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当一头宰杀的羊和一大罐子盐被绞盘轻松地拉到悬崖上后,城邑里的人纷纷跑到了山顶上,看看这座风车,惊异于那个不需要人拉却能提起三四百斤重物的绞盘。
田地里干活的奴隶遥望着山顶转动的风车,对着风车顶礼膜拜,这个部族可是连风都能驱使的。
去山顶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等到中午城邑里下工的鼓声响起后,更是聚满了人。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可以收获了,收获后还要忙着种植,不到冬天很难有这么空闲的时候了。
想到这些天族人一直吃的不好,每天都是橡子面煮野菜加杂鱼,陈健索性将这场热闹变成了一场城邑乡民的聚会,宰杀了几头公羊,吊上来几筐新鲜的鱼,还有几十麻袋的木炭。
转动的风车下,砖石垒砌出的烤炉支好,十几个人一堆,把仅剩的一点酒也全都弄了过来,算作收获和忙碌前最后的放松。
焦香的肉味在山顶弥漫,羊的内脏则分给奴隶,让他们熬一锅汤,今天可以吃饱。
酒不多,陈健倒出了两罐,剩下的里面掺上糖水,分发了下去。
不少人盯着那两罐辛辣的酒,馋兮兮地看着,他们不喜欢掺了水的酒,根本没有味道。
陈健笑呵呵地指着那两罐酒道:“想喝这两罐酒,我问个问题,哪两个先答对了,这酒就属于谁。”
族人们放下了手中正在炙烤的肉脯,安静下来,侧着耳朵听着。
陈健举着一只羊腿道:“既然咱们在吃羊,那就问个和羊有关的问题吧。”
“嗯……羊和雁鹅一共十二只,但是腿却有二十八条,你们说说看,羊有多少只?雁鹅有多少只?”
一言既出,那几个嘴馋酒的人全都沉闷闷地坐下了,一脸无奈。
兰草捂着肚子,笑吟吟地指着大病初愈的狸猫道:“你快想啊,弟弟说了,等咱俩昏礼之后,就给咱俩盖间屋子,这陶罐放在屋子里,也算是咱俩的了。”
狸猫灰着脸道:“我哪会啊,数数才能数到几千。”
周围的人都笑,知道自己想不出,索性不想,大口喝着掺了水的淡酒,默默地想着那两罐酒一定酿酸了,变成醋了也不一定……
热闹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女人微弱的声音。
“算出来的话,不止是那些酒,那个罐子也能给我吗?”
陈健抬起头,顺着声音看到了那个女人,是红鱼,点点头道:“罐子和酒都是你的,只要你算出来。”
女人报以感激的轻笑,低着头,放下了手中搓着的麻线,沉思着。
这是陈健第四次注意到注意到红鱼,距离她自己赢得了自由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听说这一个月女人一直在纺线,比别人都快,编麻袋也不慢,用麻袋和线团,换回饭食。
别的人都是十几个人聚在一起,只有红鱼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隐藏在角落里,分到了一块鹿肉,一点木炭。
陈健这才注意到她没有如别人那样慢腾腾地烤制,而是直接把整块的鹿肉放在了炭火上,之前可能一直在搓麻绳,并不说话,也没人和她说话。
现在放下了麻线,正在用石子在地上计算着。
比起一个月前,身上要干净的多,不再脏兮兮。
或许是之前太脏,忽然干净后竟有一种特别的印象,听说她换过一块皂,头发顺滑了,脖颈也露出了以往被灰黑覆盖的皮肤。
一件很普通的麻布衣服,上面缀着几个钉螺和河贝做的扣子,下面是一条树皮纤维织出的裙,蹲在地上,宽松的裙仿佛花瓣一般藏住了她的小腿,只露出脚丫,正在用她们部族二十进制的习惯数着手指和脚趾……
隐藏着的总是美的,陈健忽然想起,自己记不得这个女人的脸颊是什么模样,很是模糊,心里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托起她的下巴,看看这个女人的模样。
正想仔细看看的时候,一旁的榆钱儿跑到了他身边,亲昵地伏在他耳边小声道:“哥,我算出来了,一共是八只羊,四只雁鹅。对不对?”
陈健愣了一下,收回目光,点头道:“对。”
榆钱儿高兴地坐在一旁,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指着那罐子酒道:“哥,我一个人喝不了,我给你喝一半,你给我烤肉吃好不好?”
“好啊。”
榆钱儿拿过那罐酒,倒在两个陶碗中,对着澄清的酒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甩了甩两根小辫子,站起来双手环住陈健的脖子,趴在他背上道:“快烤。我要吃这块,这块给你。”
拿起烤熟的鹿肉,咬了一口最肥嫩的地方,把剩下的递到陈健的嘴边,嘻嘻笑着,两条小辫子挠的陈健的脖颈痒痒的。
远处的红鱼也算完了,抬起头,看着亲昵的兄妹俩,幽幽叹了口气。
她没有兄弟姊妹,妈妈生下自己不久就死了,而如今所有的族人中只有自己获得了自由,一时间有些孤独。
慢慢踱步到了陈健身边,她不可能如榆钱儿一样撒娇亲昵,所以离得很远,没有问对不对,因为她知道肯定是对的。
“八只羊,四只雁鹅。”
借着已经有些暗淡的阳光,带着略微醉意的陈健眯起眼睛打量着红鱼。
顺直的头发散在身后,只是在脖颈上略微扎束了一下,如同瀑布一般垂在了身后,直到腰身弯曲的地方。
眉角没有修过,天然地弯蹙着,眼角略微向上扬起,没有喝酒,却带着一种半醉的朦胧。
可能是发现了陈健在盯着自己,红鱼悄悄抬起手,佯装擦汗,挡住了锁骨上的脖子,那里有一道小时候留下的疤痕。
用一种很淡很淡的声音问道:“那是我的了吗?”
“对,是你的了。”
红鱼躬身说了声感谢,抱着罐子,没有回到自己所在的角落,而是走到了榆钱儿的身边。
“你是管坊市的,我想用它换些麻线,明天我去坊市拿。”
放下陶罐,冲着榆钱儿笑了一下,慢慢回到了角落,继续搓着麻绳。
或许是喝的半醉的原因,陈健一直盯着红鱼,榆钱儿侧着脑袋看了眼陈健,笑嘻嘻地说道:“哥,你是不是想和她睡觉?”
“谁说的?”
“我可见过狸猫和兰草姐姐的眼睛,和你一样。还有啊,你一直盯着人家。”
“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榆钱儿哼了一声,心说我才不是小孩子了呢,自从每个月都要肚子疼之后,姐姐们都和我说了,我长大了。不就是睡觉的那点事嘛,这和吃饭喝水一样,谁不懂啊。
她匆匆地跑到了红鱼身边,小声道:“我哥哥想和你睡觉。”
红鱼怔了一瞬,手中搓好的麻绳被不经意地扯断了,有些无措地抬起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陈健,心里有些乱。
睡觉和吃饭喝水不一样,榆钱儿以为自己懂了,实际上还是不懂。
陈健听着身后转悠悠的仿佛猫春鸣般的风车声,这些天一直在忙,到处有人,没时间保持理智,此时浑身有些热。
端着一碗酒,听着四周族人们的欢谈情歌,注视着红鱼,忍不住唱了起来。
“暖暖那个艳阳天来哟,花儿一样的妹子呀坐在山坡。清风呀吹得那个风车儿转哪,豌豆花儿香啊麦穗弯。风车呀风车那个咿呀呀地个唱呀,小美人为什么呀不开颜?”
红鱼愣了片刻,手指摸着那根麻绳,学着陈健的调子合着。
“暖暖那个艳阳天来哟,花一样的女人呀在把麻来编。风要不大呀那个车难转哪,吃穿不够呀哪能开颜?”
既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仿佛是在质问陈健自己有什么资格开心吗?
“风车呀跟着那个清风转哪,妹儿做风车啊哥做风。”
红鱼听到歌声,微笑着眯起了眼睛,摇了摇头,开始了回唱。
“暖暖那个艳阳天来哟,刚长大的哥哥呀想把妹儿来栓。风车呀跟着那个清风转哪,风要停了呀车咋转呦?妹儿在山坡做杉松哪,风脱了树叶呀我弯腰呦。清风呀那个停了车不转哪,没了清风呀杉还是杉。”
歌声在告诉陈健:你很好,我觉得你不错,你要是脱了我的衣服,我就把腰弯下去。可是啊,我才不会去做风车、离开了清风就什么都不是的风车。我的自由是用麦田不被人毁掉的主意换来的,不是谁施舍的;我的食物是我用手编织的麻线换来的,不是谁施舍的。我不做你的附属品,你睡我,我也睡你,只是觉得彼此不错而已,你能接受吗?
第六十八章 风雨虹()
人,是一种动物。
春天是动物交合的季节。
只不过人从每年春天再到每年十二次,逐渐用害羞和衣衫隐藏了发晴期的动物性。
正如母兽总会寻找最优秀的雄兽,人也一样,只是在超脱了动物之后,逐渐分化。
一种优秀的标准源于内心爱恋后想象出的完美,或许这是爱情,建立在抽象思维上的最优秀。
一种优秀的标准源于时代的价值观,蛮荒时代的强壮、封建时代的权利、资本时代的金钱,这是时代价值观,直观而不用想象。
也许脱离了人的本质,异化成权利、金钱的人形化身,不过那不重要,毕竟仍是属于异化时代的优秀,无可厚非。
陈健和红鱼之间还没有爱情,或许他只是屈从于体内的荷尔蒙,也或许带着那么一点欣赏,自强而又聪明、真正明白自由源于双手的欣赏。
红鱼想的或许更简单,既然迟早要留下血脉,为什么不选他呢?况且,这情歌很好听。
比兴情歌的对唱并不可笑,这是一种已经流传很久和将要流传很久的风俗,是男女地位还近似时代的余晖。
上巳节的淫奔,造就了《诗经》中的思有邪,即便被删掉只留思无邪,可毕竟存在过。
及至很久很久之后,若是没有比兴情歌的对唱,哪里会有翠翠、傩送、天保三个人的边城故事。
既然唱的和,那就睡吧。
于是,有了那么一副画卷:夕阳、微风、麦田、虫鸣、青草,以及两个人。
红鱼躺在草地上,看着蓝天红云,幻出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没有见过大海,也没有见过帆船。
可是她觉得自己躺在一艘船里,四周是平稳的、看不到边际的蓝色水面,船上挂着风车一样的东西,竖着桅杆。
自己不想当风车,可风还是吹来了,沿着她的身体游走,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奇怪地发现自己身上仿佛冷了一样,起了一层战栗。
可是自己并不冷,风吹过的地方,就像是有人再用羽毛轻轻挠着,逐渐热了起来。
风逐渐大了,战栗却反而平复了。
太阳还是暖的,不知什么时候,一只鸟儿站到了桅杆上,轻轻叼啄着,似乎那上面有美味的红果,流连忘记了飞翔。
鸟儿只是叼啄着桅杆,可红鱼却觉得也在叼啄着自己的心,轻柔的,有些酥麻,心跳的越来越快,似乎想要从胸膛中跳出去。
于是她唱出了黄莺般的歌声,那是她从没听过的声音,传到了自己的耳朵里,脸上有些红,心跳的终于慢了下来。
停止了歌唱,那种心慌的感觉又一次来临。
她有些怨怼地看着桅杆上还在叼啄的鸟儿,可等到鸟儿真的飞走的时候,她又伸出手了抓住,将它放在桅杆上,不准它离开。
或许还有些心慌,可只要唱出黄莺样的歌声就好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中忽然没有了太阳。她以前和喜欢太阳,可是现在太热了,乌云遮蔽着眼前的天空。她想,那就让风吹起来吧,至少,就不热了。
于是,忽然间风浪吹起,原本在水面上飘荡的小船在风浪的波涛中摇曳颠簸。
身上有些湿,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拍在船舱的海浪。
风浪逐渐变大,可是她还是很热,颠簸的船让她有些吃痛,并不舒服。
想要让风浪停歇,伸出手想要阻止,但是脑海中又一次听到了自己的歌唱,颠簸中她逐渐习惯,看着翻覆的浪花和狂风,她觉得自己飞了起来,忘记了那艘船,化为了一只玄色的鸟儿。
她要在风浪中翱翔,唱出比海浪的拍打声还要高亢的歌。
鸟儿和船不一样,不再是被动地被风浪拍打,而是迎着风浪飞翔,任凭那狂风吹击着身体,甚至还要飞向风浪最大的地方,迎合着呼啸,感受着风吹拂着自己的身体的力量。
一会儿翅膀碰着波浪,一会儿箭一般地直冲向乌云。暴风雨还没有来,但风云却从玄燕的欢歌中听出了对暴风雨的渴望与欢乐。
乌云越来越暗,越来越低,波浪冲向高空,想要将她卷入大海。
她欢唱着,飞翔着,翅膀掠起波浪的飞沫,迎着狂风不愿意停歇。
狂风还在吼叫,海浪还在嘶鸣,可雷电仍旧没有落下。
她飞的更高,更快,仿佛内心也变成了乌云的黑色,只有欢唱才能破开心中的窒闷。
欢唱之余,她忽然想到,或许,还有劈开黑暗的雷电会带来光明。
仰头看着狂风和乌云,找到了风最烈云最乌的地方,周围的一切都在躲避着那里的风暴,可她却迎着狂风,振翅直飞向风暴之眼,迎接着即将到来的雷电,只为那一刻的光明。
风已经很大,浪已经很高,可她却想要更快更高,原本舒展的羽翼震动着,冲向那乌云的最深处。
轰……
在羽翼与风暴搏斗的地方,终于落下了闪电,劈开了心中的窒闷,也劈中了还在振翅的她。
在雷电照耀出光明的瞬间,她唱出了最动人的歌,那歌声和雷电一同消逝,只有一瞬。
风雨骤歇,阳光重新照耀着天空,似乎还在谛听着她的欢歌。
睁开眼睛,看着被吹散的乌云,她有些慵懒,细细感受着微风,想要伸手去拥抱。
许久,风从指间溜走,将她吹向了天空。
雨后,总要有一弯虹。
她知道那道虹就是自己,可是虹却有些平直。
“虹应该是弯的。”
这样想着,收缩着身体,弯成了一道弧线,膝盖是虹的起点,手指是虹的终点。
不再有刚才那样的乌云和狂风,只有暖暖的阳光慢慢从虹桥上走过。
走得很轻柔,雾气慢慢地升腾,抹去了其余六种颜色,只剩下欢歌后肤色的粉红,从起点到终点。
红鱼觉得身上很暖,可惜低着头,看不到阳光对这一弯虹桥的赞赏。
或许,她也想看看那暖暖的太阳;也或许,想把太阳压在身下。
于是雾气做的虹化为了水,倒映出阳光与波澜,还有那抹虹。
一条红色的鱼在水中游荡着,想到了很久前部族的传说,红鱼会在风雨之后跃过天边的虹。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是船、鸟儿还是一弯虹,只知道自己重新成为了一条游曳在水中的红鱼。
太阳没有了,只剩下水面上虹的倒影,于是她摇动着尾鳍,高高跃起,跃到了虹影之上。
每一次跃起,都打碎了涟漪,溅起翠玉样的浪花。
她知道,想要跃过那天边的虹,只有更大的浪花才行,于是拼命地摇动着,翻腾着。
狠狠地咬着倒映在水中的虹,想要留下自己的印记,直到虹的肩头流出了血,她才松开。
不是恨,是想让这弯虹记得她的印记。
她想,很久很久后,当这弯虹上又有另一条鱼跃过的时候,那条鱼会问,为什么你的肩头会有齿痕,虹会告诉那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