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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给陀迦落留下了一根羽毛。
作为纪念。
一根黑白分明的羽毛,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睛。
黑虎悄无声息地走在冰面上,不时去看拿着鸟毛的陀迦落,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当然黑虎的眼睛也是黑白分明的,不灰不黄也不绿,也不瞎。
“我认识你,你是方殷。”谁人以为黑虎瞎了,谁人才是真个瞎了:“我是于藏海,你可以叫我于伯伯。”
七十六 断篇()
这个于伯伯,方殷不识得。
说这话时天色已然大亮,隆景军七万余人马自蟒江顺流而下,夜行百余里,正于江畔暂作休憩。正值冬季,边塞苦寒,正是人困马疲,昨夜又淋了一场雨,此时隆景将士人人冻得是面色铁青嘴唇发紫,手脚冰凉牙关打颤,夜间行军的滋味绝不好受。没办法,这是跑路,轻装出城,辎重尽弃,前方蟒江蜿蜒远山遥不可及,后方尚有西凉铁骑不时即至,稍作休憩还得赶路——
目标:虻山,蝶谷,蜂峡。
没有木柴,就着冰水啃干馍,夹着牛肉干,吃得也挺香。身上湿冷,但是有酒,喝下一口火辣辣,稍怯寒意暖心窝。人活不过一口气,便就苦中来作乐,死也当个饱死鬼,到头也算享受了。所以说陀迦落活佛也是一个大好人,早就算定今日,将那酒肉送过。所以说吃饭乃是人生第一要紧事,这一点作为叫花子出身的毗湿奴神有着尤为深刻地理解:“不是罢?于伯伯?”
这个于藏海,方殷没见过,但见其人年六十许,身形修长形容清俊,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白袍白发白脸蛋,像是一只白条鸡:“唔,唔,好吃!好吃!”吃得狂风卷落叶,点头好似鸡啄米,看起来千面妖人是饿得狠了,何况这牛肉干是香浓酥软又筋道,当个酒菜格外好:“嗯,嗯,好喝!好喝!”这人生得体面,不想是个吃货,给他也不客气。一个谢字不说:“吃饭吃饭,一会儿再说!”
这是于藏海,于藏海只有一个。
即使于藏海能够化身千万,但能够呼风唤雨的千面妖人只有一个。此人就是真龙教天宫之主,于藏海。而之所以于藏海会来,是因为于藏海和方老将军是朋友,而且是多年的。老朋友。方老将军朋友不多,于藏海是其中之一,而他才是方老将军手中的最后一张底牌,昨夜若是没有此人于蟒江之上闹妖作法,此时这里的隆景将士已然全军覆没。
这些事情,都是老夫子告诉方殷的,所以可信。但方老将军有着不同的说法,于藏海此人精擅观象占星之术,不过一场及时雨。说来也是正常的。这种事情。不可尽信。就如同他说方老将军乃是将星转世而自家是福星下凡,就如同他说元吉老皇帝命坐紫微帝星,也就是北极星。生来就要当皇帝一样不靠谱儿。
方殷不明白。
当然这是大神之间的较量,其间高深玄奥之处方殷这个小神。或说伪神自是不能理解。战事至此,斗智甚于斗勇,第一回合交锋活佛失算妖人胜出,这就是三花公公所说的福星高照的意思。人间福禄寿,天上三吉星,于大神和三花大太监也是老朋友,他给三花公公封的是禄星,负责加官进爵的,三花公公信这个。还有一个寿星,就是老夫子了,这是于藏海初见孔梦余之时所说的话,只因老夫子与方殷一样,从来没有见过他:“于藏海?”
一个人如果隐藏得太深,就会慢慢失去本来面目:“不是罢?”
老夫子和小道士一样,警惕性很高,戒备心很重,这个问题于藏海不用回答:“是他!是他!就是他!”
有三花公公作保,应该可以认定:“老方,你说。”
又要老方说什么,老方只见过这一个于藏海,而且和他认识二十多年了:“方儿,这是你于伯伯。”
“于伯伯,您老慢吃。”方殷规规矩矩,态度恭敬地说道:“这里风大,小心噎着。”
“咳咳咳咳!呼!呼!呼!”于大神认为,他是一个灾星:“呸!”
“嘁!”牡丹冷笑,哧之以鼻。
“呼巴一口!无禅一口!”牡丹娘子受到冷落,自是心中醋海翻波,因为无禅和呼巴次楞都在吃肉,而且喝酒,很明显已经学坏了:“无禅一口!呼巴一口!”是了,是呼巴次楞已经学坏了:“叭咪吽!叭咪吽!”斗大的头是猛点,蒲扇大的巴掌猛拍,呼巴次楞坐在地上胡吃海喝也是手舞足蹈嗬嗬大笑,这广袤无边的大地也容不得一个天神般的巨人站直了身:“阿呼——鲁鲁!”
一个阿呼鲁鲁,又一个阿呼鲁鲁,这个称号同样表示着呼巴次楞对无禅最高的崇敬与喜爱之意,呼巴次楞快乐已极,呼巴次楞别无所求。不要以为呼巴次楞是个傻子,其实呼巴次楞什么都懂,这天底下的好人不多呼巴次楞一下子认识了两个,呼巴次楞的心里都要欢喜得炸开了:“嗷——嗷——嗷呜——————————————————————————————————”
一声长嚎,四野皆惊!
只有一个异类,还是呼巴次楞,终是每一个人每一匹马每一双眼睛都看向了呼巴次楞——
却也,看不分明。
略作休整,再次启程。
虻山尚距数百里,寒风凛冽马蹄疾,隆景将士或是单骑负着粮草兵戈,或是二人共乘一骑,就此日夜兼程赶赴虻山,只作稍憩,不得安眠。远山在望,地平线上,正是望山跑死马,数百里的行程纵使不眠不休尚有两日一夜,说不辛苦着实辛苦。只因数十万西凉大军就在身后,不用察探也可知悉,方圆数百里之内只有蟒江这一条水源可以足饮,此时的西凉军必然也是沿江顺流而下——
说是西凉铁骑,怕的不是追击,西凉军伍庞大粮草辎重众多,行动迟缓,不足为虑。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任何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到了后期真正能够左右战局的往往是军备军粮人畜所需,而非士卒之勇兵马之力,事实如此。说到底,还是钱,陈平就爱算计这个,陈平知道虻山是一个补给站,那里有粮草帐篷那里有锅灶木柴,所备尽足十万人马一月之用。说到底,还是粮,说到底多么浩大的战争场面不过也是为了争得一口吃食而已,事实如此。
这不可笑,无关理想。
关乎现实,都不可笑。
就如同这人,这马,这冰河,这江山,若以阿乌共神鹤于云海之中俯瞰,当见得蜿蜒寂眠的一条蛇,大小长短两支蚂蚁队伍,群山棋子散落棋盘周边,而那一个已然废弃的鸟巢之上仍有鹰鹫飞舞,蚊蚋也似轻烟也似。越往大了说,可以见其小,就如同此时看那虻山蝶谷与那蜂峡,连绵起伏的山脉正是一根牛尾,那么群山正是聚集在牛尾上的一只只飞虻,自有一只蝴蝶风中展翅露出蜂腰一线,可见那一线天光清清朗朗分明又像是一个——
新希望。
七十七 吼破这天地!()
时于黄昏,天边暮云叠嶂,飞鸟划过夕阳,划过袅袅炊烟,划过铁马冰河。乌努乌骨乌合三亲王率数十万西凉大军杀至虻山之时,已距凉州城陷落之时足足过了七日。已是十一月上旬,一日冷过一日,蟒江冰面厚已盈尺,冻得是结结实实。其间一个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冰窟窿,为隆景人马穿凿取水所用,隆景军就在这里。
就在蟒江对面,等了足足四天。
这分明又一是个阴谋,一个陷阱一个圈套,蟒江之北三亲王驻马而观,一般心下万分警醒。观其地势,前有群山,虻山不是一座山而是千百座山,尽多乱石荒山,遥看不过一群牛虻栖落,近观大者不过千人合围,高者不过百十丈许,可说平平无奇。只有蟒江两畔峭壁拱立,石崖危耸翻飞如蝶,而江水贯穿而入,曲折之处势若蜂腰——
若穿蝶谷而过,过了蜂峡一线,东行百余里就是甘州城。
然而谷不可入,然而峡不可穿,这一点不用活佛来说,乌努乌骨乌哈意见一致。毫无疑问,隆景军同样个个精明过人,若此时数十万西凉人马沿着蟒江于冰面之上进蝶谷穿过一线蜂峡,而峡谷对面的隆景军只要布下数万人马列阵围杀,足以胜之。但奇怪的是,隆景军不在峡谷的对面伏击,而是在蟒江对面安营扎寨,生火埋锅敲铲子,嘻哈歌舞升平状——
三人自是好奇,却也见怪不怪。
你自以逸待劳,我自按兵不动。一切自有分晓,只待活佛来时。
活佛说了,山不可入,水不可渡。
那么就是一条路。就是取道西北方向,绕过数十里的山脉,进攻甘州城。蜂峡也好天堑也罢,明枪也好暗箭也罢。完全不用理会,绕过去就是了,行军打仗如同做人一样要懂得变通,一味蛮干只会自取灭亡。三位亲王都是聪明人,与一个傻子斗智并不能够彰显出一个人的聪明之处,好在隆景将士也是有够聪明,这仗自是还有得打——
蟒江之北,西凉军安营扎寨,生火做饭。各自忙乱也是有条不紊。
水不可渡。是有机关。
冰河之南。隆景军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敌众我寡竟也轻松自得。
山不可入。徒劳往返。
事实上无论隆景军是否在蟒江南畔驻扎,西凉军都不会穿过这一条蜂峡。是会取道西北而非东北方向绕过群山进攻甘州,因之行程最短,不必舍近求远。而无论西凉军是否会在冰河之北暂作休憩,隆景军都会等候在这里,一条蟒江数十丈宽的江面更胜过凉州城坚固的城墙,冰面之下是有千颗水雷密布,冰河之底是有万桶石漆深埋,西凉军渡河之时便是葬身于水火之时,此时双方是人人心知——
只一句话,一个阴谋变成一个阳谋,真相大白于天下,陀迦落还没有来。
这完全就是神的干预,活佛已经改变了战局。
是夜,双方相安无事。
次日,双方相安无事。
一连三日,双方相安无事。
却也不是僵持,更似大有默契,早上共同凿冰取水晚上各办篝火晚会,跳舞的跳舞唱歌的唱歌,双方隔河相望,一般各得其乐。似乎就是干耗,比的就是能活,不但活着而且得活得滋润活得快活,见了面是笑着挥手打招呼,再说一句远亲不如近邻来着。这不奇怪,双方等的都是活佛,等着活佛带着他的禽兽大军等着那余下的八门火炮——
火炮太重了,活佛走得慢。
就在第四天晚上,隆景军终于启用了伏兵,发动了一次奇袭。
是在蟒江对面,西凉军的后方,数千弓驽手翻山越岭而至突施火箭,取的是粮草营帐。万千火蛇肆虐,寒风助其声势,待得西凉人马反应过来火起燃起,而隆景将士早已作鸟兽散,也如牛虻般一哄而散遁入群山。一时马嘶人叫,好不一番折腾,待得扑灭了火,营帐焚毁数万,粮草折了近半。当然这是战场,平静的场面迟早会被打破,有些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中,损失的程度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以内,西凉大军的多半粮草本就是由活佛以及它的禽兽大军守护——
所以第五天早上,陀迦落来时,西凉军中很多人都哭了。
陀迦落活佛也遭到了袭击,尽管有鹰鹫示警猛兽护卫同样是损失惨重,粮草折了少半,八门火炮尽毁。果然阴险,阴险毒辣,这分明就是要教人活活冻死活活饿死,日防夜防却也防不胜防。当然一切尽在掌握,既是活佛自有分说,活佛让摩罗告诉大家,没了粮草,还有肉吃。活佛一句话,三军尽开颜,可不是么,牛啊羊啊送到哪里去——
锅里去,碗里来,五脏庙就是解放区!
原来活佛,也很幽默。
“阿呼——”这天早上,当作为奇兵之一的游骑将军,骑着爱马青云,双双光荣负伤,返回营帐的时候,受到了牡丹神将的接见,以及无禅和尚的表扬,以及呼巴次楞的欢呼:“鲁鲁!”阿呼鲁鲁,阿呼鲁鲁,方殷笑不出,方殷又一次见识到了禽兽大军的厉害,这一次是狼群,抓破了方殷的脸也挠破了青云的屁股:“噗噜噜!”
“哎呀呀!方殷大哥!”不是有人想不明白,这个世界变化太快,牡丹搂抱无禅取暖,独派一将舍身饲狼:“别理他!废物一个!”呼巴次楞也没有去,因为呼巴次楞已经改过自新了,一心向善,不做坏事:“嗷?”方殷笑不出,方殷还是笑不出,就是这次夜袭隆景军同样折了百十兄弟,葬身兽腹,伤者不计:“哎!”
人生何其短,再叹一口气,三花又登场,锣紧鼓也密:“圣旨到——圣旨到——”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这是元吉老皇帝颁布的第二道谕旨,于前日,经甘州,自蟒江之畔宣于三花公公之口:“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帝命溥将,暨海隅日出,罔不率俾……”雄厚醇正的嗓音,饱含深情的语气,废话可以不听,旁人也不细说:“咨尔辅国大将军,忠勇候方解,战绩卓著,劳苦功高,洊承恩泽,特赐牧州四野县,食邑一万二千户……”
“封邑封邑!大父大父!”此言一出,万众狂呼:“封邑封邑!大父大父!”
“牧州?四野?”果然就是皇恩浩荡,万千钟爱只于一身,方殷自是不明白:“食邑?还万户?孔伯伯——”他不知封候之举前朝就已禁绝废立,而封邑之制数百年前早已终结,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封候可以,封邑就是分疆裂土,怎么了得!这食邑万户的候乃是超品,就是王了,今日此时重现隆景天下,一朝闻得怎不震耳发聩:“大父大父!大父大父!”隆景将士们又是欢呼雀跃喜极而泣,眼看已经乐得疯了,只孔老夫子眉头紧皱:“不说。”元吉出此惊天大手笔,老夫子也是有些意外:“且听!”
“尔子方殷,足俱智勇,胆识过人,斩敌大将,扬我威名——”老将军也有些意外,但也只是意外而已:“擢宣威将军,从四品上,俸四十银,禄二十四石——”游骑将军又被提拔了,变成了宣威将军,其后人人各承恩泽人人俱有封赏,不止凉州城里的将士们,这一次的圣旨比上次更长:“哈!哈哈!哈哈哈哈!”
竟!然!
算了,不说了,反正牡丹神将是无话可说了:“无禅!走!”没有牡丹,没有无禅,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天下乌鸦一般黑,岂有两样:“走!走!走啊!”圣旨就不撕了,脏了牡丹的手,牡丹这是要带着无禅直接杀入京城去找那瞎了狗眼的老皇上算帐:“你个笨牛,不中用的死和尚!还有你,你个熊人!滚开!”
“叭咪——”熊人怒了,这只母老虎总是欺负无禅,动辄打骂拳脚相交,着实让人忍无可忍:“吽!”呼巴次楞挺身相护,怒眼圆睁,就如同无禅护住他的方殷大哥一样:“嗷——”血盆大口张开,低吼以示吼吓,便你欺负老实人也要看看那是谁个的兄弟:“嗷——”双目终现一抹狂热,内心有物蠢蠢欲动,这仍是那一头可以撕天裂地的巨大的狼,蛰伏在体内的原始的野性不容被人压制,神也不能:“嗷呜————————————————————————”
一吼惊天地,二吼泣鬼神,无尽喧嚣之中只有一种声音贯穿双耳,响彻四野**八荒——
引得万狼齐嚎,十分凄怆颜色!
七十八 我就是神话!()
十一月初九。
也就是陀迦落到来的第三天早上,战争的迷雾一朝尽散,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日君驾车而临,不怒亦威而肆。
便于前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