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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也不接话,只用手将自己的头笼住,全然当玄奘不存在一样。
好一会,直到玄奘慢悠悠地吃饱喝足了,他才拍去手中的饼屑,长叹道:“让施主久等了。接着咱方才的事儿吧。贫僧方才看了施主的记忆,如今也让施主看看贫僧的记忆,如何?看完了,贫僧就放你出来,至于你愿往东,往西,还是往南往北,甚至要当场杀了贫僧,都随你。”
“啥?”
也不管猴子愿不愿意,甚至还没等猴子反应过来,玄奘已经捉起他的手直接就点在自己的额头上。
注视着玄奘那带笑的双目,猴子的眼角微微抽动。
缓缓地,那四周的景象如同波光粼粼的水般不断地演化,一座寺庙出现在了猴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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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抗旨西行()
金山寺,从江流懂事开始,就从未变过。
高高的山,小小的寺庙,十几个师兄弟,三两个长老,每天晨起不变的钟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外界的风雨与这座古寺,似乎从来就没有半点关系。
信众似乎一直都是山脚下的几户人家,偶然有远道而来礼佛的施主,便会让住持法明师傅高兴上好一阵。
可每当兴头过了,法明又会不禁忧虑起来。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好长一段时间里,法明都要不断地叨念着这句话。
江流知道,法明是在为自己的高兴而自责。
佛家认为无物无我,为了远道而来的施主前来礼佛而高兴不已,本来就是修行不够的表现。
“为什么开心也是一种修行不够的表现呢?”
江流不禁想。
从小在金山寺长大,他几乎熟读所有佛教经典,一众师兄弟,住持师傅和几个长老都赞叹他有佛骨,可惜江流却一直不以为意。
经书里面明明白白地写着问题的答案,不知为何,江流明知道正确的结果,却还是感觉那一本本的佛经如同巨石一般压在自己的胸口,让他透不过气来。
好在孩童的天真总能让他忘却这与他年纪不相符的烦恼。
他从不礼佛,也不念经,每天都是和村庄里的孩子捣鼓着掏鸟蛋,逗蛐蛐的活。可每当法明看不下去有意责难的时候,他却又总是对答如流,就连法明也要哑口无言。
每每至此,法明总会苦笑着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为师辩法。却还不如你。只希望为师有生之年能看到你造下伟业。”
江流总是笑,笑而不答。
他知道,法明所说的“伟业”。无非是立地成佛。
可是江流真想成佛吗?
成佛说是脱离苦海,可江流却也舍不得那发自内心的笑颜。为什么超脱八苦的时候。连高兴的权力也要一并丢失了呢?
日子一天天过,江流从小捣蛋鬼变成了孩子头,依旧是山上山下地倒腾。
终于,十八岁的生日到了。
法明找来江流,要让他受具足戒,当个真正的和尚。
江流取下僧帽,摸了摸自己引以为傲的头发,问道:“不剃头。行不?”
“为僧怎可不斩断红尘?”法明反问道。
“师傅斩断了吗?”
“这……”
“若是斩断了红尘,为何还要开宗立寺?修佛本是一个人的事情,与他人何干?这不是经文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吗?心中清,则世界明。”
法明闭上了嘴巴,他知道他是辩不过江流的,只能看着他乐呵呵地将僧帽又戴了回去,转身边走边哼,用唱戏的口吻长叹道:“若是斩不断,剃头何用?剃头何用啊!”
无奈,法明只能将他列为俗家弟子。给他分派起了担柴挑水的俗事。
一日,法明正在房中念经,江流忽然主动来找法明。叩拜道:“师傅,徒儿想下山。”
法明一惊,连忙道:“下山?何故下山?”
仰起头,江流轻声道:“徒儿听闻自己顺江而来,想寻生身父母。”
闻言,法明紧蹙着眉头摆了摆手道:“那不过红尘俗事,不理也罢。”
“理不清,又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斩。斩不断,修行何用?”
眼看着江流又是摆出了辩法的架势。法明沉默了。
许久,他眨巴着已经有些老花的眼睛。轻声道:“不是为师不允,只是天下之大。你又往何处寻?”
“既是顺江而来,必是沿江而寻。若是有缘,必然能寻得着。若是无缘,也好断了徒儿的念想。还请师傅成全。”说罢,江流又是叩拜了下去。
再仰起头时,他静静地注视着法明。那眼睛就像能看清天地的真理一样,清澈到令人自卑。
许久,法明也只能苦笑道:“因果循环啊……徒儿,去将为师那紫檀盒子取来。”
“是。”江流叩首,转身往法明的卧榻取来平日里当成宝贝一样的紫檀盒子。
开了锁,法明将一锦娟取出,交予江流:“徒儿且看。”
这锦娟手感顺滑,柔嫩至极,乃是江流平生未见的上好布料。只是透娟看到字字血迹,让人惊心。
翻开锦娟,江流顿时面色大变,脸上尽是从未有过的惊恐:“师傅……师傅既知徒儿身世,为何不早早告知!”
“虽知身世,却又恐误了你修行,故而不宣。今日你执意下山,也只好……”法明欲言又止,微微颤抖着取出一汗衫交予江流,道:“此汗衫当初与你同篮而来,你且收好,权当是信物。”
江流只觉得一股气血涌动,几欲喷洒而出,却也忍住,深深叩拜。
“弟子这就去了了尘缘,若得归来,必常伴师傅膝下,以报十八年养育之恩。”
“去吧。”法明深深闭上了双眼。
江流默默地走出金山寺,径直下山,一言不发。
这一刻,天边流云飞舞。
……
次日,江流来到江州私衙,求见生母殷温娇。
那衙役见他身穿僧袍,却留着一头俗世长发,只道是鸡鸣狗盗之辈,不允入内。
恰逢言语激辩之时,有一中年妇人推门而出。
江流见其生得雍容,举手投足间尽现华贵之气,当即上前拜见,道:“女施主有礼了。”
那妇人一见江流,大惊失色,口不能言,细细打量,又面露疑惑,双手合十敬道:“小师傅何许人也?”
“鄙人祖籍海州,现为金山寺一俗家弟子。”
“海州?”妇人又问:“既是海州,为何又在江州出家?”
“盖因家父高中状元,奉皇命往江州赴任,途中遭遇贼人。父被杀,母被占,鄙人满月即被流放江中。幸得金山寺恩师搭救,方保性命。”
妇人顿时面色煞白。急忙握住江流手腕,道:“请小师傅入内安坐。”
待坐定,上了茶,屏退左右,妇人悻悻问道:“小师傅方才所言,可有凭证?”
江流掏出血书,双手奉上:“有汗衫血书为证。”
那妇人将信将疑,翻开血书看了一眼。却是哭笑不得,片刻之后,又面露难色,淡淡道:“贱妾正是殷温娇。”
江流猛地一睁眼,当即跪下,喊道:“母亲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不知为何,他从殷温娇眼中看不到丝毫愉悦之色,按理说,十八年骨肉分离。再相见,不应如此。
莫不是书信有误?
殷温娇扶起江流,嘘寒问暖。又问清了这十八年的过往,俨然一副慈母面容,却只字不提报仇之事,只道:“我儿接下来且欲如何?”
“上京,告御状!”江流果断回答。
殷温娇顿时面如死灰,哀然道:“不可。”
“为何不可?”
“我儿已是出家之人,怎管得俗事?”
“孩儿未剃发,未受戒,怎算得出家人?如此大仇。不报妄为人子!”
此话坚决,殷温娇犹豫再三。也只得叹道:“御状又如何轻易告得,你外公乃当朝殷丞相。待我书信一封,你且往长安,交予他便可。”
说罢,殷温娇取来笔墨,书信一封,封蜡,交予了江流。
江流收好信件,三拜殷温娇,方出了私衙大门。
径直返回金山寺,江流收拾了行囊,日夜兼程赶往长安。
……
半月后,皇城东街殷丞相府。
“请施主代为通报一声,有江州亲戚来访。”江流对把门的小厮说道。
那把门的小厮上下打量江流两眼,依旧是那副衣着,多日赶路却已经是污淤不堪,当即大喝道:“去去去,小叫花子别处去!此处哪里有你家亲戚!”
江流犹豫片刻,只得改口道:“鄙乃江州游僧,受殷丞相之女殷温娇之托带来家信一封,还烦转交。”
说罢,便从衣袖中掏出未开封的书信交予小厮。
那小厮将信将疑,接过信封看了两眼,想来是不识字,便将侧门开了一条缝,悄悄进了去。
不多时,大门洞开,一位发须斑白,衣着华贵的老者携众人而出,手中紧握之物,便是方才交予的信函。
见到老者,江流当即双膝跪下,喊道:“外公,请受小甥一拜!”
说罢,便是三个响头。
殷丞相见了江流,感慨万千,拉着江流的手便往府里去。
待坐定,殷丞相方道:“你父母之事,我已知晓。小甥已是出家之人,此事待我细细思量。你且住下。”
“全凭外公做主!”江流当即叩拜。
当晚,殷丞相便为江流安排了住处,如此多日,衣食用度一概不缺,却不见再提及报仇之事。只言要予江流谋一名寺住持之位。
江流道:“大仇未报,无心他想。”
殷丞相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不做详谈。
月余,江流安奈不住,只身往皇城,见一高冠老者刚欲出城,言明来意,当即受引见,一纸告了御状。
当夜,殷丞相受唐皇急诏,面圣回府之际见了江流,却只是一味叹息。
次日,殷丞相发六万御林军往江州,拘捕了江流杀父仇人刘洪及李彪。
应江流之请,李彪被当街活刮,又奏请了圣裁,要将刘洪在洪江渡口剖心以祭亡父陈光蕊,得圣允。
祭奠当日,江流请母殷温娇往洪江渡口观,殷温娇闭门不出,无奈江流只能单人前往。
待剖了刘洪祭奠,忽见江上一尸骸飘来,细看,只见那尸骸面容与江流如出一辙!
江流失声痛哭,以为亡父显灵。
未想,那尸骸竟睁开眼睛,死而复生,只道是:“当日放生之金鲤乃此处龙王,故而受其救助。收了尸骸魂魄,今日沉冤得雪,故而复生。”
忽闻一衙役来报:“夫人已自缢身亡。留书曰:‘一女不事二夫。’”
江流顿觉晴空一霹雳,哭喊道:“母亲何必如此?”
殷丞相只叹了一句:“女儿贞烈。当日为保亲儿委身贼人,今日沉冤得雪,乃去。”
说罢便着众人返,不再理会江流。
洪江渡口,只留陈光蕊,江流二人。
江流失声痛哭,陈光蕊却只是默不作声。许久,方道:“你对我有恩。方如实相告。”
江流不解,夹带抽泣喊道:“父亲何故如是说?”
“你可知,你生日几时?”
“只知是盛夏之时。”
“你可知我与你母何时成婚?”
“这……”
“立春。”陈光蕊淡淡说了一句,转头便走。
一道霹雳闪过天际,江流恍然大悟,只觉得胸中一阵剧痛,一股鲜血喷洒而出,深陷昏迷。
当地渔民将江流送返金山寺,昏迷七日,寺外竟无一人来探。仿佛尘缘真断。
……
七日之后,江流醒来,恍恍惚惚间见师傅法明递来一碗清水。
饮下。法明又去倒。
江流问:“师傅,那血书,可是与徒儿顺江而来之物?”
法明身躯一震,背对江流,却是不语。
“我母成婚之前,便与刘洪有往来,我乃刘洪之子,与陈光蕊无干。今天想来,那血书所写分毫不差。怂恿我上京告状,却是未提及徒儿生父乃是陈光蕊。想来。必不是我母亲笔……”
法明不答。
“为何我与陈光蕊生得如此相似,却不似那刘洪。师傅。徒儿心中苦啊。”江流仰面叹息,久久不能自拔。
法明低头倒水,又将水递到江流面前,道:“既知俗世苦,何不成佛?”
江流不接水,只道:“师傅可否告知,那血书是谁人与你?”
“那日为师在江中救起你,是夜,正法明如来托梦,告知他日若你要下山,便将这血书交予,无需多言。醒来之时,已见血书安放床榻。”
“正法明如来?”江流苦笑道:“他为何要陷我于不义之地。我母弃我于江,恐与其也脱不了干系。”
法明双手合什,颂道:“阿尼陀佛,那刘洪罪孽深重,今日之果,也是他自种的恶因。徒儿无需自责。”
“那徒儿又种了什么果?”江流茫茫然道:“莫不是徒儿前世乃罪孽深重之人,今世方要遭这杀父害母之孽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善与恶,黑与白,皆因心而生,以世人之所喜为自喜,以世人之所恶为自恶,必入了魔障,无以自拔。有道是心清,则世界明。徒儿今日之苦,全因心中不清。”
“知,却不悟。”
“此乃众生之苦。”
……
是夜,正法明如来入梦。
“金蝉子,你可悟了?”
“金蝉子?”
“你乃金蝉子转世,成佛,尔后有惑,自愿堕入轮回受十世修行,愿受众生之苦,求心中至道。今十世之期已满,若是悟了,而今开始,应当刻苦修行,脱八苦,他日必重返极乐,列佛陀之位。”
梦中,江流面色淡然,如秋水似镜。
“列佛陀之位?我之苦,修行得脱,众生之苦又当如何?世间受此苦难者,又岂止我一人。”
“这……”
“成佛,必放下,无欲无求,无执念。每每看见那信众前来礼佛,我便想笑。那佛经里已写得明明白白,他们一味贿佛,却不知西方众佛早在成佛之日便没了心肝,又怎会施惠与他。”
“成佛本是渡己,又干众生何事?那众生欲脱苦海,自会千辛万苦随众佛乞佛法,何需你管?金蝉子,你前世已有此惑,今世依旧,恐是入了魔障,今生亦无法修得虚空。”
说罢,离梦而去。
江流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切朦朦然:“修虚空?哼。”
数日之后,江流康复,遍翻佛典,日日将自己锁在藏经阁中。
法明只道是江流顿悟了,心中宽慰,怎知江流长发一日日脱落。直至一根不见。
一日,江流来到法明座前,三叩九拜。道:“师傅,弟子要远行。”
“远行?徒儿欲往何处?”
“西天雷音寺!”
忽闻晴天一道霹雳掠过窗前。
法明大惊。
……
立法号玄奘。却不上戒疤。
半月后,玄奘来到长安,寻了当日引见的老者,经引荐,得见御颜。
庙堂之上,唐太宗高坐龙椅,细细打量着玄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