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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你分给乡亲们的好处已经够多了,寨子五个窑你只拿三成分红,商队也是你一手建起来的,每月给各家各户带来大笔钱财,弄得我和一群长辈心里亏欠不已,哪能再要你出钱?再说你那边也在开荒,还要建砖窑,烧砖耕地建房子哪样不花费钱财?哥哥我怎么有脸再要你的分红?此话到此为止,不许再说了。”
发了大财的王杞依旧义气深重,几乎在事情上都向自己的结义兄弟刘存,自己一个九岁一个七岁的孩子一直跟随刘存身边学习,如今只有两个多月,孩子已经明白许多道理,越来越聪明,早年家族横遭惨祸、失去父母并流落至此的王杞夫妇,对刘存无比感激,完全把刘存当成自己亲人看待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看到商队的那名年轻护卫策马而来,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走下山岗。
年轻的护卫把信交到刘存手里:“主上,二爷让小的带话,徐州糜家的家主糜竺先生已经到达夏河城,说什么也要见主上一眼。二爷说主上要是有何吩咐,就让小的立刻带信回去。”
刘存看完信眉头紧皱:“夏河城最近有什么风声?”
护卫恭敬回答:“城里都在传,说新来县令大人受国君之命,要见烧出珠山黑陶的高人……还有、还有一事,主上拒绝徐家的家主独家包销之后,徐家几次派人找上二爷威逼利诱,二爷每次都婉拒了,二爷不让小的跟主上说,可小的心里有些担心,毕竟徐氏家族雄踞琅琊百余年,家大业大还有人在朝为官,要是……”
刘存无奈地摇摇头:“我明白了,你先吃饭,吃完再回去吧,告诉你们二爷,五日后我会赶往夏河城他把城里新买的小院打扫一下,该花钱就花钱,怎么舒服怎么布置,别舍不得。”
护卫施礼离去,刘存和颇为担忧的王杞说上几句,转身回到自己家里,还没到银杏树下的石台坐下,王杞再次到来。
看到刘存端起精美的陶壶给自己斟茶,王杞深吸口气郑重问道:“兄弟,你到底会不会武技?”
刘存愣了一下,只好如实回答:“会一点,但马上功夫从未练过。”
身高七尺三寸的王杞后退三大步,捞起短装下摆塞进腰带里:“来,和我试试。”
刘存为难了,尽快融入这个社会,他每天都挤出时间学习练字,背诵书经,每天天没亮都会来到这后院练武,但除了家人和吕家兄弟之外,别人并不知道刘存有一身惊人武技,在外人眼里,刘存除了高挑体魄强健之外,其他方面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不知王杞是如何看出他身负武技的。
王杞看到刘存愣着没动,不耐地催促起来,刘存看看四下没人,干脆撩起长袍下摆走到王杞面前,微微侧身摆出个以守为攻的姿态。
王杞见状不再客气,缓缓握拳低吼一声“小心了”,迅速跨出一步右拳直击刘存咽喉,刘存的身形猛然转动,左臂顺势一带,右脚诡异地斜跨半步,右手自下而上猛击王杞腋下,丝毫不顾王杞飞快踢出的左脚。
王杞大吃一惊,想收势已经来不及了,干脆顺势横移,避过刘存的阴狠一击,双手一上一下探向刘存肩膀和腰间,浑厚有力的肩膀借势撞向刘存的胸口。
谁知刘存脚下再次诡异地侧移,轻松避过王杞的撞击,忽然贴上去双手一封一挂,顺势将王杞整个人摔出一丈之外。
被摔了个昏天黑地的王杞根本看不清刘存的出手,对刘存借力打力却又诡异的拳路震惊不已,狼狈爬起呆呆望着刘存。
刘存连忙上前替王杞拍掉身上的尘土,嘴里不停地致歉:“对不住了大哥,小弟学艺不精,一时收不住手,还请大哥海涵!”
王杞猛吸口气:“兄弟,你的武技跟谁学的?”
刘存为难,他的功底是形意,拳路却是军中数代人呕心沥血千锤百炼的产物,全是猛烈直接一招制敌的打法,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如何向自己这位诚恳耿直的大哥解释,看到大哥脸上逐渐露出不悦神色,只好简略解释道:
“小弟少年时,承蒙一位异人传授心意**拳法,拳路很简单,就那么几个招式,但心法颇为复杂,虽然只是三体式桩功和浑圆桩,可学好不容易,一切只能通过修习者自己去领悟,至于临敌运用之法,讲究简单一击制敌,具体如何小弟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大哥要是有兴趣,哪天小弟慢慢给大哥演示。”
王杞相信了刘存的解释:“你这拳厉害,连你的身法和出手招式我都没看清,就被你打懵了,早知你武技如此高强,我该早向你请教才是啊,唉!”
“大哥是怎么知道小弟会武技的?”刘存好奇地问道。
王杞擦掉脑门的汗珠,走到石桌旁坐下,端起茶杯一口喝完,这才如实道来:“上月初大窑建好之日,无意中看见你一手提一筐泥料轻松行走,每筐不下一百五十斤,在你手里似乎没有重量,别人或许会认为你个子高力气大,可我知道不简单,后来又听我儿子说,他大师兄刘振每天上午天没亮,就跑到这颗银杏树下和你一起站着,一站就是半个多时辰,我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只是没想到你武技这么高,所以刚才听你说要去夏河城,担心之下就过来试探一下,如果你身手不行的话,我会跟着你去夏河城,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刘存心里颇为感激:“谢谢大哥关心!”
王杞摆摆手:“徐州糜家富甲天下,三代以来能人辈出,仅是家奴就有两万余人,生意遍布大江南北,远到西凉都有糜家分,势力深不可测!还有琅琊徐家,不但家大业大还是权贵之后,你此出去要小心了,虽然世家大族大多珍惜名声爱惜羽翼,通常不屑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怀璧之罪不可不防啊!”
刘存暗自吃惊,认识王杞到现在,还是首次听到王杞如此精明扼要极富逻辑的话语:“大哥,你不会真是土生土长的王家寨人吧?”
王杞叹了口气:“说起来话长,也不堪回首啊!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你得准备好出去之后如何应付,县衙那边收惯了咱们的钱财,估计不会为难,但糜家来人和徐家那边就不好说了,一切小心为是,实在不行就敷衍过去,回头再想办法如何排解吧。”
刘存点点头,突然想起件藏在心里一直不确定的事:“大哥,前一阵我听商队护卫头领秦师傅说,东莱有个叫太史慈的俊杰,精于骑射武艺高强,不知大哥是否听说过此人?”
王杞点点头:“听说过此人的不少事情,如果传说属实,此人是条至情至性的汉子,只是无缘见到他,怎么问起这事?”
刘存笑道:“听说辽东的毛皮、野山参和骏马只要运回来,就能获得十倍暴利,而咱们徐州和青州的铁件、布匹以及咱们的陶器只要运到辽东,售价至少能翻五倍,为避免以后陶器生意衰落,小弟需要提早做打算,下一步要造船。”
“造船?你还会造船?”王杞惊愕地看着刘存。
刘存尴尬地笑了笑:“小弟只是知道一种海船的建造方法,这种船在书上叫‘福船’的海船专跑海路,用的是三幅船帆,能装千石而且是很简单的硬帆,所以小弟想试试,反正我们这适合造船的榆树、梓树和松柏多的是,哪怕造出的船跑不了海路,在附近海面打鱼也有不错的收入,就算天下大旱也不会饿死。”
王杞沉思良久,再次郑重地问道:“你真想造船?”
刘存点点头:“虽然小弟没干过,但是知道怎么干才能建造能在海上走的大船,等有了足够的工匠,小弟很想试一试。”
王杞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要开垦那片蛇蝎纵横的荒地,而且一直延绵到海边,看来是早有打算吧?”
刘存诚实地笑道:“没错,以目前我大汉工匠的技艺来看,很多东西都可以造出来,近两个月,商队不停地替小弟打听炼铁和铸造行业的情况,小弟发现济南、彭城和成皋等地几十年前就能用炒钢法炼出精钢,而且几十年来不断改良炼炉和鼓风的水排,各大铁坊出铁大增,所以小弟才暗中找来几批冶炼师傅,争取尽快弄出咱们的铁器工坊,这对咱们今后的造船和其他产业非常。”
“我们这片地方木炭绝对不缺,缺的是铁矿啊,没铁矿你开什么工坊?”王杞不解地问道。
刘存耐心解释:“咱们背后的铁山西麓就有多处数百年来开采的铁矿场,哪怕一时半会咱们没能力开采,也能从周边的徐州、青州、兖州等盛产生铁的地方购入铁料精炼,几十年来铁料售价一直很便宜,大一点的县城都能买到生铁,只要把生铁和铜锭这些原料买回来,再建两座新式炼炉,就能更好地练出精钢,有了精钢想干什么不行?大哥,别这么看着我,难道你甘心一辈子默默无闻地老死于这个偏僻的角落吗?”
王杞死死盯着刘存含笑的双眼,沉默良久缓缓仰望天空,发出一声不甘而又落寞的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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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夏河城()
送走了满腹心事的王杞,刘存前往小河上游的陶器工场,查看一番新装上的水力石臼,定下次日能空出来的小窑之后,直接走向外边长长棚子下的备料作坊。
正在苦练制陶技术的刘振发现父亲到来,连忙上前问安,听完刘存的要求,连忙领刘存来到墙脚大树下一排大缸前面:
“这十几缸不同的精料存放了近一个月,都是根据父亲的要求,用石碾反复筛选后制备的,除了孩子取用其中四种试烧两个双色陶壶之外,至今没人动过,他们也不知道怎么用。”
刘存逐一打开每个缸盖细细查看,最后选定两缸完全陈腐的白色精料:“每种取五斤,送到我那间拉坯房。”
刘振立刻兴奋起来,提来木桶取出两种精料,充分揉制之后送进专门为刘存建造的拉坯房。
刘存已经准备好工具,调试好陶轮,接过两桶精料走向案台开始配料和揉搓:“别记录,看好了,不懂就问,记在脑子里。”
刘振立刻放下炭笔和薄木板,来到刘存身边睁大眼睛,专注地盯着刘存的配料和揉制手法,看看四处没人便低声问道:“父亲,你是要制作瓷器了吗?”
刘存摇摇头:“不是真正的瓷器,严格来说,是介于陶器和瓷器之间的低温瓷,等会儿我先制作四套不同风格的茶具和酒具,装入专门的闸钵烧好后看看效果如何。稍后先拉坯,干完回到家里我教你如何配置和碾磨釉料,釉料的调配制作才是陶瓷技艺中最为关键的精华所在,等秋天南面的新居建好了,我会在院子后面建个专门区域,烧出耐火砖建两座最好的小瓷窑,制作最好的工具,到时你就可以用我教你的方法慢慢实验,不断调制各种釉料用于真正瓷器的烧制,把每次调制的配比、步骤和窑温都详细地记录下来,烧制之后再根据成品详细分析和总结,只要坚持下去,不出三年你会大有收获的。”
刘振重重点头:“孩儿记住了!父亲,需要孩儿做点什么?”
刘存摇摇头:“你看着就行。”
两个时辰之后,四套式样新颖的酒具和茶具整齐地摆在案台上,刘振看着仅是毛坯的四套精巧器物,只觉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好久才喃喃询问正在擦手的刘存:“父亲,孩儿什么时候才能做出如此精美的器物啊?”
刘存低声回答:“还得不停练习,我从七岁开始,每天被你爷爷逼着画素描,每隔六天就有一天呆在你爷爷的作坊里学习,平时经常跟着他老人家去参观别人的杰作,到野外寻找最好的石英、长石和瓷土,每年夏季一个半月、冬季近一个月,几乎都是在作坊里汗流浃背地干,一直干到十八岁才停下,我上面有个哥哥,他的技艺和灵性比我强十倍,可惜如今……在我心里,他的水平距离大匠师已经不远了。”
刘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父亲,孩儿明白了。”
刘存欣慰地笑了:“明白就好,慢慢来,先把基础打牢,只要基础扎实,做出这些东西非常简单。”
“父亲,你为何突然制作这四套酒具?”刘振非常敏感,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刘存笑了笑,道:“五天后,我要到夏河城拜见新来的县令和徐州糜家的家主,他们恐怕都是冲着珠山黑陶来到,要是我不送上一两件精品,不但显不出诚意,恐怕不容易敷衍过去,这些器物不会白送,我有种直觉,很可能会助我打开一条之前不敢想的道路。”
刘振似懂非懂,沉思片刻很是担忧:“父亲,那些人会为难你吗?”
刘存解释道:“至少在近期之内不会,只要这几套酒具的烧好送出去,估计他们就不会为难我了,如果行商天下的糜家好说话,我不介意和他们合作,前提是他们得答应我提出的条件。”
刘振终于明白过来:“父亲,要是糜家和县令大人要求你不停地为他们烧制,你会答应他们吗?”
刘存鼓起眼睛:“怎么可能?我会告诉他们,有种器物叫做窑变,也就是说,一千窑里面出现一两件精品,已经算是老天开眼了,除非他们先把一千窑的钱给我,我才会考虑给不给他们造。”
刘振顿时乐了:“父亲,孩儿明白了,精品是上天的赐予,可遇而不可求啊!对吗?”
刘存哈哈大笑:“长进了,我为你高兴!走,和我一起到你四叔爷家里去,求他帮我做几个漂亮的小木箱,然后回家我教你怎么制作彩釉和透明釉料。”
四天后,刘存从冷却的小窑里取回四套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精美瓷器,检查过后毫不犹豫摔碎其中两套,随后用绸布包好其中两套,放入精致的榆木盒子之中。
看到地下闪耀白玉般光芒的碎片,跟随的刘振心痛得直掉泪,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父亲的要求多么严历,获得最美的器物,父亲毫不犹豫摔碎了亲手制造的略带瑕疵的两套共十六件精美器物,而且是如此的果断,如此的决然,令刘振深感震撼,触动之下连续两天无法入眠。
中平元年,六月二十一。
方方正正的夏河城规模不大,每面城墙都只有一里长,城中横贯东西南北的十字大街连通四座城门,城墙高约四丈,宽约三丈,东西两面有护城河,绝大多数平民都住在城墙之外的西面和南面,只有官绅贤达、富有商人才有能力住在城中。
城中建筑多是低矮的灰瓦泥墙建筑,外表用石灰混合粘土刷白,两层高的建筑很少,只有十字大街街口坐落着三栋木结构的两层高楼。
全城最气派的建筑当属位于十字街口西北位置的县衙,青石筑基青砖做墙,正门前的五级花岗岩台阶平整宽阔,总体造型方方正正线条明快,没有雕梁也没有画栋,却显示出不凡气势。
距离东门约百步的精巧院落里,换上青色文人长衫头戴普通青色布帽的刘存悠然地坐在亭子中间泡茶,所用茶具看起来非常普通,如同市面上售价一千钱一套的普通黑陶茶具,但落在行家眼里,绝对会惊喜连连爱不释手,因为茶具的内在品质属于珠山黑陶中的上品——轻轻一弹便会放出嗡嗡金属声的“金刚陶”。
刘存左手边坐着举止有度今非昔比的商队总管吕平,右手边坐着若有所思的兄长王杞,他是被刘存硬拉来的,刘存的借口很充分:“小弟出身山野,不识礼仪,不能没有大哥的提点。”
昨天傍晚到达夏河城至今,刘存仍未获得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