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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声-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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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搜肠刮肚,意图给这一神功取个威风名字。

    纵横十余年,大小数百战,当数此役打得最憋屈。掌劲还未发,对手已倒地,薛万里呆立场中,大手端着也无用,垂下也不妥,一时比较尴尬。这时一众衙役已冲了上来,有道是急人之难,雪中送炭,这边正自心中郁闷不爽,出气桶便自己来了!薛万里大笑一声,纵身而起,虎入羊群一般,摆腿挥臂拳打脚踢,转眼间放倒了几人。

    薛万里只求痛快一战,打个畅快淋漓,一扫胸中郁气。但一个巴掌不成响儿,要遂他心愿,还得问问挨打诸位乐不乐意了。聪明人岂只一个?何明达并不孤单,衙役里头也有机灵的,仿效何班头,只须拳到眼前,向后便倒,足未加身,飞跌而出,只是东施效颦,演技差些罢了。差到那愚笨些的也瞧出套路来了,恍然大悟,依样照搬,纷纷自行翻倒在地大声惨叫不休。

    一个何明达便教薛高手吃了大亏,何况几十个一齐上?人人虚情假意,老薛越打越气,心中烦恶难言,却又无处发作,只好暗骂一句,招式一收——

    老子不打了。

    这一出武戏还没演完,主角便耍脾气撂了摊子。他是说撤就撤,台上尚余了几个反应比较慢,没抓着机会倒地的龙套,却如何收场?那几人茫然直立,相顾无言。呆了半晌实在无法,一齐惨叫一声,缓缓歪倒在地。

    眼见这出戏情节无聊虚假,表演生硬拙劣,观众纷纷大声起哄猛喝倒彩。场主包大人也是看得眉头紧蹙,咬牙切齿,想是在烦恼自己选错了演员。那主角把戏演砸了,不知下去反省过错,竟还理直气壮立在场中,索要片酬!

    薛万里心情大坏,也懒得罗嗦了,冷声喝道:“既拿不住薛某,这就给了银子,一拍两散罢!”说罢走到小方子身边双手扯过,嘣一声响,绳索断作数截散落地上。

    包清此时脑袋里嗡嗡作响,本已是无所适从了,一见之下又忍不住叫道:“你捉他来此,怎又放了!”薛万里冷冷道:“此一时,彼一时,薛某既捉得,为何放不得?方才讲好的,一擒还一报,二百两银子,拿来罢!”包清张口结舌,无言以对。道理说不过他,官差拿不下他,无可奈何固然可恼,给他赏银更是不甘,只坐在堂上呼呼直喘,猛扯长须。

    钱是好东西,谁人都喜爱,一个急着要,一个不愿给,场面又僵住。包大人坐那里只顾呼呼喘气,迟迟不拿银子,薛好汉怒气上涌,双眉竖起,眼看就要暴起强行索取,血染公堂了!众人缩身屏气,惊慌失措,有胆小的更是猛退三丈,惟恐血溅一身。

    莫要怕,不须急,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哪里有闹事儿的,哪里便有和事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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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何必明白() 
希声;十八 何必明白

    何明达直挺挺躺在地上,死尸一般。濠奿榛尚忽然右手小指微微一颤,又一大颤,复又五指齐颤,右臂一抖,紧接着左手一颤,左膀一动,旋即胸口起伏,全身抖动,一转头“噗”地吐口鲜血,缓缓睁开眼睛,喘息着奋力撑起身来。

    众人一惊,心道这何班头伤得可是真不轻!好在留了一条命,不幸中的大幸!只见他双眼黯淡无光,抚胸大咳三声,转头看了看堂中情形,脸上忽作惊骇之色,旋即用力撑起身,连滚带爬抢到包清身前,急喘道:“包大人,小人力不从心,有负重托,实是罪该万死,还请大人责罚!”语声含混不清,说罢头一转,哇地又吐一口血。

    包清面露不忍之色,温言道:“罢了,错不在你,伤得很重罢?话也讲不利落了,哎!”何明达方才以假乱真,一口咬在自家舌尖上,以求逼真之意,果然一举奏效。只是经验不足,这一口咬得过重了,入肉三分,悔之不及。此时舌尖剧痛血如泉涌,若再让他去逞口舌之利,也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何明达强抑疼痛,含糊说道:“多谢包大人关心,小人尚能撑得住!不知现在案情如何了?”案情如何,在场没人比他更明白,包大人却不明白他明白,闻言感叹道:“审理颇为不顺,人犯凶恶狡猾,难以处置,现下更是咬住本官适才言语疏漏之处,索取赏银二百两!本官着实不知如何是好……”说着连连摇头,大声叹气。

    何明达眉头一皱,佯思片刻,附耳含混道:“大人莫愁,依小人之见,现下匪人得势,不可强取,应徐徐图之!今日便假意给他赏银,放他离去,再命人暗中跟踪,待到查得下落,大人置下文书,调集清州守军,一举拿下二犯!”这一番言语是他躺在地上便想好了的,说来熟练已极,只是一大段话太长,舌头受伤不顶事,越说越含糊,到后来话一说完,血又流得满口都是了。血液乃人体精华之物,失的多了命也难保,何明达见这一口吐来无甚意义,大是可惜,便偷偷咽到肚里,以期补回一些损失。

    包大人倒也勉强听清楚了,眼睛一亮,拈须思索。思之再三,除此也别无他法,便点了点头,摆手道:“也好,就依你之言,从长计议!”说罢喝道:“来人,去库里取二百两官银,赏!”

    一差人闻声跑进后厅,没一会儿托盘而出,端至薛万里身前。盘以红绸相覆,上面银光闪闪,整整齐齐码了十锭大银。银质亮腻,成元宝状,中心刻有篆文“隆景”二字。

    小方子却没见过这样整锭的银子,只看得眉开眼笑,啧啧赞叹着伸手猛抓,连连往怀里塞去。片刻间银两都放入怀里,只是颇占地方,撑得肚上衣服鼓鼓囊囊沉甸甸直往下坠,一时只得双手隔衣托着,形象奇特,如孕中妇人一般……

    薛万里笑道:“财迷一个!哈哈,去,给那掌柜一个。”小方子讶道:“甚么?他不是说不要了么?”薛万里微笑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咱虽是逃犯,却不是无赖。”小方子点点头,挪身过去。

    胖掌柜仍然在昏迷当中,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小方子摸出一锭银子,想了想,端端正正放置在他大肚中央。那胖掌柜大腹便便,便躺着肚子也鼓起老高,这下如同一个圆圆的坟茔上,又加了个小小坟头,十分的不伦不类。小方子躬身看了看,摆得挺稳当,心中又有些不舍,默立注目片刻,才转头走开。

    薛万里哈哈大笑,挽了他向外便走。

    果然看了一出好戏,不虚此行!眼见衙门给闹得乌七八糟,官差躺了一地,包大人气得猛揪胡须,众人不由大呼过瘾,胸中出了一口恶气。这时眼见二人过来,忙让出一条路,纷纷大声鼓掌喝彩。

    一大一小迈出衙门口,满面春风,如得胜大将军般,于众人拥簇中扬长而去。

    散场了。

    观众走个干净,戏台一片狼籍。

    ——得了银子,不辞而别,还有没有将本官放在眼里!又把这里当作什么地方?

    ——更何况,案情虽明,尚未最后宣判,便不了了之,又教本官作何感想?

    ——这世上,还有王法么!

    何班头见包大人脸色忽青忽白,胡须也扯掉几绺了,忙忍痛安慰道:“大人当机立断,欲擒故纵,实在是英明过人!小人佩服。”包清闻言舒口长气,仍是愁眉不展。何班头智计有双,见马屁不管用,又使一招儿——投其所好。这包大人不是爱琢磨么?那让他接着琢磨,便顾不上烦恼了。

    何明达忽然冷笑一声道:“大人,我瞧这薛匪拳脚虽历害,脑子可不灵光!”包清心里一奇,问道:“为何有此一说?”何明达笑道:“这人只知贪图蝇头小利,自诩聪明,其实蠢笨如牛!您想想看,这二匪本是一伙,若让那小匪绑大匪来领赏,大匪再使武力脱身,又得给他多少银子?五千两!所以大人貌似吃二百两的亏,实际却占了几千两的便宜!”

    这一段话更长,何班头一口气讲完,舌头疼得几乎麻掉了。总算一番心血没白费,果然包大人大吃一惊,一边琢磨一边喃喃道:“有理,有理,我却没有想到,当真是占了便宜了……哎哟!”说着跳起来大惊道:“他若领完再绑,绑了又领,如此往复,又当如何?银库不是也给他搬空了么!”

    何明达闻言面露骇然之色,惊道:“正是如此!还是大人聪明,举一反三!大人英明,小人钦佩之至。”

    这案子果然复杂之极,到此时才推敲明白,包大人擦把冷汗,不禁有些后怕,又有些庆幸,长叹道:“何班头,今日幸好有你!真是智勇双全,当个小小副班头,却是委屈了些!”说着看了看地上犹自抽搐的班头毛莽,轻轻摇了摇头。

    何明达心思灵透,怎会不知其意?登时心头狂喜,舌尖也似乎不疼了,拜倒在地朗声道:“小人一心为公,更得大人赏识,当听候大人差遣,刀山火海,万死不辞!”说罢心中冷笑:“毛班头,风水轮流转,哈,这个副字可要转赠给你了!”包清点了点头,感到有些疲倦了,想是用脑过度,只觉一阵晕眩。歇了一会儿,包大人一拍惊堂木,有气无力喊道:“退——堂。”

    这二字出来,一出戏才算落幕。编剧写了戏折,主角配角粉墨登场,唱得是好是孬,全凭观众评判。据说好戏能唱得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却不是当日听完,就能耳根清净的。

    包清回到府中,又觉这一案断得有些莫名其妙,审得拖沓,结之不明,颇为不符自己“一刀两断”的大名。更可恼的是先前宣判一回,判错了,欲要改,又没得机会,这一口郁气虽得何班头宽慰,也终不得舒解。包大人自此日起便郁郁寡欢,食欲不振,整日冥思苦想其中道理,找寻原因,最后累得大病三月,沉疴不起。

    世间之事福祸难料,包清病愈后每每思及此事,仍是心悸不止,再审案时便自警醒了些,又谨慎了些,竟使得清州冤假错案大减,百姓惊奇间连连赞叹,复又将信任还与了他!到得后来断案之术愈精,清州得以太平,包大人造福一方,称颂一时,当真得了个青天之名!不想外来户薛万里玩笑间的一场官司,却不巧得来了一个包青天,更成全了万千清州百姓,得享十数年的安生。

    正所谓:他山奇石,可以攻玉。无心之柳,亦能成荫。

    (编外:胖掌柜因祸得福。胖掌柜逃过五十大板,给众伙计抬了回去,苏醒后见自家屁股竟完好无损,惊喜中忙问众伙计何以如此。众人道皆因薛好汉直言不讳,为他伸冤;更有方小侠仗义疏财,赠银默哀。胖掌柜感念二人仁义之举,苦于无法报答,谨留饭桌之手印以作纪念。此后得顺楼生意顺风顺水,蒸蒸日上,忽然一发而不可收拾。据不可考证街头神算之言,乃因当日小方子银两摆放得当,正中神阙之穴,合了风水,集了财运所致。又过二年,包青天名声大起,清州百姓安居乐业之余,追本溯源,刨根问底,方知今日之事,纷纷汇聚得顺二楼参观薛万里所留掌印,每日于印前桌上烧香供奉,美其名曰:“仙人掌。”得顺楼因此顾客不断,供不应求,只得又开分店,又火又开,越火越开,东开西开,左开右开,开来开去,开到全国知名,见外地客人慕名前来品尝不便,又在外地开。如此开了数年,胖掌柜已成国内餐饮业巨头,财雄势大,一时无两,后期更积级拓展海外业务,身份显赫,名震中外,誉满全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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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谁人与我衣() 
希声;十九 谁人与我衣

    猛地发了一笔大财,小方子心里欢喜得都要炸开了,捧着肚子一边走,一边满足叹息。濠奿榛尚只是银两分量颇不轻,揣着又费事,行将起来却不是很方便,走了一会儿,额上便见着汗了,直累得呼哧带喘。南朝有个典故叫做: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听着是十分神气,却不知这十万贯,哪里去找如此粗的腰,又哪里去找那么大的鹤?想必是神仙干的闲事罢。

    小方子既非神人,也无仙鹤,自是搬运得比较辛苦。一边薛万里见得走得缓慢异常,大是不耐,嚷道:“方财迷,不嫌累么!让我拿着!”小方子怒视他一眼,喝道:“你这人花钱大手大脚,给了你一会儿准没!不给!”薛万里辛辛苦苦忙活半天,一个大子儿也没落到手里,闻言心中恨意一起,毒计便生,暗道:“嘿,小子,你当银子放你那,我便没手段使么!”

    二人行到闹市,薛万里问了路人两句,带小方子来到一处浴堂,笑道:“赶了这些天的路,身上都要发臭拉!洗个澡罢。”小方子给他一说,也觉身上实在脏得紧,各处都痒痒,便点点头跟他进了浴堂。

    一进门,热气扑面,水雾升腾。这浴堂甚是宽敞,外间摆了一条长凳,一排木柜,是客人更衣用的。一大一小转眼嘻嘻哈哈脱了个精光,薛万里怪叫一声,赤着身子率先冲进浴室,小方子兀自惦记他的银子,拿衣服裹了放进柜里,又找堂里伙计要了把铜锁锁好,才光着屁股跟了进去。

    浴室里面青石砌地,拱形砖顶,正中一个长方池子盛满热水,四边摆了十数个木桶,几十方粗布巾。小方了一进门口,霎时眼前一片白茫茫,还没瞧清楚状况,猛地兜头一股热水泼来,浇了个落汤鸡一般!惊愕间耳听薛万里大声狂笑,模糊中只见一条大汉立于水池中,执一木桶,正冲自己猛做鬼脸。小方子怒不可遏,抹脸大骂一句,冲进池子便与这恶人你来我往,惊叫笑骂声中相互猛泼。

    玩闹了一阵,二人坐在池边拿了粗布搓身。瞅见薛万里虎背熊腰,筋肉虬结,小方子一时连连咋舌,心里羡慕。又见他胸上背上一条条纵横交错,长长短短深浅不一,净是狞恶的疤痕,不禁有些心惊:“老薛,你身上好多伤疤啊!好吓人!”薛万里懒洋洋道:“这有甚么!又不是娘们儿,你当给人瞧的么?”

    “真是个粗人,净说些下流粗话!”小方子暗骂一声,不再理他,低头猛搓。薛万里看他一眼,见他瘦小身躯上污泥一去,倒也甚白皙,小脸儿也干净了,瞧来眉清目秀,口鼻端正,竟也是个清俊少年!薛万里瞪大眼睛,啧啧赞道:“瞧不出,你小子生得不赖啊!嘿,像个娘们儿一般俊俏!”

    老薛想必没夸过人,这话古往今来从大到小,是个男人都不爱听,方小侠从来都敢比英豪,自称老子,又叫他如何忍得!

    小方子登时大怒,大叫道:“放屁!你才是娘们儿!”薛万里也不生气,嘻嘻一笑,两眼一眯,不怀好意地向他身上瞄来扫去,又赞道:“瞧瞧,多白!啧啧,细皮嫩肉儿的!”这话是个男人也不爱听,小方子腾地立起身来,双拳一比怒喝道:“想死么!你敢再说一句,老子可不客气了!”

    眼见他恼羞成怒,并以武力相威胁,薛万里似乎有些怕了,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小方子见状鼻中一哼,给了他个白眼儿,收拳正要坐回去,猛听薛万里嘻笑道:“小娘儿们!”自个儿一忍再忍,这可恶之人却没完没了,管他武功盖世杀人如麻,打了再说!拼了!小方子闻言脑子一热,挥拳便冲了过去。

    五指拢起,呼地一拳,一式冲天炮打了过去,面前可恶之人坐着没动,似是吓呆了!砰一声正中胸膛,心里一喜,却见他浑若无事,不痛不痒,还冲自个儿做了个鬼脸儿!小方子不由又怒,双拳冲着胸口砰砰砰连续猛击数记……

    薛万里打了个哈欠,嘻笑道:“好舒服!再给爷捶捶背罢!”

    小方子胳膊也震麻了,一时又惊又怒,呆了呆,右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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