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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师弟!”
这里的原主今年也不过二十四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虽说心疾无药可医,但若悉心调养,也不至于几乎要到油尽灯枯的地步。
李靳说他家中之人待他不好,倒也可以解释得通这一节。
路铭心也忙说:“我自然是心疼师尊的,可你身为帝王,也不顾惜下臣子的名声,就这么任人误会鄙夷他,岂不也是失职?”
顾清岚看他们争来争去,分明是将自己也代入其中,扮演这个大千世界中的“李靳”和“路铭心”扮演得不亦乐乎。
他不由抬头按了按额头,叹了口气:“你们若要争执,可去房外慢慢争,我还有些行军策略要写,就不奉陪。”
李靳和路铭心顿时就又一起闭了嘴,路铭心还小心地贴过来:“师尊要写东西啊,我来研墨。”
顾清岚没赶她出去,只是又叹了声:“你不做声就好。”
他这么嘱咐,路铭心自然十分乖巧听话地铺纸研墨递笔,一副无微不至的样子。
李靳也怕累着他,寻了个借口去那边看莫祁要如何唤醒卫禀了。
那行军之方,原主一贯先是零零散散记下来,再统一归整,调配细节,务必做到万无一失。每次军中出阵,都需他反复推演精算,如此自然甚为费事。
顾清岚坐下时还是刚过正午,这般算写了几个时辰,再抬起头时,窗外已经是入夜时分。
路铭心也一声不吭地陪了他这么久,看他脸色越发苍白了一些,还担忧地靠过来说:“师尊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歇一歇?”
顾清岚侧首看到她,微弯了下唇角,也不知是不是突然心灵所致,还是若有所感,轻声开口道:“若这里真是一个大千世界,那此间的顾清岚,是否至死都不能得到这么一句关怀吧?”
第十七章 金戈(4)()
路铭心突然听到他这么说,顿时心疼不已,忙合身扑上去抱住他的腰,靠在他怀中说:“师尊无论如何,师尊待心儿都是最好的,怪只怪我,不知道珍惜师尊的好。”
她已看过这里原主的记忆,这段话说得也有所指一般,顾清岚听着,揽着她肩膀,低头在她额上轻吻了吻,低声道:“心儿,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责怪自己。”
他说着又看着她,温和地笑了一笑:“若你同我在一起,却每日都在责怪自己,会让我觉得我身为你师尊,也并不称职。”
他总是这么为她考虑,还总会为她开脱,路铭心抬头吻了吻他的唇,又拿头在他颈窝边蹭了蹭,把头埋进他怀中。
看他眉间倦意深沉,路铭心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师尊,你要不要歇下?”
顾清岚轻点了头,也不遮掩:“如今确是容易倦了些。”
路铭心也忙拉他去床上坐下,还帮他更衣,看他在床上没有盘膝坐下运功,而是躺下安眠,这才帮他盖了锦被,有些安心。
他们五人到这里已有三日,都还能通过运功恢复些许法力,于是他们的身子就定然不是这世界原主的身子,除却法力被压制了不少,也仍是修士之体。
如此一来,他们当然也不用像凡人一般用膳睡觉。
不过顾清岚却有些不同,他心魔未除,又被镜灵使坏外化成了心疾,阻隔了他体内经脉间真气运行,就需要沉睡来休憩。
路铭心看他合着双目,仍眉心微蹙,还忍不住喃喃自语:“被我拿走的那个老参,要不要从伤兵营要回来熬给师尊补身子啊。”
顾清岚听她说到这里,就仍是闭着双目叹息了声:“心儿,你又不是不知,凡间药物对我无用,你拿走也就拿走了。”
那些老参对原主来说或可救命,但对他来说的确没什么用,再说李靳都赶来了前线,只要对他开口,再要多少也有得是。
路铭心就不再提了,悄悄爬上床,在他身侧把自己挤成一小条躺下,靠着他轻声说:“那我陪师尊睡觉。”
顾清岚这次不再赶她了,任她温暖又软软的身躯紧贴着自己。
她躺了那么一小会儿,又偷偷掀开锦被一角,接着整个人钻了进来,更紧地跟他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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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顾清岚来这里后,睡得最为沉的一觉,这一觉中,他也看到了这个大千世界中,他应有的记忆。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在神识中硬将两人分开,而是试着随着记忆片段随波逐流,仿佛他就是这个活在另一个大千世界里的顾清岚。
他出身高门世家,却并不能算是幸运,出生不久即丧母,父亲顾盛身为丞相,为人颇严苛,也政务缠身、无暇管后宅之事,他续弦袁氏又是个心机颇深的女子。
袁氏常在人前假装母慈子孝,背后却总假托顾盛之名,寻些他莫须有的错处加以责罚,鞭笞之类的容易留下伤痕落人口实,袁氏就常罚他整日整夜跪省。
若是寻常人被如此惩罚倒也罢了,可他生有心疾,总被这么反复折磨,身子自然总是调理不好,大半时间都病痛缠身。
这些年来他远算不上孤苦伶仃,反而在外人眼中,还都看到他风光霁月、贵不可言,其实却熬得艰难。
至于路铭心却是她小时就太过顽皮,有次不小心闹到御前去,算是闯了个祸。
当时的帝王还是李靳之父承璇帝,承璇帝看她好玩,兼之又素来喜欢顾清岚的沉静内敛,就玩笑般说,罚她去顾丞相府上住一年,向顾丞相的公子好好学学规矩。
那一年路铭心才八岁,顾清岚已是十四岁的少年,性格又天差地远,但竟相处的算得上和谐。
路铭心淘气得一会儿没看到她,她就要上树掏个鸟窝,顾清岚也没同她急过,最多拿本书,坐在树下安然等她掏完了下来。
他那时已颇有才名,那一年间路铭心的读书的功课,也都是他在教,他并未按照常例教她一些四书五经、八股文章,反倒教了她许多兵法韬略,诸家杂学。
路铭心学这些也学得津津有味,常常授课完毕,还缠着他问东问西。
那一年时光,也是他前半生中,仅有的可供回味的温暖记忆,大半年后,路铭心已同他亲密到同卧同食、形影不离的地步。
那天她和他一起躺在花树下小憩,也不知是童言无忌还是怎么,突然翻身抱着他的腰说:“清岚哥哥,我长大些就嫁给你,同我父亲母亲一般,我们永不分离,好不好?”
其实那之前顾盛已同他说过,路将军已有上门提亲的意思,更何况这婚事承璇帝也有心撮合,若不然也不会不顾路铭心闺名清誉,下旨叫她住到顾府一年之久。
可他那时却微微顿住了,并未答应她,只是微笑了笑:“我只怕没有那样的福气若心儿往后找到了想要同他共度余生的人,一定要来告诉我。”
他还记得那天,花树下的路铭心满脸困惑不解地趴在他胸前说:“可我只愿跟清岚哥哥在一起。”
他笑而未答,她年纪尚且幼小,他待她如兄妹,如师徒,却并无绮念。
更何况他自知难以长命百岁,又怎么舍得误她锦绣华年。
几日后他亲手酿了几坛酒,同她一起埋在那棵花树下,告诉她说若她长大后成亲,这几坛酒可以挖出作为他给她的贺礼。
这一切,因路铭心在顾宅中不慎落水,发着高烧被送回路将军府上戛然而止。
她高烧几日不退,路将军恼顾府照顾不周,不准他入内探望。
他也说不清楚为何她日日玩耍的那块太湖石会突然折断,致使她掉入水中,只能黯然在外守着等候。
几日后她终于退烧,却因磕到了头,对这一两年间发生的事都有些模糊,见了他也只记得他教自己念过几次书,不记得其他之事。
他见她不再依赖自己,就悄然告辞,此后数年也都没有再去过路将军府上。
路铭心在顾府时,本来也就年幼,随着年岁渐长,更是将当年的事几乎忘了个一干二净,倒是被他教过的书并未忘记,日夜跟着父亲钻研兵道,年方十六就随父出征。
他本以为他此生同路铭心应是再无瓜葛,却也没想到,李靳在用御笔点了状元之后,又怜惜他体弱,常留他在宫中商讨政务。
李靳身为帝王,颇为敏锐通透,发觉他对路家的军报格外关心一些,又想到他年少时自己父亲承璇帝的撮合,干脆不问他可否愿意,就下旨将路铭心赐婚于他。
他接到谕旨时也哑口无言,只觉荒唐无比,也很快知道路铭心果然拒不接旨,还连夜从路府中出逃,跑到交战前线,投身在将军莫祁麾下。
若在平时,李靳旨意都已下了,当然不好收场,但也碰巧北齐和南淮战火频起,军中正是用人之际,路铭心到了前线后也屡建战功。
李靳也就顺水推舟,说路爱卿以国家为重,婚事暂且可押后再说。
那之后两年,两国战事胶着,北齐虽胜了几场,占了几座城池,却也并未一举将南淮国击溃,反而因将士折损不少,而深陷苦战之中。
他升任兵部侍郎,即向李靳请愿到前线督战。
他从京师离开那日,就未想过能够再生还故里,不过是一来报答君王知遇之恩,二来平息战乱,结束边境黎民之苦。
其中若说还有些什么私心,可能也就是他想要尽最后绵薄之力,能在自己有生之日,保她平安无恙。
只是他却也没想到,时隔十年再见,她不仅不记得一点旧日情谊,还反倒因宫外的那些无趣流言,对他如此厌恶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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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岚自梦中挣扎着醒来,睁开眼就看到窗外晨光满地,已是第二日清晨。
他这一觉着实睡了一整夜,连调息都没能来得及。
梦中之事犹如石块般沉沉压在他胸口,他按着胸前咳了几声,喉间果然泛上甜腥之气。
路铭心当然还在他身旁守着,听到他咳喘,就忙扶他坐起身:“师尊,你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我助你打通经脉?”
顾清岚咳着摇了摇头,喉间血气翻涌,不过好歹被他勉强压了下去。
他想起来梦中见到的那个对他冷情鄙薄的路铭心,竟不知为何,又自想到了三十六年前那个弑师掏丹的路铭心。
她们都是一般,对他多般猜忌轻视,心怀恨意又从不给他机会解释。
而他对着这样的她,也竟都只有无奈伤怀,并无怨恨责怪。
若无论大千世界中如何变幻,她都会误解于他,都会视他如恶人,将他性命看得轻若草芥那么他又为何会这么对她?
他想着,就抬手轻抚了抚路铭心的脸颊,微微笑了一笑:“心儿,你说我待你很好,可若我并未待你好过,你是否就不会对我假以辞色?”
第十七章 金戈(5)()
他醒来就说这个,路铭心自然是吓得够呛,忙握住他的手,胡乱在他唇边吻了几下:“就算师尊对我不好,我也会对师尊好的!”
顾清岚知道她又杯弓蛇影起来了,就温和对她笑笑:“心儿,你莫急,我没有其他意思。”
他说着又微顿了顿,轻叹了声:“若我并不是你的师尊,我们也从未相识大半你也不会愿同我这样的人结交。”
路铭心听着就皱起了眉:“师尊你怎可这样说,我同云风也不并相识啊,可我仍是对他一见倾心,只因云风就是师尊。”
她说着总觉得不对,也不知该如何去说,只能破罐子破摔地道:“哪怕是我贪慕师尊色相,也并不会不愿同师尊结交!”
她耍赖撒娇的时候太多了,可也从未敢说过自己恋慕师尊相貌,她是怕那样显得太轻浮,会惹顾清岚不悦,如今被逼得没办法,这才说了出来。
顾清岚也是头次听说,不由失笑道:“我只当你不曾在意相貌。”
路铭心气得忙道:“怎么不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师尊本就极美,我爱师尊又有什么错!”
她说着,还颇有些气鼓鼓地道:“那李牛李师伯,不也是爱师尊容貌,这才天天纠缠在师尊身边?许他贪恋美色,就不许我?师尊本就是我的!师尊同我在一起最久!”
看她越说越不像话,顾清岚也只能头疼地按了按额头,望着她笑笑:“我却无论徒儿生得丑如无盐还是貌若天仙,都一样疼爱怜惜。”
路铭心被堵得不知该如何回答,良久才道:“那要是我真丑得吓人,我小时师尊抱着我睡觉,半夜醒来看了一眼,岂不是要以为寝殿内混进了什么妖魔鬼怪?这怎么可以,这样的徒儿还不如拎出去扔掉算了。”
她倒也清楚自己小时就天生丽质、玉雪可爱,顾清岚听她说得实在有趣,不由也笑了:“你倒真会贫嘴。”
路铭心胡说了半天,总算看他颜色稍霁,唇边一片温软笑意,那双深瞳中也如远山湖色,波光潋滟、不可方物,顿时有些心旌神摇,扑过去又胡乱吻了他一通,一定要将舌尖挤入他唇齿之间,深吻许久,这才作罢。
顾清岚原本苍白的脸色,也被她这么吻得带上了些许血色,将她推开了一些,叹息着笑道:“我不能再同你说些什么,总归说到后来,你就要这般胡闹。”
路铭心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嘻嘻地仍旧往他颈边去蹭:“谁叫徒儿口拙嘴笨,说不过师尊,也不敢同师尊顶嘴,就只能如此表明心迹”
她真是好一个不敢同师尊顶嘴,却敢对师尊上下其手、胡天胡地的乱亲。
顾清岚对她这无赖之状深自头疼,只能无奈笑笑:“好,算你聪明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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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了一阵才起身,路铭心自然照旧服侍顾清岚更衣,两人再一起出去。
紫昀的卧房就在一旁,他昨天被顾清岚支开去了伤兵营忙活到大半夜才能回来,看顾清岚房中熄了灯,只当自家公子已早早睡下,也未曾留意其他。
今天眼睁睁看着那疯丫头和自家公子一起从房中走了出来,顿时瞪大了双目,那神情简直要气结一般,瞠目结舌了许久,才怒骂道:“路将军不在意声名,我家公子的清誉可怎么办?”
他也真是气得狠了,竟口不择言起来:“我家公子从来冰清玉洁,竟一再被你们这些缠着他不放的败坏名声!到头来你们还要将污水泼到他头上去,叫他蒙受不白之冤!”
他说得气急败坏,显然不仅是在说路铭心,还有那个总是把顾清岚留宿在宫中,也不曾帮他澄清过的北齐皇帝李靳。
紫昀才刚骂完,眼睛还死死地盯着路铭心,只差扑上去咬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带着些许尴尬的干咳,正是李靳本人走了进来,开口道:“我其实从未跟顾师顾爱卿同塌而眠过,也不知是怎么传出那些谣言。”
他就算不说,这几人也清楚依着顾清岚的性情,只怕和他游历江湖的时候,也不会跟他同卧同出,大半还是各自清修。
紫昀不知道李靳已来了,吓了一跳后,当然即刻俯身跪倒在地,口中说:“小人罪该万死。”
他话虽这么说,脖子里青筋还梗着,显然他只是慑于李靳身份权势,并不是真心觉得自己有罪。
李靳自从来了后,虽然在宫中已被人跪得多了,但如今看着颇有些面熟的紫昀也跪拜自己,当然浑身不自在,忙让他起身:“我是微服前来,不需拘泥礼数。”
紫昀也就顺势起来,也还低着头不去看李靳,却又侧目狠狠瞪了一眼路铭心。
路铭心像是要故意气他一样,转头继续对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