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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眉卧蚕,双眸微阖视线低垂,那五官安静模样虽无过多出众,不过若论其气质,只见其白衣似水柔和,竟与冰巳难得两分相像。
想这也是西华城对他敬畏相待原因之一。
“师父。”
待到议事殿内人员至齐,但见那白衣平凡男子向冰巳俯身一礼,在后者应允眸光下,操着温良声线不疾不徐道来“依弟子勘察,魔教近来盛传一名自称神明转世之人,其人来历手段诡异非常,不过短短数载,便收拢人心,使各小帮派心甘情愿臣服。人数壮大足以危机天下,然其却未作乱百姓任何,行为低调的令人起疑。”
“哼,如今天下太平,便是连皇族都要礼让我们西华三分,所谓魔教不过尔尔,不若简单派几名弟子下去,率上众武林人士,直接将魔教铲灭!”
殿下有直爽脾气战将,一拂及腰长须,直接站出身来请缨。
“暂时不可。”
正座冰巳玉雕手掌随之摆了摆,那战将闻言望向冰巳,掀了掀唇角,到底未置一词重新落座。
在西华城,乃至天下,他所说之言已惯性被人供奉为信仰,马首是瞻。
“那依师父之意?”
白衣平凡男子倾了倾身,眉眼随和且恭敬望向冰巳。
“可有具体查出那魔教幕后之人底细?”
“那自称神尊之人来历低调,又是身在魔教拥护中心,弟子无能,未曾查到。不过”
众人伸长了脖子“不过什么?”
在得到冰巳示意后,男子稳了稳身形,这才继续开口“倒有一事,听闻魔教最近行踪诡秘不过是为一场厚积薄发,目的是联络一人据说此人已潜入西华,只等一个适合的契机,助他们统一天下。”
“咝”有人倒吸凉气“竟然敢偷潜西华,好大的胆子!”
众人愠怒间唯有大长老楚镇稳坐泰山不动,望向冰巳,稳重沉声“城主,众所周知西华城固若金汤,若说有人潜入并无可能,除却”
后半句并未言明,却也无声胜有声。
———东方笑,那个被城主亲领回的孩子,而今就西华而言,唯一的外人。
年纪小小便身染奇毒;一双大眼亦是流转着不属于这世界的光彩;体质诡异阴寒杂乱,眉宇更是内在晦暗无光,一看便知是阳寿不长之人。
女儿身败露!()
七绝殿。
天幕铅灰,木格窗外细雪纷飞,殿内青铜古兽香炉口吐瘟氤安神香,香料将尽,尾调时紧时疏,袅袅升腾半空,消散。
冷香缭绕中,白衣人影指尖轻掀了香炉,清理灰烬重置香料,落盖,一切妥当之后,人影稍顿眸光恍惚落在灰烬上,唇盼溺出叹息。
侧脸,望向纱帐内那熟睡的娇小身影,视线最终锁定在那睫毛纤长的大眼上,颦眉。
这孩子
不是他杞人忧天胡思乱想,不是他质疑不愿相信,而因这预言,古今流转千年未变:妖瞳一出,天下必乱。
而今外界又是纷飞谣言四起,魔教中人已深入西华,欲盗镇山之宝,闹得人心惶惶。
所有矛头一瞬都指向她,这个来历不明,行为异于常人的孩子。
他想要保护庇佑,想要一心一意疼爱她,可她抗拒自己的接近,死守着自己小小秘密,紧张的像是个刺猬,团团让人无从下手。
而今这个小刺猬正在熟睡。
淡雅的纱帐婉约朦胧了床上身影,只见一段细嫩年轻的藕臂,白净小手放在枕畔,手指如身子般轻蜷不肯放松。
了无安全感的睡姿。
这样的人,多半年幼孤独,防范心理日积月累极强。
表面完好无缺的伪装,实际内在却是一道脆弱容易受伤的灵魂。
走近床榻,抬指为其重新盖上被踢一旁的锦被,顺带看了看其里衣———已是干爽洁净无瑕。
听下人说她更衣时未用任何人帮忙,甚至强忍着伤寒,佯怒将人全部屏退出屋子。
究竟是何原因?让这随和的孩子固执如此?
古井无波的琉璃瞳终于闪过疑惑,继而玉雕指尖探出,尚染着一缕熏香温雅索绕,搭上那露出锦被外的半截手臂。
皓腕纤细比女子,触感滑腻微凉。
单薄肌肤之下,孱弱脉象因寒毒跳动而显艰涩,如冰凝练其中,男子左手诊脉为顺,然其却寒柔愈盛,不见阳刚。这分明是**之象
正待细探,却见那遮挡在细碎刘海下的眼,蓦然睁开。
黑白分明的瞳仁先是一瞬迷惘疑惑,继而视线转落到二人交叠的双手上,陡然清醒,变换之快让人咂舌,眉梢慌张前所未有。
指尖下的手腕倏然如游鱼缩了回去。
“笑儿。”
“师父”
苍白的唇角开合,腕上温良,难以忽略那前一刻真实存在的触感。
黑白分明大眼闪过一丝惶恐怯懦,望着那近在眼前霜白衣袂身影,死死紧抿的唇瓣最终溺出一丝刺眼艳红来。
只是一时困觉而已,他探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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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咬唇()
“师父。”
眼见着白衣人影起身,却无力阻止,只能任糯哑声线自唇边溺出,染上慌乱殷红。
白玉指尖不动声色收回,拢到广袖之下,指上肌肤滑腻之感尚在,索绕不去。
修眉跟着蹙起,琉璃瞳深藏复杂,浩瀚如星海吸纳天罗万象,俯视到她心底一片兵荒马乱。
掌心下攥着锦被,越收越紧,逐渐褶皱成一团。
“师父。”干裂唇角喏喏,不知该如何试探委婉开口,便自欺欺人抬了手腕“脉象如何?”
“”
莲唇微微开合,却缄默未曾出声。
轻烟消散,殿内新燃的熏香在这一刻逐渐瘟氤开来,安神沉稳充盈满室,缠绵鼻端,似都在无声证明眼前人对自己的怜爱与关怀。
可下一刻,或许这恩赐将荡然无存。
光影斑驳,细碎短发下的黑白大眼不敢再去对视那双洞悉人心的墨瞳,贝齿紧咬唇角不肯放开,抬起的手腕改为缩到背后,侧身终让视线隔了一层纱帐,再去望他,只觉两人间朦胧如雾,各自天涯。
静谧,时光似乎在一刻定格,若不是殿中燃香偶尔在半空中升腾出弧,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一幅定格的苍白雕塑画面。
僵持的对视,谁都未曾先开口。
她不敢吱声,是因生怕一个开口,辩解更甚至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投身深渊万丈。
他未曾动作,一双琉璃瞳暗藏飞雪,定定俯视她,连衣角都沉寂出前所未有的疏离。
“寒毒深重,已入心脉。”
“??”
他是在,回答将将自己的问话么?
“倦么?”清泠的视线若有似无望进她漆黑瞳底,似是经过世纪漫长,终是温和出声,淡雅平静反倒惊的她一时呆愣。
“师父?”
人影俯身,温良指尖轻抚,掠过那消瘦尖细的下颚,顺带抿去一丝薄血。
“笑儿身上外伤过多,在殿内好生歇着不许乱跑,为师去给你配外敷药。”
“”
“日后,不许乱咬唇。”抬手,为其抚弄了额前碎发留海,遮住了剪水双瞳。
“师父。”一遍又一遍细弱单调的呼唤。想要开口,却不知如何开口,该说该问什么。
远山眉局促蹙起,黑瞳迷惘一闪而过继而慌张“您是打算让我休养好,然后将我赶下山去?”
“傻孩子,老实养伤。”
淡笑,他未曾承认,亦不否决,折身,离去。
“是女孩子有什么错!”
门板大开,阳光自外照射进殿一瞬,他耳边蓦然响起一声歇斯底里绝望质问,人影顿住。
不容女身()
殿外流光泼洒,雪衣银发被骄阳镀上一层细碎金光,只一侧影,便连衣袂都绝尘到叫人不敢逼视。
“师父。”
遥望那光晕中人,沙哑的声线难掩少女一丝焦急情切,素手扣向心窝“是女孩子,有错么?”
“”
缄默。欣长浓密睫毛跟着敛下,视线转落到一边雕花门板上,侧脸沉静如玉雕。
“师父!”娇小人影趴在床边,细白消瘦的小手在半空中前探,似欲抓住挽留什么“别走!”
清俊容颜闻言微侧,俯视一眼她最后的乞求狼狈,眼波泠泠幽深,终而举步。
霜白人影飘逸离去,门板被他反手合上,隔断了满室最后光明。
“师父”因为是女孩子,您也如同父亲那般,嫌弃不要我了是不是?所有尽数包容宠爱,都是假的对不对?
探向半空消瘦的小手终颓废落下,细碎刘海下大眼盛满从未有过的绝望空洞,眼帘不肯眨一下,那滴晶莹却依旧自顾自沿颊边滑落,跌碎。
议和殿
“有查到她真实的来历么?”
“呵,说来也甚奇异,她这人看似普通,却好似凭空蹦出来一样,我甚至动用了专门倒卖江湖消息的听风阁与千机堂,却也只查到她是沿着缪凰山而来。”
“谬凰山?”
握紧茶盏的指尖缓缓收紧,红袖染茶香,掩了半边妖治容颜,水袖之后红唇风情开合“那可不正是下葬风渊妖女的地方?”
“正是。”白衣面容平凡之人抬手抚了抚衣角,转而望向那端坐正座嫡仙人影“又是自那墓中来师父,以为如何?”
“都散了吧。”后者沉吟叹息“此事日后不许再提。”
“不过几日相处而已,师父无心之人便对区区乞儿如此在意了?事到如今,竟还打算保她?”
座下慵懒红衣人影跟着站起,垂眸,状似百无聊赖把玩指尖,红唇微掀,一字一句却愈加犀利“我说杀她师父不许,却又不与其诚心相待。既明知她是那人蓄养出的傀儡命不长久,又为何”
“姽婳。”清润的眸子淡淡扫向那热烈火红身影,不疾不徐且无悲无喜“杀心又起,去忏悔司抄写静心经千遍。”
凤目微眯,狭长薄利如刀。
“是因弟子说了冒犯师尊的话,故而被罚么?却又只是不轻不重抄写心经而已。”重瞳夹了一层冷笑“想来小九儿亦是如此吧,被你如此预计宠溺着,还不如直接死了。”
“姽”
“城主!不好了不好了!”
冷情仙师 食心狐妖()
“什么不见了?”
平日温和平稳眉宇难得染上一缕焦虑,霜白人影起身向前踏出一步“怎么确定是不见了?”
“是因近来,近来小青姐姐回乡休假,奴婢便代替小青姐姐照顾九少爷几日,将将少爷说口渴,要奴婢去倒茶,可因奴婢在七绝殿人生地不熟,遂多去了些时候,等再回来时,九少爷便,便不见了”
小丫头淡粉的衣袖上已濡湿了大片泪水,肩膀抽动哽咽不停,跪在殿上,说话便也是断断续续,然片刻后,姽婳冰巳等人也隐约听得明白。
是东方笑以饮茶为借口,支开了身边尽数仆人,借机离了七绝殿锎。
“呵。”听清来龙去脉,倒是姽婳先妖凉一笑,返身重新依靠回梨花椅,垂眸闲散吹了吹指尖“走了好,走了好,恰逢山下大雪不停雪狼无食,她这一去,尸骨无存甚是干净。郎”
“四师弟,快快住口。”一旁温言眉头跟着蹙起,扭头看向冰巳“师父莫急,弟子这就去通知门人,下山去找。”
“笑儿身上有伤,应走不远,命人自半山腰以上去寻。”
霜白广袖一荡,人影率先离去。
眺望那离去嫡仙身影,一旁梨花椅上红衣人影眯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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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皑皑,眼前是一片洁白无瑕的苍茫,鹅毛大雪自空中一片片飘落,不过顷刻便将身后足迹掩盖成虚无。
只身离开七绝殿,走的愈远身子愈虚,纵然是下山,脚步依旧沉重如灌铅,每举一步,都要耗费好些力气。
如此辨不清方向胡乱前行,偶尔抬眸望望浩瀚天尽头,紧握拳头,再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可以安稳下山去的,重新找到那神秘的陵墓,找到那秉性怪异的少年,然后回家去。
告诉自己眼前这一切都是梦,自己从未见过那慈悲却无情之人,从未来到这让人窃喜且绝望的世界。
就当一切都是梦吧
不曾拥有那人的怜惜,如此便不会感觉到失落伤怀。
“咔嚓———”
踉跄的步伐不慎踩到地面一截凸起枯枝,不其然摔倒扑到雪地上,大雪没过膝盖。
呵出口的空气都险些凝固成冰,从未感觉如此严寒,凛冽似乎能穿透棉衣,直接扎进骨缝里。
抬手抚了抚完好的碎银口袋,抬头眼见日头向西,倒有些后悔,为什么不背些干馒头口粮出来。
萧萧寒冬,连额前碎发都挂了冰渣,零乱遮了视线,手里攥着不能啃不能咬的碎银,眼前洁白之色让人绝望。
将将离开七绝殿时只顾着一味下山,双腿都已经冻僵,如今加之猝然一摔,麻木竟是半晌动弹不得。
“自作虐,不可活。”
喘息扶住一旁松干踉跄重新站起身来,拍去膝上碎雪,有些开始后悔自己不该莽撞。
当真是孩子,只凭借一时负气,不想碍眼不想被人驱赶下山,便造就了这不可挽回的局面,始料未及。
夹着自责后悔将衣角最后一撮白雪弹去,抬头间,但见远方摇曳踱来一人。
雪衣墨发及腰,淡粉油纸伞撑在头顶,素雅绫罗轻裹玲珑身段,人影尚未走近,便有一缕幽香先至鼻端。
秋水为神玉为骨大抵说的便是如此体态了。
能在这西华极寒之地行走自如者自然不是凡人,东方笑仿佛看到了希望,抬起手来张口欲呼,却是“姑娘”二字已至喉间,在看清那女子秀美如工笔画双眸时,蓦然哽住。
油纸伞下,精致小脸被一抹白纱遮住大半,唯露一双透彻冰冷的眼睛。
漆黑瞳仁内,自有一股深邃横生,看的东方笑不觉收紧指尖,向后退去半步。
对方眼神凛冽如冰刀,清秀的眉宇明明陌生从未相见,但那眼角眉梢的恨意却是翻江倒海,几乎将东方笑灌顶淹没。
“西华城主新收的关门弟子是么?”
那薄利的视线落到东方笑身上一瞬,泠泠嗓音跟着响起,婉转中暗藏三分让人扼腕的嘶哑———似是声带受损。
美玉有瑕,当真让人为这并不完美的倾国倾城而叹息。
“我”
对视那双形状异常优美的眼睛,东方笑启唇,下意识应声。却转念一想自己即将离开西华,便与冰巳再无瓜葛,遂踟蹰摇了摇头“现在,应该不是了。”
“哦?”淡粉油纸伞缓缓抬起,露出女子下颚处掩面素雅轻纱,女子举步,步伐轻盈踱到东方笑面前,抬指轻佻勾起其消瘦下颚“为什么?”
女子身后一排足迹尤其轻浅,可见其轻功已臻化境。
东方笑被对方修为与动作惊倒,紧了紧嗓子,更因畏惧这蒙面来历不明的女子,脊背笔直贴上松木干“因为,总之,是我犯了错姑娘,您知道下山的路么?若是不知便罢了。”
“下山?”在两人面对面相距咫尺一瞬,东方笑但觉自己手腕被一双冰冷的手指握住,扣死,挣扎不得“莫急。”
迟缓两字自唇齿间迸出,寒凉掷地有声宛若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