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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经她这般一闹，王母心中的怒气便已消散了许多，只是面上仍旧紧绷着，严厉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亏你还能笑得出来？本座真是不知道，你这丫头究竟长没长心，竟是全然的不知天高地厚。”
辛夷忍不住嘟囔：“我无法无天可不就是被您老人家惯出来的么？”
说是嘟囔，但她的声音却足以让屋内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
就连立在王母身后的玉奴和花宜也忍不住微露笑意，无奈摇首。
王母更是气得柳眉倒竖，指着辛夷骂道：“你们且听听，这丫头说的像不像话？明明是她犯错，结果却赖到本座身上来了。”
虽则是骂人的话，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王母显然不若先前那般怒不可遏了。
瑶姬和紫霄不由轻轻松了口气，暗地里朝辛夷竖了竖大拇指，显然是夸她厉害的意思。
辛夷得意一笑，竟不等王母发话，就自顾拍了拍膝盖站起身来。
王母冷然问：“本座什么时候让你起身了，你就敢自己站起来？”
辛夷只作不见，满脸甜笑地依偎到王母身畔撒娇道：“哎呀，师尊，您便是要发脾气，这会子功夫也差不多够了。您要再这样骂人，辛夷的小心肝可真是要被吓破了。”
一面说，她一面做出揉胸口、蹙眉痛楚的动作来，如此唱作俱佳，真真是叫人忍俊不禁。
明明是气得要命，可这会子被她这样嬉皮笑脸地一闹，倒真是一点脾气也使不出来了。
王母忍不住轻声一叹，望着身畔巧笑嫣然的女子时已是满脸的无奈宠溺之色，她伸手点了女子的额头一记，“你呀你，真真是让人有操不完的心。”
随后又对着仍跪在地上的瑶姬与紫霄道：“罢了罢了，你们都起来说话。”
瑶姬和紫霄道一声“是”，便规规矩矩地站到了一边，并不敢如辛夷那般毫无忌惮。
忽然的，辛夷就扶着腿脚唤了一声：“哎哟。”
只瞧着她满脸坏水的神情，王母便知道没什么好事，遂淡淡问：“你这又是怎么了？”
辛夷眨眼笑得可怜兮兮，“哎呀，师尊，人家跪了半日，腿都发软了，能不能让我们三个坐下来说话？一直站着该多累啊。”
所谓“得了便宜还卖乖”，大抵说的便是辛夷这种人了。
就在瑶姬和紫霄觉得辛夷太过得寸进尺的时候，不想王母居然还是应允了她的要求，“你既说腿软，那便安生坐着罢。瑶姬。紫霄，你们两个也坐。”
瑶姬和紫霄面面相觑，皆不得不佩服起辛夷这等舌灿莲花的本事，能将天界一向以清冷威仪著称的王母收服，似这等好本事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待四人坐定，很快便有仙婢进来焚香上茶，将窗子打开。
配合着袅袅升起的白烟，王母端起茶盏似笑非笑道：“说罢，你们三个今日犯下的错事，该怎么处置？”
辛夷嘴里犹含着一口茶水，此刻冷不防地喷出来，满脸茫然地望向紫霄和瑶姬问：“咦，咱们三个今儿做了什么错事么？我怎么什么也不记得了呢。”
一面说，她一面朝着二人眨眼，示意他们赶紧配合着自己。
瑶姬和紫霄一副后知后觉的神情，亦跟着睁着眼睛说瞎话：“啊，咱们有做什么吗？没有啊，嗯，绝对没有。”
王母忍住笑呵斥她：“辛夷，你少来装疯卖傻。回回你犯错就来这一招，你不嫌腻，本座可都看腻了。”
辛夷满脸狡黠的坏笑，“哎呀，师尊，你老人家可真是为老不尊啊。明明是您自己喜欢我撒娇，我才勉为其难每次配合您的，怎么到最后却又说是我装疯卖傻了呢？您好歹是赫赫有名的玉山王母，可不能这般耍赖的。”
王母经不住她这般扭糖似的撒娇撒痴，终究板不住笑出声来，“你个泼猴儿，惯会指黑为白、颠倒是非，可不就是上天诚成心派来气本座的么？”
辛夷仰起脸来笑得清甜，“怎么会？这世上唯有师尊最疼辛夷，辛夷亦满心地想孝敬师尊，可舍不得气您老人家呢。”
虽知道是故意说来哄自己开心的话，但王母仍旧满嘴合不拢的笑，随即叹气道：“你若真有心孝敬本座，便安分些，千万别去闯祸。尤其缥缈仙岛，是万万不许你去的。”
第110章 粉饰太平（）
说这话时，王母着意咬重了语气，眸光含冷，似乎是想警告辛夷等人，她并非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不许他们轻举妄动。
辛夷不觉微微咬唇，眉尖微颦，彷佛是生出了些许犹豫，但随即嬉笑道：“为什么不能去？三界之中，即便是万恶之渊那样的地方我也去过了，师尊您都没说什么，怎么去一趟缥缈仙岛就不成了呢？师尊一向就是太过小心了，依我看，便悄悄儿溜进去玩一趟也不算什么大事，顺便再替瑶姬取回云梦泽草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说这话时，她原是抱着试探的态度，想看看王母会是个什么反应，再见机行事。
谁知王母并未如刚进门时那般勃然大怒，而是淡淡喝茶道：“哦，原来你想去缥缈仙岛主要是为了玩儿，而并非是为了帮瑶姬达成心愿啊。”
不知怎地，每次听见王母这般云淡风轻的语气说话，却比拍案生气更令辛夷心惊胆战。
她的眼珠子灵动地转了转，索性将错就错道：“对啊，旁人不了解我的性子，师尊还不了解么？我这个人天生的爱玩爱新鲜，一向是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的。这一次的事，我不过是假借帮瑶姬摘取云梦泽草的名头，实则是为了进缥缈仙岛去见识一下罢了。哎对了，我还听说缥缈仙岛很是美丽，是个毓秀明丽的地方，想来如果能去，应该会遇见很多好玩的事情吧。”
说到这里，她却忽然诧异地停下来，只因她竟听见了王母难得的笑声。
王母唇畔蕴了一缕幽冷的笑意，深深凝住自己的爱徒道：“不错，缥缈仙岛的确是一个钟灵毓秀的圣地，也的确有很多好玩新鲜的东西。只是本座担心，在你见到这些好东西之前，小命就要断送在看守仙岛的高人手中了。”
见辛夷睁大了眼睛，一脸不相信的神情，王母淡淡一笑道：“本座知道你此刻心中在想什么，你一定在想，本座又是故意拿话来唬你，好阻拦你到仙岛去。只是这一回，本座却真的没有和你玩笑。辛夷，你难道就没有好奇过，缥缈仙岛上明明有着那样多的奇珍异草，为何数万年来，三界之中却无人敢擅闯入内么？又或者，为什么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偷偷潜入仙岛去偷盗宝物的？”
辛夷点头问：“对啊，师尊，为什么呢？”
王母冷笑：“因为缥缈仙岛上驻扎着当年由三界始祖亲自指派的看守者，他们功力深厚，世代居住于仙岛上，对自己的主人忠心不二，唯一的使命就是阻止任何的心怀不轨者擅入仙岛。若有宵小企图擅闯，则无论是谁，他们都可动手杀之。即便尊贵如你和紫霄，在那些看守者眼中，也是与寻常人无异的，他们绝不会因为你们的身份而手下留情。缥缈仙岛，才是一个真正可‘遇神杀神、遇魔杀魔’的地方。且擅闯被杀者，绝没有人敢为他们报仇，因为他们触犯的是三界始祖曾下过的死令。辛夷，本座这样说，你可都明白了？”
在王母严肃清冽的目光下，辛夷怔怔点头，只觉得一股寒气自心底升起，头一次意识到此行的危险与难度或许远远超乎了自己的意料。
而瑶姬亦第一时间道：“辛夷，我很感激你对我的心意，但是缥缈仙岛一行实在太过危险。我不要你和紫霄哥哥两个人为了我轻身犯险，如若你们因此而出了事，则我一辈子也无法心安的。”
说完，她又转向紫霄道：“紫霄哥哥，没有云梦泽草，我们还可以想其他的办法，实在不必要拿性命来开玩笑。即便你不顾惜自己，总得考虑辛夷的安危罢。缥缈仙岛原本就是三界中的禁地，此事若教父皇知晓，只怕你我二人都难逃罪责，不如就此作罢好了。”
紫霄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无声落在辛夷身上，无论去留，他都听从辛夷的意思。
而辛夷低头沉默了许久，彷佛内心正经历着什么巨大的挣扎，最后才抬头问：“师尊，我知道您一心为我好，我也很想听从您的话。但瑶姬是我的好姐妹，她从未求过我什么。这一次她只是想要争取自己的幸福，我不能轻易就说放弃。我知道，想要进入缥缈仙岛，旁人或许没有办法，但您一定有法子的对么？你曾经是上古神尊，是从那里出来的人，我想您老人家一定知道些旁人所不知道的秘密。师尊，如果您知道的话，请您告诉我。”
王母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神色，淡声道：“即便本座真的知道些什么，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呢？须知本座身为天界的尊者，本就应当奉公守法，维护三界的安稳秩序，断没有帮着你一个黄毛丫头破坏三界始祖立下的规矩，不是么？”
辛夷脱口而出道：“世人只道神仙好，哪里知道神仙苦？长生不老，凌云而立，可又有谁知道这风光背后的寂寥与清冷？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人间最简单的一个愿望，在天界却成了一个奢望。看看飞升成仙的嫦娥姐姐在广寒宫内的黯然垂泪，看看水月洞天中织女姐姐的相思相望不相亲，再看看再看看无数因了身份地位不能相守的恋人。师尊，天界的伤心人已经那样多，何苦再多添一个？无论怎样，瑶姬总是您看着长大的孩子，她不过是企盼能得到自己的幸福，您若真的知道些什么，便帮一帮她又何妨呢？难道一个小女子的幸福，还能碍着三界的安定不成？假若真的是这样，则这样的安定也未免太过不堪一击了。这样的粉饰太平，又有什么可维护的？”
王母冷颜呵斥：“辛夷，你放肆！”
尚不待辛夷认错，瑶姬已替她跪下求情道：“王母息怒，辛夷绝非有心顶撞您，她只是一心想帮我罢了。假若王母真的要降罪，就请让我代辛夷承受。”
良久，殿内响起王母的一声叹息。
“你们都出去罢，辛夷一个人留下来。”
第111章 同榻而眠（）
谁也没曾想，她们师徒这闭门一谈，便是整整一日的光阴。
弦月初上枝头时，紧闭的门扉方缓缓拉开，王母迈过门槛走出，满脸的风霜疲惫之色，招手唤了玉奴和花宜过来搀扶住自己，淡淡道：“扶本座回去。”
“王母。”
经过瑶姬和紫霄身边时，王母不曾有过只言片语，连目光亦不曾停留，便坐上了及肩辇离去。
而王母走后，瑶姬等人便立刻站起身来，疾奔屋内。
“辛夷！”
殿内只点了一盏烛台，略显黯淡。橘黄的灯影下，女子应声回头，眼角竟有泪光莹然闪过，她很快扬唇微笑：“瑶姬，紫霄。”
瑶姬见她面容似雪，眸光凄然之态竟与适才离开的王母一模一样，心下不由有些着急起来，连忙来到她的身畔蹲下，握住她冰冷的指尖关切道：“辛夷，出了什么事？王母究竟和你说了些什么，怎么你的脸色这样难看？”
紫霄亦是一脸担忧，柔声问：“辛夷，无论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要怕。因为，我在这里。”
辛夷似仍有些回不过神来，目光涣散而迷惘，许久才缓缓抬头扫过二人的脸庞，惨淡的脸色渐渐有了一丝血色。她点头微笑，眼泪却也跟着落了下来，紧紧握住二人的手道：“我没事。有你们在这里，真的很好。”
一直到最后，她也没有告诉瑶姬和紫霄，究竟王母和她说了些什么，以至于她们两个的神色都如此难看。但，那一定是极重要的事。只是她既然不想说，瑶姬和紫霄便也体贴地不提起，只是陪着她说话用膳，一直到了很晚才起身告辞。
辛夷一路送到了门外，却忽然挽住瑶姬的手道：“瑶姬，你今夜留下来陪我聊天好不好？”
从前初来玉山学艺，辛夷便倍感孤单，时常会邀请年纪相若的瑶姬来与自己作伴。小姐妹并肩齐头躺在床上聊心事，看蜡烛燃尽，彷佛便是很快乐很快乐的一件事情。然而随着二人的年岁渐长，又有了各自的差事与院落，这样的事便极少了。
是以辛夷这一开口，着实勾起了瑶姬心底潜藏多年的记忆，亦让她越发肯定了辛夷今日必定怀有极重的心事。但她只作未察觉，侧首揽住辛夷的箭头笑得促狭：“好啊，乐意之极。只是怕我的好哥哥会吃醋罢了。”
紫霄不觉失笑，伸手揉了揉瑶姬头顶的青丝，“傻丫头，胡说什么呢？有你陪着辛夷，我反倒放心些。只是你们两个聊归聊，可千万别再打起来了。”
他说的却是旧时的一件趣事。有一次辛夷与瑶姬聊得兴起，忽然要切磋武艺，谁知两人动手时没掌控好力道，竟将床杆给齐齐打断，整个床帏压下来，险些没伤到她们两个。
仙婢们听见屋内好大的阵仗放心不下，连忙推门进来查看，谁知竟看见她们两个被床帏缠住，在那里狼狈不堪求助的样子。这件事在玉山好长一段时间都成了一段笑料，以至于辛夷和瑶姬羞恼了好久，两人再不肯轻易同榻而眠了。
此刻听他旧事重提，辛夷和瑶姬脸上俱是一般的怒色，扬眉道：“你再啰嗦，信不信我们两个联手收拾你？”
紫霄暗自好笑，但也不敢惹恼了这两位姑奶奶，遂告饶离去。
待他走后，辛夷便挽着瑶姬的手入内，又吩咐了人准备热水洗脸。待梳洗完毕后，辛夷挥一挥手，示意仙婢们下去，便自顾与同样换了寝衣的瑶姬钻上床去。
床头的桌案上燃着两支儿臂粗的红烛，在静夜里噗嗤噗嗤地作响，辛夷的目光拢在两簇烛光内，似梦似醒般问：“瑶姬，你真的很喜欢重华么？这辈子非和他在一起不可？”
瑶姬一怔，她想过辛夷唤自己留下或许有什么心事要倾诉，但绝没有想到会是以这个问题开头。她颦眉想了片刻，才郑重答：“是，我很喜欢很喜欢重华，这一辈子除非我不嫁人，否则我的夫君一定是他。”
辛夷似乎极轻地笑了一声，只说了一个“哦”字，却再未说些什么了。
瑶姬盯着被面上的掐银丝辛夷花看了半晌，忽然开口：“辛夷，其实我今日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但一直憋着没有问出口。”
辛夷侧首看她，眉眼间俱是惊异的笑意，“哦，是个什么样的问题？我倒很想听一听。”
瑶姬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忽的抬头问：“我是想问你，明明之前你并不赞同我与重华在一起，甚至对于造梦一事颇有异议。可今日为什么你却忽然这样不惜一切地帮我？”
辛夷一怔，随即悄悄握住了被下瑶姬的手，微笑道：“傻丫头，原来你一直在介意这件事。你一定以为我不够姐妹，成心阻挠你和重华在一起，是不是？”
见瑶姬满脸焦急地摇头，她唇畔笑意不觉加深，宽慰道：“别急，你即便真的误会了，我也不会介意。只是瑶姬，我的确对你和重华之间的事存有疑义。不为别的，只为我那次替你去问他时，他的态度十分坚决和生气。假若他对你，或是对某个人情有独钟，绝不该是这样的反应。我知道，你一心相信重华如此抗拒，是因为他忘记了你。可你又如何能保证，当他想起一切时，就会愿意和你重新开始呢？有许多事，并不能如我们所愿的那样简单。我不赞成你造梦，不是不希望你幸福，恰恰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