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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司祈求着神的指引,想到了村落的传说:沿着河前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直到看到一条红鱼跃起,仿佛要越过彩虹,那便是神护佑的地方,也是可以定居的地方。
于是两个孩子随着部族一直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迁徙,每到一处河边,他们会烧掉树木扔下种子。
几年后神会放弃这片土地,扔下的种子长得不再茂盛,而且水会冲走上面的泥土,原本清澈的小溪每到下雨都会浑浊,于是他们再度向东。
岁月匆匆,两个孩子长大了。
一个强壮而狡猾,如同獾一样坚韧;另一个孩子聪明而睿智,接替了上一任的祭司成为了红鱼。
直到二十个月圆之前,这些人沿着这条碧绿的河向东迁徙的时候,忽然下起了一场大雨,惊雷中两头角鹿跑掉了。
雨后族人们去寻找那两头角鹿的时候,惊奇地发现河水中跃起了一尾巨大的红鱼,仿佛正要跳过遥远天边的彩虹。
那一刻,不管是獾还是红鱼,以及所有的族人都跪倒在地,他们知道神再一次护佑了他们,这将是他们可以安身的土地,他们终于可以结束这几十年的迁徙了。
于是一个小小的村落就这样建了起来,上一次收获的种子很多,这里的土地肥沃,风调雨顺,角鹿多了,羊也多了,还有秋天山上数不尽的栎树,而今年神更是展现了他的护佑,满山的橡子和野果……
红鱼和獾都知道,不管是自己出生时的流星,还是这次看到的一幕,只要族人稳定下来,自己的名字将会和那些发明了一切的先祖一样,会被族人永远记住,成为传说。
今年洒下的种子更多,需要更多的人收获,既然不在迁徙,红鱼和獾商量后决定在附近用扎上一圈木头篱笆。
在一次骑乘着角鹿捕猎的途中,獾和族人们发现了远处的烟,那个部族人数不多,于是冲进去杀死了老人和孩子,将那些还能干活的人带了回来。
反正神在护佑着,数不尽的橡子和野果足够这些人活到明年,这些砍木头扎篱笆的事就交给这些人去做吧,等到种子成熟后再去收割。
这一次的成功,稳固了獾的地位,也让族人更加确信这里是神赐之地。
于是用赭石在村落中的一块大石头上画出了一条红色的鱼,将两个年轻女人献祭给了神。
獾是好的猎手,他知道怎么杀死敌人,却不知道该怎么才能驯服敌人。于是他去请教了红鱼。
红鱼微笑着告诉獾:“只需要分清楚恐惧和愤怒。”
獾仍然不解,红鱼在那些俘获的人面前杀死了一个人,从眼神中分出了仇恨和恐惧。
那那些透露出恐惧的人正如她想的一样,散开了头发将族人的血涂到了自己身上。
选出的几个女人和男人,是为部族将来的子嗣考虑,更是为了了解那个“健”到底是什么。
如今男人们在学着将自己的羽箭上黏上羽毛,学着用更好的办法拉弓,而女人们则传递着那几个抢来的陶罐,想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圆。
他们的陶罐都是用手捏出来的,很小很难看,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对称就是最好的美,这个陶罐给了女人无限的遐想。这个问题即便他们之中最睿智的红鱼也没法给出解释。
红鱼想起昨晚族人们用小陶碗煮种子时,那几个归顺的人用手比量出了一个巨大的意思,并且又一次提到了“健”,红鱼听懂了,那个部族有一种巨大的陶罐。
族人们的罐子都很小,她尝试过捏出更大的,可是根本不行,稍微一晒就会裂开。
小罐子有小罐子的办法,她想到在地上用土垒出一道沟,上面覆上泥土,每隔一个陶罐的距离就留出一个孔洞。生火的时候,火从泥烟道里走,一排排用手捏出的小陶罐并排在上面,一样可以节省时间,然而终究是没有大陶罐方便。
“那个叫健的人,到底是怎么弄出那么大的陶罐的呢?”
她盯着自己族人歪歪扭扭的陶罐,又看着那个抢来的圆润的陶罐,陷入了沉思。
沉思的时候,獾也不敢打扰,许久,红鱼仰起头冲着族人们说道:“这片土地是神赐予我们的,只有我们才应该住在这里,只有我们才应该得到上天的恩赐,那个叫健的人抢走了本该是我们的东西。”
她指着不远处的那块画着赭石红鱼的石头,族人们亲眼看到了鱼越彩虹的一幕,从未怀疑。
“你们想要这样的陶罐吗?”
她拿着那个陶罐,大声地问着,族人们齐声呼喊着想要。
“那就找到他们,掠来那个叫健的人,或是掠来他们部族中会烧陶的人,总有人会恐惧死亡,而他们的恐惧将会把这些原本是神赐给我们的东西还给我们!”
獾点点头,他也很想知道那个叫健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但他不知道那个部族在哪。
红鱼又一次微笑起来,她知道烧陶需要用水,知道梳成辫子很好看,而想看到自己的美,就要水面才行。
但她不会把这一切告诉族人,只说上天的启示,很笃定地说他们就在河岸边上。
獾选出几名族人骑乘着角鹿,沿河寻找这个部落,看看这个部落到底有多少人,是什么模样。
五名最好的猎手出发了,他们带着弓箭,带着燧石,用藤条拴在鹿角上方便骑乘,沿着河水朝下走去。
红鱼在想,如果那是一个小的部族,就要消灭掉他们。因为她觉得有些可怕,这样的部族就像是一头小老虎,总有一天会长大,长大后自己的部族或许就要再一次迁徙了。而她已经厌倦了迁徙的生活。
纵然聪明,她也不会知道,几十年前的一场天灾,让两个原本距离很远的部族用不同的方式开始了迁徙,直到几十年后在这片原本空白的地方撞击到了一起。
更不会想到,她出生时的那场流星,也给另一个遥远的部族带来了改变。
这,只是偶然。
第七章 养蜂和思考()
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伟力,将在很长时间内不经意地影响着文明的进程。
或许某次温暖湿热,就会让原本弱小的高原草原民族崛起;或许某次寒冷干旱,就会让一个帝国分崩离析。
人类文明的进步是为了将这种偶然带来的影响减少到最低,而进步的伊始是思考。
陈健不知道远处部族也同样派出了斥候,所以他在花时间试图让族人学会思考。
在桃月的最后一个旬休日里,他带着族人,抬着蜂箱去捕捉蜜蜂。
因为附近的野蜂已经基本被族人弄没了,只能去更远的地方。
途中无聊,他拾起了一枚落在地上的野生豌豆,笑呵呵地指着豌豆的豆脐,当个笑话般问族人:“你们说咱们将来种这个的时候,它的肚脐眼是朝上呢?还是朝下?”
“当然是朝上了,你看它们的叶子都是向上的,得有叶子才能长”
“当然是朝下了,你看它们的根须都是向下的,得有根须才能长。”
两伙人想当然地争辩了起来,都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并且谁都不能说服谁。
争论到最后,这个问题又被踢回到了陈健身上。
“健,你说到底是朝上还是朝下?”
陈健摊手道:“我也不知道啊。这样吧,咱们争论是没有结果的,等以后咱们种的时候试一试。输了怎么办呢?”
这些人都觉得自己想的一定是对的,纷纷喊道:“谁输了谁就去帮赢得多锄三百步的地。”
“那好,捡些种子带回去吧,榆钱儿,你记一下谁说朝上,谁说朝下。”
“欸。”
榆钱儿仔细地记下了,悄悄跑到陈健耳边道:“哥,你肯定知道是不是?”
陈健笑道:“那你说是朝上还是朝下?”
“我才不说哩,我要说的话,也得等亲自种出来之后才说。”
她晃着小脑袋,狡黠地笑了笑,然后才悄悄说道:“我以前以为火的里面烤肉最快,但是前几天烤肉的时候才发现是火的上面烤的快。以为的不一定就是对的,得靠眼睛才行。”
陈健很是高兴,让榆钱儿把这件事和族人们说一说。榆钱儿问是说烤肉和火的事吗?陈建说不是,是后面那句。
为了证明榆钱儿后面的那句话,陈健从地上抓了一把被风吹掉的杨树叶子,杨树不是只有秋天才落叶,所以他想趁着说起这个话题,让族人们记住一些东西。
正好无风,他把树叶抛向了天空,让族人猜猜树叶落下的时候,是正面朝上的多还是反面朝上的多。
各种古怪的答案层出不穷,这些树叶不需要等几天,很快就有了答案,族人们惊奇地发现大部分的树叶都是背面朝上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
族人们也纷纷抓了一把树叶扔下,啧啧惊奇,这些他们原本没有注意到的东西竟然这样的神奇。
陈健笑道:“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可是咱们得知道树叶是朝下的,才能问为什么,或许有一天我们能知道为什么。如果以为它是正面朝上就去问为什么,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他把手里的一枚豌豆弹开道:“和种豌豆一样。如果弄错了朝上朝下,咱们可就白费力气了。所以以后做什么事啊,都要先用眼睛看过之后才能去想为什么。不要以为自己以为的就是对的。”
族人们低下头琢磨着这个问题,可能有的人会记住这番话,可能有的人会当时一个玩笑。
可总有人会记住,这就足够了,他不想让族人日后一拍脑袋就得出个结论,更不想闹出一些想当然的笑话——五代的养马技术已经有了回血交配法,现在纯血马的育种雏形。大约好像是让马的外甥和小姨交配从而实现马匹的纯化,但到了宋时,有人想当然地认为这有悖人伦,有违天道,并且得意洋洋地著书立说,认为五代短命和违背人伦有极大的关系。这便是拍脑袋拍出的笑话。
他当然知道豆脐朝哪都一样,族人们今后也会知道。但想当然的理所当然和观察后的理所当然并不同,他还是希望润物无声般地影响着族人的思考方式,用理性去代替想当然。
不管是那尊可证伪的神,还是今天这个想当然和事实的区别,过程都将是漫长而又无趣的。
可能需要几百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今天算是迈出了理性思考的第一步。等到豆子发芽后,这些人会在土地锄地时学会别太想当然,这就够了。
族人们还在为豆脐向上还是向下争论不休,直到在前面的狼皮跑过来说看到蜂巢了,这才让族人们停下了争论,抬着蜂箱急匆匆跑去。
还没有看到蜂巢,就听到了嗡嗡的声响。陈健抬头看去,一个半人大小的蜂巢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现在正是山花烂漫的季节,蜜蜂们忙着采蜜,进出有序。
这个时节的蜜蜂只能有半个月的寿命,比起人要勤劳的多,所以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蜇人上。
剩余的人退到远处看着该怎么弄,陈健带了几个不怕蜇的人靠近到树下,打开了蜂箱的盖子。
喝了一口古怪味道的杏子酒,含在嘴里喷到里面。下面两个人抬着蜂箱,高高举起放在了蜂巢的正下方。
陈健找了些柳树枝和野草绑了一个简单的笤帚,带着狼皮爬到了树枝上,几只警戒的蜜蜂立刻围着他俩转悠,不知道该不该蜇下去。
“别打它们,越打越蜇。”
尽量忍住想要伸手把嗡嗡乱飞的蜜蜂拍死的冲动,拿起小笤帚一扫,将那些聚在蜂巢上的蜜蜂全都扫到了蜂箱里。
看准了那个正在蜂脾上四处游荡准备产卵的蜂王,只要将她扫到里面就简单多了。
于是看准了,轻轻一挥,嗡的一声蜜蜂四散分开。两个人用力抖了抖树枝,将上面的蜜蜂全都晃下去,这才用石刀割下蜂蜡,将蜂蜡也扔到了蜂箱里面。
跳到树下,盖上一层纤维布,最后才盖上木板。
大量的蜜蜂在外面嗡嗡地飞着寻找它们的王后,看着很吓人,但此时它们并不蜇人。
蜂箱小心地放到地面上,出入口朝着南面,人都退到了后面。
榆钱儿指着那些乱飞的蜜蜂问道:“它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不用急,一会它们自己就会住进新家了。咱们先走,傍晚时候再过来,等在外采蜜的蜜蜂都回来后再给它们抬回去。”
他叫来狼皮,让狼皮继续带着人去寻找别的野蜂巢,自己和族人要守在这里。
蜂蜜对森林里的熊来说有着无限的诱惑,如果放任不管回来的时候恐怕看到的就是被熊砸成碎片的蜂箱。
剩下的族人坐在附近,欣喜地发觉那些蜜蜂真的如陈健所说,由乱哄哄的飞舞转而一个个地爬进了新家。
傍晚天气一凉,这些蜜蜂就会安安静静地在家里过夜,到时候只要不用力摇晃就能把他们安全地带回去。
村子附近的蜜源很多,采蜜是不成问题的,以后这也应该是族内女人的工作之一。
陈健准备找出一天时间来,告诉女人们什么是蜂王,什么是雄蜂,让他们认清楚。
一窝不容二王,一旦有新的蜂王出生,就会带走一部分人另觅新家。和人有些像,等到人口多的时候就分开迁徙。
到时候还要在养蜂的地方移植几株柳树,新蜂王会带着臣民在附近的树上等一会,等到族人都齐了后才会飞走。
分群的时候,用同样的办法把蜂王扫到蜂箱里就可以防止它们逃走了。
这都是很简单的东西,很容易就学会。再多一点的就让女人们学学认识什么是蜂王的王台,人为地控制分群的次数,蜂群越壮可以得到的蜂蜜和蜂蜡也就越多。
采蜜的工蜂和蜂王都是一样的受精卵,但同卵不同命,一个喝王浆长大,另一个喝少量的王浆主要吃花粉,长大后也就不一样。负责喂食的工蜂只通过房间的大小来选择喂养的方式,它们不会考虑王后预备役是不是多了,所以只能靠人为帮它们切掉一部分王台。
陈健算了一下,这个东西也很容易理解,对现在的族人没什么难度。无非就是分清楚哪个大哪个小就行,孩子都可以学会。
只是他了解个大概,却分不清这是什么蜜蜂种群,物种重新分布的状态下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中华蜂还是意大利蜂的始祖。
前世记忆中的中华蜂和中华民族一样承受了苦难,随着鸦片战争的炮声,中华蜂也迎来了它们的宿敌意大利蜂。
意大利蜂的振翅频率和中华蜂的雄峰一样,所以中华蜂会放任这些强盗自由出入,而这些强盗进入蜂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蜂王,回去报信,让自己的强盗同伙一起飞来盗走中华蜂的蜂蜜。
有时候很多事都有着宿命般的巧合,想起来总会有些唏嘘。
“但愿这个世界的蜜蜂会有不同的命运。”
他轻拍了一下蜂箱,喃喃自语。
榆钱儿听到了这句话,却没听懂哥哥在说什么,正想问点什么的时候,远处的丛林中发出一阵声响。
狼皮急匆匆地跑过来道:“健,山那边有烟。”
烟从可以示意友好到成为族人心头的惊惧,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桦和松的遭遇让他们明白了还有一种比野兽更可怕的东西,那就是和他们一样直立行走的同类。
“怎么办?”
第八章 伏击()
慌乱的时候,总会不经意间显现出信任和信服。
“别慌。狸猫,你跑的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