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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着父亲这模棱两可的言语,却见父亲的眼神中忽有精光闪过。
“正鸿。”他听着父亲突然唤道他,恭敬颜色看向父亲,却见父亲枯嵪的手紧拽着自己,似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于志安闭上眼睛,仿佛心愿已平,重负皆除,神色间一片宁和,悠悠道,“你记着,为臣事君,以君令为尊,莫不如此。”
“父亲!”于正鸿震惊在父亲的话语之中,他向来得父亲谆谆教诲,如今又官拜左都御史台,肃振纲纪,秉忠直言更是他的职责,如今父亲一番言语在他看来竟是如此荒谬,“这是佞臣之术,并非贤臣之道。”于正鸿鼓足勇气说出肺腑之言。
于志安苦笑:“奸佞贤良在果不在因,你此时心中不以为然,当初为父便是一再由着你们兄弟二人,正沛好武我亦不加反对,反倒是你,越发纵容了你的书生意气。”
“有朝一日,你若是争气,坐到我这位置,活到我这岁数,也就懂了。”
于正鸿无言以对,羞愧迷惑交杂,胸中疑惑如云团涌起,仿佛有逐渐清晰的轮廓显于眼前,浓重的咳嗽声打断他的思绪,父亲说了这么多话,已是中气不济,更见虚弱,神色却似大不同了。
于正鸿说不出是哪里不同,只隐隐觉得诸多时日以来,压在父亲身上令他负累不堪的巨石,已然不见了。
父亲已换好了一身常服,除去了朝服蟒带的他显得更加佝偻,天色逐渐亮了起来,大厅中的棋盘也在皇后手下摆好,两盏温茶款款而升,更加映出皇后容色朦胧,几乎令人在这薄雾之中看不清晰面容,一如身旁父亲看着皇后高深莫测的笑意。
“这是四月尚在‘广安寺’之时亲手栽种的茶树,于相尝尝可还好!”皇后悠悠笑着,起身亲自扶过父亲坐上软榻。
于志安尝了一口案边香茶,清冽绵长的茶香令人心旷神怡。
于正鸿看着两人已旁若无人的开始下棋,向皇后跪地行礼之后便退出房门。
脑中仍萦绕着父亲最后说的那句话。
极盛则衰。
第116章()
太子已定,洛氏扬眉吐气,洛世荣府前犹如车水马龙,来往尚礼庆贺的几乎将门槛跨断,却连洛世荣面也没见着便被洛府总管笑着请出了府外。
成千上百的百姓将道路两侧围的水泄不通,自金凌门到朱雀大街以红毡铺道,两列御林军甲胄鲜明,侍立两侧,皇家的明黄华盖羽扇宝幡赫赫威仪。
远远一声号角像是从天边传来,沉沉鼓声震地而起,人群瞬间静了下来,在钟鼓齐鸣,礼乐悠扬之声里,人群如潮水般接连跪了下来。
陈子烨连番苦笑,却也不得不正立在人前,遥遥望着御驾龙舆上宝光流转越发近到眼前,那丰神俊逸宛若神祗的面容也越发清晰。
昨夜已在乾元殿设宴践行,岂料这践行还有后招,他竟如此大摆排场,这番做来,还真是让他不感动都不行。
灵岫在马车内伸出一只手扯着他的袖子,惊喜的问道:“那是谁?他的车好漂亮!”
“你姑父。”
他顿时觉得驾车的李斌脸色阴沉了不少,在这暖煦的阳光下也让他感觉阵阵寒意袭身。
灵岫咬着手指:“我怎么没听我姑姑说过我有个姑父?”
陈子烨推开她的手,看着那人目不斜视,面带感激笑容,轻声出言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回车里好好待着,不然我就让李斌把你的七彩炖了。”
灵岫斜瞥了他一眼,面带不屑的缩回马车内,心中却在暗自咒怨陈子烨也学会了姑姑那一套,总是拿七彩来威胁她。
伴着山呼万岁之声,陈子烨已大步流星迎上前正袍理冠,叩首跪地:“叩见陛下。”
圣上亲自相送,何等的殊荣光耀,众人遥遥看去,只见圣上龙舆降处,皇上下了龙舆,亲手将江南世子扶了起来:“世子无须多礼。”
日光下的两人,一人神采飞扬,倜傥不羁,一人龙章凤姿,英武不屈。
伴着众人的惊叹声,两人已一前一后步行上了朱雀大街,龙舆车驾皆被扔在了身后,仿若亲密好友一般依依惜别,盎然谈笑,临到兴处,两人放声大笑。
“陛下亲自相送,这天大的隆恩,还真是让在下惶恐。”陈子烨低着头,无奈的笑道。
“世子见惯了大场面,朕这一星半点还惊不着世子吧。”上昔淡淡言道。
陈子烨侧颜看向他,唇角笑意越发加深,却听见他开口问道:“世子今后有何打算?”
这话问的突兀,陈子烨悠然一笑,答得爽朗:“在下自江南而来,一路眼见为实,天下繁荣昌盛,帝都百业欣荣,庶民得庇,人心所向,陛下雄才大略,在下亦沐感同恩。”
“恕在下冒犯,敢问陛下有何打算?于天下,于四月。”
脚步落地停驻,上昔回身看向他,见他笑的爽朗,眉宇中却是一派郑重。
好一句于天下,于四月。
上昔凝视着他,面容冷漠,看不清喜怒,怅然一叹,微闭了双眸:“万顷江山,千秋功名……”
陈子烨看着他的背影,目露异彩,晶莹生灿,随即归为清澈,那渺渺飘来的一句话却一字不落的听在了他的耳中。
两人行至红毡尽处,陈子烨再次跪地叩首:“微臣叩谢陛下隆恩。”
从前,他于他非臣,他于他亦非君。
此刻他却愿为她自称为微臣。
上昔将他扶起,郑重道:“世子此次归去,路阻且长,擅自珍重。”
陈子烨收敛了素日里的放荡不羁,一双眼眸灼亮迫人:“江南诸事皆在掌握之中。”
上昔负手立在龙舆前,明黄颜色更映出他玄锦龙袍十二金龙仿若腾飞,长身傲立,光华厉烈,修眉斜飞成英锐凛然之气。
他独自讪笑了一阵,才回身对陈子烨说道:“替朕向江南王问好。”
江南何来王,自大宁得立,江南有的只是江南国主。
陈子烨微微笑着,一双眼睛,平平看着脚下百年青石地板深浅不一的纹路,宠辱不惊。
缓缓抬眸目光越过他,桃花眼潋滟映成三千春水,望向城门外缓缓行来的一架马车。
风吹早春绿柳,拂动车角风铃阵阵清脆动耳。
满城伏首跪了一地的百姓鸦雀无声,纹丝不动。
上昔回身,只见那辆青蓬马车已稳稳行入城门,云隙间有灿然日光如丝如缕,渐成万丈光芒,照开一碧长空。
驾车青衣小童停驻马车于红毡之前,下车一言不发俯身对着上昔行礼,轻纱帷幔重重之后影影绰绰能见到一个曼妙身影。
那一刻,他竟手脚发僵,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
良久不语,再开口,低哑了声气,似万般不敢相信的问道陈子烨,一字一句:“是她吗?”
素指芊芊拢起轻纱,车中人盈盈而出,朝阳照耀,那一袭青衫飘渺清圣,衣带临风飘举,峨嵯云髻用素簪松松低挽,风姿卓然出尘。
淡淡笑意微展于唇角,目光所及之处,竟似穿透了亘古滚滚红尘,看尽了万般繁华俗世。
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语声低婉,却透着一丝渺远的清灵,令人一听便不由敛摄心神:“为人君者,你就是这样让你的百姓跪地不起,十里相迎的场面可谓壮阔,我大宁有此盛况本宫心亦欣慰。”
众人不由敛神,遥遥望去,怔怔忘语,有人埋头更深,几欲落泪:“皇后娘娘……竟是皇后娘娘回来了!”
上昔凝视着她,听得她这一句,拢袖上前,衣袂振风,紧握住她的手,牵引着她。
娥眉飞扬,凤目微睐,眼色如同拢上一袭薄雾,莫测而微凉,她将手递到他温热的掌心之中下了马车,相视浅笑,如珠连,如璧合。
“诸位平身。”
日光越发绚烂,百姓中无数人,一时都目眩在灿金日光里,如睹神迹。
陈子烨坐在马车内,车内尚且宽敞,流苏璎珞环佩作响,灵岫抱着七彩顺着它那流光溢彩的羽毛,嘟着嘴问道:“刚才那个真是我姑父?”
陈子烨揉了揉她团在耳后的团髻,郑重点头。
回首望去,万丈光华下的两人身上汇聚着这世间最耀眼的光芒,辉映了翠盖宝扇,金顶紫旌,如云仪仗自金凌门逶迤渐远。
方才两人彼此试探,上昔试探他是否有这个决心愿为四月背水一战,陈子烨试探他今时今日是否愿意为四月抛却权柄江山。
“万顷江山,千秋功名,又怎敌一个人间四月。”
第117章()
朝南而开的皇宫正门徐徐而开,迎接帝后携手归来。
四月仰头看去,金灿日光下的重檐高阙,如林如海的皇室仪仗,一眼望不到头的雕栏御道……这一切于她好似那般熟悉,却又好似是那般陌生,四月垂眸,眼前掠过碧影瑟瑟的汉白玉阶恍惚见到了天灵山隐藏在星星点点中的小路。
终归已走上了这一条不归路。
她垂眸浅笑,双眸中隐晦的泛出血色红光,神色霎时让人难以捉摸。
上昔握紧了她的手,只觉得这双手冰冷的令他胆战心惊,他不禁用力将她的手放入掌心之中,想要驱走这片寒冷。
四月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诮蔑视,拂袖抽出自己的手,望向另一处
那里,曾是高不可攀的摘星台。
如今,却只是一片荒芜,百丈高台也看不见踪迹。
恍惚中,好似还能见到一袭白裳临风远眺,伸手便可触及满天浩瀚星辰,如瀑青丝被夜风吹拂扬起轻抚红锦画帷,清辉冷月拉长的背影倒映在雕刻了莲花的七巧雕窗上。
銮驾直抵梅林深处的睦清宫。
四月抬眸,望向这座曾经她与母妃都居住过的宫殿。
“你的睦清宫,一切都如同七年之前,就连你妆台上的凤钗,也不曾动过。”上昔沉默良久,音色亦是淡淡寂寥。
半阖的眼中,眸光一闪,语声稍显疲乏:“是吗?可是那些样式早已过时了。”
他不动声色的凝视着她,眉目间笼了一层看不清的薄雾,良久不语。
看着她下了銮驾,一步一步的走上玉阶,推开纤尘不染的朱红殿门,氤氲而出的淡淡熏香似将从前过往都要一一驱散。
汪全已将从前伺候过皇后的宫人婢仆一一召回到了睦清宫,只见伫立在殿门前的皇后一袭青衫沉默不语,只静静的凝视着大开的殿门,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思量什么,而皇上,立在玉阶之下,深深的凝视着皇后,唇角带着笑意,暖煦如春。
汪全唏嘘,只要皇后回宫,那陛下所做的一切,总有一日,她会明白的。
天逐渐暗了下来,睦清宫中却渺无灯火,殿中一片黑暗。
四月凝视着头顶上的那一根盘龙戏凤的横梁。
轻声低喃:“母妃,我回来了。”
皇后回宫在前朝后宫引起轩然大波。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啊。”孙昭仪淡淡神情,脸上带着一如从前的温婉,手中金钗挑动着烛火灯芯。
慧心会心一笑:“听说洛贵妃连晚膳都不曾用下。”
孙昭仪轻蔑一笑,从袖中拿出一封薄薄的书信。
端庄大气的字体一如从前熟悉,只是多了几分潦草,落笔极重收笔缥缈。
不过看了两眼,孙昭仪黛眉轻皱,神色稍显黯淡,微闭了双眸叹了一口气便将书信放置在烛火上付之一炬。
大皇子被立为太子,正是洛贵妃意满志得的时候,偏偏这时候离宫入寺已七年的皇后娘娘却在这时悄无声息的回归,所有的目光都被皇后牵引,连带着大宁太子的确立也被皇后回宫的消息掩盖的一丝不剩。
翌日一早,四月尚未起身便听见外头隐隐约约传来的响动,素来眠浅的她被外间传来的响动扰得再不成眠,轻皱了眉头便有侍女掀开床帷伺候她起身梳妆。
整整十二名宫婢侍立在寝殿两侧,放眼看去,多少还是能记得起这些人的容貌,微微笑着,便有侍女从衣棂中捧出衣衫行到身前,还止不住的不时抬头看向她,神情激动不已。
从前睦清宫中的一切都有花吉在打理,她从未有过什么担心,花吉素来心思玲珑,处事也是面面俱到,颇有大家风范,睦清宫虽是中宫,倒也上下和睦,主仆一心。
多少从这些人脸上见到了从前的过往,四月微眯了双眸,看着那名侍女呈上来的衣衫,月白萤丝绣作的合欢花栩栩如生,洁白的衣衫仿若一泓冰雪,看着侍女殷殷的目光,问道:“你是清云?”
那侍女蓦然红了脸,捧着衣衫跪地:“奴婢清云,叩见皇后娘娘。”
四月莞尔一笑,暗自赞叹自己的记性还真是好,睦清宫中上下百余人,她竟还能唤出这侍女的名字来,好像还记得她梳发的手艺不错,从前花吉不在,便是她为自己梳发。
由着她为自己的穿上衣衫坐上梳妆台,歇了一会,看着殿中跪的乌泱泱的一群人,柔声说道:“我七年不在宫中,这其中的辛苦,我心里有数。”
她抬眼看去,好些人都红了眼眶,再不忍心说下去,清云在侧拿了玉梳怔怔出神,皇后离宫七年,他们被各自派去其他宫室伺候,虽是从前皇后宫中出去的人,陛下也有心善待于他们,但是洛贵妃掌管六宫之后,对他们都多有打压,宫中日子过得也越发凄凉。
清云还好,当初被派往了孙昭仪所居广阳宫伺候,孙昭仪素来端庄温和,对宫中下人也多有厚爱,日子倒也不算太难过,但是她却知道从前与她一同在睦清宫中伺候的一些被派去了慎邢司,浣衣局的宫人都过得惨不忍睹。
四月微微笑着:“你们好些都快二十五了吧?”
宫中有规矩,只要宫婢年满二十五便可离宫归乡,当初他们入宫之时还不过是及笄年华,转眼间就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清云,待会儿让汪全来睦清宫,这些年,苦了你们了,我给你们备下一些银两,待你们离宫回乡之时,便出宫找个好人家,也算我给你们添置的一些嫁妆了……”
四月话未说完,已有好些宫婢嘤嘤哭出了声来,一些人笃定的言道绝不会再离开睦清宫,要为皇后娘娘效忠,伺候她一生一世,一些人忙不迭的叩头谢恩,一时间热闹非凡。
四月无奈的看着她们,从清云手中接过玉梳有条不紊的梳理着自己的长发,清云拿起胭脂,花钿,正要细细妆点,却被她挥手止住,命她退下:“我自己来吧。”
第118章()
她淡扫娥眉,手法巧妙娴熟,又在低挽的鬓发上簪入玉簪,盈盈起身,一时众人只觉得眼前的并非是皇后娘娘,而是俯视世间众生的九天玄女,流逝的岁月没有为她带来丝毫的印记,反而增添了几多超脱世俗的神圣飘渺。
四月缓缓抬眸,透过珠帘望向外殿,清莞一笑,眉宇间一片冰雪凛然。
六宫之中,睦清宫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热闹,从外殿至内殿,侍立的宫人如云穿梭,见到前来请安的宫嫔行过礼之后一言不发的低垂着头往各自路途有条不紊的行去。
自从皇后离宫,皇上封闭了睦清宫,除了每日特定的宫人入宫洒扫之外,等闲人等一律不准进入睦清宫中,这里于后宫一向是百忌之地,后宫占地广袤的梅林倒是能够一眼便望见这座伫立在梅林深处的宫殿,殿中不论日夜皆是灯火璀璨,高雅清香源源不息,陛下竭力维持着这里的一物一什,总是会让人恍惚这座殿宇中依旧还有人住着。
此番,它真正的主人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