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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位年纪轻轻的钦命状元果然有些本事。
然而也到此为止了,朝廷不容,便是穷途末路。
“曹将军,你有何建议?”
曹子图尖声道:“本监军以为,该分派一支队伍去崂山府,将那陈道远擒拿下来,免得夜长梦多,被他闻风逃走,却是难再抓。”
李恒威伸手撸了撸胡须,他正有此意。相比石破军,陈道远只是小角色罢了,不值得大动干戈,派遣数千兵去足矣,量他也不敢抗命。既然这是内阁下达的军令,一并完成,也算了却。
“曹建军所言甚是,便依你言。”
曹子图权力不小,在这等小事上不妨卖他个面子,也好缓冲彼此关系,日后好说话。
果不其然,听李恒威这么一说,曹子图紧绷着的脸容就有些笑意出来。
李恒威正在考虑该派哪个部将去崂山府好,就听到急促马蹄声响起,是从后军传来的:
“报,急报!”
这军士叫的声音太过于焦急,调子飞上来,让人都担心他会不会一下子扯断气了去。
李恒威心中一颤,有不祥之感涌上心头,猛地勒住马匹。
过不多久,那探子便追上来了,翻滚下马的时候动作失手,几乎摔倒在地,连滚带爬的,可见内心是何其惊慌。
李恒威喝道:“什么事?”
那探子上气不接下气,嘶哑地叫道:“反了,元文昌反了!”
最担心的事,终是发生。
李恒威闭上眼睛,长叹一声,说不出的萧索黯然。
“什么?”
那边曹子图听到此讯,浑身一个哆嗦,差点被吓得要摔下马去,嘴里喃喃道:“怎么会……怎么可能……扬州竟反了……”
面色变得惨白,双目无神起来。
李恒威蓦然睁眼,大喝道:“全军停步,立刻掉头回中州!”
一勒缰绳,什么都不顾了,往回就跑,他只希望,还赶得及。至于石破军还是陈三郎什么的,谁还管得上?
……
梅花谷中,气氛有些压抑,上次一众德高望重的族长人物亲自出马,前往崂山府,被陈三郎摆下阵势,吓得不轻,后来去喝个闷酒,都落得个落荒而逃的下场,弄得十分狼狈。
诸人丢了面皮,事情又没办好,心情怎么好得起来?
回山后,一伙人窝在一块喝了几天闷酒,借着酒劲,痛骂不已。兴致涌起,又写诗又写词的,就为了抒发心中郁闷之气。
这一日,正是中午时分,他们几个又聚在陆景屋中了。
陆景倒有些心疼,皆因数天吃喝下来,家里存酒无多,要是喝完只得出山去买。好酒难买,更是贵得离谱,银子哗啦啦的,倒应了那句老话:坐吃山空!
看来,这梅花谷也不是那么好呆的了。
咚咚咚!
急促的跑步声,一个仆从快步进来,满脸慌张,走得太急的缘故,连门都忘记敲。
“什么事如此惊慌?瞧你的模样,成何体统!”
陆景心中本就不大高兴,立刻叱喝道。
那仆从唯唯诺诺,赶紧认错。
陆景这才悠然道:“说吧,外面有什么消息?”
仆从忙道:“老爷,有消息传来,说是扬州元文昌反了。”
“嗯……啊……”
陆景刚往嘴里夹块肉,一个失神之下,那肉噎在喉咙里,只把他给噎得双眼翻白。
“什么?”
诸人都是呆若木鸡,然后一阵慌乱,噼里啪啦,也不知摔碎打烂了几个杯子碟子。
陆景好不容易才把那要命的肉咽了下去,站起来,声音都颤抖了:“谁传的消息,是真还是假?”
那仆从道:“是从阿水那边过来的,他说外面都传遍了。至于真假,这个小人不敢认定。”
陆景脑袋一阵眩晕,外面都传遍了,由此可见,十有八九不会假的,这等大事,岂是随便能传?只怕早一两天就发生了,现在才传进谷中来。
“元文昌反了,他竟也反了……他如何敢反?”
莫名地,陆景脑海里浮现出当日陈三郎所说的那句话:“中州之战,不管胜负,结果都是一样的。”
当其时众人听了不解,郭楚解释道:“胜,元文昌反;负,元文昌反!”
一语成谶,竟成现实!
第四百零四章:崂山无事,朝野震动()
又下起秋雨,这一场比上一场来得大了些,风雨交加,寒气重了几分,人坐在府衙厅堂上,都不由自主地拉紧了衣物。
济济一堂,坐得很满。陈三郎居上首,左边周分曹,右边江草齐,下面两排开来,张博、郭楚、周何之等皆在列。甚至雷威都捞了个末座,小心翼翼地坐在那儿,很是端正的样子。
崂山府的头目人物,基本都在这里了。
既是大会,必有大事,目前还有什么事比元文昌造反更大的呢?
当消息传来,府城哗然,这般反应,恐怕在天下任何的城池,都是如此。
即使朝野,也不例外。
对此陈三郎倒显得淡然,心想元文昌终于反了!
元文昌虎狼之心,扬州路人皆知,只是许多人仍是心存侥幸,不愿意去接受罢了。
但陈三郎知道,此人一定会反的,不过一直在等待一个最恰当的时机而已。
这天下乱世,石破军开了个头,可注定不能成事,如果中州大战能胜,旁边虎视眈眈的元文昌定然不会任由蛮军长驱直入,去往名州京城之地,那样的话,元文昌便会失去先机;若是石破军败了,元文昌也不会坐视不理,要是朝廷顺利镇压此乱,平复雍蛮二地,便能挽回颓势,恢复生机,再想起兵就难了。
继续等下去?
他的年纪已经等不起了,培养的儿子也没了。
算来算去,只有反一条路。
那什么时候反呢?
李恒威大军镇守在中州,声势正隆,不好正面硬撼,只有这支军队离开后,扬州起兵,才是最佳时机。
仿佛天赐良机,就在这时候,李恒威接到内阁军令,不得不拔营进兵雍州。当消息传到等待多时的元文昌耳朵里,简直欣喜若狂,立刻立旗出兵。
谁也不知道内阁中是否有元文昌的人在,也不知他撒了多少银子买通大臣,事实已无法改变。
相信此刻的朝野,已经乱成一锅粥。
京城,一直便是漩涡地。
当初陈三郎高中,毫不犹豫地接受钦命离开,他宁愿回到泾县被架着火烧,也不愿留在京城。
火是慢火,还能有喘息之机,但掉进漩涡里,可能眨眼就被吞噬得尸骨无存了。
圣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危墙,也有高危和低危之分。若不是皇帝发病,其实泾县还是能保住的。
然而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哪轮得到你任意选择?
而今,元文昌的反,却反而给陈三郎创造了极好的发展机会。
因为,这时候的雍州,朝廷根本顾不上了。
在堂上,陈三郎轻轻一咳,开口说道:“大家不必胡思乱想,崂山无事。好了,现在开会!”
说这话时,脑海莫名有些陌生又熟悉的景象出现,那是怪梦所带来的后遗症,说玄乎点,便是前世记忆吧。
崂山无事,
这四字听着,倍感舒服,众人都是会心一笑:时局维艰,最难求的是平安,最难得的是,无事!
……
雍州州郡,城外杀声震天,一场大战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着。
却是蒋震听闻元文昌反了,李恒威率部返回中州的消息,心神大震,失了方寸。而撤入州郡的石破军同样知晓了这个天大的事情,他立刻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能够扭转形势的大好机会,于是聚集所有人马出城与蒋震大战。
这一战,蒋震大败被杀,部众溃逃,死伤无数。与此同时,赶来参战的众多义军队伍也是伤亡惨重,四散逃窜,溃不成军。
此战大胜后,石破军终于稳定住了局面,决定留在雍州,不回蛮州先。他进军京城之心未死,想着在雍州州郡整顿,休息生养,大肆招兵买马,要再组建一支大军,等待机会,再谋大事。
……
是年之秋,天下萧萧。
元文昌兵出扬州,打着“清君侧,平天下”的旗号,号称大军五十万,浩浩荡荡,进发中州。
十一月初,急撤回军的镇国大将军李恒威在蜈蚣山中伏,大败,李恒威战死沙场,所率联军伤亡惨重。
中州破矣!
元文昌率大军路经洞庭,秋毫不犯,其则下令齐备三牲等祭品,登岳阳楼,设案拜祭龙君,并亲笔写下祭文,其中有“秋波横溢,壮志未酬;西风萧煞,马踏北山”之句。
三日后,挥师北上,一路势如破竹,最后进入名州之地,直抵五陵关之下。
朝野震动,惊慌失措!
幸好五陵关守将谢余杯早有准备,坚壁清野,坚守不出,堪堪抵挡住了潮水般的攻击,守了下来。
五陵关乃雄关,又被称为天下第一关,是通往京城长安的咽喉要地,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此关破了,那么京城门户大开,便再无扼守之地。
当年皇帝下令让谢余杯镇守此关不无道理,谢余杯虽年过花甲,个人武力也不算特别出众,但他的特点是一个字:“稳”!
稳如泰山的“稳”。
他忠于国事,领兵打仗数十年,经验丰富,尤其善于攻防之事。在他的经营下,五陵关固若金汤,坚不可摧。
五陵关挡住了元文昌大军的脚步,总算让朝野稍微安心,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策,商议之下,七王爷发手谕去凉州,调凉州铁骑十万回援。
凉州乃国之边境,越过去,便是蒙元了。一直以来,蒙元游牧骑兵不断骚扰掠夺,从未停息。七王爷镇守边境,厉兵秣马,却把蒙元压得死死的,乱不起来。但现在他早已进京,又把十万铁骑调了回来,凉州顿时变得空虚,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只是当下形势危急,顾不得那么多了,挖肉补疮,不得已而为之。
当十万铁骑驰援而至,足以让元文昌忌惮三分,至少可解京城之困了。
然而不出所料的是,这边铁骑刚走不久,那边蒙元就开始发难,游骑兵不断冲击边防之地,兴风作浪,一日之间,便有三个城镇被打破,被烧杀掳掠,状况惨烈。
有关心时局的有识之士闻讯,黯然感叹:原来这个乱世,才刚刚开始!
第四百零五章:严冬前夕,无路可走()
窗外雨潺潺,室内笔墨酣!
陈三郎正在泼墨疾书,写好这一幅后,这才放下笔来,走到那边去洗手,再用干毛巾擦干,重新回桌边坐下。
案上颇乱,纸张层叠,其中有近日不断传递回来的情报信息,关于京城那边的战况都有描述。
战场数字,多有夸大其词的惯例。比如说以前的勤王联军,李恒威号称“三十万”;比如说元文昌兵出扬州,号称“五十万”;再比如说十万凉州铁骑……诸如此类,实际数字肯定没有这么多。
但不得不说,更大的数字,更具备威慑力,更能吓人。
目前这些,对于崂山并无多少影响,提供的数字也仅做参考,好做评估而已。再说了,万里迢迢,传回来的情报无论时效性还是真实性,都会大打折扣。还是梦中的那个世界好呀,千里一瞬,飞天遁地……
难道,那个才是真正的神仙世界?
陈三郎解嘲一笑,收敛起散乱的思绪,回到当下的现实来。
秋已深,冬天将至。在遥远的北方,只怕再过一两个月,就会下起雪来,酷寒的气候肯定会对战局产生不小的影响,从某个角度上看,元文昌起兵的时机未必如他所料的那样好。以他的筹备工作,肯定早知道攻到五陵关前不会那么好突破过去的。
可以的话,明年开春发兵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他没有太多的选择。再等下去,李恒威的大军已经扫平雍州和蛮州,顺顺利利班师回朝了。
那样的话,元文昌会失去更多。
想了想,陈三郎开门出去,进入周分曹所在的公房内。
“公子!”
周分曹与郭楚正在做事,见他来了,连忙起身见礼。
礼仪虽繁琐,却不可废,无礼则无畏,无畏则乱。
陈三郎坐下来,开口道:“冬天快到,依照当下雍州的局势,肯定难民无数,四下流窜,你们要做好准备。”
周分曹两人心中都是一凛,要是元文昌没有反,石破军便完全失去了立足之地,很可能就此退走,跑回老家蛮州去,再无法掀起波澜来。可现在局势的发展拐到另一条道上去了,石破军斩了蒋震,缓过气来,其留在雍州不走了。以蛮军的行事做派,他们肯定会四处出击,大肆掠夺各种物资,以及抓壮丁。
当民众们活不下去了,只有逃一条路。
而现在整个雍州境内,也许只得崂山府还保持着稳定,还有饭吃,可想而知,无数难民的目标都会是这里。
到时,崂山府所要承受得压力之大难以想象。
周分曹莫名就想起泾县的那次雍州难民入境,那次好在有陈三郎,如今公子依旧在,从县城提升到府城,可操作的空间更大也更自主了,自然不怕。
就听到陈三郎道:“有难民来,其实未尝不是一次机会。我们这边还有很多田地都抛荒着,需要人来耕种;而且军队方面也需要不断补充。劳力军力,有人才有力。”
周分曹立刻道:“我明白了。”
在泾县时,陈三郎已经展示出该如何接纳难民的方法,那时候,不过一两百衙役庄兵来维持秩序,来压住场面。
而现在,有一座坚固的城池,以及数以千计的兵甲。
有这底气,难民再多也不怕。
陈三郎又道:“我担心的是下面县城,先生,你把安置难民的各种注意事项一条条仔细写出来,抄写多份,分发到下面去,让他们执行。做得好的,都记上功劳,做不好的,就不用做了。另外,县城毕竟容量有限,可让他们疏导难民往府城来。”
顿一顿,又说道:“难民当中,未必没有可用之人,多留意下,以免错失,若有人投奔,也得在意。”
“是!”
周分曹应得爽快,事务基本的核心陈三郎都分说清楚了,他们要做的便是细化和执行好。
……
野外,一番凄风苦雨景象,道路泞泥,寒气入体,一队人马正在风雨中艰难地走着。
这队人马人数不少,看上去,足有三四千之众。只是他们的模样神情都不怎么好,衣甲都被淋湿了,满脸疲惫之色,若不是不断有人在大声吆喝驱赶,只怕他们都已走不动了。
他们已经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几乎没怎么休息过。
但想要逃命,就必须这样。
很多人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明明大好形势,攻破州郡有望,怎地突然间被逆转,溃败而逃了?成百上千的前些日子还一起谈笑一起吃饭的兄弟,一下子就被杀掉,倒在了战场上,永远不能再起来,甚至他们的尸骨都不能入土为安,很可能成为修罗魔教的术法养分,魂魄饱受煎熬,无法解脱。
更多的人只是逃,或与队伍失散,或在逃命过程中不知所踪,至于像他们这样成功逃出来的,却也不知道去往何方,又该去哪里?只是这般麻木地走着,当真得走不动了,就一头倒在地上——一路逃亡,路上已经倒了不少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