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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嘭”的一声，却是辛夷自己恼怒地将手砸到了桌面上，她深深吸一口气，才对如受惊的小鹿般惶然无措的若华苦笑道：“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一时情绪不好，吓着你了吧？”
若华拼命摇头，抢上前去查看她受伤的手，心疼道：“哎呀，都擦破皮了。都怪我，好好的胡说什么，教姐姐生气着恼，竟伤了自己，我真该死。”
说完她扬手就要打自己的脸，却被另一只手牢牢抓住，她抬头，望着那张清丽无尘的脸，无措唤：“辛夷姐姐。”
辛夷满脸茫然，轻声问：“我看上去，真的有那么在乎凤歌么？”
“啊。”若华惊呼一声，随即轻轻咬住下唇，有了方才的前车之鉴，她并不敢贸然回答辛夷的这个问题。
辛夷淡淡瞥她一眼，当即看穿了她的心事，“你只管照实说，我保证不再生气。”
若华犹豫片刻，轻轻点头：“是。虽然眼下姐姐看起来并不如一千三百年前那般迷恋凤少主，但仍然是很在意他的。这样的在意，远远胜于你对紫霄仙君的在意。自然，这只是妹妹的愚见，并不代表事实，更不能代表姐姐的真实心意。”
说到这里，她复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辛夷的神色，唯恐她会再次发怒。
辛夷无力地闭了闭眸，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居然是那道绯衣似火的身影，昔日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长叹息一声，她竟是无言以对，因她的心告诉自己，若华说的话其实是事实。
连这个与自己相交不算深的女子，也轻易看穿了自己以为深藏的心意，那么紫霄呢？他会否也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她竟不敢再细想下去了。
见到辛夷苍白似雪的面容，若华亦有些心慌，后悔自己不该提起那些不该提起的话，她低声惶然问：“辛夷姐姐，辛夷姐姐你没事吧？”
辛夷摇头，明明是想说自己没事的，可话到了嘴边却成了：“凤歌，他究竟怎么样？”
若华吃了一惊，但很快回答：“那日我从玉山返回龙宫，便第一时间到桃林给凤少主送去了解药，想来此刻他身上的毒性该尽数除去了。只是要养好身子，还需些时日。”
她有意避开了当日凤歌的失态与对辛夷的牵念，为的就是避免节外生枝，勾得辛夷越发心乱。
辛夷忽然睁开双目，声线清冷：“若华，你并没有对我说实话。”
若华略一蹙眉，随即坚定而坦然地望向她，反问一句：“真话假话，就那么重要么？姐姐你真的确定，想听我说实话？”
辛夷定定望住她半晌，目光冷冽而凌厉，几乎逼得若华喘不过气来。最后，她却收回了目光，语含叹息：“罢了罢了，你是对的。他是好是坏，又与我何干呢？如今我既已为他解去了身上的毒性，便算是还了他当日舍身相救的恩情。其余的事，原就不该多思多想。过多牵扯，于人于己，终归都不是一件好事。”
若华听见她这样说，不由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伸手覆住她微凉的指尖，柔声道：“姐姐能这样想，于自己与凤少主都将是一件好事。终究仙魔有别，更何况你们中间还隔了一个紫霄仙君。除非姐姐如一千三百年前那般，为了一人，宁可舍弃一切。”
心口彷佛缺失了一块空荡荡的难受，辛夷的目光转向别处，淡而坚定道：“我自然不会，也不能。紫霄于我情深意重，我再不能辜负他了。”
若华亦跟着点头附和一句：“不错，紫霄仙君文才武略，是天界数一数二的俊秀郎君。姐姐今生能得此良配，原该满足。”
碧纱橱后，一男一女无声退出，俱是沉默无言。
待走到了无人处，瑶姬方开口道：“我说什么来着，可不是哥哥又多心了么？如今辛夷和从前早已大不相同，她再也不会犯和从前一样的错误了。就是哥哥太过着紧些，偏生要悄悄儿跟来偷听。这一下你都听见了，辛夷说她断不会再负你，哥哥尽可安心了吧。”
紫霄静立无言，冷肃的面容下似藏了一丝淡淡的忧伤，只见他勾唇笑得苦涩：“安心若真能安心，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她的不辜负，是深感他千余年来的情深意重，无以为报，却并非是当年对凤歌那般的情之所至，不愿舍弃。此二者间的区别，瑶姬不懂，他却不能骗自己也不懂。
或者说，若要真正的安心，唯有让那人永远地消失于世间，永远也不能与他相争。
想到这里，紫霄暗暗攥紧了拳头，扔下一句“我先回去了，别告诉辛夷我来过”，便潇洒地转身离去。
第100章 乙之砒霜（）
而紫霄的提前离去，亦让他错过了一个对自己至关重要的答案。
捧了一盏热茶递到辛夷面前，若华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口：“辛夷姐姐，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凤少主和紫霄仙君，在你心中究竟更在乎谁呢？或者说，在你心中是如何看待他们两个人的呢？”
从来潇洒肆意、仗剑横行天界的辛夷，面对若华这一个问题时，竟生出了一丝迷惘与胆怯。
凤歌和紫霄，在她心中孰轻孰重？这是一个被无数人问过，亦被无数人关心过的问题，但辛夷从未有一次能给出答案。因为，连她自己也不曾细想过这个问题。她只知道，这是两个在她生命中最与众不同的男子，也是她最珍惜的人。一个代表了她过去青涩岁月中最无悔的爱恋时光，而另一个则是她未来温暖的倚靠与支柱。
凤歌和紫霄，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她无从割舍，更从未去分辨过，究竟哪一种情感才是真正的爱情。
锁眉沉思了许久，辛夷仍旧只是摇头道：“说实话，我不知道，在我心中从未拿他们来做过比较，因为他们在我的生命中都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虽则仙魔两界与生俱来的对立注定了他们两个未来必有生死一战，但在我心中，不愿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有所损伤。所以若华，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或许你会觉得我是一个很坏的女子吧。”
若华似有些矛盾，轻咬下唇片刻才回答：“说实话，单就一个做妹妹的身份来看，若华不该说些什么。但如若是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看，我会觉得姐姐如此摇摆不定无论对凤少主还是紫霄仙君都十分的不公平。因为他们两个对姐姐倾注的，是一心一意的感情，可姐姐对他们却不能做到专心一意。感情一事，贵在关注，始终如一。姐姐，虽则做妹妹的这样说有些过分，但我的确觉得你如此左右摇摆实在是有些惹人诟病。”
说完最后一句，她彷佛是觉得有些歉然，连忙再补上一句：“姐姐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要指责你的，我只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一点看法。其实，姐姐本身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子，对身边的人都很好，唯独对感情太过优柔寡断了。”
辛夷却很是欣慰的神色，拍着她的肩膀道：“你不必解释，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很高兴你能对我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事实上，在感情一事上的优柔寡断，亦让我很苦恼。但我，偶尔真的看不清自己的心，甚至时常会被它牵引着做出了许多心不由己的事情，将局面弄得一团乱。有时候，我真是恨我自己，恨这颗摇摆不定的心，恨它如此左右我的思绪！”
彼时，她不过是无心之言，却不想有朝一日真相大白，自己真的会痛恨这颗根植于自己胸膛里的心，恨不能剜除，抛到九霄云外去。一并，将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爱恨纠葛，也远远抛开。
若华听完她的话后不觉失笑，心知她不过是一时气话，便好言安慰道：“同时遇上两个优秀而又情深的男子，有些许举棋不定也是人之常情，姐姐实在不必对自己太过苛责。再者，无论凤少主还是紫霄仙君，都不曾对你有过丝毫怨怼之言，可见姐姐如天山雪莲般美好的内心。一时的困惑，或许是尚未情到深处。待时日过得久一些，抑或是遇上一个好的契机，也许姐姐就能自然而然的得到答案了。”
辛夷感激地望着她道：“若华，多谢你这样的安慰我。”
若华摇摇头，彷佛是有些不好意思，随即转开话题道：“对了，姐姐不是要告诉我公主殿下的事么？答应了人家的，可不许赖账呢。”
辛夷不由噗嗤一声笑了，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不赖不赖，你啊，才觉得你像个大人，眼下却又跟个孩子似的撒娇。”
说笑归说笑，但辛夷仍未忘了此行的正题，伸手拉了若华在身边，细细说起此事的来龙去脉。
不想这一解释，便去了半个时辰的功夫。
听完瑶姬与重华今生前世的故事，若华一脸恍然大悟般的神情，感叹道：“哎，不想公主殿下与重华仙君之间竟有这样一段凄美动人的故事，真真是让人艳羡之余又忍不住低声叹息。”
辛夷颔首，“不错，瑶姬与重华的这段往事的确让人很惋惜，我亦觉得很感动。只是”
若华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辛夷神色间一闪而过的几分犹豫，体贴道：“瞧姐姐的模样，彷佛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难道是觉得促成此事有些为难么？”
辛夷忍不住叹了声气，“不错，我的确很为此事苦恼。一则，瑶姬苦苦相求，我与她情同姐妹，不忍心拒绝她；可另一面，重华很是郑重地表明了他的心意，眼下并不愿娶妻。身为他们二人的好友，我夹在中间，若顺了瑶姬的心则违背了重华的意愿，实在是进退两难。”
若华深以为然地点头，“一向听闻重华仙君品性孤清，可远观而不可亲近，数千年来从未见他对哪个女仙稍加颜色，便知他对未来妻子择选的苛刻了。只是他和公主殿下的渊源却与旁人不同些，他们之间有着前世的姻缘羁绊，或许会有转机呢？咱们若从旁帮着撮合一二，或许能帮着促成一段大好姻缘呢。”
辛夷点点头，眸底幽深如墨，语气难掩悲伤道：“不错，瑶姬便是这个意思，想恢复重华前世的记忆，再续前缘。只是我却有些犹豫，不为别的，只因我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如若可以选择，我不一定愿意记起从前被遗忘的往事。须知甲之蜜糖，有可能是乙之砒霜。尤其姻缘一事，半点来不得勉强。重华一再申明了自己的心意，我实在是不忍心强人所难。”
当年辛夷孤注一掷痴恋凤歌，以至于差点灰飞烟灭于诛仙台的事，若华亦是亲眼所见，当下亦有些默然无言。
第101章 忽闻故人来（）
谁知就在这时，瑶姬在偏殿等候许久竟自己过来了，声音清脆道：“辛夷，此事我却无法认同你的看法，只因我和重华的处境与你当年的情形大不相同。当年之事，你与凤歌乃是仙魔相恋，有违天规戒律，是注定了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可我和重华同为仙者，彼此身份相当，自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我们之间唯一的问题，不过是他忘记了我，而非你所谓的‘强人所难’。”
鹅黄衣衫在屏风拐角一闪而过，瑶姬娉婷如玉的身影出现在二人眼前。她挥手示意仙婢们出去，竟是自顾走到了沉默无言的辛夷面前，握住她冰冷的手低低道：“辛夷，我知晓说这样的话会让你有些伤心，但往事已矣，你也该学会放下了。”
若华亦跟着附和一句：“不错，辛夷姐姐，我也觉得公主殿下的话极有道理。若论人品样貌家世，天界之中再也没有比公主殿下更能匹配重华仙君的了。更何况，此事的确算不上是强人所难。重华仙君此刻拒绝这桩婚事，不过是因他忘了和公主殿下的前缘。如若他能想起一切，或许还会感激咱们的极力撮合呢。”
见若华附和自己的意见，瑶姬不觉含笑投去赞许的一瞥。
二对一，即便辛夷心中有重重顾虑，也不得不对她们二人投降，遂笑道：“我说不过你们两个，便只能听命行事了。说到底替人做媒原是一桩美事，但愿重华来日知晓能感谢咱们今日的用心良苦吧。”
她始终不能忘记，当日重华气愤难当的模样，可见他对这桩婚事的抗拒之深。且她始终无法认可瑶姬的看法，即便是忘记，可如若真的深爱，心中总会有些许感应与牵念。譬如她对凤歌，千余年后重逢，始终还是会有所感觉的，断不会是漠然以对。可这些话，瑶姬绝不会愿意听到，为了不伤姐妹情分，她也只能咽进自己的肚子里。
对于辛夷话里话外的勉强，瑶姬听了心中难免有些微的不适，但亦只是含笑道：“好了好了，你还是不是我的娘家人了呀？怎么尽帮着外人说话？真真是枉费我刚才在紫霄哥哥面前为你说尽了好话。”
辛夷原本笑着，此刻听见紫霄的名字不由面色一僵，望向满脸不自在的瑶姬问：“你方才说什么？紫霄来过，那他人呢？还有，我怎么不知道？”
瑶姬一脸的悔色，支吾道：“我，我”
辛夷越想越不对劲，许多念头在心底转过，不由得沉下脸道：“瑶姬，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紫霄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难不成他来时恰遇上我和若华单独谈话的时候？”
原本她只是猜测，可看见瑶姬的脸色骤然一变，辛夷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下骤然一凉，她勾唇讥讽一笑，似有些失落道：“居然是真的。紫霄他竟暗地里跟踪我，还偷听我与旁人的谈话。这世上，我想过许多的人会疑心我猜忌我，但我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紫霄与我之间竟也会走到这样不堪的处境。我预备托付终身的男子，他心中竟是不信我的。”
相识于幼时，订亲于少艾。这个从相识起便默默守护了自己数千年的男子原该是这世上对她最深信不疑的人，不想却也有怀疑她的一日，是她做错了什么么？抑或说，这便是上天给她的报应？报应她，用情不专、三心二意。
眼见辛夷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灰败如土，目光莹然，瑶姬一下子就有些慌了手脚，连忙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不是，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样子，紫霄哥哥紫霄哥哥他只是碰巧路过，然后然后无意间听见了你与若华的谈话。其实哥哥他，他只是太过在意你。”
就连瑶姬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解释过于苍白勉强，当下转向若华求救道：“若华，你且帮着说说好话，千万不能让辛夷多心了。”
“辛夷姐姐”
若华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被辛夷给沉声打断：“够了！你们都不必再多说了，我什么也不想听，只想一个人静静。”
说罢，她推开瑶姬和若华的手，一个人缓缓走了出去，背影看上去凄伤而落寞。
而瑶姬和若华站在原地，谁也不敢贸然跟上前去，只得干着急。
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待抬头，辛夷才发现自己已离开了北海龙宫。她站在岸上，举目四望，听着涛声阵阵，只觉得心下茫然。这浩然天地间，她竟不知道何处可去。尤其想着紫霄时，她更觉心乱如麻。
迎风而立半晌，辛夷忽然便有了决议，她决定去见一见凤歌。
许是心绪大乱，以致一向小心谨慎的她竟未察觉身后有人一直在尾随自己。而这个小小的疏忽，终究在她和紫霄原本微妙的关系中埋下了隐患。
当听见侍婢传报辛夷求见时，凤歌着实怔了半晌，好一会儿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道：“请她到小榭稍坐片刻，本座随后就来。”
遣走了那人，他随即扬声道：“来人，伺候本座沐浴更衣。”
屋内的侍婢怔了怔，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