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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熙看着眼前这只垂头丧气终于消停下来的白尾海雕,掬一把鳄鱼的泪。唐欢这厮的东西是能乱吃的么。姑娘我被他喂了一把毒药,至今提心吊胆。
心里这么想,手上却正做着一件跟唐欢同流合污的事:晃动这只鹰脚下绑脚的杆子。这要是在现代,动物保护者协会一准儿找她麻烦,这可是猛禽,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就被她这么给蹂躏。此间用来驯鹰的屋子非常敞亮,夜间也灯火通明,为的就是不让它睡觉。驯服的过程极其不人道,就跟审犯人似的,连续72小时的疲劳轰炸。
如此这般惨无人道的差事,莫熙接手了三天。这天她一进去,那只白尾海雕就冲着她委屈万分地点头。莫熙见它终于肯低头,嘻笑道:“你这畜生,若是早些服软也好省去一顿皮肉之苦啊。”于是便按唐欢教的,将它尾部用来调节起飞、制动、滑翔、下坠和捕猎的十六根雪羽,松紧适当地用线一根一根缠起来。这样既能让它起飞,又能防止它空中越狱。然后莫熙给它戴上眼罩,在它耳边反复用同一种频率吹哨,让它记住,才带它出去放风。
训练场上已备好了被绳子拴住的兔子、鸽子。莫熙见一切就绪,就把鹰的眼罩摘掉,让它去抓捕猎物。这畜生饿得狠了,凶神恶煞般狠命扑腾了一番,直到肚子都吃得滚圆才半飞半蹦跳着扑腾回莫熙脚边,邀功似的蹭她的裤腿。
接下来的几日莫熙便只让它捕猎物却不让它吃到嘴,如此反复多次,到最后才让它得逞。在此过程中她逐渐把羽毛松开几根,直至最终全部松开。如此这般过去了半个月,在莫熙的训练下,这只鹰已经完全可以根据不同的哨声分辨出放飞、捕猎、召回等指令。且莫熙一召回,这畜生就会自动迅速地从高空俯冲杀回来,屁颠屁颠地吃莫熙给它准备的食物。
这一日,唐欢、莫熙二人用罢午饭,一同去放鹰。
莫熙刚一吹哨,它便如箭一般射入蓝天,盘旋一圈后再向更高处飞去,渐渐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唐欢看着她仰头的侧脸,温言道:“它很喜欢你呢,如今连我喂食都会摆架子了。”
“许是我对它最凶吧。”莫熙嘻嘻一笑。
“姑娘离开时带它走吧,若留在此处,它要是犯了倔,不吃不喝可要饿死了。”
莫熙不答,却道:“夕儿在金陵就拜托唐门照顾了。听这孩子的谈吐像是受过启蒙的,不知为何家道中落,才落魄至此。”
“夕儿的事绿云会安排妥当,何况唐门本就会收养孤儿加以栽培,姑娘不必担心。不过她对姑娘颇为依恋,想来是更愿意跟着你的。”
莫熙又是微微一笑,摇头道:“我此生不会负担自己以外的任何生命。”
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立在一片淡金色的深秋煦阳中,笑如冰雪初融,言似春风拂暖,说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这不是唐欢第一次见她笑,但他忽然觉得自己已痊愈多年的心悸病又犯了,一股尖锐的疼痛募然划过心脏。莫熙却已转身向前行去,自然不曾注意到唐欢隐在袖中紧攥的双手。
她要的是一双如雄鹰般翱翔天际的翅膀,而不是收纳雏鹰羽翼温暖的怀抱。
第43章()
这几日唐门张灯结彩,仆役匆匆,上上下下都在为三日后的掌门继位大典做准备。已广发英雄帖给江湖上各门各派,邀请了众多武学泰斗和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到场。因此除了针灸时,白天几乎不见唐欢人影。这几日针灸药疗已进入白热化阶段,莫熙除了每日忍受针炎之苦,平时放鹰读书倒也悠然自得。
这一日,莫熙照例泡药浴而出,换上里衣。不由暗叹:这素绡材质就是好啊,仿佛穿上之后连日来被药泡过的肌1肤也舒缓了不少。不过由奢入俭难,离开此地后在这儿养出的富贵病全都得治。
晚饭时莫熙又感叹了一回。
就拿面前这寿桃灵芝盖盅里头的开水白菜来说吧,此菜烹饪之繁琐、用料之奢费与贾府烧茄子不遑多让。
这开水白菜是地道的蜀中名肴,走的却并非辛辣浓油的路线。
闻其名观其形,皆朴实无华,然则尽显上乘的制汤功夫。开水,其实就是至清的高汤。此汤以老母鸡、老母鸭、排骨、火腿蹄肉、干贝等食材分别去杂入沸锅,加料酒、葱蒜等调味品吊制至少两个时辰。再将鸡胸肉剁烂至茸,灌以鲜汤搅拌成浆状,倒入锅中吸附杂质。反复吸附数次之后,锅中原本浑浊的汤品便会呈开水般透彻清冽之状,香味浓郁醇厚,不油不腻,沁人心脾。而白菜则要选取将熟未熟的大白菜,只取中间几瓣发黄的嫩心,微焯之后再以清水漂冷,去尽菜腥后再用“开水”状澄汤浇淋至熟透。用来烫白菜的清汤不得再用。最后,将烫好的菜心垫入盛器底部,轻轻倒进鲜汤,才得成品。
“相传创制这道菜的厨师因世人皆贬损川菜‘只会麻辣,粗俗土气,’为了破谣立证才冥思苦想,并经过百番尝试才首开先河,创出了这道菜。”唐欢道。
莫熙点点头,道:“这道菜乃是菜中神品,把极繁和极简归至化境。”倒与武学一道颇有共通之处。
二人吃罢饭,唐欢提议去散步,莫熙自然客随主便。
“不知姑娘可还记得谜语之事。”
“自然记得。”
“那我便出题了:
秀樾横塘十里香,
水影晚色静年芳。
胭脂雪瘦薰沉水,
翡翠盘高走夜光。
山黛远,月波长。
暮云秋影照潇湘。
醉魂应逐凌波梦,
分付西风此夜凉。”
“是荷花吧。”莫熙暗自叹了一口气,这太明显了,根本不必猜。
“正是。”
莫熙随着唐欢一路慢行至凌波池时天色已黑。
只见眼前千朵荷花浮于一池流波之上。细看才知是以烛为芯用细透的绢纱扎成的荷花灯。水光掩映之间繁花若梦,似幻似真。
莫熙心中咯噔一下,难道那盒水晶润肤膏真的是取“采兰赠芍”之意。转身向唐欢看去。
唐欢却已不知从何处变出一盏更大更精致的荷灯递给莫熙,其上缀了几颗珍珠,似露珠晶莹,轻声认真道:“欢想让姑娘做的事便是许愿放灯。”又递给她一张烫银荷花笺。
莫熙看进他映出花灯浮水的双眸,一时间默默无言。过了片刻,终于提笔迅速写了花笺,折好,放入花灯中。
唐欢见她如此动作,心中忐忑之感稍缓,面上露出几分欢喜来,又取出备好的火折子,点燃了灯芯,将花灯递给莫熙。
莫熙走到池边,将花灯轻轻放入池中。荷即为“合”,如果她此刻再不知唐欢之意,那便是白活了这一世。
那盏荷灯漂摇到池心之时,最内圈的花瓣突然爆开,一簇烟花燃于一片浮水之上,灿烂至极。
二人望着那一盏荷花灯,缓缓漂向凌波池的出口,一时静默无言。
莫熙凝望着这一处渐渐远去的花攒绮簇,忽然想起一个词来——烟花易冷。
她转身看着唐欢,轻道:“不知我可否再厚颜提一个要求。”
唐欢看着她目光似水,温言道:“你说吧。”
“相传琅琊杖,通体碧绿,色如翡翠,不知可否请出一观。”
“姑娘不日任督二脉便能打通,届时自然是能看到的。”
莫熙点点头,也不勉强,又道“璧琉珠之前应是在令妹身上吧。”唐绝夫妇皆死于中毒,那这些年来璧琉珠不在唐欢手上便是在唐小姐手上。何况唐欢与唐小姐失散多年,彼时二人又皆年幼,若要相认,还需凭借信物,方可确定。是以璧琉珠在唐小姐身上可能性为多。
“是。家父家母疼爱妹妹到了十分去,自她出生起便将璧琉珠给了她。”
“那璧琉珠也曾宿于她体内么?”
“那倒没有。”唐欢暗道:难道她知道了,也罢,终究是要知道的。
“对不住,勾起你的伤心事。”
“无妨。”
这一夜唐欢都没有回清辉阁。
而莫熙独自回到清辉阁,躺在玉床上做了一个梦:十二岁的少年手把手地教她练剑,对剑的时候却因为怕误伤学艺不精的她,只用了三分内力,结果反倒被全力施为的她给弄伤了。不知为何,原本只是虎口流血,那血却止都止不住,最后只剩满目殷红一片
莫熙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冷汗已湿透了里衣。
鸾素进来服侍时看向莫熙的目光复杂之极,几次欲言又止,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第44章()
三日后。
莫熙换上了自己来时的衣裳,将雕刻着芍药的水晶盒留在了唐欢书房的案上。在唐门最是门庭若市的一天踏上了归程。
崇遥台此刻倒是锣鼓喧天,杯盘更迭美酒泄地。原来崇遥台在唐欢手中才会物尽其用。而她却不能是那台上执盏托杯之人。
任督二脉打通后,真气在体内运行比之前顺畅十倍不止,整个人也一扫针灸过程中的疲累。简直身轻如燕,精神百倍。
莫熙的心情也逐渐随着身法的展开,在轻功发挥到极致的时候飞扬起来。这失而复得的功夫此刻更显弥足珍贵。
片刻之间便已到了遥河边。
那位艄公果然坐在一片荒烟漫草芦苇萋萋中。
“还请前辈行个方便,助我渡河。”莫熙一揖到地,恭敬十足地道。
那渔翁打扮的人却对她毫不理睬,只盘腿呆坐,凝视着面前的滔滔河水。
少顷,他忽然拔地而起,看都未看莫熙一眼,一瞬间身姿已在数丈开外。
“何掌门还请留步。”莫熙用了三分内力将声音清脆地传递出去。
何群也不旋身,一个疾退便已到莫熙身侧,正要施展大擒拿手扣住她的咽喉,莫熙却已经巧妙一个滑步躲开,闪至一丈开外。
何群疑了一声,这才拿出三分功力欺身而上。他的武功路数非常之霸道,完完全全的只攻不守。二人大概拆了三十来招,何群渐渐用上了五分力。
莫熙借着巧妙的轻功身法再次移步滑开,顺势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倾注内力,全神贯注跟何群过招。
“你这个女娃娃倒是有点门道。”何群清啸一声,掌法渐渐绵密,不知不觉又多用了一分内力。莫熙一开始尚能剑走轻灵,渐渐便觉得自己的剑势被对方的掌力所压抑住,有股绵绵不绝的吸力让她的剑不由自主偏了过去,渐感难以支撑。她的本意是招招刺向何群手腕,如今却每每以剑锋贴上何群的肉掌。
转眼间二人已过了二百来招。何群又疑了一声,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也得此奇缘。”显是发现莫熙已打通任督二脉,说归说,出手却越发狠辣。
莫熙见势不妙,长剑当胸,舞出一片绚烂剑花,一面疾退,口中道:“何掌门此生都不能再助你所思之人渡河,何必日日在此自欺欺人!”本来只是为了试试身手,可别弄巧成拙把小命搭上。跟何群这样的绝世高手过招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是以明知不敌也要冒险一试。
何群果然略缓了掌势,道:“你是她什么人?”
莫熙从怀中掏出一物任凭风力将它送出去,一边道:“此乃何掌门故人遗物。何掌门一阅便知。”一边以剑护身,疾退数步。
何群果然飞身将那张兰花笺抄在手中。他将诗稿上下扫视了一遍,忽然怔怔呆立当场,风掀起了他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沧桑沉肃的脸,目中痛悔却清晰可辨。忽然他双膝跪地,嘶声哀泣道:“小兰,你何苦跟了他去,落得身死唐门。”少顷,他又厉声喝问:“这手书你是哪儿来的?”
“便是做客唐门之时偶得。”莫熙轻叹一声又道:“何掌门此言差矣。想必何掌门认得林前辈的笔迹。这首诗的意思分明是因苦苦思慕对方却得不到回应,才下定决心斩断情丝飘然远去。而其下唐绝前辈的词明着写少女思慕心上人,却亦是在暗中倾诉自己对这名少女的恋慕之情。”唐绝写的这阙春日怀人小令,上片描写闺中人的情思、样貌与情态。下片写相思相忆之闺情,朝思暮想,魂牵梦萦;那种种浓切之意,空闺独守的佳人,面对著翠绡香暖,又那堪醉后酒醒。而醉后酒醒则暗示这名女子曾经借酒浇愁,以醉酒而摆脱相思之苦。唐绝对林惜恋慕之情可表天地,林惜断无思慕而不可得之理。是以林惜诗中恋慕不得之人绝不会是唐绝。
“林前辈诗中苦苦思慕不得之人正是前辈你吧。”莫熙又道。瞧何群如此情态,八九不离十。
何群嘶声道:“枉我一生痴迷武学,又碍于师徒名分,这么多年竟然罔顾小兰的一腔情意。待我幡然醒悟,小兰已离开蜀山,嫁为人妇。最终与我天人永隔。”顿了一顿,他又以手捶地,恨声道:“但若是没有唐绝,小兰又怎会身死!”
莫熙轻叹一声,道:“前辈此言仍是差矣。前辈也说自己多年来辜负了林前辈的一片深情。林前辈改名为‘惜’就是为了表明心志,珍惜唐绝前辈待她的一番情意。别的且不说,当年林前辈因思慕前辈你不可得而黯然离去,唐掌门居然抛下唐门,不惜被逐出门墙亦要追随她而去。且从这张兰花笺来看,唐绝前辈对林前辈于你的思慕之心竟知晓得一清二楚,此举便越显难能可贵。”林惜改名是离开蜀山派之后的事,如果说她要隐姓埋名与唐绝双宿双飞,大可以将姓也改了;而且唐绝并没有改名;再者林唐二人回到唐门之后,林惜大可以改回本名林兰,而她却没有。可见重要的是在于这个“惜”字。而唐绝待林惜可谓体贴到了十分去,光为她收集那许多香炉就可见一斑。
莫熙暗自感叹,这位林掌门能得唐绝、何群此等非凡人物如此恋慕,想必定是风采绝世。试问世间多少女子陷入情网不可自拔,将红颜熬成白发苦苦空等一生,她却能毅然斩断前缘,懂得珍惜眼前人的道理。
“我亦知晓唐绝待她甚好。这才找来能工巧匠花费整整三年,将玉床雕饰一新,于他二人重返唐门之时送上,只为祝他二人百年好合。”果然如此,莫熙早就怀疑唐欢的那张七宝和田玉床就是何群觅得的石料雕成的。一则,此等玉床需重达一吨的整块石材方能雕成,世间难觅。是以她当日才向薛童探问此事,毕竟何群也曾打通任督二脉,也应有所辅助。二则,如果此玉床是何群这个师傅送给徒儿的新婚之礼便顺理成章。何群于这张玉床也算是煞费苦心,玉床两侧配的雕兰草玉香炉可谓集林惜生平之二好于一体了。
“那块雕兰花的白玉牌应是林前辈之物吧。”唐欢用来装璧琉珠的荷包上绣了兰草,恐怕也是林惜的遗物。玉牌雕以兰花,暗嵌林惜的本名林兰,何况又是唯一能指使何群得动的信物,是以莫熙做此猜想。
“正是。昔日小兰用蜀山独门秘法传递消息,约我来此助她渡河。”莫熙暗自点头,林惜一家要悄悄逃离唐门必然需要寻求外援,且不能开启铁索浮桥以免惊动唐门中人。而这世上武功高到能当此重任的,非何群这个武疯子莫属。
“不料来的却是唐绝前辈,对不对?”唐欢跟唐绝最终都没走成,可能就是因为林惜没能撑到约定的日子便已身死,而这家伙只看到人家老公却没看到本人,受了刺激临时撂挑子了。唐欢反能指使得动这位昔日武学狂人,恐怕是因为他毕竟是林惜的后人,便有了初见时何群的那句“真像”,像的自然是林惜而非唐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