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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了一口气,张残说道:“如果嫁人不能嫁给心爱之人,那么最好夫家的境遇优厚。还好,至少后者赵擎云还是具备的。”
婉儿强笑了笑,没有回答。
张残也知道自己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萧雨儿又岂会缺少金银之物?还是因为赵擎云,这人真的是酒囊饭袋一个,全身上下无一可取之处。并且一面之缘时,张残便觉得他已经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几乎透支了所有的生命力。
想到萧雨儿那么体贴的一个女孩子,即使她并非丽质天成,无过人的美貌,张残依然为她深觉不值。稍微定了定神后,张残问道:“小姐怎么说?”
婉儿嗤笑了一声,环顾左右后,才小心翼翼地道:“皇命谁人敢违?小姐知道后,只是沉默了许久,最后念叨了一句——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张残心中的滋味百般交杂,垂下了头,叹道:“老夫人说过什么?”
婉儿跟在张残的身后,一言不发,直至张残讶异地看着自己,才缓缓地道:“老夫人气得病倒了。”
所谓富不过三代,张残仍没想到,如日中天的萧府,随着萧破的陨落,会瞬间来个大转变。即使张残有心想做些什么,但是却苦于一筹莫展。
人生如根蒂,飘如陌上尘。
倘若这种衰退真的是大势所趋,请恕张残人微言轻,独木难支,无力回天。
过好自己的吧,他人的死活,犯不着也由不到自己操心。张残暗想。
第98章()
陈明辉的身影完全消失以后,张残说道:“他好像一条狗。”
婉儿并没有对此作出任何答复,只是轻笑了一下,然后拉着张残的手,继续前行。
她心中确实也鄙夷了陈明辉的为人,不过并没有对张残的话而点头应是。婉儿这样的态度,张残却是更加喜欢。因为完全没必要在你侬我侬的时候,觉得对方是世间最优秀的人。而恩断义绝之后,就又把对方贬得一文不值。
回到萧府,婉儿自然去为萧雨儿送珍珠饼去了,张残不便陪同。想到婉儿说萧老夫人被气出了病,张残此刻寄居萧府,于情于理也应该去问候一声。
萧老夫人正坐在花园中的凉亭里,张残还未施礼问候,便听她悠悠地道:“我错了。”
张残脚步一滞,讶然道:“老夫人?”
萧老夫人正视着张残,又重复了一句:“老身错了,错的太离谱。”然后才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张将军请坐。”
张残坐下之后,才问道:“老夫人何出此言?”
萧老夫人用一种极其萧索的语气,涩然道:“我坐享着他为我谋来的高贵荣华,却从来未曾想过,我居然根本守护不了所得到的一切。”
“或许是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用血肉换回来的。而老身坐享其成,便不配拥有。”
张残默然不语,沉默了良久,才说道:“老夫人要保重身体。”
萧老夫人或许是因为年高,再无少女的矜持,哈哈笑道:“我熬过了这个特别寒冷的冬天,却可能再也无法渡过这个温暖的春季。”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看透生死的酸涩,并非洒脱。
“雨儿就是我的一切,现如今,我根本找不到继续存活的必要和理由了。”
说到这里,萧老夫人看着张残,慈祥地道:“张将军若是想笑,便笑出来吧!讽刺的意味愈浓,老身会愈感到轻快。”
张残摇了摇头,说道:“张某现在却并无多大笑意。”
萧老夫人闭上了眼睛,似在回想着昨晚的一幕:“当老身高声欢呼谢主隆恩之后,一下子便瘫坐在太师椅上。那时我高坐庙堂,看着屋里跪倒一片的萧府佣人,我反而觉得,自己当时却比数十年来任何一刻都要卑微低下。”
“赵擎云算是个什么东西?比之当时的他还要远远不如,完全是个无可救药的废物!”
萧老夫人说起赵擎云,一脸的咬牙切齿,容貌都略显扭曲,可知她对赵擎云的深恶痛绝。
“张将军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萧老夫人问道。
张残摇了摇头,却是隐隐间有些明白了,萧老夫人为何会对自己这样推心置腹的原因。
就像默郁非要带着自己去屠尽丞相府一样,自己是仍然健在于这个世界上,伴随萧破身边时间最长久的人。所以,默郁宁愿和自己同行,会使她生出与萧破“影子”同行的美妙感觉。甚至到了最后,她竟然给了张残三次刺杀她的机会,这绝对是情不自禁之举。
到了这时,张残终于相信默郁确实是在深爱着萧破。
而萧老夫人向自己述说衷肠的理由,同样是把自己当成了萧破的影子。
见张残不说话,萧老夫人慢悠悠地说:“最可笑的,是我和雨儿都知道赵擎云是什么人,我却无法给她任何慰藉,甚至反而还得欣然向雨儿道贺。她或许恨死了我这个当祖母的了。”
张残说道:“老夫人多虑了,雨儿小姐生性谦和……”
“生性谦和?”萧老夫人打断了张残,然后怒气冲冲地道:“生性谦和,并不是必须接受不公待遇的借口。”
张残微微一笑:“从更多的事实情况来看,它确实是。”
萧老夫人沉默了许久,最后像是幡然醒悟般道:“如果有如果,我宁愿什么都不要,和他一起平淡到老。”
人的情绪很容易受到外界因素的干扰,一席话之后,张残的心情也莫名沉重了起来。婉儿肯定还在陪伴萧雨儿,张残不想去干扰她们二人,便径自走出萧府,四处晃悠。
连张残都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无意间的刻意,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西湖旁边。
雷峰塔下,据说压制了一条修行千年的白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之前在迷雾森林中,张残确实见到了一条通体宛如白玉般的大蛇。当时传天也说,百年之后,它便会化形。当然,张残是绝不可能目睹到那神奇的一幕了。
由白蛇,张残又想到了一别之后,杳无音讯的莫岁寒。
那个小屁孩儿,现在也不知道身在何处,过得如何。想到传天告诉他的修行方法,张残便觉得他现在肯定十分狼狈,居无定所,身世浮萍。
思来想去,却总觉得一阵烦闷。到了最后,张残最终不得不承认了自己内心想要找寻的东西:陈明辉口中,那棵婀娜多姿的柳树。
不过西湖边尽是这种形态不一,却又大体相同的柳树,张残苦笑了一声之后,有一种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无奈。所谓杞人忧天,庸人自扰,很多的烦恼其实都是自己和自己在过不去。
想到此处,张残便懒得前行,坐在了柔软的草地上,静静聆听湖水轻敲岸边的清响。
毫无节奏却十分规律的浪击声,声声敲入张残心扉,让张残慢慢忘却了一切困惑,身心投入地享受着这美妙的天籁。
不知过了多久,张残醒了过来。
其实说醒,根本不合适,因为张残一直都未曾酣睡,连小憩都没有。
但是经此投入之后,精神却前所未有的焕发和饱满,就像是困顿至极时,一场酣畅淋漓后的大梦一样,全身上下都是满足的放松。
张残转而望去,有着阳光般笑容的独孤单同时将目光迎向了张残。
他一向和代兰同行,现在却孤身一人,形只影单。恍然间,张残真心觉得他的名字十分贴合他的眼下情形。
张残并未起身,只是点了点头:“独孤兄你好。”
虽说两人之间,并无直接的友谊,但是其实也并无直接的仇怨。所以独孤单也并无多大意外,保持着安全合理的距离站定后,也是点了点头:“张兄竟然如此安逸。”
张残哈哈一笑:“一句话,便让张某知道独孤兄有心事,不然不会语带羡艳。”
拍了拍旁边的草丛,张残笑道:“独孤兄请坐!倘若独孤兄不怕染脏了外衣的话。”
独孤单不知想通了什么似的,自然而然地坐下,豁然笑道:“脏了有何打紧?还有留恋便洗涤干净,不然,扔了即可。”
第99章()
独孤单坐下之后,双目远眺碧波荡漾的湖面,一语不发。张残便问道:“独孤兄似乎有心事?”
独孤单扫了张残一眼,微笑道:“从未想过有一天,你我二人也能平心静气地坐下说话。”张残哈哈一笑:“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都是源于利益的牵扯,并不是情感所能取决。因此,好恶感在结交时所起到的作用,反而微乎其微,几乎可以说无足轻重。”
独孤单点了点头:“张兄是性情中人,而这种人最多最多,只能说不被人喜欢,但是绝不至于令人生厌。”然后叹了一口气,续道:“前几天我和代兰偶遇一青年,那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着迷的魅力。老实说,即使在下身为男子,有时也不免为其所吸引,更何况代兰。”
张残自然知道那人便是风过云,但仍然装作讶然道:“原来老兄是碰到了感情上的问题!这个就有点棘手了,因为诸如此事,从来都是靠自己走出阴影,他人根本无力相助。”
独孤单爽朗地笑道:“在下对代兰一见钟情,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我也知道男欢女爱最是无规律可言,明明在下不离不弃无微不至数年,却抵不过那人从天而降的数日。”
张残耸了耸肩:“既然明知无规律可言,老兄何必还长吁短叹?”
独孤单道:“我并不是因为代兰无视我的付出而伤神,我只是接受不了在我面前清冷遥远的她,却在他人面前绽放热情似火的样子。”
张残知道他此刻必然心乱神慌,便笑着问道:“独孤兄可曾见过传天?”
独孤单乍逢张残风牛马不相及这一问,明显呆了一呆,然后摇头道:“从未见过。”
张残笑着续问:“那独孤兄可曾见过宫照玉?”
独孤单狐疑地看着张残,又摇头:“从未见过。张兄为何有此相问?”
张残笑着解释道:“魔教的几名青年才俊其实最是易认,他们身上都有着令人注目的特质。”说到这里的时候,似乎说到了独孤单的心坎儿上一样,独孤单猛然身体一抽。张残续道:“既然独孤兄从未见过此二人,无怪乎认不出意外相逢的青年,便是鼎鼎大名的风过云。”
风过云三字刚一入耳,独孤单豁然而起,失声道:“他竟然是风过云!”
独孤单明显失去了主见,根本没有想到张残为何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张残好整以暇地道:“世事当真难以预料,所以张某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你我二人也能平心静气地坐下说话。毕竟独孤兄是以折辱张某,而开始了你我的初识。”
独孤单明显挂念着代兰,方寸已失,听了张残的话后,稍作回想当初结识的经过,便苦笑了一声:“我几乎都完全忘记了。”
张残欣然道:“还好!张某一刻也未忘怀!”
说罢之后,张残像是弹簧般嗖地跳起,厚背刀在张残离地那一刻同时弹射至张残手中。一刀卷起风水,有若蛟龙出海,激至独孤单面前。
独孤单心头还在纠结于代兰,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哪会看得出张残的狼子野心,更不会料到本来言笑欢欢的张残居然突施辣手。刀气迎面扑来,却连剑都无暇祭出,只能见招拆招般勉强出掌。
华山派武功向来擅攻不擅守,兼且独孤单的心神根本不在此地,当然仍未融入到眼下的生死一线。一身功力大打折扣,连一半的威能都难以发挥出来。
饶是如此,独孤单的修为依旧令张残大开眼界。只见他双掌疾拍,密不透风,掌风呼呼作响,竟然在张残的偷袭之下依然游刃有余。而随着独孤单慢慢将烦心之事慢慢压下,双掌更是大开大合,又将张残逼退了一步。
如果独孤单趁得间隙拔出长剑,以华山剑法的险奇,张残势不能挡。
在主动优势仍掌握在手,张残忽然变招,通体黝黑不见半点光泽的厚背刀蓦然黑光大盛,一刀横削,直直切向独孤单胸膛。
这是模仿东瀛刀圣的狂光刀法中的招式。
张残自然不是见过之后便信手拈来的武学奇才,但是所谓依葫芦画瓢,倒也学得有模有样。
独孤单瞬间便被张残这一刀所慑。
这一刀简直是返璞归真的极限!这一刀无论角度和力道,以及刀身所走的线路,毫无任何出奇之处,但是独孤单却生出根本无从可挡的感觉。因为这一刀似乎集万千刀势于一身,而若想成功化解,也必须集万千掌势于一掌才可以。
张残这时又笑道:“试想代姑娘爱风过云爱得死去活来,那是多美的景色。”
明明知道张残的话是为了扰乱自己慢慢趋而为一的心神,但是听闻之下,独孤单霎时间心神涣散。
用志不分,乃凝于一。
下一刻,独孤单只觉得张残这一刀更是强横了何止百倍,生出难以匹敌的泄气感。
刀气滚滚,伴随着一声闷哼,独孤单身前爆出一片血雾。
张残倏忽立定,双手扶刀,刀尖指天,傲立胸前。
独孤单左手疾点,止住了断手后的血流不止,脸色苍白。
看着张残凝而不发的气势,独孤单惨笑了一声:“张兄果然是性情中人。”
张残微笑道:“在有能力的情况下,睚眦必报的性情中人罢了。”
独孤单喘了几口重气,说道:“我见张兄身负伤势,才放松了对张兄的警惕。否则的话,张兄岂会有此战果?”
张残莞尔道:“危机总是会在我们放松的时候悄然而至,从而夺去我们快乐的权力。”
独孤单虽然止住了穴道,但是遭逢肢体残缺的变故,强烈的痛感还是小事,难以掌控的,是绝不可能瞬间适应缺失后的平衡。因此虽说靠着意念站定,并且与张残针锋相对不落下风,但是绝不可能长此以往。
目光如炬地怒视张残,心中却在盘算着可能存在的生机。
张残双目一亮,已经感应到了独孤单的气势败退,洒然笑道:“独孤兄心怯哩!”
独孤单被张残道破心思,眼看张残气势因此而水涨船高,就在张残出手前一刻,忽然转身飞驰,踏着碧波荡漾,翻身一叶扁舟之上。
张残早已将之锁定,见他溃逃,如影随形贴身而上,速度更是比之快上一线。
南飞的大雁,首当其冲的需要破开气流,从而使身后的大雁受益。
所以独孤单的身法其实优于张残,但是因其首当其冲之故,张残便能借他的势,后发先至。
踏足小舟之上,张残一刀已经朝着独孤单的后背斩下。
第100章()
张残踏足小舟之后,更是足尖暗运巧劲,使得小舟有如离弦之箭一般飞驰向湖中央。
而厚背刀袭来,独孤单此时哪有任何反击的机会,仍旧是连剑都无法拔出,只能以仅存的左掌拍向张残的厚背刀。不过一来他败势已成,二来背对张残,怎么可能讨好。
张残刀光一闪,又听独孤单闷哼了一声,血雾爆起之后,他的左手又被张残齐齐切下。
霎时间鲜血流了一地,两个少女的尖叫声同时响起。
张残见独孤单因痛苦而抽搐惨白的脸上,冷汗如瀑,不由提醒道:“独孤兄快点点穴止血,不然过会儿不被张某宰了,也要失血过多而死呢。”然后像是反应了过来般,恍然大悟道:“哦!原来独孤兄已经没有手可以点穴了!真是可惜!不过独孤兄没有试过用脚趾点穴么?”
独孤单喘着重气,没有因张残的冷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