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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声-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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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死不舍清白之躯,瞧她柔弱,却是一个刚烈女子!

    也是早有准备。

    老九也是早有准备。那眼中的决绝之se,老九见得多了。一把抓住手腕,再将两手反剪,更是一团破布塞入口中:“不想是匹小野马,够味儿,正好儿!哈!回去还得好生调教,调教。”说笑间一手左缠右绕,转眼一条鞭子将人绑了个结结实实,张家姑娘便就想死却也不得:“呜,呜,呜呜!”

    哭也不得。

    众人默然,熊二爷叹了口气。

    “爷!大爷!亲爷爷啊!”王二少爷哭天抢地,大放悲声:“银子给你,东西都给你,求求你们放了她,放了她啊啊——”王二少爷看到了这一切,王二少爷只yu代她身死,急怒之间王二公子猛生一股大力,挣脱开来手足并用爬将过去:“俺家还有粮,有银子,有银子!都给你们!只求……”

    “熊二爷,您老就高抬贵手,大恩大德……”王五抢上几步,扑通跪在地上:“二爷!还望二爷开恩!”随即王家众人齐齐跪倒,连连磕头,一般哭求。熊二爷并不去看,只淡淡道:“今儿大喜ri子,二爷不想杀人。”

    “滚!”老九暴喝一声,尖利刺耳:“还不快滚!”

    滚是不滚,只得走人。王五深知,面前这些人。惹不起,斗不过,王五不是没有血xing,但争斗的结果只能是己方尽数死在这里!再不能忍,也得再忍,王五深知面前是些什么人。只有一条路,回去叫人!王五走了,强忍怒意,提了哇哇哭叫的王二少爷就走了,健步如飞:“都随我走!走人!”

    走了,都走了,就连黑驴也走了,不知何时。

    静了,安静了,只有一个弱女子,呜咽有声。

    “二哥,他是去叫人了。”一人笑道:“等?还是不等?”

    “喝酒!”熊二爷一跃下马,大笑道:“上酒!敬过大哥,再走不迟!”

    酒入黄土,泉下可饮?

    王五是去叫人了,一干强人却也不以为意,一并下马大声说笑,取了酒菜席地吃喝。不得不说,这是一群悍匪,号:冀北十八骑。如今只余一十三人,就连骆大当家也是死于官兵围剿之下。然而匪人剿之不尽,这个天下是不太平,正如田梗之间高高低低插着五道灵牌,黄土之上犹浸沥沥酒水。

    时当隆景一十九年,chun。

    黑驴就在不远处,旁边还有一个人。

    那人青灰衣衫,那人剑挑行囊,那人长长头发随意束起,清清爽爽就像一支马尾。

    那人笑道:“你是一头驴,我也是一头驴,幸会幸会。”

    “恩啊——恩啊——”一头驴摇头晃脑啊啊大叫,似乎同样感到荣幸。

    一头驴笑道:“我叫方殷,你呢?”

    “恩啊——恩啊——”

    是了,恩啊!

二十 睛天有雪() 
“恩啊,你几岁了?”方殷笑道。

    “扑噜!”恩啊不再说话,只打了一个响鼻儿。

    “哈哈,反正我是比你大,叫!叫大哥!”方殷摸着驴头,又去揪驴耳朵。

    “扑!扑!扑噜噜!”恩啊很是不耐,尥着蹶子猛打响鼻儿,心里想要踢死了他!

    “哈哈!死驴!臭驴!没良心驴!”方殷又跳又叫,一时手舞足蹈。这是方道士,江山易改本xing难移的方道士,神鬼厌憎驴也嫌弃的方道士,如假包换,错不了!恩啊当时就很是烦他,可是恩啊并没有离开他,在他身上有着一种奇特的味道,让恩啊觉得很是亲切。

    恩啊低头吃草,心里很是奇怪。

    那是大山的味道,大山深处的味道,方道士,下山了。

    这是一头野驴,恩啊没有见过。

    谁也没有见过。

    熊二爷也没有见过,熊二爷皱起眉头:“老六,你耳朵最灵,他是何时来的?”

    老六摇头道:“不知。”

    “老四,你再看看,你眼力最好。”熊二爷倒吸一口凉气。

    “我说过了,二十许人,有剑,道装,脸上似有疤痕。”老四凝眸道。

    “莫非?不对!老七,你过去探探。”熊二爷终于动容,低声说道。

    老七过去了,老七轻功最好,号称草上飞。

    不一时,回来了:“,各走各的。”熊二爷点点头,也不说话。老七又道:“此人脸上疤痕无数,十指韧而长,双目湛然气度沉稳,并非寻常人物!”熊二爷点点头,开口道:“事有反常,小心为妙,老四老九十一十三,你们几个过去——”说着使个眼se,将手一比。

    意思是,做掉!

    方道士死得并不冤,因为一般的浪子,剑客,都是他这副模样。

    这也是抬举方道士了,一下过去四个人,四个高手,而方道士根本就——

    四人过去,九人看着。

    啊!啊!啊!啊!那是四声惨叫,但见四人转眼间齐齐翻倒在地,连连惨呼!熊奇一跃而起,飞身扑将过去!八人随之持了兵刃,飞快包抄过去!须臾近前,只见得自家四个弟兄却已立将起来,只是抚胸皱眉,面se痛楚而惊异。老九尖叫道:“古怪!古怪!甚么玩意儿?”说着扒开衣服来看,皮肉完好,只不见伤:“好家伙!硬茬子!小心些了!”

    再看那人,抱膝坐在田埂上,嘴角儿斜叼一根狗尾巴草——

    神情淡定从容,一派高手风范!

    熊二爷大步上前,抱拳为礼:“在下冀北熊奇,敢问尊驾何人?又何以伤出手我兄弟?”那人看也不看,只道:“我叫方殷,呃,就这样。”熊二爷抱拳不动,双目直视,不语。不说话是拿不准,方道士本就是个无名小卒,熊二爷自是没有听说过他。当然对方何以出手伤人,熊二爷自家心里也是一清二楚。

    半晌,熊二爷长出一口大气:“方兄,有话直说,熊某听着!”中气充沛,朗朗有声,方兄却似乎是耳朵聋了,长长打一哈欠,并伸一个懒腰。不识抬举,当真无礼!熊二爷四十好几,论年纪当他爹也够了,此时叫他一声方兄——

    熊二爷怒意涌上,当下袖了两手,又将右手搭向腰际,哧——

    一把鬼头刀,背厚面阔刀身雪亮。

    方殷只不动,也不看,坐在那里和驴说话:“恩啊,你别只顾着吃,我告诉你,那个叫做六出牛毛针,剧毒无比。”恩啊吃一口草,嚼两嚼,头儿轻点尾轻摇。方殷点点头,笑道:“六出六出,不出六ri,恩啊,你明白么?”恩啊明不明白谁也不知道,至少熊二爷是听明白了,熊二爷重重一跺脚,刷地收回鬼头刀:“老四!”

    老四,是一个平头正脸的汉子。

    老四上前,低声道:“不见伤口,中处略有麻痒。”

    熊二爷略一点头,老四退后。

    熊二爷正se道:“方兄,我兄弟有眼无珠,冒犯之处,还请方兄——”

    “打住!”方殷摇摇头,一笑:“我不是方兄,我也不识得你,少来套近乎儿。”

    “放屁!放你nainai的——”熊二爷闻言一怔,老九却是怒了!要说此人矮小丑陋,xing子却是悍勇无比,语声未落一个飞身便又扑了过去:“臭狗——”方才刚吃暗亏,转眼又中一记,仍是语声未落人在半空:“啊——”便即扎手扎脚跌将下来,吡牙咧嘴滚倒在地,一般尖声惨叫:“啊!又来!又来!”

    却见那人手不抬脚不动,只抱膝坐在那里,嘻嘻而笑。

    六出牛毛针!无人不惊竦!

    少顷扶将起来,远远退开,众人面上失se,一时相顾骇然。干的本就是刀口舐血的营生,死是不怕,但人不知其人,物不知其物,神不知鬼不觉!此人究竟,究竟何人!此人是谁?来此何意?熊二爷稳稳立在原地,雄伟壮硕的身形有如一座山。

    但同样是,一筹莫展!

    正自心中焦躁,不知如何是好,忽见那人站了起来,拍拍屁股吡牙一乐:“你叫熊奇?”

    熊二爷一惊,不由退了几步:“怎地!”

    方殷信步上前,一手扬起:“呶,给你。”

    是一小瓷瓶。

    熊二爷瞪大眼睛,却是不敢接了:“这,这,解药?”

    “我不识得你,现下识得了,熊老兄,哈哈!”方殷点点头,笑道:“我不是方兄,叫我方老弟就是!”熊二爷又是一怔,旋即喜动颜se:“哈哈!是极!是极!哈哈!方老弟!”方殷笑道:“说了我是过路的,大家各走各,何必打打杀杀,伤了和气?”熊二爷连连点头,又放声大笑:“老哥老弟,不伤和气,哈哈!哈哈!”

    二人说话,交头把臂。

    众人围将上来,个个一脸错愕。

    “解药五粒,你,你,你,一人一粒。”方殷点头,注目:“你两粒。”老九不说话,老九犹自一脸忿忿之se。方殷上前,一一施礼:“小弟出手只为自保,得罪之处,还望众位大哥见谅。”几人连连摆手,忙又笑着回礼。

    老九却又怔住。

    “老九啊,学着点儿罢!”熊二爷笑叹道:“瞧瞧人家方老弟,啧啧,不愧是上清,唔,不是不是!”方殷无奈道:“熊老哥,说了不说,你又说了。”熊二爷一拍脑袋,哈哈大笑:“年纪一大,忘xing就大,哈哈!怪我怪我,这又是老哥的不是!”众人早已听见,老九跳将起来:“上清?上清?你是——”

    上清!上清!

    上清山,上清峰,上清教,上清道士。自家的名头儿也很响,方道士并不知道。

    方殷只道:“我是上清,最没出息的一个弟子。”

    是的。

    这是一伙儿土匪,强盗,恶人!

    方殷应该杀死他们,行侠仗义,为民除害!

    方殷可以做到,可是方殷没有去做,反而和他们称兄道弟,把酒言欢。

    喝酒!喝酒!干!干!干!

    天长地久,ri上三竿。

    在王五聚集百十人来,王二少爷哭着赶到这里的时候。

    人们看到了奇怪,可以说是奇异的一幕。

    东西都在,原封不动。

    多了几个酒坛子。少了一个人,一头驴。张家姑娘不见了,那头黑驴不见了。

    只有一种解释,那伙儿强盗不劫财,只劫se。

    驴自己跑了。

    一年以后,王二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取名:王恩。

    ——恩啊,恩啊,你可真能吃!

二十一 太平镇() 
一路行来,天高云淡。

    走大路,寻小径,不几ri便过了清州境。

    江州是在东北方向,只千余里,说远也不甚远。

    与无禅和尚不同,方道士与不分东南西北,一条大路走到黑的无禅和尚不同。

    方殷就要回家,方殷归心似箭!

    却也不知何时,一直以来始终郁闷压抑的心情大好,便如大好晴天!

    许是chun天的风,吹开了紧皱的眉头。

    方殷笑着,骑着一头黑驴,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

    在路上。

    恩啊是一头老驴,恩啊也有自己的驴脾气,恩啊累了,就不想走了。

    又吃草。

    吃罢,吃罢,恩啊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吃,只要给它吃饱了,什么事情都好商量。而对于这一个刚刚认识的朋友,恩啊认为,他是一个好人。他从来不打恩啊,也不骂恩啊,恩啊要吃草他就由着恩啊,很善良很和气。

    恩啊心里明白,恩啊是一头老驴。

    老驴在吃草,方殷在吃面。

    炒面。

    每当方道士吃炒面的时候,就会想起宿道长。或说,宿老大。这个人,只有在你离开他的时候,才会真正感觉到他的好。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对,每一句。有时说来无心听也无意,但是回头想一想,当真是很有道理。他和方殷说过许多话,方殷有一些记得有一些不记得,方殷记得最清楚的一句就是——

    你是一头驴。

    生来自劳驴身,死后人啖其肉,当头驴子,并不容易。

    作为一头驴子,方道士还是有一些骄傲的,更是常自心下窃喜。

    比如前天的事。

    谈笑制敌,兵不血刃,痛饮的烈酒,姑娘的眼神。

    其实当时,方大侠本就是睡在那里,给吵醒的,当然谁也没有发现他。而之所以方英雄威风神气显摆了一把,那是因为宿老大给的玩意儿,当真好使!六出牛毛针藏于腋下,以机括发之,神不知鬼不觉。冰混膏成,入肉即化,当然无毒,只是小小麻痒一下。不过吓唬人的玩意儿,所谓的解药只是固本培元丹。

    方殷不是大侠,也不是英雄,更不是救世主。

    方殷只是一个小人物。

    但无论如何,方殷做了一件好事。

    方道士当时很是有一些个骄傲,觉得自个儿还是稍为有一些个用处的。

    所以自作主张,留下了姑娘,带走了黑驴。

    那些好汉很是热情,还邀请方老弟去家里做客来着。

    不提不提,过去的事儿了!方道士吃着炒面自顾一笑,神情很是得意。

    “恩啊——恩啊——”恩啊闻到了香味儿,颠儿颠儿又跑回来,也要吃炒面。

    炒面比草好吃,这一点是头驴子都知道。

    恩啊很满足,走得很起劲儿!

    chun天里,一人一驴走啊走,走在一条大道上。

    行不多时,已入了江州境。

    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两个字:江州。

    其实昨天路过清州城的时候,方道士本来是想进去看一看的。

    那里是有着,方殷的回忆。

    然而当时远远地看到了一座亭子,方殷便没有进城。

    厉无杀!厉无杀!方殷却还记得他的名字。墨练,墨练,墨练就缠在方殷的腰间。

    不紧不松,正好合适。

    方殷长大了!方殷回家了!

    方殷是在上清得到了许多,宿道长说的对,方殷明白了:“恩啊,恩啊,我教你识字,那两个字就叫做,江州!”

    方道士对驴说话,孤独是一种病。

    当是,午时,太阳正当头。

    走过一片树林,来到一处空地,远方炊烟袅袅飞檐隐现,却是一个镇子。

    蓦然止步,又见江湖!

    “樊门主!樊门主!今ri是有我无你,你死我活!”

    “哈!左帮主又开玩笑了,明明是有我无你,你死我活么!”

    是两群人,对恃。

    不开玩笑,紧身短打箭袖小衣,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每一个人都紧紧握着手里的家伙,咬牙切齿,眼里喷着火!那是仇恨的,火焰!一方五六十人,一方七八十人,当先二人,相对而立。一人身形高大,紫膛脸,年约五旬,手持双钩,正是大风门樊门主。一人五短身材,山羊胡,手拎长剑,年纪相若,乃是海沙派左帮主。若有明眼人一眼便知,这是帮派之间的火拼,应当速离此地,以免殃及自身!

    方道士不是明眼人,方道士是个是非人,方道士不知死活地看热闹。

    方殷只看,远远地看。

    看情形不太妙,两个人一般面se不善情绪激动,似乎是谈不拢。

    不是谈不拢,是谈崩了!

    左帮主怒道:“姓樊的!你不要欺人太甚!先来后到的理儿,你娘没教过你么!”樊门主暴笑一声,怒目而视:“左老弟,话已至此,哼!这太平镇的地盘儿你是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左帮主嗤鼻摇头,满脸不屑:“樊老儿,听我一句,快快滚回你的江州城去,不然,哼!”樊门主指鼻怒喝,声se俱厉:“好个左老儿,你却说得轻巧!我江州境内容不得你来撒野,快快带人滚!滚回你的清州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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