员。
在交际方面,何维扬倒是舍得花钱。
“呃,道远学长,你到了?”
何维扬一愣之后,开口说道。
“刚到不久见过秦前辈。”
秦羽书看着陈三郎,面色有些阴沉,记得在泾县县试的时候,他曾断言陈三郎考不过,想要府试的话,难于上青天,不料对方却考过了。虽然说只是考过县试,根本称不上“平步青云”,但此时彼此相遇,无异于打他的脸。
陈三郎微笑道:“秦前辈,明日不知有空否,我想请你吃顿饭。”
话音刚落,就被秦羽书粗暴打断:“没空。”
一位士子打趣笑道:“想请咱们秦大才子吃饭,可是要排队的,闲杂人等,慢慢排着吧。”
其察言观色,看出秦羽书不耐烦,明显对陈三郎有芥蒂的样子,便忍不住出言奚落,要让陈三郎下不得台,好捧秦羽书的颜面。
陈三郎“哦”了声,忽而拱手道:“谢谢。”
那士子一呆:“你谢什么?”
“多谢秦前辈不答应呀,小生可以省下一顿饭钱了。想了想,其实用这笔钱打发给乞丐,还能做善事,更有意义。”
说着,竟真移步走开,拿出一串铜钱,放到蹲在酒楼墙根外一个老乞丐的破碗中。那老乞丐见到有人慷慨施舍,欢天喜地,一个劲磕头拜谢。
陈三郎昂然入门
一请摆架子,再请摔脸色,哪里来的高贵冷艳?
“这是什么态度?”
士子气得不轻。
“目无尊长,狂妄无礼,走狗屎运考过个县试就敢如此做派,早知如此,当初就不给这厮作保!”
秦羽书咬牙彻齿。
“原来他就是你提及的交白卷的陈三郎呀,啧啧,今日一见,倒有趣。”
声音清脆,明显为女子。
另一个年轻士子虽然做男子打扮,但唇红齿白,黛眉弯弯,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