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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何之一张老脸憋得通红,赶紧摇手道:“不是我不是我,陈原在客栈里头。”
于是乎大群人又冲进客栈找人,可哪里有陈三郎影踪?
龙门客栈掌柜满脸红光,兴奋得不得了,客栈出了一位解元,比别家出十位举人都要强,顿时感觉扬眉吐气,朗声道:“解元公刚才听到捷报,心中畅快,到后面茅厕出恭去了。”
哗啦!
人们不由分说,又冲到了茅厕那边去,要第一时间跟陈三郎道贺。
周何之和古临川被挤得退到了一边去,摇头苦笑:这就是中举跟不中举的区别,更是普通中举和解元的差距……
其实这些围观闹哄的人并非都是士子,许多是扬州本地人家,他们也一大早跑来等候放榜,不是自家有人乡试,而是为了“捉”女婿。
金榜题名,榜下捉婿,向来是夏禹王朝一个潮流习俗。
乡试是桂榜,称不上金榜,可闺女能嫁给一位举人,也是非常体面的事情。而且举人也可以明年考春闺,考进士呀。
春闺在京都举行,天子脚下,就再轮不到他们去“捉”婿了。
古临川叹了口气:“我本以为道远真是淡定如山,稳坐钓鱼台,没想到听闻考中解元,也会激动得要出恭。”
周何之晒然道:“功名利禄,谁真能处之泰然?换了是我,只怕早就昏过去。”
过了一会,被一大群人簇拥着的陈三郎出来,将准备好的喜钱给使者。
使者一掂量,沉甸甸的一大串,分量十足,心中大喜,又说了些喜庆话,就笑眯眯翻身上马回去复命了。
接下来的场面一片欢腾,自是不提。
有人欢喜有人愁,秦羽书呆呆地站立在客栈外,望着街道尽头,似乎还在期盼有一匹健马疾奔而来,口中大叫:
“乡试捷报!贺南阳府老爷秦讳德考得扬州乡试……”
但是他心里知道,这一匹马永远都不会出现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功名之功,利禄之利()
(上一章写错了个数据,今届扬州乡试录取人数为十九人,写的时候写成二十九了,已改正,不妨碍阅读,感谢书友“易水渐离”的细心提醒!)
入夜,闹腾了一整天的龙门客栈平静下来。乡试放榜,尘埃落定,中举的意气风发,等待参加由扬州太守主持的鹿鸣宴;名落孙山的则黯然神伤,收拾包袱,要明天一早灰溜溜回家。
吃晚饭的时候,陈三郎特别宴请了周何之古临川他们几个。谈及未来打算,古临川回去后准备卧薪尝胆,三年后卷土重来;至于周何之心灰意冷,要在乡下开个私塾,教些蒙蒙学童,就此作罢。
悲欢离合,只在今宵。
月上中天人静时。
陈三郎静静地盘膝坐在床上,进行观想功课:中举后,脑海的《浩然帛书》分明起了变化。
这一卷书,总共有九页;最初得到的时候,只能观望扉页上的千余字口诀,觉得十分深奥难懂;慢慢喂血养剑,将小剑养出灵性,终于开锋启蒙;随后此剑屡屡建功,斩杀邪魅,吸收养分,威力大增;
书剑之间的关系相辅相成;小剑反哺,使得帛书翻页,能看到第二页的内容了;到考取秀才功名,得气息温养,第二页内容凝实清晰,再无纰漏。
现在,一考中举,而且是第一名的解元,功名之功,效果自然不可等闲。观想之际,但觉清明愉悦,一股无形的风吹拂过,书页翻动,第三页法诀呈现,一个个字符如同跳出藏匿之处的精灵,出现在眼前……
“天下无害,虽有圣人,无所施才;上下和同,虽有贤者,无所立功……”
读着一行行字句,犹如溪水在心头潺潺流淌而过,竟品尝到甘甜的味道,像是在吃着一顿美味佳肴一般。
读书若餐,不外如是。
到酣畅时,摆放在桌上的紫檀木匣自动打开,一剑莹莹飞出,光芒锐盛,围绕着陈三郎飞舞,状甚喜悦。
“……故曰:时异事异……”
心头豁然开朗,不禁一拍桌子:“当浮一大白!”
铿!
旋舞的小剑直插入地,由原本的数寸锋芒,遂然变身为一柄长剑。剑身古朴,色泽深沉。
此谓“而立”之境!
中举得官身,此身而立。
夏禹王朝王法规定,凡取得举人功名身份者,当佩剑。
陈三郎长剑在手,心中欢欣,再望了望桌子上的紫檀木匣子,暗道:得换一口剑匣了……
只是,该换成甚样的?
江湖人士带刀佩剑,多背负,但这样的姿态方式在士林中无疑显得古怪奇特,一般读书人带剑,多悬置于腰间——其实举人以上功名者可佩剑,但他们出行之际,真得带剑在身的时候极少,就算腰挂佩剑,多半也是做做样子,和玉佩差不多,作为饰品类存在。
陈三郎情况特殊,对他而言,斩邪剑几乎是一口性命攸关的兵刃,轻易不可离身。
从这个角度看,它还是原来的袖珍模样更方便些,携带出入,斩邪除魔,无形无踪。
念头刚起,“嗡”的一下,斩邪剑仿佛如他意愿般又恢复成原样了。
陈三郎瞧见,惊喜交集:能遂心如意,此物究竟是甚来历?难道真是传说中的法宝?
在法器范畴内,不管哪个品阶,未曾听闻有能如斯变化的。
他将小剑捻在手里,爱不释手地端详着:宝贝,真是宝贝!
……
临近九月的洞庭湖,每天清晨和晚上,寒意颇重,有霜露纷飞,沾染到密密麻麻的芦苇杆上。
洞庭湖畔,岳阳楼后,有一片城镇,就叫做“洞庭镇”。
在王朝疆域中,洞庭湖地位超然,不受朝廷管辖,洞庭镇亦然。可不受管辖,不代表没有秩序,事实恰恰相反,洞庭镇的秩序比任何一个城镇都要好。曾几何时,此地便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妄动干戈者,死!
传说中,这条规矩是龙君制订的。
规矩源头不可稽考,但它实实在在存在着。这些年来,镇上也不是没有自持厉害的外来人动手动脚,但他们最后的下场都是没手没脚,颇为凄惨。
说也奇怪,这个规矩的适用范围只在镇上,边缘一带就不管用了,包括挨边的岳阳楼。否则那一天晚上,元哥舒不会让随从与那名青衫江湖客动手。
不动手,也就可能不会有后来的憋屈烦闷。
这些日子,元哥舒的心情不大好,好像心头有一根刺扎在那儿一样,刺着难受,耳边总是回荡着青衫客的话语:“借祖荫谋私利,干大事而惜命,犹如冢中枯骨,非英雄也。”
元哥舒自幼受父亲熏陶教诲,饱读经略,心气极高,以天下为目标,但如今忽然跑出一个人来,指着他鼻子叱喝教训:“你非英雄也……”
这样的语气,像极了父亲元文昌。但元文昌教子固然严格,会骂会打会惩罚,主要是为了望子成龙。而青衫客却是一句话,以此抹杀否定元哥舒所有的心气努力。
更重要的是,当其时元哥舒真得害怕对方暴起杀人,下意识地躲到侍卫后面,眼睁睁目送青衫客扬长而去。
青衫客的言语就像是一把刀,切开他内心隐藏得最深的虚弱,袒露出来,血淋淋的,既感到畏惧,又感到可耻。
回到洞庭镇后,元哥舒立即发号施令,派遣人手去搜查青衫客的来历下落,但时至今日,一无所获。正阳道长那边,也无从推算,找不到线索。
为此元哥舒显得心浮气躁,近日招徕奇人异士的计划也颇有不顺。
正阳道长看在眼内,有所担忧,他甚至怀疑那青衫客是不是故意来整这一出,打击元哥舒的。
“九月将至,眼看那一份莫大机缘就要浮现,这个时候,少主绝不能自乱阵脚……”
道士决定好好跟元哥舒谈一谈,就在此时,他若有所感,抬起头来,望向南方——
南方,是扬州所在的方向。
正阳道长面有喜色:“第三粒种子破土发芽,猪崽开始长膘了……好,来得及时!”
他掐指一算,又感到一丝疑惑:“此人时运之高,真是少见,只短短时日,观其迹象,恐怕时运颜色都呈现淡红,距离‘鸿运当头’不远矣……”
不过这并非不可能的事,一来有他施展秘法加持催肥;二来陈三郎得到那个命气奇特的女子的名分认可。诸多因素影响下,气运高涨不足为奇。
“不管他了,肥得越快,宰杀的时间越早,对少主的帮助就越大……不知不觉,第二头猪也养得差不多了。”
这些年来,正阳道长为扶持元哥舒成功上位,几乎踏遍扬州疆域,堪舆风水,挖掘人才,以及寻觅圈养初期必不可少的资粮——十多年间,他只找到三个适合圈养的人,并且对之施展秘法。
在其中,杜隐言是第一个,陈三郎是第三个,也将是最后一个了。只要元哥舒吸收掉这三份资粮,定成气数。至于后面的逐鹿中原,就不仅仅依靠命气时运所能决定的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抢先一步形成气数,将会占据巨大的优势,摧枯拉朽,不可抵挡。
“基业将成,指日可待!”
……
鹿鸣宴定于乡试放榜后的第三天,由扬州太守王应知主持,宴请新科举人,和负责这届乡试的内外帘官等,举行地点在衙门比邻的一个大庄园处。
此圆名曰:万象园。
院中多林木,假山流水,风景宜人,景观多变,故得“万象”之名。
园子早就布置完毕,处处张灯结彩,衙门又调来百名官差入场,负责维持秩序纪律等。
鹿鸣宴开始的当天上午,前来赴宴的新科举人络绎不绝,个个衣着光鲜,与乡试时的境况截然不同。最明显的一点,他们来的时候基本都是坐着轿子来的。
能做轿子的,都是老爷级别的人物了。
功名利禄,一朝到手,即使原本出身寒门,但如今功名加身,自有地方士绅纷纷送来银子钱财,送奴送仆送房子送女儿——榜下捉婿,嫁女嫁妆可是相当丰厚的。否则的话,如何能“捉”到个举人女婿?
在其中,步行而来的陈三郎显得与众不同。他年刚及冠,只得一个未婚妻,没有正式过门,又长得清秀,最主要的是,他是解元呀。因此在众多扬州士绅门第眼中,陈三郎是个不折不扣的香饽饽。
这几天来,龙门客栈的门槛几乎都被踩烂。
幸好陈三郎有先见之明,放榜第二天便搬出龙门客栈,换到别家去了,从而避免了没完没了的滋扰烦恼。
今天鹿鸣宴,他才跑过来,准备参加完宴会就坐船回家去。
到了万象园,看守大门的官兵接过请柬,心中一凛,赶紧放行:事先就听闻今届乡试第一名的解元非常年轻,现在一看,简直年轻得过分。
进入园子,见到众多举人们三三两两,互相寒暄着;又有些人找机会去跟内外帘官们说话,特别是今届乡试的主考官苏燕然,他身边围着最多人。新科举人们对其恭敬有礼,口称“座师”。打点得好的话,考子与座师之间的关系,可是相当有用处的。
陈三郎的到来,也引起同榜举人的注意,主动过来,笑着说:“解元公来了……”
都是没有太多营养的客套话。
过不多久,扬州太守王应知大人来到,宣布鹿鸣宴开席!(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鹿鸣宴席,刺史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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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宴始于前朝,主要目的是为了给新科举人饯行和励志的,有诗曰: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说的是鹿发现了野外新鲜草地,便发出叫唤声,呼唤同伴过来一起分享。
此谓美德。
有见及此,古人效之,在每届乡试考完放榜后安排宴会,效仿古礼仪制,让举子与举子之间,举子与考官之间,进行一次和谐良好的交流会聚。
发展至今,鹿鸣宴渐渐变得繁文缛节,完全成为攀附关系打点人情的宴席,已失初衷。
一言以蔽之:无聊得很。
陈三郎本不乐意来,但他身为解元,目标太大,推搪不得。
太守王大人先是热情洋溢地说了一通;然后轮到主考官苏燕然……大官们陈辞完毕,就轮到新科举人吟诵《鹿鸣诗》,一起跳舞了,其乐融融。
一大套礼仪程序做下来,已过去一个多时辰,后面则是即席赋诗,按照格式献宴诗。都是应酬和景之作,不外乎颂歌颂德的内容。
这些诗作,虽然要求即席写就,但谁都心里明白,大部分诗作早就打好腹稿,反复推敲过,现在只是拿出现成来而已。
作诗完毕,后面自由活动,吃吃喝喝,谈谈笑笑。
“道远,我读了你乡试的那篇时策论文章,观点警醒,颇为新颖。当今朝廷风气靡靡,正需要这样发人深省的见解。你,写得很好。”
苏燕然叫陈三郎过来,很是赞赏地说道。
陈三郎拱手回礼:“多谢座师夸奖。”
苏燕然看了看他,叹息一声:“及冠之年,锋锐最盛。但有时候,也得学会藏器而动,待时而行。”
陈三郎心一凛:这一番话算得上是对方的点醒之言了。当即回答道:“学生领会。”
两人坐着,侃侃而谈,许多观点竟出奇一致。
陈三郎就明白自己这个解元绝非偶然而得,敢情是写文章时心领神会,写对了题,捉对了路。
又或者可以说,这就是时运高的体现。毕竟人的念头,瞬间多变,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约莫小半个时辰,万象园忽而发生一阵哗然,人群骚动。苏燕然正感到疑惑,就有一名随从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大人,元刺史来了。”
元刺史,就是元文昌。
苏燕然一听,面色不禁一变:“他来做什么?”
一般而言,鹿鸣宴就是个常规宴席,规格并不高,由州郡太守主持绰绰有余,封疆大吏很少会亲身到场的。从另外的角度上看,也是要避嫌。毕竟科举取士,为朝廷选拔人才,为国效力,当前九州隐隐有割据之意,插手进鹿鸣宴来,容易引起朝野猜测。
但现在,元文昌来了。
对此苏燕然颇觉不喜,他是不折不扣的亲皇派,曾数度上书劝谏圣上,要对州郡制度改革,比如说刺史任期满的,必须调换,最好诏令入京,掐断其和地方上的联系……
只是这些政改措施阻力重重,都成了纸上空谈。
哒哒哒!
兵甲陈列的声音,带着一股令人寒颤的心悸之意,只见两队虎威卫全副武装地开拨进万象园。所到之处,众人匍伏,如迎圣驾。
这些虎威卫,个个身形彪悍,手执长枪,枪尖锋芒熠熠,下面散开一团红缨,如血般鲜艳,显得气息壮烈。
“刺史大人到!”
一名虎威卫高声喝道。
就见行伍当中,踏进一人。他年若五旬,面容坚毅如一块岩石,让人怀疑一刀砍上去,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其背负双手,虎行狼顾,虽然身上没有着甲,只穿着绯红色的莽图官袍,但身上隐隐透射出来的气势,仿佛刚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上走出来的一样,带着冰冷的杀伐意念。
江湖上常说的“有杀气”,用来形容此时的他最为恰当了。
“见过刺史大人!”
王应知快步迎上,躬身施礼。
至于诸多原本谈笑风生的新科举人们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