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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吴小雨最喜欢教导的类型,她总是每天最后一个上楼(多好的词,如果是早一些年代,她上的“楼”前面大约还可以加上春花,丽春这一类的美好修饰)。
根据吴小雨平时对女生宿舍楼的实地考察----官方称呼是卫生检查。叶灵平时在宿舍中最大的爱好便是认真学习。那可真是够认真的,专心致志,心无旁鹫,全身心投入到各种瘦身美白杂志上。
吴小雨恶狠狠地盯着那个**上了二楼;继续目送它摇摆着,直到进了机房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二楼一字排开分为五个房间。正远远传来陈校长塑料普通话的分屏教室最接近末端,也最接近厕所,这并不是想说明教室气味很差,因为两者的气味本来就差不多。
剩下的四间都是同样的格局,靠墙摆着大约二十台电脑。像是网吧改成的学校,也像是学校改成的网吧,连键盘鼠标都是网吧淘汰的二手货。
五颜六色地显示器。各式各样地主机。只要某个学生动作稍微大些碰到了机箱。那就活该吴小雨倒霉了。
他得钻进桌子底下。忍着馊味。汗臭。脚臭。摸着瓜子。袋子。早上吃剩地包子。在密密麻麻地线路中挣扎。
那简直就是玩一盘现场版地生化危机!
这可不是个好玩地事。苦难地记忆让吴小雨打了个寒战。现在是招生淡季。学生很少。他找个没人地机房坐下。摸出电话。举到眼前时已经打开了小说面板。
他就在那儿坐下了。
他刚开始看书便感觉有点饿。但肚子刚装了三个馅饼。感觉满满地。
但还是很饿,发自心灵的饥饿,就像半夜断烟的瘾头无法得到满足。
奇怪?他皱眉挺了挺身子,细细感受,渐渐地,饥饿的感觉消失了。
当手脚渐渐有点麻木的时候,吴小雨听到了教室开门的声音。该下课了,迅速地,各种嘈杂的声音响起来,推键盘板的声音,跺脚的声音,热切交谈的声音,凳子挪动的声音。
他继续看着小说,等到一切安静下来,才走进机房,拉下了电闸。
工作顺利,他对自己笑笑。
设置在民居中的招生办公室是整个学校最舒服的地方,装修漂亮的房间,亲切漂亮的接待老师。
这里也是老板办学观点的意志表现:招生第一。
房间暖暖的,刚进门,吴小雨就舒服地伸个懒腰。
“吴老师终于舍得下来拉?”
声音的主人有一张圆圆的脸,扎着马尾,乌黑的眼睛中光华流动,像是看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她嘴角微微往上翘,在红润的脸颊上**两个小酒窝。
她抽抽鼻子----这是她习惯的动作----继续说着,“今天很冷啊,还是我这里好吧。”
“是啊,所以我赶紧下来了。”
“有没有那么急哦?”
“有啊,为了见周老师嘛。”
“那现在你见到了吧,开心吗?”
有进步,今天的对话又放开了一些。
放开了一些的对话进行到这里,吴小雨已经在周琦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微笑着望着姑娘的眼睛说:“很开心啊,正好看个够。”
周琦今年被老板从外地调来,才上班两个星期。看得出来,她家境并不富裕,用着没有任何娱乐功能的二百块的蓝屏NOKIA,舍不得穿超过八十块的衣服,除了十八岁时奶奶送她的手表,再没有一点其他的饰物。
但她并不自怨自哀,这是一个仍怀着梦想的女孩,每天脸上都挂着真诚的笑容,捧着厚厚的法律书或者英语书度过枯燥无味的八个小时坐班时间。认真努力地完成所有工作内容。
这可真是不简单的工作:早上八点按时把空调打开,下午五点按时把空调关上。
大约对她而言,每天唯一的乐趣便是下课时和吴小雨的这几句闲聊吧。这自然也是吴小雨的乐趣之一。
面对这么可人的姑娘,很奇怪的,他只是喜欢经常逗逗,却很少有平时的禽兽心理。
她就像是几年前的我吧。他为自己的失常找了一个理由。
面对吴小雨毫不掩饰的打量,她有些躲闪,带着窘迫微微侧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但随即又皱皱鼻子,转回头不甘示弱地盯回来,吴小雨能清晰地理解美丽脸庞上传达的迅息:我不怕你看我。
实际上她怕了,几秒之后,她低下头,将书摆到桌子上翻得哗哗响。
没过多久,周琦便被吴小雨看得脸颊愈加红润,额头也亮晶晶的。
谢天谢地,做饭的余姐将饭菜端进了隔壁的房间。
“吃饭了。”周琦微颤着说了一声,带点如释重负的味道,她急急忙忙站起来,椅子都忘了推回原处。
吴小雨学着她的样子皱皱鼻子,笑着走到饭桌旁,很简单的饭菜,辣椒炒肉肠,清炒小白菜,猪血汤。
猪血汤?
好象谁提着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
吴小雨等不及其他几位就座,他端起碗满满倒上,也不管温度如何,直直地站着灌下了肚。
周琦拿着汤勺过来的时候,吴小雨已经在椅子上坐倒,她笑呵呵地看着已经少了一半的汤碗。
“今天这么饿啊?是不是昨天晚上坏事做多啦?”
她习惯性地调笑一句,吴小雨却没有回答她,她抬起头看看。
他还是带着平时的微笑,但眼睛半眯着没有焦点。
第四章 最后一天(三)
“你怎么了?”
此时,吴小雨胃中塞满了汤水,正全身暖洋洋地提不上力气,还种股说不出的满足感。
就像三天三夜没吃好饭,忽然间饱饱地吃上一顿,又像是几个月没见女人,忽然搂着个漂亮姑娘美美睡上一夜的感觉。
周琦的声音好象从天边传来,“怎……么……了,怎……多……了……”,余音缭绕,飘飘荡荡地听不真切。
他隐隐约约感觉很不对劲,他努力地,费力地从椅子上爬起来。
他努力地,费力地走到门口,回头正准备说点什么,一个饱嗝涌了上来。
周琦看到他站在门口呆了一下,随即转身打开门走出去。
喝汤也能喝醉?她有些担心地放下汤勺,舀了点尝尝,盯着门口半天回不过神。
喝汤当然不会喝醉。
但闹钟可以让人清醒。
十四点二十,离上课还有十分钟,这是提醒吴小雨停止看小说,打开机房铁门的时间。
妈地我居然睡着了。
这是吴小雨醒来地第一个念头。抬头看看四周。还是平时看小说地教室。
还是有点饿。老子今天是怎么了?他有些愤怒。或许是害怕。
不行。老子下班得找个药店问问。最近身体越来越不舒服了。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几次。才微微松口气。勉强自己镇定一些。
无知是幸福地。他不会知道。很快。他就永远也不需要医生。也从此不会再生病。
无知的人下楼将铁门打开,电闸拉上。
回来时,他顺便从兼作仓库的教室搬了一台机箱摆上桌子。
下午他有课,组装与维护。
对湘成电脑学校而言,这大约这是唯一一门有价值的课程。
也是唯一一门硬件条件跟得上教学的课程。
吴小雨曾经恶意地想过,如果芙蓉区电脑举行一次残脑会,那么这个教室里的电脑肯定可以包揽大部分奖项。
许多三流砺志作品的作者会欣喜若狂地发现,无数个深夜抓破头皮,冥思苦想,胡编乱造,梦寐以求的脑残志不残精彩题材在这个教室中正挤成一堆。
那足足可以扫出一公斤灰尘的强壮机箱,被烟熏得快滴油的坚强显示器,是那么的感人肺腑,令人襟然涕下。
那默默不语的风扇,无私奉献出最大热量的CPU,身小志不小的SDR内存,越老越精神的10G硬盘,那冒着火花的电源线…。
冒着火花的电源线?
吴小雨赶紧敏捷地跳开,迅速关掉电源,擦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
他刚完成准备工作不久,这门课程唯一的学生也走进教室。
吴小雨最喜欢学生少的课程,他轻松地坐下进入了教学状态,一注香烟的时间内,他已指挥学生安装好硬件,开始调试。
“……对于整机来说,要保证其正常使用,一般需要做到以下几点。1。定期除尘,灰尘是计算机的最大敌人……尤其是对主板和各个散热风扇进行重点除尘。”
这节是计算机日常维护与故障排除的内容。
这该死的最大敌人!
学校由于太久没开这门课,而且所谓电脑学校的电脑组件,其实也并没有按照正规的方式保养。结果就是讲解的内容和实际情况偏差巨大。
讲到这里,吴小雨看着学生一脸困惑的表情很有些尴尬。机房维护归他管,又被自己拆台了。
但是连同显示器一起打包卖不到300块的破烂,“维护”这个词真的适合于它么?
他关掉电源,拧着机箱把学生带到走廊,一起将机箱搁上窗户,捂住口鼻使劲晃动,“除去”了大部分灰尘。
“当然,大部分机器都不会有这么多灰尘。”他将机器放回原地,接好电源,继续满嘴跑火车,“我们再来看看其他的硬件……”
他的话不得不停下来,大约是除尘时动作过大,志不残的电脑已无法正常启动。
他重新接通电源尝试几次,最终不得不苦笑着说:“发生硬件故障,目前中国绝大部分区域还没有能力进行硬件维修,所以我们也只能想办法检查出有故障的硬件,再进行合理的更换……”
学生早习以为常,这是吴小雨的习惯,如果发生了他无法解决的问题,那么这个问题肯定会上升到全中国都无法解决的档次。
您还真是怀才不遇啊!学生有点为自己的学费心疼。
吴小雨此时根本没法注意学生的表情。
他正陷入一阵眩晕中。
是蹲下的时间太长了吗?
他恍惚着,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学生关闭电源的手移动到机箱上方,看着里面那些熟悉的芯片电路。
他眼睛忽然飞快地半眯一下,瞬间又恢复正常。
但就在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忽然缩小了无数倍,或者说他的精神突然化为一道电流,冲入密密麻麻电路组成的迷宫,在里面穿梭飞翔。
像是一道闪电划过半空,吴小雨脑海中闪现一个念头:“主板北桥芯片电阻过小,CMOS检测在该处无法通过……”
这大约是很久以前见过的理论,但他敢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对此进行深入研究。
可这一丝闪电般的念头来得如此强烈,他甚至来不及细想。
鬼使神差一般,他忽然拉住学生,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黑色带帽圆珠笔,在主板某块他根本不认识的芯片上飞块划上一道。
顺手按下机箱电源。
一阵机械蜂鸣,各部件运行正常。
“哔……”
计算机正常启动,吴小雨的眼角也跟着剧烈**。
初中毕业的学生根本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凭借声音确定发生故障的硬件只是一般维修员水准。
而凭借肉眼观测出主板上失常的芯片位置,并作出正确故障判断,这足以惊世骇俗。
最惊人地是,使用一支圆珠笔精确地为该芯片加上恰当的电阻成分,这已经不属于人类肉身的工作范畴。
这一瞬间,发生了媲美愚公移开太行山,精卫填满太平洋的壮举。
如果为目睹这一幕的半文盲学生加上足够的计算机知识,那他此刻一定目瞪口呆,用最虔诚的方式对吴小雨顶礼膜拜。
但学生没有,所以他只是微微吃了一惊,转头望向演绎奇迹一词真实含义的老师。
第五章 最后一天(四)
他的老师此时脸色发白,不知何时,额头密密麻麻爬满了汗珠,他更不知道,吴小雨心中正翻涌着惊涛骇浪。
凑巧吗?
吴小雨是晚上出生的,但不是昨天晚上。这种骗三岁小孩糖果的理由,他无法用于自欺欺人。
他颤抖着,回想着早晨的失去记忆,回想着一天的饥饿感,回想到刚才发生的事。
此时此刻,再迟钝的人,也会察觉自己身上发生了无法理解的大事。
或者正在发生着!
这个最接近事实的猜测将他的心拉至万丈深渊,他倏地站起,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无法站稳。
“家里……找我有急事,下课吧……我得去打个电话。”
学生努力分辨出吴小雨类似说话,也类似嘴唇哆嗦的声音。看着他跌跌撞撞走开,在门口拐角几乎被走廊的廉价地毯拌倒。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后以一声铁门撞击的“框铛”作为结尾。
他以后还会无数次见到吴小雨,但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真正意义上的吴小雨。
“砰!”
孙医师诊所地玻璃门被大力摔开。涌进一阵寒风。
他只稍微抬头打量一下。是个不认识地人。脚步匆忙。生意上门。
等下收钱地时候得把精神损失费一并算上。
孙医师心下暗骂。脸上微笑着将手中地杂志塞到医疗报刊底下。看着满头大汗地来客直走过来。双手压着他身前地办公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医生。我好象有点问题。很不舒服。”
“不用着急,坐下慢慢说。哪里不舒服?”
有问题不舒服就好,等下你的钱包也得不舒服了,希望它没什么问题。孙医师微笑着,这种千锤百炼的微笑有着让人平静,让钱包干瘪的魔力。
“我今天总是感觉非常饿,而且……而且……”
而且怎么说呢?吴小雨很焦躁,教室的事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医生听不懂是白说,就算听得,他也只会当自己胡说八道。
来这儿是个错误!
他这么想着,感觉愈加烦躁。
越来越烦躁。
好难受。
对面医生的轻声细语似乎也逐渐变成嗡嗡声。
脑袋好疼。
脑袋好热。
眼睛好难受!
他好想安静下来!
他如愿了,正专心劝慰他不要讳疾忌医,放心说出难言之隐孙医生怔怔地望着他,张大嘴巴后仰着身子。
但他并不知道。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眼睛好热,好难受!
疼。
作为一个纯粹的人类,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念头。
然后他,或者说它,坐在那儿不动了。
孙医生浑身僵硬地坐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直直地盯着对面的人低头坐了十几分钟,然后那人轻轻站起来,慢慢地,稳稳地转过身子,走出大门。
良久,孙医师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冷风一直往里灌,他手脚冰凉,但后背不知何时已被汗水浸透。
他知道,他恐怕永远也无法忘记刚才发生的事。他甚至无法找人诉说。
作为一名医师,他知道自己并非白日梦,但若是将刚才发生的事讲出去,他大约得在并不乐意的情况下去见见自己的精神科同事。
呆坐半刻后,孙医师忽然打开桌子最下层的抽屉,那里有他医学院毕业后就一直放在那儿的教科书。
他将书摆上桌子,翻开天蓝色的书皮,迅速在目录中找到“眼科”条目。
孙医师注定只能得到失望。
他的在医术上的造诣,大约相当于吴小雨在计算机上的造诣。
但医术再高超/见识再广博的医生,也肯定从未听说过有谁会在一分钟之内,瞳孔忽然由黑转变为血红,然后再完全消失,最后只剩下眼白的临床案例。
大街上年节气氛未散,欢喜的人们和匆忙的人们专著于各自的欢喜与匆忙。
一位身着天蓝色外套的身影低着头,用他没有瞳孔的眼睛望着地上。慢慢地,坚定地朝着吴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