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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似水。
南习容闭着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沿,听得相当的痴迷,似乎他整个人融入进了那满城的江南风絮当中,多情而风流,脸上便也渐渐浮现出微微的笑意。
一曲罢后,南枢的嗓音余音绕梁。南习容未睁开眼,犹自回味道:“江南,江南。只有江南这样的地方,山才是山,水才是水,鱼米之乡,富饶之地。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为什么北夏有这样的天堂之地,而我南瑱却没有。这姑苏繁华啊,丝绸、茶叶,水路四通八达,小桥流水烟雨平生,”说着便一声声如妖孽一样轻笑了起来,“呵,这样的江南,到最后终还是我囊中之物。北夏的繁华和富饶,最后都会归我南瑱所有。”
他睁开双眼时,眼里的巨大野心一览无余。
南枢手扶着琴,卑微道:“殿下,妾身有些累了。”
南习容便对她挥挥手,道:“累了就下去歇着吧。”
“是。”
南枢将将起身,抱着怀里的琴转身往门外走时,外面进来了一个探子,似有要事禀报。南枢娉娉婷婷地走了出去,往门口右拐,稍稍迟疑了一下,随后便在门口右侧停了下来,屏气凝神倾听。
那探子道:“启禀殿下,昏城现今水路已被堵死,但城门守卫十分薄弱不堪一击,可进攻。只是……”
南习容正了正身,懒懒道:“只是什么?”
探子道:“敌国的战神贤王苏静和女将叶宋,已经回到了昏城,现在昏城有他们坐镇指挥。”
南习容笑了起来,道:“上次没抓到,叫他们给侥幸逃脱了,没想到又回到了昏城。上一次是他们运气好,这一次,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传令下去,大军向昏城进发。”
南习容起身走出大门时,南枢再不敢多待,立刻轻手轻脚地离开。
他离开太守府的大殿之后,经人引路,去到了一座地下室。这地下室原本是用来当做衙门里的地牢的,里面昏暗潮湿,一进去便有一股阴森的凉气扑面而来。
窄长的走道墙壁上,点着幽幽的火光。他一路走到了尽头,在尽头的一间石室里停了下来。里面摆放着许许多多的冰块,冰块全是派人从高山上取下来并快马加鞭地送回来的。
而那冰块中间,赫然躺着一个人。他身上的盔甲涂满了血色,经冰块濡湿,都已经把冰块染成了嫣红。他面色惨白如纸,双眼却是睁开的,眼瞳浑浊不堪。
南习容一点也不嫌弃地在他身旁蹲下,笑容妖异如鬼魅,悠悠然道:“马上就轮到你这个死人派上用场了。你也不要怪本宫,两国交战,到处都是流血和牺牲,在所难免的。且兵不厌诈,本宫用上你也无可厚非,但就是不知北夏的大将到时候会是什么反应,本宫想想就觉得有趣。”
起身离去时,南习容回头看了冰块上躺着的人,又不吝啬得回身弯下去,伸手拂了拂他的眼睛,再离手了,那浑浊的双瞳已经闭上了。
昏城全城戒备,北夏的探子发现南瑱大军正大举往昏城方向行进时,立刻回禀了苏静。苏静下令,让城里的百姓全部往北方撤,而那些年壮的汉子愿意留下来的便一起抗敌,不愿意留下来的可以自行北上。就是昏城最后变成了一座空城,他们也要死守到底。
然而,就当昏城里的北夏战士们以为,即将有一场殊死决战的到来时,没想到南瑱大军在昏城五里开外驻扎了起来,丝毫没有要连夜进攻的意思。
抵抗南瑱大军的北夏大军在柳州被一举击溃的消息,不可避免地传到了上京。引起了北夏百姓以及满朝文武的哗然和惊惶。
这京城,似乎再也没有往日的繁华。
在这阳光明媚的季节里,本适合春郊野游,而街上却行人稀少,连街边的摊铺除了卖粮油已生活所必须的,其他的都关门了,路上的行人也都是为生计所需才不得已出来走动,也都是匆匆走过,不肯有片刻的停留。
春夏交接时难得的好天气,全都被战争的压抑气氛所笼罩。
也正是因为这场战争,导致粮油市场十分混乱,一些奸商趁机哄抬物价从中谋取暴利,再加上不断涌进城里来的难民,因为争抢粮食,有时候在一条胡同里打个你死我活头破血流,非得要官府的人出面制止才能停下。
为此,苏若清采取的措施是杀一儆百。关键时期北夏的律例法度就必须严苛起来,将尤其猖獗的一些奸商押往菜市口斩首示众,由此奸商才不敢过分活跃。而那些**的难民,统统抓起来用麻绳捆绑了双手双脚,一排排挂在城楼上晾晒三天两夜,由此,再无难民敢轻易聚众**。
皇宫,永远都似一个金色华丽的牢笼,将举世奢华都困在了牢笼里,外面是明媚温暖的,里面却是一年四季都冰冷的。
苏若清在皇宫里,日理万机,要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他显得比以前更加的清瘦,气质更加的清冷,多是沉默少语,却散发出迫人气势,仿佛身居九重宫阙之上的王者,孤独而赋有谪仙之气。
当苏若清听到苏静和叶宋战败的消息时,一个人坐在窗台下的矮桌上沉默许久。桌面上的公文全部都齐刷刷掉落到了地上,归已在一旁安静地一本本拾捡起来。
良久,苏若清问:“阿宋怎么样了?”
第239章:许久不见()
归已顿了顿,道:“皇上放心,虽然柳州一战失败了,但贤王爷和二小姐都安然无恙,只是如今昏城告急,他们被困昏城,只怕不是南瑱的对手。”
“朕是问在这之前”,苏若清道,“阿宋怎么样了?”
归已放下公文,利落地在苏若清面前跪了下来,道:“属下知错。”
苏若清站起来,黑衣广袖一拂,从归已的面上扫过。顿时归已脸一侧,人就飞跌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门上。他刚想从地上爬起来,一入眼,手边便出现一双黑色锦靴。
苏若清半垂着头看着归已,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喜怒表情,但身体已然绷着怒气,道:“朕问你,为什么要将阿宋的消息押后不报?”
归已随手淡淡擦拭了嘴角的血迹,刚正不阿道:“回皇上,二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且身边有贤王爷和陈明光保护,一定不会有事,属下是害怕皇上过于担心,因小失大。”
“所以你就将她和贤王失踪和身受重伤的消息隐瞒了,外面的人都知道唯独朕不知道,朕一向拿你当朕的耳目,如今你便是这样蔽朕耳目的?”苏若清道,“朕是不是跟你说过,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第一时间知道叶宋的消息。”
他已经很久没有发火了,不管北夏如何处于危急的情况下,他都从容应对。眼下大发雷霆,殿上的宫人们惶恐地齐刷刷跪了一地。
大统领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可是他却被皇上打成这样,皇宫上下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归已不卑不亢道:“当时皇上就是知道了又能怎样,京中大局需要皇上亲自操持,群龙不可一日无首,难道皇上还要为了二小姐而弃大局于不顾吗?”
“归已”,苏若清语气平静了下来,负手转身,背对着他看着窗外,淡淡道,“你跟了朕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朕是什么样的人吗?”
归已抿了抿唇,跪在地上挺直了背脊揖道:“属下知道。属下就是太知道了,所以才痛心。皇上是北夏尽职尽责的好皇上,一切选择皆身不由已,就算知道了二小姐深陷囫囵也不可能立刻就不顾一切地去救她,属下是为了避免皇上徒增烦恼才这么做的。既然皇上一早就已经明白怎么选择,何故还要时时刻刻牵挂着二小姐,就当做是她一直相安无事,皇上也可放心做自己的事。”
苏若清看着窗外的重重宫门,阳光打照在琉璃瓦上,格外的刺眼,他道:“朕不能不顾一切地为她做什么,能知道她好不好、有没有受伤也好。”不等归已说话,苏若清便转身过来,重新走到了桌边坐下,又道,“宣三王爷苏宸觐见。”
还不等宫人一步步宣下去,外面便有宫人唱和着三王爷求见。
苏若清便吩咐归已道:“传旨下去,让北方守军撤回一半军力,回援贤王,大将军和卫将军镇守北方疆域,以免北方列国趁虚而入。”
“是。”归已即刻下去拟旨。
现在北夏的情况是严重的兵力不足。北方与各小国之间的战争,虽然是北夏胜利了,但是边境却不得不用兵看守,因为那些小国毫无信用可言,他们之前与北夏签订的边境贸易往来的和平条约也轻易被南瑱给挑唆打破,而今虽再度与北夏签署了停战协议,也极有可能北夏前脚一收兵,北方列国后脚就又掺和进来了。
北夏的兵力被分散,若是从兵力上硬碰硬,根本不足以对抗北国联军,而今又要把北方的兵力支回一半,尽管大将军和叶修心急如焚想要南下支援叶宋,但那也没有办法,只有他们坐镇北方边境,才能对北国起到很好的震慑作用。
南瑱野心勃勃,一面对北夏俯首称臣,一面养兵养马,就是为了以备攻打北夏。若是北夏单单只对抗一方,那是势均力敌差不多,如今对抗两方,两方都处于弱势。
苏宸觐见,目的显而易见。朝中除了他 以外,几乎没有可用的将才。他求情带兵支援苏静和叶宋他们。
苏若清问:“你的伤都好了吗?”
苏宸答道:“都好了,请皇上放心。”
苏若清站在书桌前,大笔一挥,一块将军令赐下,准了。
连续许多日,深夜里,御书房里的灯都还亮着。苏若清倦极的时候,习惯性地撑着额头小憩一会儿。因为太疲惫,他几乎是一合眼,很快便会睡着。
许是心绪不定的缘故,即使在那短暂的片刻小憩中,他偶尔也会做梦。
梦到叶宋。
梦到她战马戎装,披荆斩棘地杀敌在前方,浴血奋战,一脸英勇无畏。兵荒马乱的时候,天边残阳如血,杀吼满天,她回过头来,一瞥惊鸿。
苏若清冷不防就醒了,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便是叶宋的那一个眼神,久久挥之不去。
他知道,她过着有了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他也知道,梦里的残酷与厮杀只不过是九牛一毛,她一定比梦里还要拼命和辛苦。他身为北夏的九五之尊,没想到最后竟将保卫山河与黎民百姓的重担交到一介女子身上。她虽顽强,可那双肩真的能够承受得起么,会不会觉得累,觉得绝望?
阿宋。
“如果可以,有时候我宁愿和苏静换一个位置,陪着你去天涯海角也好,去修罗战场也好,可以保护你,代替你受伤,可以时时刻刻陪伴着你。若是他能为你做的,我都有机会为你做,该多好。”
只可惜,他注定不能。
这时,身边的近身公公轻手轻脚地推开御书房的门,躬着身进来,臂弯里搭着一柄拂尘,道:“启禀皇上,如意宫的人给皇上送了夜宵来,说是娘娘亲手所做。请问皇上,要不要呈上来?”
苏若清手指捏了捏鼻梁,整个人都清醒了,道:“呈上来来。”
随后便有宫婢挎着一只食盒进了御书房,并近前将食盒里的吃食一一摆在了苏若清的面前。
这夜宵做得十分精致。
苏若清许久没去如意宫,而李如意也没从如意宫里出来过。可她在苏若清这段繁忙伤神的时间里,每至深夜,都会让人送来夜宵。
或多或少,苏若清都会动上筷子吃两口,但好不好吃,他从来不做任何评论。
而负责送夜宵的,是李如意身边最得宠的瑞香。每次苏若清吃了哪一道点心、喝了几口汤,她都会回去如实禀报,渐渐李如意也就摸清了苏若清的习惯和喜好,每一次都会多做一些苏若清爱吃的。
瑞香将夜宵摆好以后,忽然道:“娘娘近来身子很不好,一连咳嗽两个月了,宫里的太医也无法,说是心疾所至。今夜,娘娘还是坚持着半夜起身为皇上做了这些。”
苏若清拿起了筷子又放下,瑞香便在他脚边跪了下来,乞求道:“虽然娘娘嘴上不说,但看得出来她仍是日日夜夜都记挂着皇上,求皇上去如意宫看看娘娘吧。”
苏若清只简单地道了几句:“将这些都撤下,以后也不要再送来了。夜里让她好好休息,退下吧。”
“皇上”,瑞香抬起头,急切道,“是奴婢多嘴,奴婢知错,求皇上吃几口吧,若是娘娘知道皇上一口没吃,又会整夜都睡不着了。”
只是,最终不管瑞香如何相劝,苏若清就是没有任何心情去吃这些夜宵,见瑞香跪着不肯起,便让门外守着的宫人进来将桌上的夜宵收拾了。
瑞香见状,不由急出了眼泪,却也无可奈何。她擦干了眼泪站起来,似受了莫大的刺激,不顾尊卑礼法,就说道:“皇上逼死了相爷,娘娘独自在宫中孤苦无依,尽管是这样,她仍旧是对皇上念念不忘。可是,皇上无情,对娘娘的情意视作粪土,娘娘就是太傻,而皇上你根本就不值得!”
“大胆!”宫人当即怒喝道。
瑞香不管不顾,她看向苏若清的眼神变得十分狠厉,再道:“反正横竖是一死,我现在就要为死去的相爷报仇!”说罢,竟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的闪烁着寒光的匕首,对准苏若清便扎过去。
宫人见状大惊失色,冲上前去阻拦已经来不及。
眼看着那匕首就要刺进苏若清的身体里,当是时,他突然出手截住了瑞香的手腕,瑞香一惊,见手腕动也不能动,不由拼尽全力。最后却被苏若清反手一扭,她吃痛地惨叫一声,匕首便从她手中飞脱而出,直直***她身后的木柱子上,随后整个人也紧接着被苏若清甩到了地上。
侍卫立刻上前,将瑞香团团围住。
归已听闻了动静,亦是第一时间赶来,问:“皇上没事吧?”
苏若清若无其事地拂了拂衣摆,道:“无事。”
归已便对侍卫道:“将她押下去,稍后处置。”
御书房里归于安静,只不过只维持了一会儿工夫,外面李如意便求见。她也是终于肯走出自己的如意宫了。
再见到苏若清时,她容颜憔悴,身材纤瘦,脸上是病怏怏之色,毫无半分容光。她伏在地上,额头抵着手背,道:“皇上,是臣妾管教无方,才使得瑞香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臣妾恳请皇上,宽恕瑞香,臣妾愿代为受过,万死不辞。”
苏若清头也未抬,更不曾看她一眼,道:“你起来。”
第240章:多看你两眼()
李如意道:“臣妾求皇上饶恕瑞香,皇上若是不答应,臣妾便长跪不起。瑞香已经是臣妾身边仅剩的人了,求皇上不要夺走她好吗?”
“好。”苏若清的声音很平和地传进李如意的耳朵里,李如意颤了颤眼神,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苏若清竟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她,愿意宽恕一个前一刻还想置他于死地的人。
要是以前,她一定会欣喜若狂地以为,自己君恩圣宠,不可一世。而今,那些不过都是转瞬浮华、虚假的表象而已。
李如意缓了缓,道:“那,那臣妾会代为受过。”
苏若清道:“不必了,听说你的身子近来都不好,不要跪着了,起来回去歇着吧。”
良久,李如意才眼帘轻阖,悄然在手背上落下一滴泪,应道:“臣妾遵旨。”
只是李如意话上这么说,却迟迟未动身。桌上的夜宵已经被宫人给撤了下去,苏若清正重新拿起公文批阅,一会儿之后又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