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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邪-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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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当差数十年,可像今天的情况从未遇见,不但乱,而且诡异得很。诡异得让人无从分辨,诡异得让人心惊胆战。

    蟹和与雄平这两个人,在钟捕头看来,来路十分蹊跷。换了往常,他可能要狠狠整治他们一番,可先前在陈宅外,被雄平一闷棍打倒在地,那一瞬间,钟捕头真以为自己要被打死了。

    雄平的这一棍,狠辣无比,仿佛不在乎人命,不在乎什么衙门律法,他想杀便杀,如踩蝼蚁。

    什么是亡命之徒?

    或者所谓的亡命之徒在雄平面前,也只配提鞋。

    那一瞬间,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冒上头顶,钟捕头心里便明白,这样的人要么你直接弄死他,要么你只能低声下气伺候好他。

    钟捕头倒想下杀手,可蟹和雄平的后面站着个陈解元;本来还指望魏了名,然而这个新官上任不足月的知府大人莫名其妙就在公堂上中了风,估计下场会和前学政大人一样,下半生堪忧。

    再瞧一瞧雄平两人的功夫,水火棍都敲不动膝盖,钟捕头霍然明白:这两位是真大爷!

    其他心思就别想了,想着想着也许这颈上人头会不翼而飞。

    所以他立刻叫人弄来大盘酒肉,恭恭敬敬地摆在牢房里,请两人享用。

    蟹和大口大口吃肉,满嘴肥腻,伸出手拍拍钟捕头的肩膀:“这个谁,看你识相的份上,本蟹爷就不杀你了。”

    钟捕头欲哭无泪,觉得这辈子从未如此屈辱过,但直觉告诉他:忍辱,才能偷生!

    公堂上,黄县令瘫坐在椅子里,双眼无神:出了这一档事,不管魏了名为何中风,但他这顶乌纱帽估计是保不住了。

    自从接替贺老县令上任,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没顺坦过,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折腾得人够呛。至于之前跑官所使出去的雪花银子,估计是没机会捞回来了,丢弃乌纱帽,保住人头,已很满意。

    ……

    已是九月,霜露莹莹。

    一座满是血红枫叶的无名山峰上,正阳道长刚做完法,整个人疲倦不堪。秋风吹拂,吹起他的头发,竟如霜一般白。

    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接连两次施展秘术,遭受的反噬超乎想象,他的身体超出负荷,寿元折损严重,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掠夺命气时运,逆天改命,谈何容易?

    本来这一次施展秘术,并非是现在,而是几个月后,挨近春节时才会下手宰猪。

    因为到了那时,第二头猪才算完全养肥。现在提前了几个月收割,略嫌不够圆满。

    但为了元哥舒,为了道门大业,只能拼了。

    九月,就是那份莫大机缘出现的月份。

    然而时至今日,正阳道长屡次推算,毫无结果;元哥舒那边也是没有任何感应,愈发心烦气躁。

    时间越来越紧,机缘转瞬即没,一旦错过,永不再来。

    左思右想,目前最有效的办法只有一个:再宰杀一头猪,让元哥舒的命气时运达到前所未有的旺盛巅峰期。

    鸿运当头,事事得心应手,不信得不到机缘。

    于是,道士慨然上山,开坛作法。

    这一次,元哥舒护送他来。

    见作法完毕,元哥舒连忙迎上来,将道士扶住,见其变白的头发,不禁哽咽道:“道父尽瘁,我心何安?”

    正阳道士勉强一笑:“欲做大事者,焉能不牺牲?”

    定一定神,施展望气术观看:

    但见元哥舒头上,气数已成,无数气息缭绕。但绝非和一般人的那样杂乱无章,如同乱麻杂草,而是凝聚着,形成形状,如一顶罗伞撑开于头顶,看上去,颇为气派,富贵逼人。

    此谓“气象!”

    当气数足够,便成形象。

    气象的形体特征因人而异,各有不同。在相术范畴内,但凡能形成罗伞的,都是封王称侯的命气。

    而气象形体也会随着人本身的情况而发展变化,或进步,或退步,得看个人的具体状况如何。

    如今元哥舒的气象里头,代表时运的气息一根根汇集成束,每一根的颜色都成为红色,鲜明无比。

    这便是传闻中的“鸿运当头”了。

    得此时运,出门捡钱,入屋得宝,简直心想事成,无往不利。

    “好,很好!”

    道士满心欣慰:“少主,这几天你一定要多出门,在洞庭湖畔一带走动,那份莫大机遇自然会不期而至。”

    元哥舒也感觉精气神饱满,浑身充满力量,关怀地道:“道父,可是你的身体?”

    道士摆摆手:“无碍,精心休养即可,机缘要紧。不过近期洞庭湖风云会聚,龙虎交汇,你万事小心,要带着莫轩意他们。”

    莫轩意,年约三旬,本是隐居在洞庭湖畔的一个能人高手,后来被元哥舒招徕至麾下,短短时日,深得元哥舒看重,已成为得力的左臂右膀。

    元哥舒点头道:“道父放心,我会注意的。来,我们先下山,回洞庭镇去。”

    弯身下来,背着道士步行下山。

    旁边身形昂藏的莫轩意看见,心中叹道:“少主真仁主也,跟随于他,日后必能成就功业。”

    下山,坐上马车,辚辚赶回镇上。

    元哥舒和正阳道长同坐一车,也不说话,盘膝静坐着养神。差不多回到洞庭镇时,他忽然一睁眼,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正阳道长见状,忙问:“少主,你感应到了什么?”

    元哥舒兴奋地道:“刚才我闭目养神,忽然精神飘忽,若有所感,隐约见到一个白衣女子飘然若仙,在洞庭湖踏波而现。”

    正阳道长追问:“她长得什么样子?”

    元哥舒皱眉苦思:“刚才只一瞬间,看不分明容貌。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仪静体娴,柔情绰态,真是美极了……”

    说着,脸上流露出心醉神怡的神态。

    “后来呢?”

    正阳道长亟不可待。

    元哥舒回答:“她踏波而现,到了芦苇丛中,忽而一变,变成了一尾红鲤鱼,随即游走不见了。”

    啪!

    正阳道士一拍大腿:“机缘,这就是机缘所在。快,立刻发散人手,搜寻红鲤鱼!”

    感应到了机缘,他比元哥舒还要感到高兴,满脸红光,一洗颓势,简直像吃了一粒十全大补丸一般,立刻变得龙精虎猛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旅途寂寞,闲敲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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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陈三郎站在甲板上,看着周围景色,意气飞扬:一考中举,而且是第一名的解元,任他再沉静,也忍耐不住内心澎湃。

    突然间,他若有所感,遍体生寒,好像整个人被浸入冰桶里似的,入骨的冷。

    这个感觉,似曾相识,在乡试考舍内便经历过一次。

    当即意念驭动,脑海《浩然帛书》书页大放光华,犹如朝阳升起,带来一股温煦暖意。

    温暖驱寒,寒意消褪,再无异样。

    他抬起头,目光熠熠:上一次是杜隐言,这一次是谁?

    自从被道士施展秘法加身,心头便隐隐有了某些玄乎的感应,一如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道远,来,咱们下一盘棋。”

    叶藕桐在船舱内叫道。

    古临川显得垂头丧气,走到陈三郎身边,哭丧着脸说:“道远,他棋术非常厉害,三盘,我盘盘大龙被杀,丢盔弃甲……”

    他们一行人离开扬州,坐船奔赴南阳府——这船是扬州吴家商号的大船,满载货物,同时也带客。

    旅途无聊,便找些消遣,比如下棋。

    叶藕桐先找古临川对弈,但两人水平不在一个层次。古临川招架不住,叶藕桐赢得也没甚意思,就找陈三郎。

    常言道“琴棋书画”,都是文人雅士必须精通的技艺,但对于出身寒门的读书人来说,笔墨丹青尚可苦练,但琴棋两项就显得不足。毕竟欠缺条件,主要心思都沉浸在经义文章当中,哪里有多少闲心逸致?

    叶藕桐不同,他出身大族,自幼好学,学习的环境非常好,各种技艺信手拈来,都是上佳水平,否则怎么称得上是才子?单凭吟几首诗词,是很难成为被人公认的才子的。

    古临川又道:“道远,你有没有信心?没有的话,不如找个由头推掉算了。”

    他怕陈三郎会输,虽然只是朋友之间的消遣娱乐,可叶藕桐心狠着呢,半点不留情面,输得难看,面子过不去。

    好歹陈三郎眼下是堂堂解元。

    古临川甚至怀疑,乡试屈居亚元的叶藕桐有心找回场子,考试考不过,要在棋盘上扬眉吐气。这样的话,他一定不会放过肆虐陈三郎的大好机会。

    陈三郎呵呵一笑:“无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下一盘吧。”

    考完试后,功名就手,心头大石头落地,只觉得浑身轻松,这个时候,书是根本看不进去了,偶尔写写字还行。

    进入船舱,见叶藕桐早把棋子收拢在棋罐里,坐得端正笔直,一丝不苟。围棋乃君子技艺,有着许多规矩讲究。在他身后,站着两人,一个是十六、七岁的小厮,是叶藕桐的书童,名叫“来文”;一个是中年汉子,手长脚长,孔武有力的模样,这是伴当加保镖了,叫“来武”。

    一文一武,陪伴少爷赶赴京城参加会试。

    此去京城,千山万水,诸多坎坷,身边没人肯定不行。其实参加乡试的时候,一些有条件的士子都带着伴当来的。孤身一人,有个头晕身热什么的,都没人照料。

    叶藕桐一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陈三郎在他对面坐下,古临川则在一边观战。

    围棋又叫做“手谈”,言下之意便是全靠手来运作,忌讳开口说话。“观棋不语真君子”,看的人插嘴发表看法的话,更是大忌。

    开局之前,叶藕桐微笑问道:“道远,以前经常和人下棋不?”

    陈三郎摇了摇头:“极少,几乎没有和人下过。”

    闻言,叶藕桐哑然失笑,都不知该说什么了。本想找个好一点的对手,哪料到陈三郎比古临川还不如。棋逢对手才有乐趣,虐菜有甚意思?哪怕这颗菜是新晋解元公。

    古临川鼓起眼睛,问:“道远,你没有和人下过棋吗?”

    陈三郎点点头,没有否认。

    他那个时候在泾县,性格自卑内向,又屡屡被人嗤笑,一个朋友都没有,能找谁下棋去?

    叶藕桐干咳一声,沉吟道:“这样的话,不如我让子吧。嗯,让三十六子。呵呵,就走一盘。”

    若非顾着陈三郎颜面,这一盘他都不想下。好比大人去欺负小孩,一点爽感都体会不到。

    这个让子数目简直让到了极致,在叶藕桐眼里,等于把陈三郎当做是完全的新手了。

    陈三郎望着他,问:“你确定?”

    叶藕桐笑道:“走一盘,无妨。”

    古临川放下心来,叶藕桐让这么多,就算新手也有一战之力。若叶藕桐敢让自己十子,自己都有赢得把握。

    陈三郎也不多说,执黑先行,右手食、中二指拈着棋子,嗖嗖嗖,不假思索就落在棋盘上,占据星位。只片刻功夫,三十六子下完,形成一个阵势。

    叶藕桐和古临川两个探过头来看,倒吸口凉气:这阵势扼要奇骏,处处占据先机要地,互成犄角,好像将整个棋盘都笼罩住了一般。

    叶藕桐拈起一粒白子,举得手都有点累了,硬是放不下去,感觉处处危机四方,这棋子无立足之地。连棋盘上最为偏僻的旮旯角落,都找不着个地方容身。

    但大话放出去了,要是自己一粒棋子都下不得,面皮往哪里搁?

    瞪大眼,咬着牙,终于将手中的棋子扔出去了。

    啪!

    棋子刚离手,陈三郎就顺着托了一下。

    叶藕桐眼皮子一跳,继续下。

    但他只坚持了半刻钟,第十五手无论如何都下不好了。整个棋盘局势完全被黑子主宰,回春乏术。

    “大意了……”

    心里哀叹一声,实在让太多,弥补不回来。陈三郎毕竟不是那些刚入门的新手,从开局摆出的阵势来看,起码是浸淫过棋艺,读过棋谱的。

    干咳一声:“这一盘,我输了。”

    陈三郎笑道:“让的不算,再下一盘?”

    叶藕桐双目一亮:“不让?你确定?”

    “走走看嘛,反正是消遣。”

    “好。”

    叶藕桐很麻利地收拾好棋子,不过转念一想,要是一点不让,最后胜了,也胜之不武,就道:“不用猜子了,你继续执黑先行。”

    “那就多谢啦。”

    陈三郎不废话,拈起一粒黑子就就放中央的天元位。

    叶藕桐一见,心里嘀咕道:这道远真是胆大包天,一开局便想抢占中原腹地,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呀……哼,给你个教训!

    拿起白子,不慌不忙,见招拆招。

    前面几十手,两人下得很快,走马灯笼般,你一手我一手,一刻钟功夫,棋盘上黑白两色棋子纵横,犬牙交错,开始了正面搏杀。

    叶藕桐落子的速度开始降慢,可陈三郎一如既往,对方一下,他手中的黑子马上就到位,仿佛不需要考虑,而或早就想好了似的。

    这般又下了十数子后,叶藕桐感觉身子有点热,要流冷汗,屁股坐的地方硬邦邦的,很难受。

    棋盘上的局势看着复杂,可他心知肚明,自己已经完全陷入陈三郎的节奏,从见招拆招,变得亦步亦趋,处处掣肘。

    旁边古临川更是看得眼花缭乱,稍一走神,便觉得扑朔迷离,看久些,脑袋昏沉。

    “我输了……”

    突然间,叶藕桐就此罢手,悻悻然道:“不过道远你不地道,你这般棋艺,先前居然哄骗我说很少下棋,太狡猾了。”

    陈三郎棋术分明胜过他一筹,如斯精深,非老手不可得,怎么可能很少下棋?琴棋书画,都是练出来的学问,就算天赋非凡,也得经过苦练才能成为大家。

    陈三郎一摊手:“我可没说很少下棋。”

    叶藕桐忍不住跳起来:“陈道远,你自己说过的话,还要抵赖?临川,你刚才也听见了,评评理。”

    古临川搔搔头,虽然他是陈三郎这边的人,可在这件事上也觉得陈三郎不大地道,对弈而已,没必要刻意隐瞒,扮猪吃老虎,就低声道:“道远,你先前确实说了,极少和人下棋。”

    “对呀,我是很少和人下棋。”

    陈三郎相当无辜,一字字道:“我很少和人下棋,但不代表我很少下棋。”

    “啊,这个?”

    古临川被绕糊涂了。

    叶藕桐冷声道:“不和人下棋,那你怎么下?”

    “自己跟自己下棋不行吗?”

    闻言,叶藕桐不禁呆住。

    陈三郎慢悠悠道:“以前我经常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头,读书写字,以及下棋。左手对右手,其实这样,也挺好的。现在回想,那一段日子应该是我过得最为平静的时光,从此以后,恐怕再没有这么安静的时候了。”

    叶藕桐作声不得。

    他没想到真相是这样,一个人的书房,自己跟自己对弈,那是何等寂寞。但唯有耐得住寂寞,才能将技艺打磨精深。怪不得陈三郎的棋艺如此了得,那么陈三郎的字,应该也写得很好。

    棋逢对手是乐趣,难找对手是寂寞,可当找到一个能轻易把自己虐菜的对手,却是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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