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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让她有喘息的机会，思考的时间。
凌霜没有立即回到弄月别馆，而是去了庆寿寺。庆寿寺中，居住着当今僧录司左善世、资善大夫、太子少师姚广孝。靖难成功朱棣称帝之后，曾命姚广孝蓄发还俗，但姚广孝坚决不允，每次上朝时便穿上朝服，退朝后便回到庆寿寺仍换回僧衣，过着清心寡欲的和尚生活。虽然如此，姚广孝在朝中依然德高望重，影响力巨大。
凌霜此来有事托付，她曾在饶州府点拨过姚广孝，该是他报答此恩的时候了。姚广孝根本没有想到，凌霜会亲临，听到凌霜传音，生生打断修练，迎了出去。
“小僧不知星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星君恕罪。”姚广孝对着凌霜一揖。姚广孝禅房之外布有结界，在他修练期间寺内众僧均无法靠近，所以他也不怕有人会发现他与凌霜的此次会面。
凌霜坐在院内石桌之上，赤足腾空着慢慢荡悠，瞪着大眼睛东张西望地将四处环境看了个遍。她这个样子，完完全全像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开口依然是童真无邪的声音：“没什么啦，本神只是觉着无聊，想起来到京师这些天，也没有来拜访过你们，实在是失礼。”
觉着无聊？真的是没什么？姚广孝背后起了一层冷汗。他怎么听着凌霜的意思，是在说他没去拜访她，实在是失礼呢！姚广孝连忙又是一揖，道：“星君言重了，应当是小僧去拜访星君才是。只是素闻星君喜爱清净，小僧怕打扰了星君清修，故而未曾前往拜访，还请星君体谅小僧的苦心。”面对强大的凌霜，藏着掖着是没有必要的，姚广孝唯有实话实说。
凌霜对着姚广孝露出迷人的笑容：“真的没什么啦，本神来找你，也是一样的。”
姚广孝却觉着，为什么凌霜的笑是硕皇敲匀耍克吒咴谏希奘掠衷趸嵯氲剿庋桓鲈谒壑惺敲患暮蜕校坎还阈⒈暇故堑笔栏呱Ρ洳痪咀疟唇菜赐裂诘南敕ǎ尤荻宰帕杷质且灰荆骸盎骨胄蔷魇尽！�
“本神听闻郑大总管的船队，其中最大的宝船有九个桅杆，长度达到四十五丈，宽度也有十七丈，能够容纳一千多人，在海上行驶如履平地。本神活了这么久，却从未坐过如此巨大的宝船出海，倒是十分好奇，想要体验一番。”凌霜不紧不慢地说道。
姚广孝大吃一惊，抬眼看向凌霜。眼前这位看似弱不禁风，我见犹怜，怎么看都和航海不搭边。再者，眼前这位不知活了多少个年头，会没有去过海外仙山？要坐宝船出海，打死姚广孝都不信！
第869章 放条生路（3）（）
姚广孝迟疑着出言试探：“郑公公海外归来没有多久，船队需要休整，恐怕离下次出海还有段时间”
“所以本神想到你了啊。以你在朝中的威信，定可以想办法令船队以最快时间再次出海。”凌霜依然笑着，眼中满怀着期待，十足的小孩子心性。
姚广孝看着凌霜笑颜如花，戳中了他心中的柔软之处。他少年出家，一生未娶，从没有享受过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此刻竟不忍心拒绝眼前这位可爱少女的殷殷请求。
“此事小僧出面不太合适，不过小僧会说服郑公公，由他上奏给皇上。至于船队最快何时能够出发，小僧也不能保证。”
凌霜满意地点点头：“事在人为，你们尽力而为即可。”说完便从石桌上跳下，准备离去，“本神静候佳音。”
姚广孝内心纠结，终于鼓足勇气，面对凌霜的背影说道：“星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为了星君的事，小僧定会肝脑涂地不遗余力，但是小僧亦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凌霜转身，目光如炬看向姚广孝，曰：“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
姚广孝心中一凛，叹道：“星君竟是如此看待小僧的。”
凌霜道：“非也。有道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靖难之于百姓，福祸参半，之于社稷，功德无量，之于建文，灭顶之灾。你与朱棣，对得起皇天后土，对得起黎民百姓，唯独对不起这个可怜的青年。他已无东山再起的可能，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他一条生路又有何不可？”
姚广孝默然，凌霜的话戳中他的痛处。他身为靖难大功臣，却只当个正六品的僧录司左善世，坚持下朝后回到庆寿寺诵经念佛，其实为的就是替朱允炆祈福，为他自己减轻罪孽。可是姚广孝从未想过，要对朱允炆伸出援手，逃过朱棣的追捕。正如凌霜所说，放他一条生路又有何不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凌霜又一次点拨了姚广孝，使他的造诣又向前跨出一大步。
“多谢星君指点。”姚广孝感激不尽。他一定会竭尽所能促成凌霜拜托之事。
凌霜却并不在乎姚广孝的想法，身影早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朱高燧焦急不安地等候在弄月别馆外，见到凌霜归来，立即迎了上去，急道：“姐姐去哪儿了，可算是回来了。”
凌霜气定神闲，讥讽道：“如此沉不住气，破军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朱高燧却没有心思与凌霜斗嘴，道：“摆放张宇初仙身的驿站，方才走水，火势很猛。好不容易灭了火进去查看，张宇初的仙身被烧得面目全非。”
“说完了？”
“说完了。”
“就这事儿？”
“就这事儿。”
“本神劝你还是早早地回归天域破军本体，少在人界丢人现眼。就这点子事儿，值得你如此大呼小叫？”凌霜白了朱高燧一眼，慢悠悠地走进弄月别馆。
朱高燧像是被蜜蜂蛰了一般跳了起来。
第870章 放条生路（4）（）
“姐姐说得好轻松！这样一来，朝廷如何向天师府交代？朱高煦真不是个东西，这事儿摆明了是他暗中指使，可偏偏他不在现场，要我替他背黑锅。”
凌霜嗤笑一声：“你跟在朱棣身边多年，怎么就没学到他的那份痞子英雄气概？当初在饶州府，朱棣面对赵升毫无惧色。你现在都还未面对天师府任何人，怎么就先怂了？真是给破军丢脸！”
朱高燧嘟哝：“谁说我还未面对天师府任何人？那你倒是告诉我，那个白头发的是谁啊？”
凌霜顺着朱高燧伸出的手望去，只见白衣服白头发的赵升，犹如鬼魅般站立在院中。凌霜朝朱高燧摆摆手：“怕就先滚吧，这里有本神兜着。”
朱高燧想了想，自己的确留下来也无用，还不如赶紧与鸿胪寺右少卿汪雁南商议面子工程与应对之策，于是转身便走。
凌霜也不招呼赵升，径自走向院中石桌。松美十分有眼力介地从厨房端来一壶美酒和几个精致的小菜。凌霜自斟自饮，完全没有要邀请赵升的意思。
赵升默默看着凌霜，最后终于忍耐不住，问道：“星君行事，向来便是如此不征求他人意见，自作主张的吗？”
凌霜放下手中酒杯，露出迷人的微笑，道：“哪里哪里。本神神识未开之际，曾师从天尊，这些都是跟天尊学来的。”
“”有吗？他有教过她这些吗？赵升十分郁闷地回忆着。明明是他来兴师问罪的，为何反而扯到他头上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你每天没完没了地让文采萱背这无聊的玩意儿，目的何在？五年时间里，你只教文采萱逃跑的技能，其余一概让她自学，又是目的何在？”凌霜忽地收敛笑容，目光灼灼看向赵升，“让本神来猜猜看吧！那是因为你从一见面开始，便知道文采萱是本神的转世，于是你选择收文采萱为徒。你以为你自作主张地天天让文采萱念什么‘人之初，性本善’，本神就不会觉醒了吗？你以为你自作主张地什么都不教，本神就真的什么都不会了吗？你又是凭着什么，自作主张地认为，本神觉醒之后，必定会是一个祸害？你又为什么不自作主张地在本神还未觉醒的时候，就除掉本神这个祸害？”凌霜越说越气，越说越恨，真想一下掐死眼前这个可恶的男人。
赵升黯然。她说的都是事实。他知道她是廉贞星君下凡，他有能力在她还未觉醒的时候为民除“害”。可是他没有那么做，只是将她留在身边，希望以一己之力感化她。尽管那时他的记忆被廉贞封印着，但是他对她的爱刻骨铭心，他在潜意识中不忍伤害她，想要亲近她，甚至不知不觉再次爱上她。面对凌霜的质问，他无话可说。
凌霜没有想到，说话尖酸刻薄的赵升异乎反常地以沉默回敬她，这不亚于她的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胎上，让她感到十分憋闷。
第871章 暗潮涌动（1）（）
凌霜刚想再次发作，不料赵升却开了口。“冤有头债有主，你找我出气就罢了，何必将天师府牵扯进来？”赵升的语气有着淡淡的无可奈何。
“那是天师府该还给本神的。”凌霜不假思索，说完才愣住，天师府欠了她什么？
本以为赵升会以此反驳，不料他又是一副无可奈何受委屈的样子：“罢了罢了，你爱怎么就怎么，我和天师府奉陪到底。”说完轻叹一声，意味深长地深深看了凌霜一眼，转身离去。
“”凌霜本是打算主动进攻，将赵升的兴师问罪化解。现在看来似乎她的目的达到了。只是忽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争吵，凌霜反而觉得十分无趣。不知为何，她挺享受与赵升吵闹的过程，她喜欢捉弄他，激怒他，看着他扭曲的表情觉得十分过瘾。哎！这次她的恶趣味没有被满足，觉得太没劲了。凌霜不知不觉噘起了嘴，对着赵升的背影冷哼一声“小气鬼”。
赵升浑身剧颤。他虽然离去，却感应着身后的凌霜。刚才凌霜那个样子，完全没了高高在上的冷漠，娇媚可爱，小女儿情态十足，与千年前的萱儿一般无二。她，可是想起了什么吗？
张宇初的仙身被毁，确是朱高煦暗中命人安排的。经过凝霜提醒，将张宇初的仙身毁了，那么建文党便无法实施偷梁换柱之计。于是调查驿站失火自然是毫无进展，身为鸿胪寺右少卿的汪雁南没有追问，也没有上报，此事不了了之。
天师府掌门张宇清偕同戒律堂堂主张正行抵达京师，护教天尊赵升则派了神兽玄武作为代表，可见对迎回张宇初仙身的重视程度。
鸿胪寺派了身为武当派掌门的汪雁南负责接待，这已充分说明了朝廷对于此事的态度。汪雁南思忖许久，觉得无需隐瞒，便对着张宇清实话实说，接着命人请出了张宇初的骨灰。
天师府众人要比汪雁南预计的淡定。张宇清与张正行甚至没有动手，只吩咐门下弟子接过骨灰坛，便告辞而出。汪雁南心中颇是疑惑，却也是松了口气。
各大门派的代表齐聚京师，均在观望，见天师府对于前掌门张宇初的死以及仙身被毁没有任何反应，都是十分意外。与天师府交好的门派无不同情地第一时间去张宇清落脚的客栈吊唁，而另一些面和心不和的门派则纷纷幸灾乐祸暗笑天师府窝囊。
其实张宇清心中也觉得十分窝囊。他虽与张宇初在政见上有些分歧，但两人毕竟是同门兄弟，感情深厚，张宇初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命陨京师诏狱，他心中实在愤愤不平。但是现在的天师府，在他之上还有两位强大的上位者。一位就是天师府众人敬仰的护教天尊赵升，另一位就是身份特殊人见人怕的他们曾经的师叔祖文采萱，哦不，她现在的名字是谢凌霜。张宇初的死讯传来之后，赵升便派玄清尘传来口讯，嘱咐他万事不可冲动，必须沉稳低调。
第872章 暗潮涌动（2）（）
张宇清展开密函，上面只写了几句话——迎回骨灰，立即封印镇压，不可施法超度，切记切记！
这真是匪夷所思！张宇清曾询问作为信使的朱高燧，但是密函被施了术法，除了张宇清，旁人并不能打开，所以朱高燧只耸了耸肩表示抱歉，便告辞而出。张宇清正待再看一遍，密函却已经自燃。凌霜心思缜密，竟彻底销毁密函，不留蛛丝马迹，给别有用心之人可乘之机。
赵升的嘱咐，张宇清还能想得明白，可是凌霜的这道密函，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且不谈为何要对张宇初的骨灰封印镇压，就是要让他对自己的堂兄封印镇压这点就难倒了张宇清。他内心在哭泣：他实在做不到啊！
张宇清、张正行一行下榻的驿站内，好不容易才恢复平静。在帮助张宇清送走最后一位吊唁的客人之后，汪雁南和普渡静斋斋主空镜起身告辞。他们二人尚未走出大门，便被张正行又唤回：“汪掌门请留步，敝派掌门有要事相托。”
空镜十分知趣，平静道：“贫尼先行一步，将小蝶送至贵府。告辞。”
汪雁南向空镜一揖，道：“有劳师太。”说完便随张正行入内。
回到内堂，只见堂上端坐着白衣白发的赵升，张宇清和玄清尘则分别陪坐在一旁。原来是赵升仙驾到此。汪雁南忽地感到松了口气，微笑着作揖道：“晚辈见过天尊。”
赵升的面具上毫无表情，只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汪雁南坐下。随后张宇清站了起来，对着汪雁南一揖，道：“汪掌门为敝派前掌门的后事连日操劳，敝派上下均不胜感激。”
汪雁南连忙站起回礼，口中不停说着“不敢当”，同时也在等着张宇清的下文。天师府的最强存在都出面了，定不会只是为了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
果然，只听张宇清继续道：“时移世易，敝派却一向与世无争，只求能够发展正一道统，将其发扬光大。然新皇对建文依然颇为忌惮，以致不断借机打压敝派。如今敝派在朝中逐渐式微，无法一展抱负，而贵派却颇得新皇青睐。故贫道有个不情之请——”说到这里，张宇清再次对汪雁南一揖。
汪雁南知道，张宇清前面所说均是场面话，下面要讲的才是重点，连忙还礼道：“张掌教与贫道无需客气，但说无妨。”
“还请汪掌门上奏皇上，准许敝派跟随郑大总管的船队出海，去占城、渤尼、暹罗、真腊、爪哇、满刺加、锡兰等地宣传正一道统。”张宇清看上去十分谦卑，他的意思十分明确，既然天师府在大明帝国无用武之地，那么他们就让位，去海外发展。这个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并不会令人生疑。
然而，汪雁南却是一脸的惊讶：“前日大内总管郑和郑大人有书上表，称南洋之地鲜有华夏之道统，请求皇上准许在他第二次出使西洋之时带上道统的使团。
第873章 暗潮涌动（3）（）
另外郑大人还提到，海外对大明的陶瓷、丝绸等，都极喜爱，而由船队带回的大明所缺之香料，染料，宝石，象皮，珍奇异兽等等也在朝夕之间售罄，所以他上书恳请皇上下令提前第二次出海行程。”说到这里，汪雁南停下来看了一下天师府众人，才接着说道，“原本贫道以为是天师府暗中嘱托郑大人上了这道奏疏，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张宇清吃惊不小，看了一眼端坐着的波澜不惊的赵升，很快平静下来，笑道：“看来敝派与郑大人倒是不谋而合了。既然已有郑大人上表，那么我等静候佳音了，此事还需汪掌门从中周旋。”
“好说好说，贫道定会竭尽全力。此事姚相也附议了，想来会引起皇上重视。”汪雁南站起，郑重地对着赵升一揖，又对着张宇清和张正行一揖，告辞而出。
“此事透着古怪。”见汪雁南走了出去，张宇清才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