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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念拭去台阶上的灰尘，坐在昔日的清池、如今的荒池前发呆。
如果当年，没有飞光仙主以御地之力相救，现在，大概自己的残骨，也要埋在这臭水之中，长出几缕绿草了。
再没有哪个画师，有闲情雅致，来这里画风景了吧。锦鲤，也荡然无存。
素念原以为会害怕，毕竟自来到华安城，夜夜都出现大火。但亲自看着这一幕，却意外地平静。
旧梦，也已随着灰尘，埋入废墟。
“浅溪，你最终还是找到红芍了。”素念坐在台阶上，看着池水，仿佛里面曾经有荡漾清波的锦鲤，“我比想象中，还要开心。”
“你们若能这样在一起，相守一世……该有多好。如此，再无牵挂。”
素念微微苦笑，伸手抚摸着水池边的芦苇叶子。
“一世牵挂……也不过如此。我放下了。十七，希望你也能看透，不要再躲。”
不要再躲着苦苦追来的段清平。命运再残酷，也是两个人一起面对，更好一些。
为什么心甘情愿，被阿池所利用，被碧水所操纵。素念不懂，但知道十七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一意孤行的姑娘。素念至始至终，都是感慨。前世的红芍也好，今世的十七也好，总是倔强到不肯回头，让人只能感叹苦笑。
可她，心还是软的。还是想着那个人的。连他的任性，也一并纵容了过去。
那两个人，一定想的也都一样，时间如果能停在平沙镇落雨的午后，该有多好。
……所以他们两个，究竟做了什么“仪式”？
素念一不小心，又开始分神了。脑海中，又有若有若无的影子在晃动。
锐锋说过，破除消心术阵，需要心念集中。集中思考着似曾相识的话、熟悉的举动……慢慢地，击破虚影幻象。
素念隐约记得，好像和钟临溪提过，要做一件事，和浅溪有关……
浅溪和红芍……做过的事。和临溪……
缠绕的虚影，好像受到了威胁。为阻止她回忆起来一般，一层层加强过来，千变万化，引得有些头晕。
可恶的钟临溪，术法力量，还真的是名不虚传。
素念已经百分之百确定，钟临溪趁自己不备，扣了个消心术在身上，而且远比锐锋轻描淡写说的威力要强多了。
几次运力、凝神，都陷入那重重虚影之中，被绕得找不到方向，败退回来。
钟临溪！
素念在心底，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
什么鬼符阵师啊，对自己人出手？天下有这么可耻、对同伴动手的人吗？
不行，哪怕浅溪的事放下了，浅溪与红芍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小藕找天昊也不管了，御地的调查先让飞光仙主和阿棠主人扛着，这件事，都不能算完！
一口气几乎把所有人都出卖了的素念，学着像天昊、锐锋一样，冷笑一声，重新闭上眼睛。
卫戎之血，在体内循环起来，暖流滋生。
开什么玩笑，有上古神兽的力量加持，真以为自己还是没用的小仙？
大不了逼得狠了，一日晋升中仙，冲破消心术阵给你看看……可恶的骗子！
暖流相助，峰回路转。呼啸的仙力，向意识深处聚集。
钟临溪四处绕路，终于确定摆脱了长虹，和那两个静夜门的门人。
刚追踪素念，感应着到达废墟，却稍微吃了一惊。
消心术阵，动荡了下。
……难道小念，发现什么了？
钟临溪面色凝重，抬头看着这荒园，突然有些惶恐。
本来这位置，就已很是不祥；被素念追问，就更有压力了。
但又不能不去。不知素念为什么会跑到昔日荷园里来……她应该很害怕这个地方。不能扔她一人在这里。
“临溪？”
素念刚缓了口气，就看到钟临溪从正门一侧，追进了废宅。
真是速度快啊。素念有些讶异，刚要对消心术正式出手，刚击破了几个虚影，都已经想起了模糊的话语，始作俑者就来了。
“真巧。在这里遇见你。”
钟临溪强作出种语气，好像郊游出行，恰巧山色正好，佳人立于前方，有种意外相遇的惊喜感一样。
“真巧。不知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素念正带着股怒气，无处发泄，这人竟然还敢作死找上门来，于是温婉一笑。
这一笑，加上这称呼，几乎让钟临溪浑身发寒。
“小念，别这样。”钟临溪干笑着，“我只是路过，看到你在这里……”
“嗯，你只是路过的路线，恰巧与我行走的重合了，对不对？谁让京城这么小呢。比七星镇还小。”
厉害，一口气连着放出三个重磅炸弹来讽刺，任钟临溪脸皮再厚，也有些撑不住了。
“……我怕你出事。”钟临溪语气软了下来，但丝毫不后悔追踪素念。如果她再被静夜门的人盯上该怎么办？他甚至后悔，之前怎么没好好调查下静夜门的动向。
“我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么对我？”素念不知为何，总有种非常委屈的感觉。一定跟昨晚有关，但昨晚的事，还被他封印了。
出乎意料，竟然没听到预想中的“朋友”二字。
钟临溪只是静静站着，看上去像是凝望着自己，发呆了一样。
突然间……发什么呆？素念一愣，感觉被这么看着，面容都在急剧升温。
“我……又不是你的长虹师妹。”素念将头偏向一边，本想找点话题引开，却可耻地越陷越深，“你对师妹好就可以了……管其他人干什么。”
“你不一样。”
对面的钟临溪，忽然开口，用了种不似平时的语气。
温和的声音，微微聚拢，如流云凝聚。
素念呆了呆，感觉周围笼罩着奇怪的气场。
被钟临溪这么认真地凝视着，俊雅的面容，又带着些许怅然，某种柔软的情绪忽然在心间堆起。
堆得心跳，都有些慌乱。
临溪……和平时不一样。好像下一刻，就要开口，说些会让心跳不受控制的内容……
“你是我，注定要保护的人。”漫长的等待后，对面的人，终于开口。
为什么……说的这么隐晦。
素念心跳得很快，不得不按住胸口，其实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只是越模糊，越兴奋，越想伸手抓住更准确的答案。
代表全部心意的唯一答案。
荒弃的水池，漂浮的绿苔，颓废的景象……怎么看，似乎都不适合两个人，在这边互诉衷肠。
何况理智，也一直在敲响警钟……却顾不上了。
就这一刻，也不行吗。只有这一刻，顾不上天时地利人和、前世今后，被他一句话，逼到万劫不复也好。
“我听不懂。”素念转着头，脸上温度几乎烫手，声音先柔软下来，可耻地出卖了一切，“再说清楚一点……好吗。”
“好。”
钟临溪，给了意料之中的答复，却拥有着意想不到的冷静，就连声音，也非常从容。
“我必须保护你。这牵扯到世界的安危。”
第246章 保护你，不是出于爱（）
试过将心提到天上，然后放手，任其坠落吗？
素念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感觉满耳都是风声。
身体，粉碎在了天际。
“临溪……你说什么？”
“没听清楚吗，那我再说一次。”钟临溪微微一笑，“保护你，是我的使命。我不得不这么做。”
“使命……使命？”
素念恍惚中，向后退了下，差点掉下台阶。
“冲击太大，一时接受不了，是吗。”钟临溪面色平静，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些许类似歉意的情绪，“原谅我，在最初接近你时，实在没能说出口。”
素念缓慢抬头，好像眼睛都不是身体的一部分了。
钟临溪缓慢开口，语音悠长。“从何说起呢。在这终结一切的地方说，正好也很应景，不如就此听个故事吧。”
“这样开口，也许最合适。很久以前，有位漂泊的仙人，仗剑天涯，居无定所，姑且称呼他为‘云仙’好了。”
“某天，漂泊的云仙，闲来无事，来到了仙界和凡间的入口，偶然发现了奇怪的事。所有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云仙，本不该管仙界闲事的。
仙神二界，很多人看他不顺眼，他知道，也从不去理会。
“最好别入仙界。”云仙的师叔，这么教导他，“那里……不是像你这样心无遮拦之人，该去的地方。”
可云仙只是笑笑，拜别所有师父，一路，打上了仙界。
那年轻狂，或许只是为某些看不顺眼的东西。比如仗势欺人的上仙；比如联合起来，想将外来者赶出去的某些仙人团体。
对战忽略。云仙一战成名，最终，还是停驻在了仙界，一停驻，又是许多年。
期间种种，只是无聊。
六界之内无居所，云仙也乐得自在，四处招摇，凭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本领，穿行于六界之中，遇不平，则出手。
还以为要一直将无聊的生命持续下去，但却天降了件事，如同闪光。
巡游时，云仙偶然发现，仙人二界的交界处，出现了回旋空洞。
别人可能看不出什么。乍一看，就像是云间的某个缝隙。但对于本就能驾驭云风之力的云仙来说，这不寻常的力量，逃不过他的眼睛。
也是好奇，云仙进入空洞，想去一探究竟。
空洞里，竟是另一番景色。
荒原遍布，焦土滋生，焚天的大火，长久地盘旋在世界边缘。
明明是无主之地，却能听见哭泣的声音。某位少女，哭泣的声音。
云仙展开透魂镜，想看看发生了什么，这一看，却让他的视线，很久都没从镜像上移开。
一尾娇小的锦鲤，化成素衣白裳的少女，独自坐在池塘边，擦拭泪水。
他的目光，再没离开过她。
“其实，是被她逗笑了的。”钟临溪怕素念误会，特意加了句说明，“一只小鱼仙，哭得这么狼狈，脸上还沾着泥巴和水草，是谁，都想知道为什么吧。”
“你早就，知道一切。”
素念手心冰凉，心脏好像一点点在结冰。
原来二百年前的一切事情……和浅溪所有事情，钟临溪都知道。
“不。镜像能力有限，只能看到一部分。我只知道有人心碎，为画师牺牲，成全人间佳话……自己却被抬回了联守之地，扔进池里休养，很傻的鱼。”
素念抖着，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我给过你提示的。还记得吗。”钟临溪笑笑，“笨鱼，还记得在繁花城有次你做梦，喊出了浅溪的名字。”
素念没有反应，真像是呆傻了一样。
“你可能不记得，我当时和你说过什么了。我说，‘无缘莫强求’，不要满心，挂念同一个人。”
确有此事。素念还朦胧记得醒来，就看见钟临溪在身边，但这句话却很模糊，光记得和门口同高的桂花糕了。
“看你的表情也知道，光想着桂花糕了，对吗。”钟临溪无奈笑笑，“你现在想想，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对的地方。
素念知道那时喊出的，是浅溪的名字，这一点回想起，已经足够想将那天的自己拎出去了。
但钟临溪，说的没错。
浅溪，这件事，连小藕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还劝诫不要挂念，无缘莫求。
满身冰霜的感觉又回来了，素念恍然间，感觉昨晚也经历过同样的寒冷。
“你来凡间找我。”素念嘴唇几乎干裂，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是为什么？”
总不至于，是被傻鱼的行为感动了吧。
使命。这两个字，还在脑海中回荡。
“什么使命……告诉我吧。”
“没什么，云仙有负责监视本领地的使命，所以找到你。”钟临溪语音高远，真像从云间而来，“那空洞，大概与你有关。你身上寄生着古怪的力量，自己却不知情。”
古怪的力量。素念心脏上的冰都被震得掉了两圈下来，她当然知道钟临溪所指的是什么。
一击，将混元灵珠劈碎的力量……完美激活了碧海苍生阵，强大到恐怖的力量。
“为什么……突然和我，讲这些。”
素念笑了，笑得凄凉，和冷风一个温度。
在终结前世的地方，终结掉现世的幻梦……真如临溪所说，太应景了。
他也不是什么临溪。而是“云仙”啊。
“一直瞒下去不好吗。骗子……也会有骗人，骗到良心发现的时候？”
好像只有提声“骗子”，才能苦苦揪住破碎的幻梦边缘，不至于掉下去。
“情况紧急，不得不提。如果可以，我也想瞒下去……一辈子瞒下去。只这么看着……‘监视’着你。”
钟临溪停顿了下，像是在看素念的表情。
今天，脸上没有沾着水草和泥巴。素念下意识地擦了下脸，又捏了下皮肤，痛感，都几乎感觉不到了。
难怪走到哪里，都要被钟临溪一路“保护”。连自由出行，都不让。
那不是保护，是监视。真的如字面意思……监视。
还以为这条小鱼，在他心里，有什么特别的分量。全是错觉……还不如他对过路人的好，更加真心实意一些。
“静夜门。我注意到，你和静夜门的人接触了，还听到了‘元魄’的事情。”
意外的一句话。素念抬头，目光麻木。
“我也很为难，还是主动交代一切为好。万一七御大会，你又接触到静夜门，从他们口中听到，和我主动交代，性质就不一样了。”
钟临溪语气正式，这句话，应该是真的。
“所以。”素念低下头，想着两件事的联系。
静夜门交代了“元魄”，说元魄受损。钟临溪提到“云仙”，监测到扭曲的力量空洞。
能用出的那种奇怪力量，每次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而来……来自“空洞”吗。
不仅如此。那种模糊的感觉，来自藏在意识深处的某个地方吗。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素念点了下头，声音很轻，“你的意思，是那云端‘空洞’，我的元魄能感应到。和我……有重大关系。”
“你是厉害的修仙者，早就知道‘元魄’的事情。想来联守之地调查下，那条小鱼，到底知情多少。”
“发现还挺有趣的……在六界游荡，也是无聊，顺手捉弄了下，对吗。”
前两句钟临溪尚且在点头，到第三句，就点不下去了。
“静夜门见多识广。你怕我去问他们，就会开始调查元魄的事，越调查越深入……可能会怀疑你。”
“谢谢你的坦率……骗子。”
素念觉得此处应该有眼泪的，但意外地流不出。大概跟着灵魂，冰冻在身体里了。
“你放心……我配合你调查。如果这云端‘空洞’，可能对六界有什么影响的话。”素念深吸了口气，“我是御地仙，不是什么混乱的主使，你要信我。”
“我信。”钟临溪心一疼，声音柔和了些。
“不过……你可真是骗了好久啊。”素念抬头微笑，声音颤抖。“下次……早点说好吗。”
钟临溪说不出话。素念颤抖的声音，像是在心里割了几刀，能清晰地看见血滴。
像是在指责他。将鱼骗上钩了，骗得死心塌地，又一把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