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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声-第5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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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言语,犹在耳畔,这才过了多久?

    罗伯再不会说话。

    罗伯躺在一旁,不见头面,白布覆身,其上仍是那一碑——

    夫谨立。子纪之。

    只半人高,墨底红字。

    方殷站在碑前,背着他的老父。

    左前方,就是方殷的碑:儿男方殷,纪之之墓。父方怀忠,故考先立。

    故考,就是先父,老子给儿子先行立碑,并且自称故考,这不吉利,大不吉利!

    现下就,吉利了。

    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方殷活着,就是一个错误,就像现在,一家三口团聚,方殷是一个多余的人。

    是个人,就会死,其实这也没什么。

    是啊,灵秀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不就是么。

    想开了,又怎样?

    想不开,又怎样?

    什么是痛苦?什么是快乐?

    有家人,才有家,若是一家人在阴曹地府里团聚,也胜过现下阴阳相隔——

    一人,苟活。

    是的,罗伯说得对,都会过去的。

    当然还是,葬了再说。

    ……

    现下,并排躺的着,就是两个人了。

    爹爹,罗伯。

    现下,那一个故事,或说那一个谎言,已然不攻自破。

    若是仇家,世代血仇,同葬一处,不说爹爹,罗伯,你会愿意么?

    真是好笑,好笑极了。

    走开。

    这时有人过来,拿着寿衣,拿着孝布,拿着香烛,拿着一面将棋——

    方殷说:“走开。”

    爹爹说过,不可操办。

    说了不操办,就是不操办,方殷要为他办一个,天底下最为简单的——

    葬礼。(未完待续。(llwxs520 ……》

七十九 规格() 
就是不办。

    方老将军死了,方小侯爷也就疯了,就在自家列祖列宗的坟墓之前,出现了一系列反常的举动。

    布,不盖,容不敛,旗,不覆,面,不掩。

    就任他,天当被,地当床,仰面朝天躺在那里,任那风尘吹落,任由天光暴晒。

    只说一样。

    人活着是有讲究,人死了也有讲究,下铺谷草,上苫表纸,沐浴更衣,整理仪容,焚香供烛,遮阳打伞……

    在这里,都没有。

    就是没讲究,什么都没有。

    也不怕那死人见光,一下烧得魂飞魄散。

    是了,方老将军的魂,是英魂,老将军生来为人光明正大,怎就偏生死了见不得光?

    魂不惧,奈何人?

    一朝入土,化为枯骨,你又摆三弄四,折腾他作甚?

    到时候,土归土,尘归尘,不整那些虚的飘的没有用的,这也是,方老将军的意思。

    只是几句话,只和方儿说,就是一大早,后事交待过——

    就是死后,趁早埋了。

    最最简单,就是不办,这件事情,一定要感谢罗伯。

    如果没有罗伯,棺材也不要了。

    方殷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爹爹,爹爹死了,留下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方殷:“滚蛋!”

    方殷,不让任何人插手。

    并且,不让任何人靠近。

    只立一时。

    坐。

    坐等,等棺材。

    伤心,自不用说,当时是有几十万人。没有一个不哭的。

    基本上,都是兵。

    方殷不哭。

    都跪着。

    方殷不跪。

    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跪?

    有没有人,真正想过?

    生气,是难免的,当时是有几十万兵。没有一个不怒的!

    便就是说,你!

    便就,是他亲儿!又怎么能够这样,这样对待大父!

    生气也没用。

    再生气也没有用,现下的方殷就是他亲爹附体,只有比前一时病榻上的方老将军更犟三分!

    只一句。这是,我方家的事。

    也是,他爹他娘都死了,他家祖宗都死绝了,现下他是老大。孤家寡人一个。

    不服,不行。

    且等。

    只是棺材,也很难做,一等等到后半晌,来了一队人。

    好几百号人,扛着一棵树。

    人是人,正常人,这棵树可不一般。这棵树,是东郊皇陵皇家陵园里,最粗最大最高最壮。最老的一棵松树。

    号称:镇陵之宝,不老神松!

    据说,这棵松树已经活了三千年,据说,还能活六千年。

    就此,英年早逝。

    人是人。树是树,不正常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带头大哥。

    带头大哥,手里拿着一把斧头。

    带头大哥。大步而来,一袭白衣,白袜黑裤,腰系麻绳,来势凶猛:“轰!”

    树落地上,人站树上:“寿材,来也!”

    说过,这两口棺材,老元吉要亲自来置,并且要亲手打制:“夺!”

    这时众人本就跪着,见他来了,也就:“拜见圣上,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稀稀落落,声也寥寥。

    说得好,尽是一些虚的飘的没有用的,老元吉振臂驱指,大喝一声:“去!”

    “去!”

    “都去!”

    “披麻!戴孝!”

    指的是城里,指的是全部,指的是京城以及天下,所有隆景人:“举国——治丧!”

    牛逼!

    不办?

    好说,你不办,我来办!

    正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啊,老将军死了,老皇上也疯了,更是彻底发狂了!

    话说,这披麻戴孝,那是孝子孝孙干的事儿。

    不管!

    与你无关,我偏爱穿!

    而且就是要,所有人都穿,所有男!女!老!少!

    任性!

    众人,懂了。

    老皇帝,也一样,也是披麻戴孝来的:“轰!”

    这是一个,最最简朴的葬礼。

    又是一个,最最隆重的葬礼。

    众人,齐起,四散:“万——岁——爷——英明——啊————————————————————”

    英明不足,该当加上“神武”二字:“哈哈哈哈哈!”

    元吉大笑,一跃而下,大步行将过去:“儿啊,我儿!如何?如何?哈哈哈哈哈哈哈!”

    谁是你儿?

    方殷不理。

    小子一向无礼,元吉也不介意,只看向那人,又叹一口气:“哎!”

    接着,拍拍方殷肩膀,笑道:“兄弟,我这披麻戴孝,也算是他孝子,以后咱哥儿俩就以兄弟论处——”

    说着,啪啪一拍胸脯:“你放心,以后有啥事儿,大哥罩着你!”

    果然就是,带头大哥!

    方殷不理。

    这件事情,老元吉也脱不了干系,方殷准备埋了爹爹和罗伯以后,头一个就活埋了他。

    元吉看他一眼:“来人呐——”

    他不理元吉,元吉还不理他了,接下来就是斧头刨子,锯条凿子,刮刀墨斗,曲尺锛子——

    抄家伙!

    开工!

    元吉老皇帝在年轻的时候,当七王爷的时候,是有一样爱好。

    就是,木工活儿。

    为什么,元吉如此爱才?

    因为元吉本身,就是一个有才的人。

    元吉的木工活儿,做得就和元吉后来练出来的字儿一样漂亮,现如今是重操旧业,:“哧——啦!哧——啦!哧——啦!哧——啦!”

    拉大锯,扯大锯。元吉师傅在一头儿,三花公公在一头儿:“哧——啦!哧——啦!哧——啦!哧——啦!”

    只片刻,三花公公呼哧带喘,大汗淋漓:“万,万岁。爷,奴,奴才,实,实在是……”

    老元吉,今年七十有二:“元厚!”

    元厚上:“哧——啦!哧——啦!哧——啦!哧——啦!”

    元厚之后。

    元厚、元德、袁持、袁俭、元勇、元沛、元洪、元让:“哧——啦!哧——啦!哧——啦!哧——啦!”

    十个人。一对九,不停歇,俩钟头,谁说元吉老了?

    老了也是,老当益壮!

    就此。父子九人,三花帮衬,再不容得一人插手:“叮叮、当当、乒乒、乓乓、哧哧——哧哧——咣咣!咣咣!”

    一时之间,热火朝天。

    这一棵树,非常之大,做两口棺材那是富富有余,做十口,做一百口棺材都够!

    文武百官。也就懂了。

    于是乎,端茶倒水,张罗伺候。不惜余力,争先恐后,并且是,忙而不乱,秩序良好,绝不多嘴。多说一句——

    “圣上——”那也是自,钟相谏后:“啪!”

    当时。元吉是拿着一把曲尺,好在不是一把斧头:“啊哟!”

    好心好意。劝也没有用,多说一句那就是个死:“叮叮叮、当当当、乒乒乒、乓乓乓、哧哧哧——哧哧哧——咣咣咣!咣咣咣!”

    却是闲下,许多木匠。

    也是人人,一脸佩服!

    《荀子?儒效篇》有云:“设规矩,陈绳墨,便用,君子不如工人。”

    元吉打制的棺材,无胶,无钉,全榫卯连接,做工精良,天衣无缝,处处见得真功夫,只能说是,地道!

    当然更是,讲究!

    应该说是,皇上里头最好的木匠,木匠里头最好的师傅,宗师!大拿!

    且打。

    城里。

    城里更热闹。

    说过,有人快要倒霉了。

    老皇上是一声令下,最先倒霉的是,寿衣店。

    城里寿衣店,也有百十家,只说一家,店名:长寿寿衣店。

    老板叫:张百年。

    “买布!”

    当时是,一下子,店中涌入千八百人:“寿衣!寿布!”

    全是兵,大头兵:“快!”

    ……

    这是一个发财的机会。

    作为一名资深的殡葬业人士,张百年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轰!”

    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快:“哗——”

    转眼之间,人去店空!

    是有多么快,四壁萧萧然,是有多么快,当看门外幡:“给!”

    白幡都给扯了,门口只一竹竿,当时张百年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那就是给:“钱!”的——

    “轰!”是的,买东西,要给钱。

    回来了,都回来了,张百年大喜:“哗——”

    奔着里屋儿,仓库就去了!

    “钱!”

    ……

    ……

    张百年,走到了街上,街上人不多,一派兵荒马乱的景象。

    “咣!咣!咣!”这时来了一彪人马,人人一身白,披麻带着孝:“大!”

    张百年大喜,因为领头的人张百年认识,就是庶天府的府尹大人成文清:“咦?张老板,人人皆穿孝衣,怎就唯你不穿?”

    “我!”张百年欲待分说,但见成大人表情严肃,官威甚足:“没!”

    “没有?没有?你说你,没——有?”成大人当时就怒了,吼道:“去买!去买!你还不,去——买!”

    张百年,眨眨眼睛。

    心说你吼什么吼啊,那我就去买好了,反正我又不是开寿衣店的:“爹——爹——”

    这时又来百十口子,是张百年的爹娘儿女以及亲家,外加三姑六婆各种亲戚:“百年——百年——三表叔——二大爷——”

    这时候张百年,就已经糊涂了。

    “爹!爹!布!布!”

    “没有?怎么会没有?咱家开寿衣店的怎么会没有寿衣寿布?”

    “爹!这个时候,您老人家就不要再开玩笑了!”

    “百年呐!百年!”

    “你可不要说,俺老两口儿,那一身行头,可是早就扯……”

    “不孝之子!”

    “怎么能够?”

    “二大爷!二大爷!您和长长寿衣店的马掌柜是不是很熟?”

    “快!快!快快快!去……”

    “张老哥——张老哥——十万火急,不说废话!这回你可得拉兄弟一把,我马某人全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可就,你,你,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

    没有。

    马掌柜,眨眨眼睛。

    ……

    ……

    百八十店,各店一般,其后倒霉的是布庄。

    “白布?”

    抢完。

    “白布?”

    抢完。

    “只要白布?”

    全部抢完。

    “没有白布?”

    染!

    漂染!

    染坊。

    石灰场。

    花。

    白的就行。

    鞋店。

    帽店。

    花店。

    胭脂店。

    纸钱。

    香。

    烛。

    这一天下午,大家都很忙。

    黑、灰、白。

    京城变了格调,天地失去颜色,只为告慰英魂,人人皆称大父——

    忠!烈!千!秋!(未完待续)

八十 施施() 
是这。

    大父是值得景仰,值得爱戴,但说到披麻戴孝这种事情,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心甘情愿。

    这,就有些过了。

    但也绝非强迫,命令是下达了,实则仅限于隆景朝的将士们,老将军的子弟兵。

    但既皇帝主动披麻戴孝,皇子皇孙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权贵豪绅,那自是人人效仿,争现表现。

    要的,就是一个态度!

    这是春天,有个一词叫作秋后算账,现下你不穿,好。

    这个账可有得算,平民百姓也一样,人人披麻戴孝,就你靓丽光鲜,人人一身缟素,就你大红大紫,你什么意思?

    特立独行?想要出名?

    到时候,唾沫星子都会淹死你,所以这个事儿,还真不能省!

    所以这个众,必须就得从!

    古有西晋左思,大文豪,写了一本儿书,叫作《三都赋》。

    人人争相传抄,使得洛阳纸贵。

    和这一比,又弱爆了。

    至于寿衣啊,白布啊,早就没了,哄抢一空。

    数十万的兵,你道如何?

    所以平民百姓,多半只好回家,翻出白衣白裤,充当孝服。

    没有白的,就穿灰的。

    没有灰的,就穿黑的。

    实在不行,头上扎朵小白花,腰间系上白布条儿,也成。

    当然京城里,也有贫民窟,比如五柳巷。

    五柳巷,巷口五棵柳。

    五柳巷里有有一户人家,一家四口。户主李老大,媳妇儿王春花,大闺女叫李施施,还有个小儿李易易。

    李老大家,就特别穷。

    怎么穷的就不说了。反正就是穷,李施施五岁的时候就差点儿给李老大卖了,如果不是人家嫌长得不好看的话。

    也是实在,没办法。

    当天下午。

    李老大回家,进门,说孩儿他娘啊。外头人人都披麻戴孝,去东郊给老侯爷送终,你说咱家去不去呢?

    去啊!王春花就说,说这种事儿,怎么能就不去呢?

    李施施。李易易,意见一致,去!

    可是,衣服不够。

    李老大家,一共只有一身儿半衣服,平常李老大就穿一件儿单裤。

    还一身儿,李施施和他娘轮着穿。

    被子也只一床,一床被。娘儿仨盖,李老大就穿着裤睡。

    当然这件事情,也不能完全怪李老大没本事。是个人都知道,在穷苦人家,肚皮永远比脸皮更重要。

    这年李易易五岁,李施施十岁。

    李易易躺在床上,懒洋洋地说,说你们都去吧。我就不去了,我看家。

    李施施裹着被子。光脚下地,就笑了。

    说就咱家。柜里没有一根针,缸里没有一粒米,你看甚?你看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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