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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镜子碎了,又有一面镜子,慕容公子就像是一池深不见底的水,同样可以照见人心。而方殷终于也被人们注意到了,就像是一池碧水上面飘着的一片枯叶,以突兀的,格格不入的姿态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这是谁人?这是谁人?”人们恍然,惊觉,猛醒,尽管那个陌生的青年并不张扬,从来都是保持着低调:“小侯爷!小侯爷!是将军府的小侯爷!”
只因为,慕容公子的身边从无一人,与之结伴而行。
一个大名人的身边,走着一个小名人,方殷终于知道这一条路并不好走。
待及入一窄巷,方殷松一口气,又擦一把汗:“侯爷侯爷,给人当猴儿看,那滋味儿可真是不好受!”
慕容公子点点头,笑道:“习惯就好。”
穿过窄巷,又入长街,这一条街却是闹市,茶馆酒楼摊位林立,人头攒动密集如蚁,眼前尽是茫茫人海,耳中已是听不分明。久违的感觉,熟悉的味道,菜的清香酒的甜香肉的浓香还有汗的臭香水粉胭脂味道,小贩的吆喝声是此起彼伏夹杂着路边面摊丁丁当当锅碗瓢勺,那样熟悉又是那样亲切,使得方殷一时失神:“呵!”
却也恍如隔世,一如大梦初醒:“不得了不得了,了不得也不得了!”一朵莲花出污泥,浊世翩翩佳公子,闹市之中更见慕容公子风采:“呼啦啦!哗啦啦!”说是身无立锥地,生生闪出一条路,直如来时一般,一路畅通无阻,慕容公子要从这里走过只因这里离得朝云暮雨楼最近,却是吓到了方殷:“慕容公子!慕容公子!慕容公子来了!”慕容公子来了,所有人都惊了,鸡也不飞了狗也不跳了,就连小孩子都不哭不叫了:“嘘——”
有一种传说,慕容公子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有一种传说,慕容公子是一个慷慨又仁义的大善人。
做人就是这样,尤其是做一个名人,有人夸你,就有人骂你,骂也无中生有,夸也夸大其辞,有人疯狂崇拜你就有人唾弃鄙夷你,老天爷是公平的,任何人都是这样。当然慕容公子不是一个大魔头,更不是一个大善人,这一切慕容公子并不想承受也不觉得是在享受,也如来时一般,如入无物之境,一路穿行而过:“慕容公子——”也使得方殷又体验了一把狐假虎威的感觉,并且不用给人当猴儿看:“我爱你——”好色小姨
当然也是,一路尖叫:“啊——————————————”
在京城之中慕容公子是一个大大的名人,慕容公子最有名的就是慕容公子的风流韵事,相传慕容公子是有一万多个老婆,而且个个貌美如花,这样的人不出名的确也难。这就是命,不服不行,关键是京城里的少女少妇少奶奶还有几十万个还在爱慕着慕容公子,寻死觅活排着队想要嫁给他。所以说真正的万人迷是在这里:“慕容公子!慕容公子!”所以也有许多人恨他,恨之入骨,肚里暗骂:“花花公子!人妖公子!”当然这一次,方殷极为明智地跟在他的身后。低头疾行,以袖掩面:“真个吓死人,乖乖不得了!”
这一条路,也不好走,街头走到街尾,路边一个老丐。
老丐跪着,也是低头,不见脸面,白发蓬乱。
也是不发一言。
旁边一个小丐,七八岁年纪。与老丐一般衣不蔽体。也是跪着。
“爷爷!爷爷!”正是祖孙二人。小童梳着两只羊角辫,却是一个女童,瞪着两只惶恐的大眼睛:“我怕!我怕!”
在旁边。立着一群乞丐,漠然置之,视若不见。
你自有钱,与我何干?你自出名,与我何干?便就是个乞丐同样也有脸面,也有尊严,对于那个高高在上天仙也似的贵公子,与之平起平坐的反而是京城中的一众乞丐,只因无所求。慕容公子从不施舍银钱,因为慕容公子从来不带银钱。给他跪下也是白搭,这一点京城中的所有乞丐都知道:“爷爷!爷爷!我想我娘,我要回家——”
家没了,娘也没了,跟着爷爷来到京城,二人也是来了不久。
老丐羞于启齿,老丐刚刚入行,若非为了小小孙女老丐又何必跪在街边,讨这一口吃食:“大、大、大爷!老爷!”留得老残身,奉养后来人,这一口嗟来之食必须要讨,宁肯没脸没皮轻贱了骨头:“您就行行好,可怜可怜小老儿,可怜可怜俺这命苦的女娃,俺也不要银子,只求一口吃食,俺给你磕头……”
慕容公子走了过去,看也没有看过一眼,便要银子慕容公子也是没有,也无可施,向来如此。你自饥寒,与我何干?你自贫贱,也我何干?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无关脸面无关尊严,你自跪着磕头我自行我的路,这也是慕容公子,富贵不能累之贫贱不能动之,仍是那一副飘然出尘的姿态,却又展现出冷酷无情的一面。莲上仙
所幸所幸,不幸中的万幸,还有我们的方道士,或者说是毗湿奴神。
见他走过去,方殷停下来。
“不哭不哭,回家回家——”这个慕容公子,方殷不识得,方殷已经不准备和他去喝酒了:“老伯老伯,快快请起!”大善人是有,菩萨心肠的,便就扶起可怜的老人抱起可怜的女娃,怒吼一声:“于慕容,你站住!”可惜这个大善人,也是个一穷二白的,想做善事也是有心无力,还得求那慕容公子:“见死不救,你不是人!”
一吼京城抖三抖,毗湿奴神现真身,当时在场所有人鸦雀无声,都傻眼了——
这人又是,何方神圣?
“说的就是你!还看!还看!”没有人敢骂慕容公子,是大庭广众之下,当街破口大骂:“装聋作哑睁眼瞎,良心都叫狗吃了,说的就是你!给我滚过来!”
所有人都在看慕容公子,这个慕容公子,所有人都不识得:“哦。”
便就二话不说,自行躺倒在地,滚着就过去了。
从来都是优雅无比,滚来也是优雅无比,待及优雅起身,优雅一笑:“我没带钱。”
“脱!脱衣服!”此人向来放荡不羁,方殷也是见怪不怪:“脱下你有万金裘,脱下你的雪蚕衣,拿来!我与你换!”
慕容公子就脱,而且喜形于色:“好极!妙极!”
衣仍如雪,不染尘埃:“我脱了,到你了。”
“给你!给你!”方殷也脱,脱得飞快:“拿来!拿来!”
“这,这,这不是将军府的,方小侯爷么?”当然了,又有人认出了方殷:“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这般,这般地有种!
小名人跟着大名人,当下也变成了一个大名人,便于京城之中,方殷一举成名!
是了,是,一脱成名!
二十 朝云暮雨楼()
“猪猪?小猪?”方殷笑道:“小猪猪,很好啊!”
“不好不好,我才不是小猪!”猪猪就是那个小女孩,面黄肌瘦的,一点都不像个小猪:“是苏殊,你可以叫我殊殊,或是苏苏!”
“你是猪猪,我是叔叔。”方殷抱着她,就像抱着一团棉花,满怀的温暖满心的欢喜:“我姓方,叫方殷,你可以叫我方叔。”
“不要不要,你是方哥哥,不是方叔叔!”小女孩叫作苏殊,人小鬼大,机灵得很:“方殷哥哥,你是一个好人,人好心也好,嘻嘻!”小嘴儿挺甜,眼睛尤其大,苏殊过了年就十岁了,懂得许多事:“方殷哥哥,苏苏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
“小猪猪,不要闹。”老乞丐没精打采跟在后头,有气无力说道:“自己下来走,莫让恩公抱。”小苏殊,就是小猪猪,取个贱名好将养:“不好!不要!”此时方殷的棉衣穿在老乞丐身上,裹在小女孩身上的却是慕容公子的雪蚕袍,正是以身相许,只为知恩图报:“方殷哥哥,好不好?好不好?”
“好好好。”方殷摸摸她的小辫子,只见得人是瘦弱发也枯黄:“好人是有,不是方殷,你看——”
慕容公子走在前头,不疾不徐,风度翩翩。
这个人,想必脱个精光走在大街上也是一般,风度翩翩。
好人就是慕容公子,而不是方殷。要做好人要做好事,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衣不能赠,万金亦然,由得一老一少一双乞丐贫穷而至暴富。必定祸事加身横死待头,好心未必办得好事。方殷是想管,但方殷有心无力,有些事情不是钱财能够解决的,比如小猪猪要找她的已然病故的娘亲来抱,比如小苏殊要回到那个变成废墟的家——
不帮是不帮,帮就帮到底,这件事情只能交由慕容公子安排。
“我才不要看!他不是好人!”小猪猪一点儿都不傻,简直比猴儿都要精,刚刚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根本就是装的:“方殷哥哥。苏苏念诗给你听。好不好?”
“好啊!”方殷自是说好。也是随口一说。
殊不知,这是一个小才女:“一只大白鹅,挺胸扬着脖。迈着八字步,话也不会说!”这说的是慕容公子,无论好坏,难的是张口即来:“给人拔了毛,肚里窝着火,活该没人理,良心狗吃了!”神童啊,白捡的,方殷又惊又喜,更是幸灾乐祸:“还有么?还有么?”当然还有。慕容公子有眼无珠,当有此报:“装个凤凰装不成,又装驴子拉大磨,明明心里急着走,偏偏又是舍不得!驾驾驾,驾驾驾,这就赏你一鞭子,让你屁股也着火,快快跑到天边去,别再找我方哥哥!”
这不得了,也了不得,小小年纪就学会争风吃醋了,小苏苏这是要独霸方殷哥哥!
慕容公子无颜以对,眼见是越走越快了。
“小猪猪,不要闹。”老乞丐还是一脸没精打采的样子,眉眼间却也掩饰不住一丝得意之色:“恩公啊,小丫头不懂事,信口开河,你可莫要听她的。”方殷摇了摇头,叹道:“苏先生,果然苏先生!方殷失敬,失敬失敬!”原本老乞丐,就是老先生,姓苏名修,教书育人不得温饱,满腹经纶又有何用:“不敢当,不敢当,这些可不是小老儿教她的,猪猪打小儿天资聪颖……”清末北洋海军提督
“是苏苏!”苏苏极为不满,再次郑重作出声名:“不是猪猪!”
说罢又自嘻嘻一笑,搂着她方哥哥的脖子,附耳悄声道:“方哥哥,苏苏告诉你一个秘密,袁爷爷说苏苏凤头龙睛,日角堰月,将来是要当皇后的!”方殷大吃一惊,将眼瞪圆,也悄声道:“袁爷爷?那是谁个,嗯,何方神圣?”苏苏极为认真,万分肯定说道:“袁爷爷就是袁爷爷,又会看相又会算命,那可是个神人,在我们村里最厉害了!”
“哇!好厉害!”方殷一惊一乍,满脸佩服道:“一算就准,果然是个神人!”
“那是!可惜他死了!”苏苏摊开两手,显得十分遗憾:“村里黄老财说他算得不准,放狗把他咬死了!”
方殷无语。
“将来苏苏当了皇后,你娶了我,那就是皇上了!”苏苏毕竟还小,不知道是先有皇上,后有皇后的:“所以呢,方哥哥你是捡了个大便宜,走了桃花运,嗯!就是这样的!”
方殷再次无语。
苏苏不但是个小神童,还是一个小话痨,一路上就是叽叽呱呱说个没完,而且是越高兴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更有一些害羞,大眼睛里闪烁着无数个小星星,满脸都是幸福的颜色。当然这终究是一个小姑娘,终日里异想天开,浑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就在不知不觉之间,爷爷的话就要应验,而自己的命运之路已经发生了转折——
慕容公子停下。
前方是一处大宅,门楣无匾门庭无字,只见正中大门洞开,其内亭台楼阁影影绰绰,望之深深不知深几许,但见左右院墙各有百丈,占地面积极广,正是一处四方大宅,无尽气派!这可不得了,这可是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天底下除了皇帝无人能有这般大的手笔,与之相比方家就像是围棋棋盘上的一格,方寸之地。
当然方家也不小,普通人家,也就是棋格四分之一的面积。
当然这里是慕容公子的产业,相传其内有三千间房子,上万个美人,都是慕容公子的老婆。就是女儿国,没有男人的,太监也没有,完全就是人间乐土安乐窝,这里就是天底下每一个男人梦寐以求的所在。包括隆景老皇帝都要羡慕的。只是没人敢进,尽管大门开着,因为每一个试图进去的男人都消失了,消失在人间。因为里面有一个女魔头,名叫巫独美。
这里不挂门匾,因为是有忌讳。
京城里的第一个人都知道,这里是有一个名字,叫作后宫。
“哇!好大的房子!”三人异口同声叫道,确也是极度震撼了:“真个开了眼,大得没边儿了!”不开玩笑,慕容公子负手而立,淡淡说道:“懒驴拉大磨,鲤鱼跳龙门。小猪猪。你要当皇后可以。也得念诗给我听。”此言一出,方殷大惊,这一回是真惊了。因为慕容公子但凡话说出口定会做到,真的不是开玩笑:“好好好!苏苏你快念,念给他听!”总裁爹地,你算哪根葱
“不!”苏苏一口回绝!
本就没有好印象,他又叫的小猪猪,苏苏才不给他念:“方殷哥哥,苏苏不要去他家,我要和你走!”
就如同对于这座大宅子,苏苏并不喜欢,甚至有些害怕:“他是坏人!坏人!”
“你看,那里有两座楼。一座朝云,一座暮雨。”慕容公子也不在意,只伸手一指:“两座楼,一首诗,作得好从此锦衣玉食,作不好就回去要饭吃,听懂了么?”
当然,苏苏不懂:“不要!”
是那两座楼,朝云暮雨楼,分立各东西,相伴又相依。
人于门前,楼于院后,自北观望,斜阳半投。
楼是高大巍峨,更是金碧辉煌,放眼四方那里也是最为夺目的所在,当知金陵河畔,正是华灯初上。
指定成诗,即兴发挥,这当真是难为了苏苏小姑娘。
但苏苏已然好胜心起,识文断字就是苏苏的骄傲,苏苏口中说不,然而跃跃欲试。
三个人,一个比一个精明,自也看得出来。
“苏苏,不要怕!”最紧张的不是苏老先生,而是方殷:“好好想,想好了!”
这再不作,便是怕了,岂不正是一个下台阶送上:“哼!来就来!苏苏都不用想,苏苏才不怕他!”
其实苏苏,已经想了半天了,苏苏也是一个小人精:“方殷哥哥,你听好了!”
“左也朝朝暮暮,右也暮暮朝朝,**咫尺相隔,胜似天涯海角——”如此看来,确是二楼相隔一线,不得团圆:“咳!”方殷已知不妙,楼于正南,由北而观,此时看来正是左暮雨右朝云,小苏苏数来数去方向已是错了:“咳咳!”然而苏苏心里有数儿,自有后语搭上前言:“朝朝见得暮暮,暮暮又见朝朝,只为两情长久,一心白头到老!”
朝云在东,暮雨在西,左也朝朝,右也暮暮,说了苏苏心里有数儿。
“好极!妙极!”方殷松一口气,自是赞不绝口:“好个小苏苏,当真了不起!”
严格说来,这一首诗也不甚好,只是出自一个小小女童之口,确也当真极为难得:“也罢。”
慕容公子一指门口,淡淡说道:“去罢。”
苏苏却不肯去,搂着方殷的脖子不撒手:“谁个要去你家!苏苏才不稀罕!方殷哥哥方殷哥哥……”
“小猪猪,不要闹。”小女娃不懂事,老先生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