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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条件?”莫熙看有戏了,强压下就快逃出生天的兴奋,果断道:“你的剑诀。”
倒不是她乘人之危狮子大开口,如果她这时候说没条件,完全白送,林森反而不信她。
有时候有所求才能更让对方放心。
“行!”林森一口答应。
莫熙也不怕他反悔,就算没有剑诀,保住命也尽够了。
莫熙看是火候了,试探着让他给自己松绑,把穴道解开,她好拿地图。
林森欣然答应。反正就算她行动自如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老一套,诈死。这里是漠北大峡谷,这里是我们现在的方位。你们二人一路沿着山脉向北,我会引导那伙人追过去,你只要顺势配合保持距离就行。到了大峡谷,往下跳,用这个百丈索一头打入峭壁,稳住下坠之势,然后将另外一头打入下方的峭壁,再将上方的那头松开,如此循环往复,下到谷底,再用同样的方法从另一面爬上去,有天险相隔挡住追兵,你们就安全了。记住,一定要一跃下就动作。”莫熙怕重力加速度之下,他们二人绑在一起下坠之势太强,落得太快,这招就不管用了。方法跟现代攀岩差不多。莫熙一边解说,一边在地图上比划。
她自始自终都没有问过半句吴昊目前的状况,林森现在完全是一匹杀红眼护崽子的母狼,提起吴昊只会让他心生警觉,功亏一篑。何况别人的生死她素来不放在心上。
终于从树洞出来的时候,莫熙身上的冷汗已经浸透了里衣。毕竟林森已经得了她的法子,要杀人灭口也好,以防她出尔反尔也好,杀了她是应该的。但她真的别无选择,只能再豪赌一把。幸亏此人重情,有种一诺千金的豪气。之所以能活到今天,完全是靠强横的武力。不像她自己,尽弄些歪门邪道。
莫熙当即回到了他们被伏击的地方。她出手的一瞬杀了老子,而留了忧郁影帝一命,只用独门手法点了他的穴道,以谢鸭腿之恩。忧郁影帝是聪明人,知道莫熙此举保住了他的命,什么都没问。两人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像经历过一场血战,然后等待跟大部队集合。
莫熙一路装疯卖傻,平安地回到家。狠狠修整了一段日子,安抚她像坐了一回过山车似的的小心肝儿。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她收到一份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礼物。投递的方式很特别,在一只大白鹅的肚子里头。莫熙取出一只鸽子蛋大小的蜡封丸子,小心打开。
飞星剑诀、流霜剑谱映入眼帘。
她对自己拿到的奖金非常满意。笑得眼睛如高挂天空的弯月,一双眸子灿如星辰。
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第二天请睡到死过来做酱烧大白鹅。
第9章()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唐宋之问灵隐寺
杭州。灵隐寺。
月色皎洁,桂子飘香。
山顶禅院。
暗香浮动,银霜铺地。
莫熙侧躺在禅榻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次日,晨,登寺后北高峰揽胜。
云林漠漠,轻烟如织。
淡淡晨雾之中,整座雄伟寺宇隐于群峰密林,一片浓翠之中,显得格外幽静。
寺中有九楼、十八阁、七十二殿堂,僧徒达三千余众。可谓香火鼎盛。
三千余众却只得一个惊才绝艳,清傲高洁:妙僧如雾。
相传如雾法号本不叫如雾。前半生的二十年里曾出家三次,反复多变。他有时身披袈裟,诵经念佛;有时又与痴情少女爱得轰轰烈烈。更曾经自暴自弃,出入青楼楚馆;还曾经暴饮暴食,结果得了胃病。可谓破尽世间一切戒律。
如此反复颠簸红尘二十载,终于看破。第四次出家,身入空门,青灯古佛便是二十载。灵隐寺方丈智清感其彻悟,亲赐法号如雾,取金刚经“六如偈”中“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之意。
彼时莫熙刚入行,于杀戮之事心有余悸,常常夜不能寐,遂往灵隐寺诵经超度,以慰剑下亡魂。那时她赚的银子都不够这些个僧人塞牙缝的。唯独如雾不慕财帛,只他立得一个规矩,诵经之前必先亲见施主一面,等闲不肯相允。
莫熙好不容易等到这位业务繁忙的便宜高僧接见,满以为会见到杜牧题禅院:“今日鬓丝禅榻畔,茶烟轻飏落花风。”的场景。推门而入,果见茶香轻袅,却是一位僧袍胜雪,如琢如磨,容颜似二十多岁的男子。
如雾一句话惊得她险些脱手将手中青釉莲花茶盏摔了去。
自此二人相交忘年。
如今莫熙业务熟练,无需再诵经超度,此次前来杭州不过友人相请,顺道拜访,照例烹茶论禅一番。
据说二十年前如雾于灵隐寺山门前长跪三日不起,以求梯度,然方丈智清憎其三番还俗,鄙其心智不坚,不为所动。然佛法有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如拒之则与佛家教义不合,遂道:“尔实颓唐,于宝相庄严实为不敬。”
如雾却答:“须菩提!於意云何?菩萨庄严佛土不?不也,世尊!何以故?庄严佛土者,则非庄严,是名庄严。”“凡夫俗子庄严外在,修行者庄严內心,內心不净,外在何益;故当庄严內外,而不执着于庄严的表相,正所谓心净则国土净。”)
智清无法驳之,遂允。
就是说智清觉得这个酒色之徒当没几天和尚又会留恋这花花世界而想要还俗,所以看不上他。但是佛家讲究任何揣了一肚子坏水的人,只要忽然圣母了,就必须废物回收。既然不能直说,只能找茬儿说他萎靡不振的耸样在庄严的佛像面前不尊重。但是如雾这斯用金刚经里的一句话直接堵了他的嘴,意思是:凡夫俗子装得人模狗样没用,修行重要的是内心清静,执着于外表是舍本逐末。智清说不过他,只能自认倒霉。可见当和尚嘴皮子不利落吃亏。
如雾辩才无双可见一斑。
禅房内。
“姑娘这几年身上煞气越发重了。不如斋戒几日。”如雾含笑提议。
莫熙不答,随手从案上取了本金刚经,翻开指了一句话:
“何以故?是诸眾生无復我相、人相、眾生相、寿者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何以故?是诸眾生若心取相,则为著我人眾生寿者。若取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寿者。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则著我人眾生寿者。”
意思是:“不执身心境,不执有与空,亦不执此概念;不执则一切无碍,空不是没有,而是不受影响,却充满生机。”
莫熙觉得自己杀孽虽重,然世间万事如不可逆转,便不可过于执着。换句话说只要她自己不受良心谴责就可以完全不当一回事。
如雾笑曰:“也罢。此经便赠与你吧。”
莫熙笑纳。
第10章()
杭州城无人不知桂花凌家。
凌家有几十顷地独种桂花,凡城里城外桂花局,俱是她家的,好些世家大族一应陈设盆景,也都是她家的。
凌府如今只得一位七小姐独掌门楣,却是做得有声有色。
早上一开门,凌府的门房便看见外头赫然摆着一只硕大的蓝釉金彩燕子荷花缸,一枝红盏托珠,一枝碧降雪,一粉一白如二乔并立,亭亭开在水中。不由大奇,速入报予凌七知晓。
凌七闻之大喜,亲迎而出,四顾而不见其人,心下暗叹,此人行踪诡秘,只得先命人将那缸荷花搬入院中赏玩。
说起来这天下名副其实的采花贼要数那人。
头一年相识,厚着脸皮要她亲手做一碗桂花酒酿小圆子。凌家虽以种植为主,但食府“月桂坊”生意兴隆,各色茶点皆以桂花为辅料而闻名远近。凌七最擅做此道甜羹,然她身为家主,岂可为他人轻易近庖厨。有道是和气生财,凌七不欲争执,为了刁难这个登徒子,戏言:“如能寻来‘青龙卧墨池’便可得偿夙愿”。青龙卧墨池是牡丹名种,雌蕊呈绿色于花心,围以墨紫色多层花瓣,似一条青龙盘卧于墨池中央,故而得名。且不说此种千金难求,当时乃金秋时节,牡丹早已谢了两季。不想此人竟从菏泽牡丹世家牛家,盗取绝世名花于一昼夜间奔驰往返千里之遥。
凌七到底意难平,不欲履约,责其偷盗,岂料此人嘻笑而言:“此花堪配姑娘,留于牛家且糟蹋了。”
凌七一时不解,怎得留在主人家反倒糟蹋了,此人笑答:“若如此,可不应了那句牛嚼牡丹么。”
凌七本欲再戏弄一番,方可让其如愿,闻此妙言,忍笑答:“公子所言极是。”遂亲手制羹。
第二年,此人于菊花杜家不告自取黄菊,红紫,墨菊,绿牡丹等名种各一品,修茎叶,束成花球献宝,央凌七亲做桂花荔枝糕。只因其读苏轼舟行至清远县,见顾秀才,极谈惠州风物之美有云:“江云漠漠桂花湿,海雨翛翛荔子然,”突发奇想。凌七笑骂:“暴敛天物。”须知这几品菊花单单一株便是价值千金,她倒好,全剪下似狗尾草一般捆在一处。
耗时一月,糕乃成。未料一经推出,备受追捧。凌七思及此人旺其财,引为知己。
又值金秋,二人相交整两年。此时杭州只得一池残荷,想来这一缸荷花是从白洋淀木家花费万金造的温泉池子里得来的。
过了两日,凌七正在月桂坊跟厨子一同研制新品。掌柜的进来说有手书投在了给客人设的“品评栏”里头,用的是碧落轩的金桂溜边熏桂香便笺,掌柜的因用纸华贵,不敢轻易拆阅,便来请凌七示下。
凌七心中一动,已经猜到是她无疑,果然:
谢尔三日后午时于桂花坞相请。请备火茸菊花笋待品评。
小妹木溪敬上。
火茸菊花笋是一道著名的徽菜,因其形清雅,比火腿炖鞭笋更出名。配料也简单,火腿、虾肉茸、笋尖、高汤、精盐、冰糖、姜汁。先把笋尖雕刻成菊花的形状,放入冷水浸泡,去涩。再将虾肉茸镶嵌在笋尖的花心处,配以高汤,火腿提鲜。成品如朵朵菊花漂浮,清雅大方,质地脆嫩。
凌七不禁气笑,好个吃货,哪有人强逼着请客的,还指定时间、地点,外加点菜。得,人家都已经谢过了。再说,拿人手短,荷花都已经瞧了好几天了。叫来厨子转攻火茸菊花笋。厨子有点摸不准,这怎么又试上徽菜了。
二人埋首研究不提。
桂花坞,午时。
桂花凌家果真不是白叫的。
席面便设在花林中央的一栋八角小楼里。窗外各色桂花名种林立,玉帘银丝桂,朱砂丹桂,紫云,白洁,醉肌红,柳叶桂,凑了个齐全。
除了火茸菊花笋,其余全是地地道道的杭州菜。
清淡鲜嫩,鲜咸合一,是杭州菜的精髓,极合莫熙的口味。难怪苏东坡曾盛赞“天下酒宴之盛,未有如杭城也”,且有“闻香下马”的典故。天香楼的东坡肉,楼外楼的西湖醋鱼,奎元馆的虾爆鳝面,知味观的幸福双,湖州丁莲芳千张包子,可谓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这是下了血本了,莫熙不禁狐疑。无利不起早,凌七这个奸商必有所图。莫熙也不问,反正狐狸尾巴早晚得露出来,先吃个够本再说。莫爪伸向幸福双。
幸福双是用面团摘剂猪板油、白糖、红小豆及蜜枣、核桃肉等,以蜜枣、核桃肉、金桔脯、佛手萝卜、青梅、松仁、葡萄干、糖桂花为馅,经蒸而成。因成双供应,故而得名。
大快朵颐了一番,可谓风卷残云。
望着眼前狼藉的杯盘,心满意足地放下墨玉竹节筷,正经了两分道:“说吧,什么事儿?看你愁眉不展的。”从头到尾都没见她动几筷子。
凌七讪讪:“其实也没什么事儿。”
莫熙眼皮一掀,白了她一眼:“我还不知道你?有话就说,瞧你这出息。”凌七素来杀伐决断毫不含糊,此刻一副欲语还羞的小媳妇样儿,莫熙明白了几分。
期期艾艾了半天,终于,凌七眼睛一闭,一脸豁出去的表情,毅然吼出一嗓子来:“七姑娘我定亲了!”乖乖,气壮山河,惊起飞鸟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上断头台了。
凌七比莫熙大两岁,十八岁的年纪正是好年华。她这几年一门心思打理家业,论理比一般人家的女孩儿已是晚了。
“哦,对方缺胳膊少腿啦?还是寻花问柳被你抓了个现行?想退货?”莫熙喝了一口桂花蜂蜜茶慢悠悠地道。
“你就不能盼我个好!都不是,他很好。”语气由疾言厉色转为温柔甜蜜,那都不带停顿一下酝酿感情的。莫熙暗骂一声重色轻友。知道能让七姑娘说出很好这两个字来,那便真的是很好了。心里着实为她高兴。
“我有个不情之请,妹妹能否在此盘桓几日?我家八妹自去年冬天就闷闷不乐的,如今心思越发重了,等闲不理人,有时候望着窗外就能呆坐一整天。茶饭不思的,下巴一天尖似一天,眼看着熬成了个病西施。瞧着怪可怜的。你素来伶俐,给开解开解?”凌七虽不知莫熙的底细,但她一个姑娘家,行走江湖,见多识广,是个有能耐的,察言观色,说话逗趣那更是信手拈来。
“怕不是那么简单吧。她这是害了相思病。”莫熙见她换了话题,便也顺着道。自己虽是块捂不热的石头,但别人家的女孩儿,尤其像凌家这样的人家,那都是娇养在深闺,锦衣玉食长大的,除了嫁个如意郎君,还能愁什么?
“不瞒你说,我虽因打理生意抛头露面,但八妹妹仙姿玉容,又是这样柔弱的性子,平常也不见生人。我们家就我跟她两个相依为命,自是拿她当心尖子护着。若是真的看中了谁,虽说士农工商,商为贱业,但就是王公贵戚,我必也要替她争一争。问她是谁,也不说,一咬牙一摇头,死活不开口,只一个劲儿流泪。”凌七顿了一顿,似乎有难言之隐。
凌七也不催促,心下已隐隐猜到几分。
“只是她这样的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我有些个生意往来,也都在前厅,冲撞不了。再说,她素来心气儿高,那些个钻进钱眼子的,断不会看上。只怕是”
“不知姐夫是个什么来历?能让我们七小姐许婚?”莫熙细白的手把玩着一只翠玉白菜筷架,素来清淡的眉眼,满是戏谑之色。
“唉,什么都瞒不过你。定的便是菊花杜家的杜三公子杜恒。我便直说了吧,八妹是许是对他动了心思。便是去年冬至,那边送节礼过来见过一回,后来又陆陆续续见过几次。”
莫熙倒是对这位三公子略有耳闻。她去杜家盗花儿的时候还见过这位三公子的菊花诗,别的不说,光看字就知道是个端方稳重的。且杜家的生意必是由他哥哥继承,三公子喜读书,一心科举,将来是个有前程的。便是文人清苦,这两家还能短了银子。这可真是借花献佛了。她不知道,自己无心插柳,做了回月老。便是因着她糟蹋了人家苦心栽培数年的心血,杜家才顺藤摸瓜,找到凌七处,还定要将她送官查问。两人很是龙争虎斗了一番。当时凌七那是有苦说不出啊,你说莫熙这么个祸头子,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叫她上哪儿找去,事后更不能告诉她,否则还不被她变着法儿地敲竹杠,刮去一层皮都不带罢休的。
“先见见八小姐吧。”这是碰上宅斗了,二女争一夫?这叫什么事儿,组织培训里头没有宅斗这一项啊。她就知道宴无好宴。
见莫熙肯了,凌七才露出几分欢喜,若果真的,那可怎生是好,想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