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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了口气,奋力挣扎出那片沉黑,腹间剧痛传来,喉头也泛上血腥气味,却终是睁开了双目。
触目所及,是客栈厢房的淡蓝帷帐,还有端正跪在榻前的熟悉身影。
路铭心也不知是不是目不转睛看了他一夜,看他突然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忙扑了过来,揽着他的身子要将他扶起。
顾清岚原本就在梦中被她抱着胡乱轻薄,睁眼又看到她,忍了又忍的一口血终是忍不住,顺着唇角滑了出来。
看到他唇边的血迹,路铭心浑身一震,忙抬手用自己的衣袖去擦,抱着他用手抵住他丹田查探,又发着抖凑过来要亲:“师尊师尊”
顾清岚闭目任她轻车熟路地吻了自己的双唇,才又张开眼睛,看着她淡淡地说:“心儿,你对我是否有男女之情?”
路铭心才刚在虚幻之境跟他发过誓,以后无论他问什么,她都要如实回答,昨夜她本来惴惴不安地以为顾清岚要好好审问她一番,也早做了各种万全的准备。
结果回到客栈后,顾清岚只是沐浴更衣,吃了些伤药,而后打坐调息,待调息完毕,更是和衣躺下入眠。
他既没有在她跟着进厢房的时候阻拦,她跪在房里后,也没让她起身,就那么睡了。
路铭心这时候不敢再作妖,就真在他床头跪了一夜,哪怕将他全身上下,睡后的容颜,来来回回看了无数遍,也没敢动一根指头。
等他苍白着脸醒过来,还又吐血,她本来吓得惊魂未定,却不想他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这是他们出了虚幻之境后,顾清岚问她的第一句话,哪怕脸皮厚如路铭心,在那种情形中发过的誓,无论如何,也不能被他问第一句的时候就开始撒谎。
但如果不撒谎,这个问题她要是如实答了,难保顾清岚不会一掌将她掀飞到房外。
路剑尊觉得,此生从未如此刻般抉择艰难,不过瞬息工夫,额上就悄然冒出了豆大的冷汗。
终于,她堆出来一个恋慕之极的笑容,犹如小猫一般,用头在他颈中轻蹭了蹭:“对心儿来说,师尊就是师尊,师尊只有一个,与其他事无关。”
她这个回答也算取巧,几乎避开了正面回答,只是混淆卖乖,希望蒙混过关。
她本来头皮紧着,怕被顾清岚再追问,他却只是看了她一阵子,微微勾起唇笑了笑,声音柔和得很:“心儿,若是如此,你有时与我太过亲密了一些,恐怕不妥。”
路铭心暗暗松口气,却还是抱着他撒娇:“师尊睡了这么多年,心儿实在思念师尊思念得很嘛。”
她到底还是忧心顾清岚的身体,撒完娇又忙问:“师尊,你可是还有什么隐伤?我看你经脉有些乱。”
顾清岚微笑了一笑,没有隐瞒:“我用了独门心法强行凝丹,留下了些隐患。”
他之所以要强行凝丹,是因为金丹已失,而挖去了他金丹的,也正是路铭心,说来说去,还是她一手造成。
路铭心一愣,眼泪又要下来:“师尊,对不住,我”
顾清岚没去理会她,又闭了闭眼睛,将她按在自己腹部的手轻推开:“我今后惯常如此,习惯就好。”
路铭心听他以后都要受这种苦,又是要哭不哭,顾清岚却已经撑着她的手坐起来:“我要起身整理。”
徒儿侍奉师尊晨起也是分内之事,在寒疏峰上路铭心就没少做过,这时忙一溜烟跑出去,给他端来净面漱口用的水。
她是真火灵根,拿法力来温水,比莫祁更快上几分,那水也正好温热,十分适中。
顾清岚就着铜盆洗漱好,路铭心还又拿了梳子,将他一头银白长发解开细细梳好,再用白玉道冠束上。
都做完后,她捧出套白衣,照旧侍奉他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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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顾清岚从房中出来,也才刚起床整理完仪容的莫祁,看着他容色清隽,一身清朗,身后还跟着寸步不离的路铭心。
路铭心跟了顾清岚多年,当然比莫祁更了解顾清岚习惯喜好,等他在外室的椅子上一坐下,就又将泡好的清茶端了上来。
莫祁看得不知为何有些眼红,冷哼了声:“路剑尊出门,不是向来要跟四五个弟子伺候的吗?如今伺候起人来,倒也真是习惯得很。”
路铭心连接都没接他话,向顾清岚说:“师尊睡着的时候,凌虚师兄说师尊门下弟子太少,让我收些徒弟好继承师尊衣钵。我就收了些记名弟子,平日里只让他们住在凌云峰,不准他们上寒疏峰扰了师尊清净。”
她那晚和顾清岚初见时,带着的那些云泽山弟子,也就是她的记名弟子。她这个师父,在自己的一干徒弟面前,倒还真是一点不避讳,跪顾清岚跪得仍旧如此义无反顾。
她说着又说:“这次我带来的四个,也是他们中修为最为高深的,就在隔壁的竹院住着,师尊要不要见一见他们?”
既然是路铭心的徒弟,那就是顾清岚的徒孙,他见一见倒也应当,于是就喝了口茶,点头:“可以。”
路铭心顿时又跑出去,把她那四个徒弟叫了过来。
路铭心是个女修,收徒收得也匀称,那四个弟子两男两女,两个火系灵根,两个水系灵根,年纪都不大,天资也不错。
那四个弟子前天夜里早就见过他们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师尊,是怎么跪拜面前这位寒林真人的,也都知道自己算是寒林一脉,过来后恭敬跪下,口称“师祖”。
其中年纪最长的那个女徒弟,也是火系灵根,应该是大师姐。
她眉目间颇有几分路铭心的风采,还又对顾清岚叩了下头说:“师尊方才说起,若师祖对我们有何吩咐,令我们务必听命侍奉。”
顾清岚淡应了声,抬手让他们起身:“不必,你们的事,还是由你们师尊做主。”
兴许是自己徒弟在,路铭心没好意思跟他撒娇,看他见过了,就忙将徒弟们赶出去在外面守着,这才蹭过去,半蹲下把头放在他膝盖上:“师尊,我平日里不怎么理他们的,大半都是凌虚师兄在教,你若回了寒疏峰,还是只有我们两个。”
顾清岚看她对徒弟随意指使的态度,也知道她定然不能算是个好师父,心中暗叹,开口说:“既然收了徒,自当竭尽所能,传道解惑,莫要待他们太轻慢疏忽。”
路铭心“哦”了声,看样子根本没听进去,反而半仰着头看他:“我知道师尊对我是极好的,做什么事都为我考虑。”
顾清岚又在心中轻叹了声,抬手将她从自己腿上拉起来:“你不必这么说,若我是个好师父,你也不会如此。”
路铭心看撒娇不成,眼中神色明显带着失望,但也还是顺从地站起身。
顾清岚尽量不和她有过多亲昵举动,心中万分无奈,路铭心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
她自小起,若是碰到什么不愿回答又必须去答的问题,大半都会想方设法蒙混过去。
方才他问那个问题时,她没有好好回答,反而含含糊糊,净说无关紧要的,已经再明白不过。
他并不去点破,只是微觉头疼,虚幻之境时她抱着自己吻得那般狂热,他那时迫于形势,并未深究细想,如今却无法再回避。
他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儿,的确是对他有了某些不可告人的欲念。
他将养育路铭心那些年的往事梳理回忆了一番,也没觉得在自己身死之前,路铭心就已经有了这种念头,那就只能在他死后的三十六年里,路铭心不知怎么,突然生出了这些欲望。
路铭心看他喝着茶,蹙眉又轻咳了一声,忙又凑过来问:“师尊,你气息还是有些乱,要不要我帮师尊再调息一下。”
第六章 变化(2)()
听到这个消息,房中的三人俱是一愣,路铭心反应极快,对顾清岚说:“师尊,不是我!”
莫祁心中对她的怀疑才刚转了一下,就听她这么一声喊了出来,也是无言以对,默然了片刻,才说:“路剑尊,此间还没人对你有疑。”
路铭心也不管自己的两个徒弟还在旁边听着,就忙跟顾清岚表衷心:“我跟李牛李道尊是有些争执,但那都是为了师尊的事,我决计不会害他!”
顾清岚轻“嗯”了声,他倒不觉得路铭心能鲁莽到设计暗害李靳,也并不认为她能加害到李靳。
路铭心当年可以给他下毒,不过是因为他对她并无防备,李靳却对她戒备得很,她想打李靳的主意,并没有那么容易。
然而她身上的谜团还是太多,当年她给自己下的毒香到底从哪里来,她跟当年她杀掉的药尊怀汲生又是什么关系,她数次说自己会加害与他,是因为有人教唆,那个人又是谁,为何能说动她,还都尚未可知。
路铭心自己吞吞吐吐不肯说清楚,这中间也牵扯太多,需要慢慢理清。
他并不着急一次向她问清,在虚幻之境中,也要路铭心以后要如实回答自己的问题,并没有让她就地将全部事情交待出来。
进来报信的那两个弟子,正是路铭心的大徒弟,名叫边灵月,还有她二徒弟厉宰。
边灵月和厉宰跟着路铭心也有数年,素来知道自己师父是个什么样子,也被她弄得无语了片刻。
边灵月又看了看顾清岚:“掌教真人在传信中还说,师祖还世这是个大好事,要我们即刻护送师祖回山,不得延误。”
顾清岚知道自己这个掌教师侄是什么性子,当年他在云泽山上,凌虚就恨不得他永远别下山,最好能当个活牌位,每日被他们早中晚三柱清香,好生供奉。
现在凌虚知道他复生,没亲自跑下山来把他接回去,也很可能只是因为月渡山路遥,他一时半会儿赶不到罢了。
顾清岚想着,就轻叹了声:“凌虚师侄怎么知道我的事?”
路铭心又忙表功:“我前晚见了师尊,就赶快用鸿雁给掌教师兄传了信,告诉他知道师尊回来了。”
顾清岚复生的事,她那么慌着告诉凌虚,是有自己打算,万一顾清岚非要将她逐出师门,还可以拉着凌虚替她说情,反正她这些年让凌虚欠了她不少人情债,用来要挟他也绰绰有余。
她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顾清岚一眼就看了出来,顿时也有些无言以对,路铭心为了能保住他弟子的身份,真可以说煞费苦心。
顾清岚顿了一顿,对边灵月说:“你们替我答复凌虚师侄,说我在山下有事要办,办完就会回山。”
他是云泽山活着的人里辈分最高的,连凌虚也是他师侄,对他只敢用请,不敢命令。
他说不回去,边灵月和厉宰这些徒孙们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再给掌教师伯传信。
路铭心这时总算意识到自己是人家师父,摆了摆手说:“你们四个在山下也是碍事,不用再跟着我了,今日就出发回山复命,告诉掌教师兄,师尊要办事,我会陪着,绝不会出事。”
边灵月心道,掌教师伯就是因为知道有师父你在旁,才会命我们四人赶快护送师祖回去吧?
然而她腹诽再多,也同样不敢违抗自己师父,低头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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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了徒弟们,路铭心还眼巴巴看着顾清岚:“师尊,你要去青池山吧?我跟你同去。”
顾清岚微微颔首:“李师兄突然失踪,其中必有蹊跷,如今没有其他线索,还是先去青池山看一下为好。”
莫祁当然是不放心路铭心和他一起的,也连忙开口:“顾真人去哪里,我也自当同去。”
路铭心看他还阴魂不散地跟着,顿时脸色一沉,可也硬生生忍住没敢发作,转而说:“也好,反正缺个赶车的。”
她说赶车的,还真就弄了辆车来,这车却不是一般的马车,而是用四只仙鹤灵禽拉的飞车。
车也绝对不小,布置得更是舒适雅致,还分为前后两间,外间是带有车窗的坐榻,里间配着带了帷帐的卧榻。
路铭心领他们看,跟顾清岚邀功:“这车是我专门为师尊造的,师尊身子一向不好,才很少下山,有了这辆车,长途跋涉也不会太过辛苦。”
造这么一辆车,饲养这四只仙鹤,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而她确切得知顾清岚复生,也不过是两天之内的事。
看这车的陈设布置,也不是她的喜好,确实是按着顾清岚往日的起居习惯来的,她说这辆车是特地给顾清岚造的,很可能所言不虚。
顾清岚看着,就淡淡问:“你早就给我准备了这辆车?”
路铭心正喜滋滋地给他看自己的得意之作,被他这么一问,微愣了下,就明白过来他言外之意,是他前不久还是个死人,哪怕徒弟再追思师父,又哪里会给一个早就死去的人专门准备飞车?
不过,也哪里会有徒弟三十多年来都不肯将师尊的遗体安葬,要放在冰室里日日相对?
要知道虽然有防止尸身腐烂的法宝灵药,但却都是珍稀又代价高昂之物,路铭心将他的尸体保存了三十六年完好无损,所耗费的人力物力,恐怕不是一言两语能算清楚。
路铭心明白顾清岚虽看起来淡漠,不爱过问琐事,其实却洞若观火,知道瞒不过去,她就承认:“我总想着早晚要复活师尊,就算李牛李道尊不做,待我找到根好用的雪灵芝,也会让师尊醒来。”
她边说,还边又停了下,看了看顾清岚的腹部,才继续说:“师尊丹田处的伤口,是我十几年前用玉生草治好的,可惜玉生草只能生出血肉,不能令师尊回魂。”
玉生草不是一般的伤药,可令血肉再生,刀剑断肢之伤,有了玉生草便能复原如初。
玉生草和雪灵芝一样,都是有市无价之宝,但凡有修士偶得一颗,也是悉心收藏以备不时之需,很少会舍得贩卖。
顾清岚腹部的伤口早已痊愈,连疤痕都不曾留下,他还以为李靳给他用雪灵芝时,也顺带用了玉生草,如今看来,应该是路铭心治好的。
顾清岚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抬步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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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鹤灵禽颇具灵性,其实并不需要人去赶车,他们在车上各自坐好,莫祁自觉地寻了个角落,抱剑靠着车壁打盹儿。
顾清岚这时淡声问路铭心:“那颗玉生草,你是从哪里来的?”
路铭心不敢欺瞒,却不自觉缩了下脖子:“我本想采一颗,却寻了几年都没寻到,后来知道有人有一颗就用师尊的佩剑换了回来”
这下顾清岚的佩剑湛兮,为何会流落到拍卖行里去,似乎也有了原因,他听着微微冷笑了声:“看来你今夜也不用睡了,继续跪着为好。”
路铭心听完立刻大惊失色,甚至还趴在他腿上撒娇:“师尊,我都跪两晚了用你的佩剑去换是我不对,但那时我也没其他法子”
她说着还又恨恨地说:“我本想先将师尊的佩剑给那人换了草药过来,待过后再寻法子把剑夺回来。结果那人却早料到我会如此,竟将师尊的佩剑又卖给了玲珑山庄!我赶快去想拍下来,结果李牛鼻子出价一直压着我!后来剑被李牛鼻子拿走,我先后去问他要了好几次,每次都被他打回来,简直欺人太甚!”
不管要顾清岚佩剑换玉生草的那人,是否乘人之危,但路铭心既然已同意交换,过后又想夺回,已是不守信用,出尔反尔。兼之拍卖抢不过别人,就上门强要也是蛮横无理得很。
顾清岚对她已颇为无奈,此时只能说:“李师兄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