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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肉狗已经腾空跃起,猛地飞掠过宽大的木桌,伸出粗糙大手,直劈向书生。灯影绰绰,起落间,那书生却已经轻巧地滑到了窗边,笑嘻嘻地摇着手中折扇道:“这边!”
“你!”肉狗面皮涨紫,顺手脱了身上破衫,往地上一摔,大喝一声:“哪里去!”遂一跺脚,“噌”地追了上去。他人未落地,已经抄起一条板凳,“砰”地砸落右面一排架子,堵死书生退路。大喝间,人已经离书生不过咫尺,他咬紧牙关,伸出就是一抓,正对着书生肩膀。哪知等他手到了,书生已经侧身一躲,轻飘飘就向上飞掠而去,转眼间便到了他的头顶。
梁上铜灯给书生宝蓝的袍裾带得左右轻摆,整个屋里瞬间灯影摇荡,光线翻江倒海,令人如同置身狂风暴雨之中。众人慌忙躲向一侧,背靠着墙壁。有几人看得热闹,不禁拊掌大笑道:“肉狗!抓他啊!”
肉狗气得满脸通红,重新落回桌上,一发力,直直向半空的书生飞掠而去。谁知那书生翩然一滑,却从他头顶一个翻身,人已经落到了墙角。
“哪里去!”肉狗大喝一声,盯紧了书生手中重新展开的折扇,凌空飞展,直冲而去。他自认为这一跃够快也够凌厉,绝对不容那狡猾的蓝袍小书生再溜开。想到这里,半路上便又加了一份力,顺手抄起了一条散落在地的板凳腿。
书生在窗边晃动着折扇,见肉狗已经凌厉而至,突然抿嘴一笑,反手将折扇藏在背后,伸脚勾起地面上一条板凳,抛在空中,同时飞起一脚,“噌”的一声,板凳呼啸而去,正对着来势汹汹的肉狗。
势猛难收,肉狗见板凳奋勇而来,慌忙在空中翻转身体,转了几个跟头,一只手攀住了屋顶的高梁。铜灯猛烈晃动,满屋都是零落飘渺的灯影,令人头昏脑涨,板凳“嗖”地一声,自他身侧飞过,“咣当”撞在对面墙上,碎裂开来,飞溅碎屑惊得众人慌忙抱头鼠窜。
一时间,小饭铺里乱成一团,不少人已经跑了出去。
肉狗心中大惊,这才松开房梁,重新落地,见远处一身宝蓝的俊俏书生依然端端正正立着,悠然地摇着折扇。他心中又惊又怒,心道:这个书生不简单!同一时刻,已经拉开阵势,双手同时劈了过去。他使大力猛劈,不但左右开弓,脚上还用力一弹,从高处俯冲,决心将这个瘦小的书生打趴下。
然而,窗边的俊俏书生,仿佛根本没有在意,依然立在原地,抿嘴笑着。他越是笑,肉狗就越是气,不禁在半路上又添了把力,正对着书生手中折扇飞掠而去。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肉狗瞥了眼香炉,心中焦急起来。
转眼间,他已经来到书生面前,他越是刚猛,那书生就好像越是轻灵,等他到来的时候,书生已经如同一片薄纸,轻巧滑开了。不过几尺之间,却让生猛而至的肉狗差点扑了个狗啃泥。他使大力沉气,双脚陡然落地,铲起一片扬尘,方才立住,没将自己甩出窗口。
人群中突然发出几声讥诮笑声。
“大半柱香了!”不知道谁笑嘻嘻喊道。
“呸!”肉狗向众人啐了一口,怒道:“老子看得见!”话音没落,便抬眼恶狠狠在人群中寻找那书生。
一群粗衫陋衣的暗淡人群中,书生那身华贵的宝蓝长袍显得格外夺目。肉狗只瞄了一眼,就发现对方清瘦的身形正立在墙角,依然是满脸自得,若无其事摇着那把他使劲全力也碰不到的折扇。
肉狗心中大怒,心道那是个什么破扇子,竟然连碰都碰不到。想到这里,又啐了一口,勒紧裤腰带,大喝道:“有种别跑!”
一时间,他腾空而起,又撞得那半空中摇晃不止的铜灯左右摆动。一群人往另外的方向跑去,躲开恼羞成怒的肉狗,嘴里却一个个煽风点火,不停嚷嚷道:“肉狗,连个娘娘腔也打不过么!”
肉狗闻听,几乎怒不可遏,他大喝一声:“别跑!”人已经腾空翻转身体,旋转而去,正对着面不改色的书生。
书生待他来到身边,也只是一矮肩头,一转身,侧身就将猛扑而来的肉狗闪到了一边,再一翻身,已经轻巧地从肉狗身边飞掠而过,起落间就到了对面,他笑了一声,合上折扇,摇头道:“时间就要到了!”
肉狗慌忙回头,见铜香炉里的一炷红香,烟火袅袅,眼看就要烧到尽头,不由心中焦急,长啸一声,又扑了上去,口中愤然叫嚷道:“啊呀!”同一时间,又拎起一条板凳,猛向书生砸去。
书生左手拿着折扇,翻转手腕,收在掌中,突然飞身跃起,向肉狗飞掠而去,轻如鸿毛,却凌厉如电,带起一阵刚猛劲风,将堂中所有吹得东倒西歪,众人又喊又叫,惊乱不已。
眨眼间,书生已经迎面而来,正对着肉狗摔过来的板凳。肉狗使了大力,板凳脱手而出,转着圈向书生砸去,那书生却不惊不怒,伸出右手,手腕翻转,“噌”一下就生生将板凳在半空接住,稳稳当当抄在手中。那势如猛虎出山般轰然而去的板凳,竟被他凭空驯服,握在手中,顿时偃旗息鼓,没了声息。同一时间,书生手握着板凳,竟是飘然落地,连个声响都没有。
众人大惊,一个个目瞪口呆。
肉狗“咚咚”双脚落在地上,尘土飞扬间一个趔趄,方才立定,气喘吁吁,满眼惊骇。
“时间到!”庄家望了望熄灭的香炉,大声道。
书生轻轻将手中板凳放在地上,撩起袍裾,姿态优美地坐下,“噌”地展开折扇,悠闲地摇着凉风。
肉狗颓然立在远处,气得竟是一言不发。
“肉狗!”庄家朗声笑道:“愿赌服输!”
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大家都惊奇地打量着瘦弱的书生,但见他华贵长袍竟是丝毫未乱,手中依然捏着那山水折扇,面沉如水,抿嘴轻笑。
第75章 东与西的彼端()
和风暖日,天空晴朗,天气突然热了,转眼已到六月初。
宽敞的房内铺着暗红的绣花地毯,洒满了金灿灿的温暖阳光,雕花月门外,一个女子正在梳妆,她手指修长,仔细将头发束好,却戴上了一顶书生的帽子。她身着宝蓝色长袍,绣暗蓝团花,打扮停当,便俨然成了一个清秀俊拔的书生,正是昨夜里小饭铺与肉狗赌折扇的书生。
窗外阳光明媚,照亮了暗红的帷幔。帷幔内,躺着一个面如皎月,眉目动人的少女,正被那明亮的晨光晃开了双眼,昏昏才醒。
少女睁眼,环视四下,见眼前正是间规格不俗的上房,显然坐落在一等一的客店,不由吃了一惊,摇晃一下,便要挣扎下地。
“你醒了!”月门外款步走进来一个宝蓝长袍的俊俏书生,正笑吟吟望着她。
“你是谁!”少女警觉敛眉道,见对方眉目疏朗,衣着华贵,是一个年轻书生,不由惊恼。
男女授受不亲!
那书生却突然哈哈大笑,除去头顶帽子,手一拉,一头如瀑长发散落开来,在清丽暖阳中闪着迷人的光,衬着张娇润面孔,却是位眉目英武的绝代佳人。
少女不由吃了一惊,低头不语。
书生笑嘻嘻来到床边坐下,微笑道:“你可以走了!”
少女方才明白过来,那日窄巷中,自己被一个赖子打晕,是这个女扮男装的女子救了自己,遂挣扎下床,便要拜倒,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书生打扮的女子淡淡一笑道:“你且回家去罢!以后要当心!”
那少女却突然泪如雨下,黯然摇头道:“我已无家可归了。”
书生装扮的女子慌忙伸手去抹她的眼泪,皱眉道:“别哭!你的家呢?”
“都没了!”少女木然摇头,仿佛经历了许多苦楚,绝望低泣道:“就剩下我了”
“就剩下你了?”书生装扮的女子拧了眉头,思虑片刻,忽然真诚道:“那你愿意去我家么?”
“去你家?”少女顿住哭泣,疑惑地望着她。
“是啊,既然你没有家了,干嘛还留在这里呢!”书生装扮的女子笑了笑,一对梨涡煞是动人,她转了转漆黑的眸子,见少女一言不发,遂笑道:“你害怕么!”
少女默默点了点头,一年多的奔波遭遇,令她知道了这世界到底有多么可怕。此时,任何一个陌生人的话,听起来都充满了阴谋。
这个少女正是丘羽羽。
那一日,露霜阁上下一片热闹,每个人都沉浸在喜宴之中,除了一个人,便是闵如堃。他早已打定主意,要寻个好时机带丘羽羽走。天柱山脚下一见,他从未忘记她的动人美貌。
将她据为己有,就必须离开天柱山。
闵如堃决定之后,就将喜宴那日当做了最好的时机。
那一天,趁着夜幕,众人放松警惕,闵如堃溜进青雪书院,将丘羽羽点了穴,带她下了天柱山。一路奔波,车马不歇,他带着丘羽羽一路西行,喜宴上发生的一切,却并不知情。不知道走了多久,二人终于出了玉门关,闵如堃自认为遁形沙海,露霜阁就再也找不到他们二人了。谁知道,黄沙大漠,气候乖戾,道路险恶,他们还没走几天,就被一群纵横大漠的沙匪围了个水泄不通。
黄沙漫天,闵如堃见势不妙,居然丢下丘羽羽自己跑了。
沙匪们便带着丘羽羽一路向西,在璃星山麓的集市上,用她换了一朵名贵的冰山雪莲。
命运诡谲无常,世事波澜不息。
从未离开过江南的丘羽羽,还没来得及适应大漠的乖戾和暴烈,就被带上了千年冰封的璃星山。那绝寒凝霜的云海,呵气成冰的寒气,令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怖和苍茫。
丘羽羽不知道的是,买她上山的,正是凌虚教。
那是漫长而绝望的记忆,她除了哭泣,想不到任何办法疏散来心中的恐惧荒凉。
有一日,璃星山难得晴空万里。
晴空下,虽然依然是千年冰霜,并笼罩着蒙蒙细雪,却难得明朗温暖。丘羽羽打定主意,一定要开口,求那个她已经伺候了将近半月的少年公子放她回江南。
她必须赶去大雪山庄,必须见到王遮山。
暗红的地毯上,丘羽羽放下端来的早膳,突然跪倒在少年公子脚下,低泣哀求道:“请你放我下山!”
那是个年轻俊秀的少年公子,单薄挺拔,面如冠玉,一身白袍英武傲气。因听到这句,慌忙上前扶住她瘦弱的身子,沉声道:“为什么?”
丘羽羽这才抬眼,第一次看清了这位少年,遂垂泪将自己被沙匪劫走卖上山的经历简略说了一番,最后道:“我是嘉兴人,家里还有人等我!”
那公子听完这句,想都没想,斩钉截铁道:“我答应你!”
丘羽羽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骄傲的公子却如此通情达理,不但派人将她送回了嘉兴,还给了她一大包银锭。
然而,命运却再次跟丘羽羽开了一个玩笑。
当她满心欢喜,以为柳暗花明,终于可以与王遮山相见之时,却只听到了大雪山庄那个骇人的消息。
她的心,空洞得再也找不到一丝生机。王遮山甚至可能已经死了,一切变得扑朔迷离,一切变得无关紧要。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还能不能活下去。
此时此刻,她坐在这帷幔重重,温暖舒适的雕花床上,突然心如死灰。
“你叫什么名字?”书生打扮的女子见她沉吟不语,突然微笑问道,同时端过来一碗清香四溢的甜粥,送到她的眼前,温和道:“饿了罢?”
丘羽羽接过一碗温暖的粥,雪白米汁中嵌着甘甜的红枣,她不禁心中一阵怅惘,低声道:“白婉!”
这依然是个脱口而出的假名,却正是她此刻心中最真实的感受。
白白忙活,一切都晚了。
“白婉。”书生笑道:“好名字,我叫鞠莹,家在东海!”
“东海”丘羽羽端着瓷碗的手抖了一下。
对于中原人来说,东海从来都是极遥远之所在。
“我肯救你,自然也不会害你!”鞠莹端详着丘羽羽惆怅的脸,微笑道:“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走呢?我却觉得和你十分投缘!”
为什么不愿意?
丘羽羽在心底问自己,难道是还抱着侥幸,王遮山能出现么?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笑自己真的太傻。
既然到过了玉门关外,又何必惧怕东海之滨。
想到这里,她抬眼认真盯着鞠莹道:“我愿意跟你走,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鞠莹眨眨眼,笑问道。
“我不能白吃饭!”丘羽羽认真道:“既然去了你家,就做下人罢!”
鞠莹看了她一眼,突然大笑道:“好好好!那你便做我的丫鬟?天天陪着我可好?”
“好!”丘羽羽不管她笑,依然神色认真道。
鞠莹只道她生性认真,不愿白吃嗟来之食。却不知道,丘羽羽将此次东海之行,看做了第二次人生。
既然是人生,便要认真以待。
这一次,她终于相信,命运错落,百转千回,她与王遮山,终究是有缘无分;这一次,她终于认命,接受生活给她的安排。
要好好活着,她始终记得这句。
若不是要她好好活着,王遮山又何必辗转拼杀,在露霜阁中经历生生死死?
她要活着,活着就能等待奇迹。如果冥冥中有注定,她与王遮山,或许还能相见。虽然,这希望如此渺茫;只是,东海那般遥远;然而,人生那般无常。
她突然落下泪来,晶莹的泪滴颗颗滚落,掉进一碗甜粥里,瞬间无影无踪。
“别哭了!”鞠莹只当她舍不得江南,笑着替她拭泪道:“你想念江南,我们再回来!”
丘羽羽垂泪不语,心中感慨万千。
这一年多来,她的命运经历了多少错位变故,聚散离别。她与王遮山,期盼过无数次的那种人生,那种远离江湖的安静生活,终究化作了泡影。
窗外阳光明艳起来,暖风湿热,江南的风,江南的暖阳,突然显得如此珍贵,令她百般不舍。不舍的,还有大雪山庄那个英俊的少年。
如果命途漫漫,终究要历经拐点错落,那么东海,或许是全新的开始。
或许能埋葬往昔,或许,是一次重生。
丘羽羽突然无法遏制地痛哭起来,颤抖的手,震动着一碗甜粥,她泪雨滂沱,椎心泣血。
这是什么样的命运?如此无常,绝情,苦痛,虚无,飘渺
一切都是假的么?
她甚至不能回忆起王遮山的面孔和温度,一切变得遥远而模糊,仿佛从来就没有发生过。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觉,她再也分不清了。或许,她只是躺在嘉兴绿柳间,那大门崔巍的大雪山庄门口,糊里糊涂睡了一觉,做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仅此而已。
可是,那一夜,王遮山立在清泠月色中,伸出大手,对她微微一笑,分明是那般清晰和真实。
她哭得更伤心了,简直要把自己的心脏哭得裂开。
双眼里流出的,仿佛不是泪,而是血。
鞠莹沉浸在这悲泣中,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伤心,仿佛是一个遥远而飘渺的声音,在虚空中诉说着什么。
每个人都有不能割舍的曾经,每个人都有必须面对的未来。
站在命运的转折点上,不能紧攥着过去不放手,也不能在新的路上止步不前。
哪怕是穷途末路,也要纵身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