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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他终究是我爹,对么?”就是这话。
“说不得,我也知,这种事正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不过爹爹要我劝劝你,他说不管怎样,他终究是,是,哎!你又何苦!”这又何必!
“伯父好心,慕容自知,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与其担忧老相,不如先保老将——”岂非谶言!
“是了!”语声未落,方殷忽地坐起:“陀迦落!”
半晌,又躺下去,长出一口气:“那个妖僧,谁又信他!”
又半晌,幽幽道:“慕容~慕容~慕容兄~”
“伯父贵体清健,虽有陈疾,亦无恙耳。”慕容兄慢条斯理道:“若有不测,必定人为,有人有心为之,正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纪之,多加小心。”
这话是说给方殷听的,方老将军根本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话语:“慕容兄~慕容兄~慕容兄救我~”
“我想不出。”思量半晌,慕容兄道:“世事难料,多有变数,回头我再问问于老。”
这个,问过,于老说,天知道。
方道士也知道,于老就是一个跳大神儿的,坑蒙拐骗无恶不作:“慕容兄~慕容兄~想不出来你又说~害得人家心慌慌~”实际上,陀迦落的话语就是一个巨大的梦魇,没日没夜地困扰并折磨着方道士幼小的心灵,这就是为什么连日来毗神奴神行为反常,疯言疯语的理由:“化身千千万万~极尽世间苦难~老子毗湿奴神~谁要害死我爹~”
“我!就!和!他!拼!命!”不知何时,人已坐起,咬着牙一字字道:“拼不死他我不姓方,不!姓!方!”
“纪之,不哭。”慕容公子仍躺床上,懒洋洋道:“但我还有一口气在,没有人动得了伯父半根寒毛。”
纪之哪里都好,就是爱哭:“谁个哭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方道士轰然倒下。悻然道:“呸!”
但也心里踏实了。等的就是这句话:“纪之。睡罢。”
纪之就睡,心力交瘁:“呼——呼——呼——”
又一时,说上梦话了:“慕容~慕容~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又请吃饭,又送衣服,又给钱花,你这,教人家,教人家如何是好。又何以为报啊!呼——呼——呼——”
两个浪人梦中相会。
“呼——呼——呼——嗯嗯~人家和你又不是很熟,这才刚刚认识几天,不要,不要嘛,谁个要以身相许了,讨厌!讨厌鬼!讨厌了啦!呼——呼——呼——”
一股气息扑面而来。
“妙人儿,妙人儿,自打那日见你,我就爱上了你,思之慕之。寝食难安,故而……慕容!你不要说了!其实。其实我,我的心里,也是一样,一样一样一样的啊!”
“我没有说。”慕容公子道。
“你说了!”方道士做梦道。
“纪之,明天我出去一趟,办点事。”慕容公子道。
“多久?”方道士做梦中。
“不定。”慕容公子要出门,是出远门,慕容公子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走走了。
“呼——呼——呼——”
“怎么,舍不得?不妨不妨,这叫小别胜新婚。”
“呕~~”
“这人呐,天天黏在一起,人不腻也自家也腻了,我这就走,还你个清静世界好了。”
“我说公子爷,小没良心的,这才几天啊,你就玩儿腻了!”
“我给过钱的,你不要忘了。”
“我靠!还有脸说,你给过我一毛钱么?那是别人送我的,白送我的礼!说到钱是还是我给你两个铜板,还来!”
“那是压岁钱,另当别论的,若要真个论将起来你还喝过我的半生酒了,那可是无价之宝,亏得你还有脸来和我要两个铜板,就说你家铜板也是江山不换,这笔帐今儿咱可得好好算上……”
“你莫打岔,哈哈!”方殷坐起,盘腿笑道:“我知道你要出门去做甚么,我知道!”
“知道就好。”慕容公子依旧躺在那里,平躺,两头枕头:“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好罢,我想见她。”方道士坐卧不安,来回折腾:“我承认。”
“我就说嘛,小别胜新婚,对不?”这就是慕容公子。
“对,对极了,太对了哥!”方道士是斗不过他的:“这事儿,可就全靠你了!”
“月老既有,信物何在?”
“等下,枕头底下压着了,等下等下,咦?”不想,定情信物丢失了:“啊呀!有贼!我的手帕,我的手帕哪里去,去,去你的罢!贼人!”
“唿咻儿~”手帕正在指尖上,直接摇成一把伞:“方郎,方郎,瞧瞧你那猴急模样~”
“不是这样的!”方郎摇头,连连摇头:“她说话,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像?不像?”公子学舌,音是百变:“究竟又是,甚么模样?”
“方郎,方郎,瞧你笑得——”欲语又还羞,低眉臊眼状,方郎一般捏着个嗓:“多么淫荡!”
“嗯嗯~你又笑人家~不要嘛不要嘛~”
“要哋,要哋,要哋啊,哇哈哈哈哈哈!娘子——我来啦!”
“莫要动手,你不是个儿,啊!你个鸟人!”
“如何?哈哈!如何!使出你那问心剑法,不服过来比划比,咦?这是甚么姿式?跪地求饶么?”
“你听好,方纪之,莫说问心剑法,老子办你只要一个字就够了!”
“一个字?吹罢你!哈!哈!哈!”
“一个字,就要你死!一个字,就是个啊,啊啊的啊,啊啊的啊,你听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哥!亲哥!我,你不要,我服了你不要这样叫,死了死了!天呐——”
“咳!”门外一声,大咳!
二人登时各就其位,瞬间上床各变死尸。
死寂。
方老将军。
半晌。
“走了么?”一个悄声道。
“走了。”一个悄声道:“不是罗伯。”
“我知道!”一个已经哭了,又哭了:“他,他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未料伯父,轻身功夫,以及闭气功夫——”一个佩服道:“都是,极为高明!”
“……”
“你放心,无论如何伯父也是不会进来的,他立在门口偷听,比我趴在床上叫,还要丢人!”
“你……好样儿的!原来你早就发现了,早就算好了!”
“不错,我这是设计支开了他,以免你我之间有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给他听了去。”
“以免?还有?难道说,还有更下流,更不堪入耳的话么?”
“不错,方才你之所闻,不过千万之一。”
“……”
“想听么?”
“想。”
“纪之,这样不好,伯父说过,不要我把你教坏了。”
“你没有把我教坏,是我自己学坏的。”
“纪之,你果然开窍儿了。”
“慕容兄,且不说那不堪入耳的下流话,刚刚你叫的声音,以及摆的姿式都非常之优美动听,可否再来一次?”
“还想听?你确定?”
“方才我所见闻,不过千万之一,你可以换一种姿式,顺便换一种叫法儿。”
“也好,方才我用的是阿波的姿式,阿浪的叫法,现下我再用波浪的姿式,三花的叫法,看好,听好——”
“等下!三花?三花公公?”
“啊、啊、啊—————————————————————————”
“打住!我服了!服了!”
“就是这样,已经完了,你不服也没有了。”
“没有了么?没有了最好,我给你讲一个笑话,从前有一个太监。”
“从前有一个太监,和另一个太监说。”
“高!高!实在是高!你再听我的,从前有一个太监,和另一个太监说,从前有一个太监。”
“妙!妙!实在是妙!从前有一个太监,和另一个太监说,小方子,我给你讲一个笑话。”
“怎不讲了?讲啊?什么笑话?说来听听?”
“从前有一个三花,和另一个太监说,小方啊,你放心,有我三花公公罩着你,保你。”
“咔嚓!”
“我赢了。”
“你看清楚,我出的是布!”
“你看清楚,我出的是剪刀。”
“你家剪刀鹰勾儿鼻啊,不带这么玩儿赖的!”
“你家出布鹰爪儿拳啊,你这抓奶龙爪手啊!”
“再来!”
“来!”
“来!”
“赌甚?也没点儿彩头,总不能白玩儿。”
“赌命!”
“来!”
“石头剪刀——石头剪刀——石头剪刀——”
天亮了。
是年,隆景二十二年,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布!”(未完待续。。)
二十三 天子坐朝()
正月初五。
《明皇杂录》有言:五鼓初起,列火满门,将欲趋朝,轩盖如市。
天蒙蒙亮,依稀曙光。
《唐会要》引《仪制令》:诸在京文武官员职事九品以上,朔望日朝:其文武官五品以上及监察御史、员外郎、太常博士,每日朝参。
这是说的上朝,隆景朝之上朝。
李贺《官街鼓》诗中说:晓声隆隆催转日,暮声隆隆呼月出。隆景朝上朝亦以鼓声为号,晨曦之中的隆隆鼓声一如冬日蛰雷,震激朔风回荡乾宇,遍含肃穆威仪厚重之势。皇城正南,居中向阳,两扇朱红大门城门洞开,一众文官武将安步当车鱼贯而入,衣容整肃,无一人言。冕服多以玄墨二色,对襟大袖,佩授齐全,手中拱持,如竹如木:“啧啧,一人一根呐,怎么就我没有,爹爹,爹爹,这个板儿叫啥来着?爹?爹?”
这个板儿,叫笏,这个人,叫吐,吐槽的吐:“哇!好高的城墙啊!哇!高长的走廊啊!哇!好大的地界儿啊!哇!好猛的一条蛇啊!”文武百官当中,却有两个布衣,一老一少一前一后,一般灰袍白袜布鞋,混迹其间极为特色醒目:“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皇上不急急死太监,三花!大胆!推出去!斩!喳!哼哼!”这就走着,一路念叨,声音不大,清晰入耳,一般还是没有人搭理他,不过队形开始走得有些散乱,这一股恼人的春风终于吹到了皇宫里头:“咳!”
不说话了。
旋即,正襟,危色,亦步亦趋。夹着腿走。
不一时走到了队列的后排,又开始了:“大哥,贵姓?”
“老哥。你贵姓?”
“大爷,您老高寿?”
“兄弟。你看,我这个是三花公公的走法,你看——”
“这位爷威武雄壮,想必是个大官,哎呀!四品大员呐!下官失敬,那个失敬呵呵~”
“老雷!哈哈哈,老!雷!雷公?电母?鸟枪?打炮?老雷啊。他们不说话,你总不能装作不认识,好,你走。你有种!赶着投胎去罢你!”
“老孙!老!孙!哈哈,打洞的,咱爷儿俩可一块儿打过,对不?你装,你也装。我告诉你,你不要和老雷一样啊老孙!嗨?咻儿~别走啊你,留步!悟空!”
“哥!陈哥!二姐夫对吧,他们装,你也装。装不认识我是吧?行!你走!你也走,别回头,这可真是人走茶凉,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呸!”
最后一个是陈平,陈平也没搭理他,只留下一个怜悯的眼神。
现下,走在最后的就只有一个人了,这个人大伙儿都认识:“亲!兄弟!戳着都!木!头!”
两列,禁军,刀枪盾甲,斧钺金瓜,立得如同木偶泥塑。
如同文武百字,所有禁卫,在惊愕,无奈,如同见鬼之后,都留给他一个怜悯的眼神。
“没劲!”那位爷,叹口气,打了一个大哈欠:“呵——呵——呵啊————“
好长,好长,好长的一条,长廊啊!
说话到了。
四方六棱八角,殿门正对午门,是为紫禁城金銮大殿,白玉阶九九八十一级。
是为元和殿,当朝政事朝仪之所。
门口一人。
身穿红花绿底儿金丝袍,头顶镶玉无翅墨乌纱,一柄麈尾,雪白靓丽,五绺长须,飘飘欲仙,配上胖大身材将军肚,淡眉俊目团圆脸,玉面朱唇的,那分明就是一个美男子啊:“天辅有德——海宇咸宁——圣躬万福——百官来朝——”
内务府第一大总管、太府监第一大首领,皇上面前第一大红人!
这不是三花公公嘛,多么浑厚雄壮的男中音呐,正当此时,号角齐呜:“呜————————————————————————————————————”
且入。
方殷走在最后一个,进殿之前,说:“三花,我给你讲一个笑话。“
三花公公没有理他,同样,留下一个怜悯的眼神。
进去了。
有一种味道,如兰似麝,闻之使人飘飘然,好香啊!
方殷心道,好香!
遥遥一人,坐北朝南,翟纹绣龙袍,十二旒冕冠,允耳悬珠玉,高高坐龙椅。
就是这样。
明黄,朱红,光辉灿烂,和方道士印象当中的皇上是一个模样,是为梦中人。
唯一不同,脸长。
那个人,就是当朝皇帝元吉,因为方道士离得比较远,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所以模样看不清楚。事实上,实际情况就是,方道士的眼力极佳,虽然元和殿殿堂太大加上光线不大好,那一张尊贵的老脸还是可以看清楚的。但是,方道士每一抬头,那皇上就一对眼,每一抬头看他,他一对眼过来,针尖对麦芒,王八看绿豆,就如同方道士的眼中只有那皇上而那皇上的眼中也只有方道士,双方都是于人潮人海之之中我就非得一眼必须要看到你恰好你就等着我来看的样子,搞到方道士都有一点不好意思了:“果然!”
方道士心道:“果然!”
老皇上心道:“果不其然!”
当时,老皇上心里只想着一个人,那个人也正是方道士心中所想。
且看。
“天子坐朝——百官觐见——”这又是三花,三花就在皇上身后,右侧,高呼。
文武百官,行跪拜礼,三呼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注意!
这时候,大殿上,文官武将无一人不跪,包括方老侯爷,方小侯爷。
方小侯爷跪得好好地,跪得四平八稳规规矩矩,同样低着个头趴在地上:“万岁!万岁!一万岁!”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老皇帝是一个明察秋毫的人。
必须说明的是,方道士这个人。就连隆景朝的万岁爷也是久仰其大名了,现下他是跪着。必须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五分钟以后。
所有人都开始困惑,因为依照规矩,万岁爷该说:众卿平身。
十分钟以后。
所有人都开始困扰,如果万岁爷心情好的话,会说:众爱卿平身。
半个小时以后。
所有人都开始心里打鼓了,这样的情况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有一种解释:万岁爷生气了。
一个小时以后。
所有人都开始心里发毛了。万岁爷是很生气,只是不知针对谁,跪着不让起来而且超过一个小时的情况之下就应该是:有人,摊上大事儿了!
大殿里是。压抑,肃杀,阴沉,潮湿的气氛。
无一人言。
潮湿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