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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眼见无法,愤愤骂了几句,一脸悻悻往回便走。猛听身后一声轻喝:“拿下。”一惊间左右上来两差,左一刀,右一刀,那人惊得呆住,只听“喀”一声响,双刀交错,颈间一凉!那人心胆俱裂,惨呼声中双腿一软又向地上瘫去……这回暂时不能瘫,脖子上架着双刀,一瘫脑袋就掉下来了!那人强敛心神,直着脖子大叫道:“官爷饶命,小人不是有意……”何明达断喝道:“无需辩解,本官饶你一命,拖下去,打!”
“倒八辈子霉了……”那人垂头丧气给几差拽到一旁,伏地咬牙。少时棍棒肉皮相交,砰砰作响,众人心下戚戚,连连暗道侥幸。
那人臀上连连吃痛之际,犹自心中冤屈不平,愤懑间只是默不作声,一味咬牙苦忍。一差蹲身奇道:“兄弟,你是傻的么?莫非嫌我下手太轻了?”那人愕然抬头。另一差边打边道:“有个成语叫作惩前毖后,你听说过么?”那人茫然摇头。二差齐声叹道:“杀鸡给猴儿看!”那人又不真傻,登时恍然大悟,连忙扯起嗓子凄声惨叫。二差点了点头,手上减了力道。那人惊喜间更是卖力,忽高亢,忽尖利,时而大哭,时而抽泣,一时间叫得花样百出,声势惊天动地,直嚎得众人寒毛竖起心惊胆颤,纷纷缩身噤口。
“停。”
几差应声返回,那人浑然不觉,趴在地上兀自叫唤个没完没了。此时纷乱场面已然安定,众人心有余悸,一时不知所措。何明达扬声叫道:“听我指挥——中间开路放行,两侧列队依次入内,贸然前闯者,扰乱秩序者,重责!”众人闻言互相瞅了瞅,随即缓缓向两侧移去。倒也不是有多怕他,人家做得有理,这般你争我抢,谁也得不着好处,何苦呢?早就应该这样了!
片刻前方人群闪出一条通路,何明达点了二差守在门口,视进出通畅状况放行,又令众差当先开路,并沿途分置维持秩序。众人依法施行,队伍逐渐成形,待到后方人群耳闻目睹,自行依次站立之时,场面已是井井有条,众人于门口两侧安静等候,一批批鱼贯而入,回返百姓心满意足,一个个负粮而出。
何班头也未操持过这般壮大的场面,眼看在自家得力调度之下,现场秩序井然,人人中规中矩,不由胸怀大畅,一时面露得色环顾四方,心中颇有成就感。猛见一旁那人仍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又忍不住好笑,踱过去喝道:“莫在这里装腔作势,快起来!”
那人头也不抬,愤愤道:“谁个装了!这会儿疼劲儿上来了,哎哟!”何明达笑道:“你可去领粮了。”那人抬起头,哼哼道:“我,我走不动,哎哟……”何明达叹了口气,又道:“这样罢,你来当指挥官,届时粮食给你双份。”那人蹭地爬将起来,颤声道:“甚么?指,指挥官?我行么?”何明达笑道:“说你行你就行,去吧。”
“哈,霉运到头了!”那人笑逐颜开,欢天喜地跑到门口,转眼就神气活现吆五喝六起来。
何明达看了半晌,渐觉精神不济。“这一日自家折腾也是不轻,旧伤未愈,新伤又添,不知流了几多血,悲苦喜乐乱心头,得耶?失耶?谁人知耶……”思忖着缓缓向门外走去。既敢于承担,便努力做好,今日且说今日事,是非功过来日自有众人评判。现下事情还没完结,想那劳什子作甚?不提了……何班头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笑意,迈步出门。
却不料,出得门来,登时就是一片震天彩!愕然举目处,众人欢声雷动,俱是笑脸相迎,抱拳拱手的,翘指赞叹的,鼓掌叫好的——
“有本事……”
“何长官!”
“好样儿的……”
“何英雄!”
何明达身形一顿,怔怔立在门前,脑中一片空白。
今日之事,何班头不提,自有人来提,等不到来日。百姓本就好奇,排着队没事儿可干,早就七嘴八舌议论上了。有不知情的,有一知半解的,再不清楚问官差,挺简单个事儿,几句话就说明白了。众衙役自觉有功在身,又给夸得美了,也乐得解说。二匪别无选择,自是反派,范员外为人就不用说了,全数功劳都归了自家,九成归了长官——何明达。
何长官无所畏惧,连番奋战,抛头颅,洒热血,有勇有谋有情有义,公允公平公正公开,一力促成此事!我等兄弟临危受命,带伤齐上阵,扬威慑群小,鼎力相助落实此事!感谢的话大伙不必多说,说上几句也不嫌多……
何长官何许人也?自是清州府班头何明达!何明达又是谁人?十个人里头,九个不认识,那一个认识的,得意之下更是推波助澜,添砖加瓦,直说明说,胡说乱说,说着说着说得起了兴,直将此人夸得天上少有,地下难寻,唬得众人一惊一乍,两眼放光,三番五次追问人,七上八下查家门,追查到了祖宗十九代……
何英雄何在?看门口。何英雄何等相貌?看门口的人——果然龙眉凤眼,豹头人身!你看他破衣垢面,却难掩饰其贵族气质,虎躯一振,更盖不住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种王霸之气!若说英雄无处有,此间又是何许人?福气运气,开了眼了!好!叫好!大声叫好!你叫我也叫,山呼带海啸!英雄,就是用来崇拜的……
何明达呆了半晌,回过神儿来,又回过味儿来,一时哭笑不得却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双手连摆——英雄挥手示意了!大家纷纷鼓掌欢呼。没奈何,只好大声推辞——英雄发表演讲了!大伙儿齐齐欢呼鼓掌。
木已成舟,生米变熟饭,何明达无计可施,只得硬了头皮往前走,耳畔连连喝彩,心里连连苦笑,一时只暗自嘀咕:“英雄?莫不是都给这般硬生生造出来的……”英雄可以假造,众人欢呼却是情真意切的。造出来的也未必不是英雄,尽心尽力办事,真心真意助人,帮到的记你一辈子,知道的叫你一声好,你,就是众人心目中的英雄。说英雄,谁是英雄?未必翻江倒海,名传天下的才是英雄,人人都可以是——
英雄。
愈往前行,喝彩鼓掌声愈烈。眼望一张张真情笑靥,耳闻一声声实意感谢,何明达缓缓行走,心头渐渐沉重。一生之中,哪里得到过这般众多深情厚意!这是为何?只是凭良心办了一点小事。又换来了什么?万千的彩声,无尚的荣光。自家担得起么?担不起,实在担不起。
这就是责任。当思往日懈怠之时,重任在肩,不应只是一句空话。看今朝悟得几分,来日便担当几分,只求无过,便是有过,无愧我心,更须尽心!
好长的,一条路……
长巷两侧夹道欢呼,气氛热烈非凡,众星捧月般如迎大将军得胜归来。何明达心头沉重,思潮起伏间几欲垂泪,低着头缓缓走过这一条——
来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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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鸟人()
希声;三十八 鸟人
人人都在路上。濠奿榛尚
世间路有千万条,行路,终需选一条。这条路也许通达,也许崎岖,有时鲜花满地锦绣铺,有时荆棘密布难落足。然表象千般,路仍是路,平波未必至彼岸,险径亦可通灵山。地上的路,难行,又易行;行路的人,可走,或不走。
人生之路不可数,若选了,便无法回头。若有那回头路可走,为何世上没有后悔药?命运的路,易行,又难行,路上的人,不走,也得走。好在终点只有一个,百川归海,一时走了岔道,绕个远就是了。当然了,要绕回正道上再走。你若说反正终点只有一个,我偏生不走寻常路,又如何?不如何,只是你绕来绕去,绕到头儿也到头儿了,有意思么?你要说我就喜欢绕,沿途风景很美妙,怎么地?就这么地,我说不过你,道不同不相为谋,各赶各的路罢。
人人都在行路,难免产生交集。出门鲜见独行客,在外多是结伴人,大家有个帮衬,便走得稳当些,有时不免磕磕绊绊,莫往心里去,笑笑不麻烦。就是陌路人,撞上也是缘分,大家赶路都不容易,让上一步又如何?各自平安喜乐,总好过双方头破血流。
范府本有路,走得人多了,也就没了路。众人急于行路,反而走投无路。何班头为众人理清了路,众人也给他指明了路。薛好汉是个莽撞汉,眼前便没有路,也得硬闯出一条路。方寨主是个糊涂主儿,脚底下都是路,走到哪儿算哪儿。
此时正在算钱。
薛万里皱眉道:“方财迷,十个元宝,你数出来第十一个了么?”小方子不屑道:“老薛,你脑子坏掉了,就十个元宝,哪儿来的第十一个!”
薛万里无语。
算术是比不过了,比武早就输了,比文才人家又不识字,只能算个平手,论职位自己也是个二把……既然样样比不过,难免妒意大发作,薛万里越瞧他越不顺眼,终于嫌他碍眼了,怒喝道:“别光闲着,去帮忙!”
小方子冷笑道:“少来!我得看紧了钱,最近小偷比较多!”薛万里一时气结,但自个儿犯有前科,也发作不得,只好温言道:“放心,保证不拿你的,快去罢。”小方子哼道:“你怎不去?”薛万里劝道:“我还有事……”小方子烦道:“我也很忙!”薛万里怒不可遏:“去不去?”小方子毫无惧色:“不去!”二人怒目对视片刻,薛万里自觉理亏,败下阵来。
“这小鬼不可力敌,只能智取,属于顺毛驴那一种,改变战术!”薛万里毕竟老谋深算,转念间又生一计,叹道:“罢了,反正你人小体弱,也帮不上甚么忙。”小方子怒道:“少看不起人了!我这就进去,去……”
眼瞅他要回过味儿来了,薛万里连忙板上加钉:“进去转一转也成,里面可好玩了!”小方子喜道:“是么?”转念间又狐疑道:“你没骗人?”薛万里笑道:“不骗你,你看大家伙儿出来,哪个不是兴高采烈?”小方子看了看四周,已是大为心动,点头道:“好吧……”
薛万里微笑点头。
小方子续道:“我考虑一下。”薛万里一愣,只觉心浮气躁,强行抑住怒气哼道:“这么罗嗦,不好玩你再出来就是了!”想想也对,小方子又想了想,终于道:“那我进去了。”薛万里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小方子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老薛……”薛万里大怒喝道:“又怎么了!”小方子讪讪一笑:“你可得把钱看好了!”
财迷疯!可算是走了……薛万里哑然失笑,望着一个瘦小的背影,又心生叹息——却也怪不到这小子,当是从小受穷挨饿,习性使然。爱钱也没什么不好,但应晓得金钱虽好,世上还有许多比钱更金贵的东西,譬如……
粮!
好多粮!
多到……好多!
好多粮……
粮……
小方子目瞪口呆,直愣愣立在后院一隅,举目处,全是粮,左右瞧,也是粮,抬望眼,还是粮。粮食复粮食,粮食何其多。何其多?只见得——
偌大一个后院,南北怕不有一箭之地,东西也得是百步相隔。望四厢,俱是方方正正的一间间粮库,门门洞开,门内一袋袋粮整整齐齐,码作堆,垒成垛,门口一筐筐,一担担,一箩箩,白花花的米,黄灿灿的麦,红彤彤的高粱,黑乌乌的芝麻……院子里,一座座巨大粮囤木栅合围,拔地而地,宽十数尺,高三五丈,欲知囤何粮,登高循梯上……
无论何物,当积到一定数目之时,必定有震撼人心的力量。水聚百川化海,山拢千石作峰,生万万木成森,覆亿亿沙为漠。眼前的场景,虽比不上天地造化的奇观,也尽够一个少年大开眼界了——眼前琳琅满目的粮食,四周川流不息的人群,处处飘散着生米的味道,耳畔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威风!历害!小方子乐不可支,大声欢呼直冲巨粮阵,杀向近处一个大粮囤!灵猴一般爬上梯子,老鼠登时进了米仓。身底下全是白白的大米,米山米海,有峰有浪。
“好极,妙极!”小方子眉花眼笑,更不多想,一式“鱼跃龙门”拔起身形,半空又一式“苍鹰扑兔”扎了下去。转眼跌到米堆上,身下米粒沙沙响,手底脚下软绵绵,眼中一片白亮亮。
“哈哈……好玩!”小方子连连打滚儿,身子若隐若现,如同小老鼠掉进了米缸。先来个倒立,再翻几个跟头,忽又手脚并划,作游水状……片刻染得衣发皆白,躯干一抽一动,又似大米虫落入了米碗。一时间玩了个不亦乐乎,直玩得乐不思蜀,浑然不知南北西东。怎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小方子自娱自乐,玩了一会儿又觉无趣,直起身扒着栅栏四处打量。
大粮囤有几十个,大将军般粗粗胖胖四处林立。旁边一个肚子里藏匿了大批黄衣麦兵,前头一个肚皮内暗蓄着无数黑甲豆士,看远处一个个粮将各统军队,兵种齐全,有同有异,大是威伍,相当可观。千军万马在面前等着检阅,小方子却视若不见。粮兵粮将再有趣,天兵天将更好玩。头顶上罩着一张大网,丝罗线网,细格密布,护住百万粮兵,专拿天上飞将。
几只飞将军已然被擒,细细脖颈卡在网眼内,欲进肚子大,想退羽毛乍,没奈何,一个个盔甲散乱,双目无神,时不时有气无力叫上几声,以舒心中抑郁。小方子乐呵呵看了半晌,不由同情心泛滥,大叫一声便杀了过去。
囤间有一道道木板搭的粮梯,小方子身轻腿脚快,上蹿下跳倒也难不住他,片刻功夫儿便赶到一只俘虏身下,举着两手去解救。怎奈丝网挂得挺高,煞是费力,勉强放开一只鸟,已是肩膀酸脖子麻。喘几口气又找了一只,小鸟太高够不着,皱着眉再找一只,落网位置不太妙,忽然身子一栽歪,险些跌了下去……
“甚么破网,挂这么老高!欺负我个子小么?”小方子怒了,愤然而起,刷地拔出神刀,一式“乱泼风”送了上去。
“哧拉”一声裂响,天网破了道长口子。小方子犹未泄愤,高举神刀,怒挥青天。锋芒所及好网嘶嘶惨叫,创口愈来愈大,旋即大网丝线紧织处受力不均,纷纷自行崩裂,转眼间一张大好天网七零八落,死蛇一般软软垂下道道丝绦。
小方子冷哼一声,收刀俨然挺立,自觉威风一时无两。
战果赫赫,破恶网,援难鸟,威风又神气!只是无人喝彩,未免美中不足。小方子摇头叹气,又去寻那几只俘虏。少时数鸟重返天上,盘旋间啾瞅而鸣,其声欢悦,似在感谢救命小恩人。
小鸟也懂得感谢么?哈,自个儿又不是小孩子,胡思乱想了……小方子望向天空,哈哈一笑,自去转悠找乐子。
也没甚么好玩的了,粮兵再多,也是死物,不动不语的,没意思……小方子转了几圈,自觉无趣,又躺在粮堆上呆呆望天。咦,天上鸟怎么越来越多了……地面部队检阅完,空军又来凑热闹。眼见天上飞鸟愈聚愈多,小方子心里大为奇怪,瞪大眼睛连连猛瞧。
小小少年,不知万物俱有灵性。小鸟有头有脑,亦有一颗红心,为何不知感恩?何况人有人言,鸟有鸟语,此间风声早已传了出去——粮多,网破,速来!声声而唳,鸟鸟相传,群鸟云集范府粮仓上空,粮兵对鸟将,战役一触即发!
转眼间天上鸟儿上百,百而千,千而万,万鸟齐至。东一团,西一簇,南一片,北一群,中间飞着些散兵游勇,盘旋鸣叫,蓄势待发。
“历害!威风!好玩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