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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美人儿!”赵本大叫一声,笑着讨好道:“这叫郎才女貌,老大威风神气!”很好很好,这就对了嘛!方老大转怒为喜,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待夸奖这个开了窍儿的笨蛋两句,不料又听他笑道:“哎!怪不得老大总是喜欢往外跑,原来是跑到山里和那个大美人儿偷——”
“你死定了!”
方道士大吼一声扑了过去,霎时几人嬉皮笑脸撕扯起来,又将乱哄哄稀里哗啦闹翻了天……
无上天尊——
那人终于忍无可忍!
几小道一般作鸟兽散……
月上中天,清辉遍地。院中一人孑然望月,不知已经那样默默立了多久——
怎么办?怎么办?究竟应该怎么办,才好。这个问题吕道长问了自己无数次,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答案。大美人儿?呵!当年那人便因这大美人儿,闹得天下皆知更传为一时笑柄,不想他又……两人何其相似,忽忽二十余载,不想往事又重来……又何其荒唐可笑,这才多大年纪,他又怎会懂得……
——怎会如此?
这一夜吕长廉独自立于院中望月。
直到月落。
不成眠。
师父愁肠满腹彻夜不眠,徒弟也是……
作为吕道长最最钟爱,爱到痛不欲生爱到不能再爱的徒弟,方道士自不会让师父独自享受这漫漫长夜的寂寞冷清……
给几人明里暗里笑闹一番,方道士激情燃烧心头火热,只觉身下床板犹如一口滚烫的大锅之底,烙得自个儿是翻来覆去半生不熟欲仙欲死……是啊,是啊,一肚子柔情蜜意无处倾诉,睁眼闭眼都是那一根好看的马尾巴……方道士辗转反侧,方道士睡不着觉,方道士的心里长了草又着了火,方道士一般在这静而幽深的夜里一般无法成眠!
或者说是失眠了。
她叫什么名字?她叫马尾巴。
她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
长得好看么?真的很好看。
长得好看么?他也忘记了。
只是一面之缘,甚至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然而她来了……
就算她走了……
如果她没来过……
心里又是甚么……
——这是为什么。
你说!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想起她,为什么无法再忘记!是什么使我心无法入眠?是什么使我坐卧难安心中恍如着了火!是什么是什么使我变傻变痴就那样就那样百般煎熬却又无法说出口,懒洋洋如同生了病呆怔怔好似着了魔!是什么是什么又是什么打开了心中那一道从未打开过的门,使我在这落叶漫天的萧瑟秋天里感受到了春天的萌动,那种感觉啊,那种无法言喻又奇妙无比的感觉啊,究竟是什么……
——这真是一件令人困难的事情啊!
天还没亮,方殷一骨碌爬起来,箭一般冲出门外——
今天,她,会不会来!
——那是期待。
百草峰、宿老大、青云、兄弟们、山山水水还有……
我又回来了!
方道士走得是那样匆忙而急切,甚至没有看见有一个人立在院中,默默地看着他小小的背影从自己的眼中……
消失。
晨曦中,山路上,少年风一般地奔跑着,奔跑着,奔跑着……
她来了,她来了,她来了……
她又走了!她又走了!她又走了……
万一,错过……
冲!
果然不出所料,她还是没来,如同往常那样……
万里没有一。
百草峰上静悄悄,身畔虫鸣,远处鸟儿叫……
方殷心里空荡荡的……
宿道长不在,青云也不在,只有几间小屋,还有药草和树……
方道士觉得身上有点儿冷……
这是秋天。
秋天在这里,春天在哪里?
方老大失望地坐在板凳上呼呼大喘,一时百无聊赖全然没了兴致……
天气晴朗,云朵洁白。宿老道就像是这天上的云,此时不知道飘到哪个山头儿闲逛去了……风吹万木,山谷回声。青云就像是这山中的风,向来不知何时来,去时不知何处去……云随风走,山有水伴,那么,那么她,她又像是什么呢?她像是一朵花,她像是一团雾,她像是一根大大的——
马尾巴!
方殷一念及此,不由噗嗤一声……
傻傻的笑了。
是的,是的,马尾巴就是她的名字,因为方殷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是的,是的,她没有来,自从那一天走了,她便再没有来过。是的,是的,方殷只见过她一面,也没有和她说上一句话,可是,可是,自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能忘记——
那一抹鹅黄的颜色,那一支乌黑的马尾。
在天边。
在眼前。
可是却忘记了她的容颜……
忘记了那乌溜溜的黑眼珠,忘记了那俏生生的小鼻子,忘记了那红扑扑的脸蛋儿和白亮亮的额头,忘记了她立在那里微笑着注视自己的样子……可是,可是,那又怎样呢?不要紧,她走了,她还会再来,她一定还会再回来的,就像天边的白云乘着清风,就那样来到方殷的身边,来到,眼前……
你,还会来么?
会的,会的,宿老大说了……
如果你来了,我……
想对你说……
我……
方道士痴痴地发着呆,喃喃自语……
空山人语,似乎说了很多,痴人梦呓,又似是没有说过什么……
也许有一天,开心是相聚,也许有一天,伤感为别离,也许有一天,说过的疯话做过的傻事连同你的样子全都全都遗忘,在心里。只是那一抹明亮的鹅黄颜色和那一支清爽的乌黑马尾依然闪动,在眼前。在身边,在心里,在每一个想起你的白天与黑夜,都会记得那一刻唯一不能忘记的那份心情——
其实,我只是想再看到你哪怕,哪怕只看你一眼——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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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岁月留痕()
希声;五十五 岁月留痕
雪。濠奿榛尚
一片,一片,一片,一片……
落了满天。
茫茫天地之间,再无半点杂色,那白如同一汪流淌着动与静的无边大海,白色海洋中处处开满着琼花素朵,苍苍缀琉璃,淡淡处熠熠,美得就像是童话中的世界,一个梦。雪落无声,天地孤寂,火光黯淡百无聊赖处,咯吱,咯吱,咯吱……
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
是她?
还能有谁?
还能有谁……
还能有谁!一定是——
她!
方殷脑袋一热心猛跳,慌忙起身推开房门,一下子……
就看到了!
是她。
她俏生生立在那里,微笑着看了过来,就像是白雪中的一朵小黄花儿,缀着那依然乌黑明亮的——
马尾巴!
“宿师叔好。”
她说话了!她说话了!那声音是多么清脆动人,直如在耳畔奏起了仙乐……宿道长点了点头,喝一口酒……这个宿老道,一点儿礼貌也没有!客人这都来了你还傻子一样只知道坐雪地上喝酒,你说这叫什么……
“小子,你不是天天念叨她么?她来了。”
甚么!念叨……
方道士如同中脑门儿中一闷棍,只觉天旋地转忽然眼前一黑……
清醒过来再一看……
人没了……
“有病罢你!胡说八道你看这事儿……杀!”
方道士怨气冲天,哇哇大叫着冲了过去准备和这个可恶的老妖道同归于尽……
“宿师叔,是这些么?”
一支马尾巴从小屋中冒了出来,露出一口又白又好看的牙……
方道士身体瞬间僵化,脑子再次迷糊过去……
他再见她时,她也在看他,笑妗妗地:“你好呀,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甚么来着……
方道士脑中又是一片空白,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
“他叫作傻小子。”宿道长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傻小子?嘻嘻,果然是……”
笑容于风雪中春花一般绽放,何其夺目何其灿烂何其令人……
方殷口不能言!方殷微微颤抖!方殷已然不能呼吸——
“谢谢宿师叔,嫣儿回去了。”
咯吱,咯吱,咯吱……
“等等!等等我,我叫方殷,我叫方殷……”
咯吱,咯吱,咯吱……
她走了……
淡黄背影消失在洁白的天地间,雪一直下……
“果然是个傻小子。”宿道长抿一口酒,摇头笑道。
傻小子怔怔立在雪地上,呆呆着看着那一行脚印,慢慢,慢慢,消失……
从头至尾,方道士还是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不是不想说,而是……恁地没用!真个不争气!丢死人了丢死人了……这一次见到了她,这一次她一般不约而至,却是梦里醒时演练了无数次的场景啊……全都不一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方殷茫然立在原地,心里那个懊恼啊,不用说……
恨不得抽上自己两个大耳光!
“烟儿?她叫作烟儿么?老大,老大!你……”
宿道长不说话了,只坐着喝酒赏雪景。
“烟儿!”
轰然一声大响,天塌,地陷,雪白世界化作无边黑暗!寒风呼号凛然生威,方殷和衣躺在干草上,看着窗外若隐若现的天光——
灶膛里火光熊熊,红通通的干柴哔哔剥剥烧得正旺!
这是一场梦啊!
这是一场梦。
这也不是梦!
这是梦中的梦。
冬天来了,这是冬日里的一天。雪下过了,积雪都已融化成河。是的,那一天,她又来了。那一天方殷见到了她,方殷很不争气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可是方殷还是知道了,她,叫作烟儿。这是一场梦,可那并不是一场梦,而是,好多梦……之后她又来过两次,方道士还是非常之窝囊地说不出一句话,可是傻小子终于知道了,她不叫烟儿,她叫作嫣儿,她姓袁,她的名字就是——
袁嫣儿。
你看你看,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她是那样美,长得那样美,声音那样美,笑起来的样子那样美,就连名字也是那样——
美!
方道士把身子缩在干草堆里,就那样暗暗地悄悄地偷偷地笑了……
傻小子,傻小子,傻小子……
她轻轻地来,她轻轻地走,每一次都让傻小子变作一个小傻子,只会傻傻地看着她傻笑,肚里千言万语却硬是说不出一句话。可是无论傻小子有多么傻,小傻子的心里却是美得冒泡儿——是啊,是啊,她认识了自己,并且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叫作方殷,她愿意为了方殷去问宿老大,这说明……
方殷呐方殷,下次见到了她一定要和她说……
哪怕只是一句话!
哎呀,说什么呢?这事儿可得好好儿想想!第一句话么……
——我爱你!
哈哈哈哈,就这样罢!呃,不好罢?好罢!好罢?不好罢……
怎么觉得心里怪怪的……
好像很合适,好像又不合适,这句话究竟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她听了会不会生气呢……
难免患得患失,笑完摇头叹气,只为一句话,方道士翻来覆去想了又想再也睡不着……
头都大了……
算了算了,到时候儿再说,可是说完了,又该做什么呢……
方殷坐了起来,一个人怔怔发呆……
做什么呢?说说笑笑,搂搂抱抱?哎呀哎呀,这可真是羞死个人,不成不成……卿卿我我,相亲相爱?哎呀不得了我地乖乖,脸上好热,心里更热,鸡皮疙瘩麻得掉下来……不能想不能想,这个真的不能想,那么之后呢……之后拜堂成亲入洞房,两人生出一堆小孩?从此快快乐乐地生活……
说是不想,忍不住又想,一直想到入了洞房,一直想到子孙满堂,一直想到口水流得老长天色忽然大亮!
好了,就这样罢!天亮了,冬天的清晨格外寒冷,小风儿刀子一样从窗缝儿里钻进来,钻进柴堆,钻进人的衣服里面,丝丝寒意使得方道士手脚都要冻麻了……可是方殷心头火热,热到丝毫不觉得冷,热到不惧严寒视风雪如无物!便在这无数寒冷的冬日里,方道士感受到了并一直享受着春天般的温暖,每一天都是心情舒畅精神愉悦四肢百骸无不快美难言,就这样任时光飞逝水一般匆匆流走,只要是想到了她,想着她,她叫作……
方道士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打个哈欠爬起来推开房门……
天亮了,也只能这样了,在方道士看来,两个人只要入了洞房那就是万事大吉,完后小孩儿一下子就生出来了……
中间呢?
中间是甚么?
中间是……
中间不是……
哈哈,没有中间,方道士还是一个小孩儿,而小孩儿是生不出小孩儿来的……
方道士掏出一把刀子,大义凛然地向自己的头发割去——
“哧”一声响,几络长发飘然而落……
方道士啊哟一声,痛惜地看着脚下,张着嘴巴……
宿道长走过来,见状愕然道:“这是做什么?你想当和尚?”
方道士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心道你才想当和尚,我这是一不留神失手了……
秋去冬来,感情进展顺利,只有一事不美——
大英雄多情种站在他的心上人面前,硬是生生矮了半个头……
那一天方殷离她是如此之近呐,看着她,看着他的俏俏的鼻子看着她细挺的脖颈,看着她乌黑水亮的长发,甚至在灿烂的阳光下面,可以看到她脸上细细的茸毛……可是方殷不敢看她的眼睛,真的不敢,心里想看却又不敢看……
再说了,要看还得仰着头……
方老大那天终于深深地明白了身体的高度是一个多么可怕的问题,并引以为憾常常因此自责……美人么,是必须小鸟依人一般依偎在大英雄怀里的,可是眼睁睁看着她硬生生比自个儿高出那么一截儿……如这般,一旦搂抱起来……那么谁才是大英雄,谁又是别人怀里柔弱依人的小鸟儿呢……
那真是一个可怕的场景啊!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可是长高这件事情,即便是个天才人物,也不是说来就来的……
方殷道士内心很是为此纠结。
甚至逐渐发展成了一种恐惧并因此恐慌着——
不会,就,只有,这样高了,罢……
所以……
待到宿老道转身离去,方道士点了点头,又一次拿起了刀子举过头顶……
“哧——”
这一次没有失手割下头发,门框上留下一道淡淡微白的——
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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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呆头鹅()
希声;五十六 呆头鹅
蓝天下,山野中,一匹小青马撒着欢儿地跑着,的的的,嗒嗒嗒,扑扑扑,强劲的四蹄踏过青青草地与娇艳山花,身后扬起无数泥土与灰尘,骄傲的头颅高高地昂着,长长的鬃毛和着风儿将这无边的****冲破——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濠奿榛尚
和煦的春风轻轻拂过脸庞,温暖的阳光静静投在身上,这是一个春天的下午,这是一个美好的时光。方道士张着嘴巴坐在板凳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劈着木柴,瑟瑟缩缩目光闪躲,模样看上去就像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