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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上去,像任何一个粗犷温和的中年大汉,面目普通而模糊,只是衣服更精美些,神色更雍容些,毕竟,他经营着一幢华丽的不霁楼。
此时他躬身揖客,满脸都是谦和的笑容,温言道:“公子请坐!”言毕伸手,将陆岩柯请到上座。
八仙桌上摆着新鲜的时令水果,洒满晨露般晶莹的细密水滴。小二早已退下,淡青纱裙的小鬟托着红木的茶盘进来,依次摆开两盏描花的茶杯,四碟花样不同的点心。点心形容精美,好似精雕细琢而成,香甜气味浮动而过,十分奇妙,伴着悠长沁心的龙井清香,顿时拂去了陆岩柯多日的愁闷思绪。他向来珍爱美好的珍奇,此时不由抱拳谢过主人,赞叹道:“府上生活,真是精致。”
孟庆丰本身长着个豹头环眼的疏狂面孔,却洋溢一副笑眯眯的温和表情,这种不可捉摸的矛盾之感,让陆岩柯在心中默默打了个结。孟庆丰和颜悦色望着他,虽如同清风徐过,一阵不易觉察的强悍神色,却悄悄掠过他深不可测的双眸,隐约露出了慑人的气势。
这是陆岩柯的直觉,他无从证实,只是猜到,孟庆丰绝不是个简单角色。
“只因在下好吃罢了。”孟庆丰听到陆岩柯的赞叹,只是淡淡一笑,自嘲道。
陆岩柯同样淡淡一笑,直等到小鬟退出珠帘,才低低道出一句:“青夫人若在,还请一见。”
话音未落,孟庆丰温和的眼睛,却突然喷出骇人的杀气,他瞪着陆岩柯,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青夫人”,是不霁楼的秘密。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陆岩柯凑近孟庆丰顿时惨白的脸,沉声道:“吕刀子找她。”
“吕刀子”三个字格外轻,从陆岩柯口中飘出,好像一绺轻烟,瞬间被流荡而过的微风吹散了。
孟庆丰睁着一双吃惊的眼睛,盯着陆岩柯俊秀的脸,嘶声道:“你有何凭证?”
“没有,我只带来他的话,你”陆岩柯正要继续,忽听隔着一道浅紫色珠帘的月门内,另外一间内室里,传出一个嘶哑的女声,清冷疏远,却隐隐流露一丝焦虑,问道:“你是谁!”
珠帘“叮铃”作响,清脆悦耳,内室已经走出一个淡蓝长裙的玲珑身影,青白的手指撩起了剔透的珠帘。一个长发松绾,不戴珠翠的中年妇人,周身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缓缓走到两人面前。
她的容貌非常清丽,却惨白凝重,仿佛没有一分血色。
“青夫人。”陆岩柯起身,作揖道。
“小绒!”几乎同时,孟庆丰皱眉,嘶声唤道。
“你是谁!”青夫人却不置可否,兀自敛眉,警觉问道。
她的眼睛阴云密布,深不可测。
“如果我不愿说呢?”陆岩柯皱眉道。
这一刻,他的倔强又一次展露无遗,他固执地立着,没有回避青夫人的咄咄目光。那两道目光,寒气彻骨,比深冬的霜雪还要凛冽,让人不寒而栗。
孟庆丰已经愤怒,大手一挥,跟着凌厉一掌,迎面劈来。疾风呼啸而至,“嗖”一下,直劈向陆岩柯的胸前要害。他内功深厚,手掌催生罡风,一步外,已经将看似高大的陆岩柯震了一个趔趄。
“你不会武功?”孟庆丰惊叹一声,铁一般的手掌,生生停在陆岩柯面前,他自己亦摇晃一下,几乎纹丝未动。
陆岩柯已经向后踉跄,却重新立端站好,神色坦然笑道:“不错。”
孟庆丰收了掌,望了他一阵,突然拊掌大笑:“胆色却不错!”
青夫人也点了点头,身后露出两只细腻净白,却青光阵阵的玉手,轻轻提起拖曳的裙摆,无声无息走到陆岩柯面前,问道:“吕刀子让你带什么话?”
陆岩柯淡然笑道:“你信我?”
“嗯。”青夫人轻声道,冷淡无情的声音,总让人觉得寒气四溢。
陆岩柯不禁皱了皱眉头,却又不由同时叹了口气。
不错,这样无情的声音,才正应该属于青夫人。关于她杀人的残忍手段和乖戾无常的性子,一直在江湖的传说中,不断被妖魔化,诡异化。风起云涌的江湖奔腾向前,经历时日,将青夫人笼罩在众说纷纭的传奇中,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恐怖肖像。
她本人,反而变成了模糊的影子。
此刻,陆岩柯站在她面前,却觉得她没有传说中那么恐怖。相反地,只觉得她清丽动人,高雅娴静,她年轻的时候,必然是一笑嫣然的佳人,让许多青年难以忘怀。
虽然她神色冷淡,说话很少,却难掩一种不能疏散的郁结情绪。这种郁结,竟仿佛有一部分与陆岩柯是相通的,以至于他无法厌恶和惧怕青夫人,反而生出了某种感同身受的怜惜之情。
“你叹什么气?”青夫人奇道,此时她已经心知肚明,放下了戒备。因为眼前这个英俊的年轻人,细细一端详,完全就是年轻时候的陆擎。
唯一的不同,大约就是这个年轻人少了点莽气和豪迈,多了几分内敛和抑郁。
这是陆擎的儿子,自然也就是陆擎唯一个成年的儿子,那个处处不像陆擎的大少爷。青夫人心里不禁微笑了,谁说不像,那完全就是陆擎。也只有很久以前就认识陆擎的人,才能看出来。
“没什么。”陆岩柯淡淡一笑,道:“吕刀子就关在露霜阁白巷,巷子里只有一个院子,很容易找到,吕刀子让你去见他。”他一口气说完,顿时觉得如释重负,转身就要道别,却被孟庆丰伸出一根铁铸般的臂膀拦住了。
“我说完了。”陆岩柯往前迈了一步,孟庆丰两只脚像钉在地上一般,纹丝不动,几乎要将他反弹回去。
“果然一点内力都没有。”孟庆丰“哈哈”笑了两声。
青夫人居然也笑了,冷峻的脸,如同冬日里绽放的暖阳,倏忽而至,晴朗明媚,陆岩柯的心,陡然掠过一阵温暖。
“你且坐下。”青夫人温和道,随后也在他身边坐下,居然伸出青白的手,替他斟了一盏茶。茶水清香四溢,在陆岩柯四周回荡。他不由伸手接住青夫人端过来的茶杯,好生生坐下。
“我并不知道白巷在哪,你告诉我这些,只等于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你却急着走了,我们不该拦你?”她淡淡一笑,每一句话都不容置疑,无法辩驳,虽然柔和,却依然难掩冷淡。
“白巷是露霜阁里最北面的最后一条巷子,不难找,旁边就是向北的绝壁。”陆岩柯只好认真道,同时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粗略地画出了草图。
青夫人起身仔细端详着桌上的图,方才点了点头,笑道:“我懂了。”
孟庆丰这才舒了眉头,和颜悦色重新回到脸上,淡笑道:“如此多谢了。”
陆岩柯却沉吟了一阵,问青夫人:“你杀过露霜阁的人么?”
青夫人脸色微微一变,这陡然的一句,完全揭穿了陆岩柯的身份。
她不禁忧虑,这样一个简单的年轻人,能在腥风血雨的江湖中前进几步?况且他连刀都没握过,除非陆擎能永远保护他,不然
青夫人也沉吟了一阵,只是她脑中流转而过的全然不是陆岩柯的问题,只有她自己关于这个真性情的年轻人发自肺腑的担忧。
这人间,再也没有真情活着的土壤了么?
她不由皱紧眉头。
陆岩柯当然看不懂她复杂的神情,只是见她忽而宽心,忽而忧愁,心中非常不解,又不好细问,只好默默地低头饮茶。
“没有。”青夫人最后冷淡回答道。
这冷淡一句,却躲藏在她交错的复杂神情之后,陆岩柯也觉得难辨真假了。
幽香飘荡,屋里充满了水果的香气,伴着点心和清茶的味道,一切杀机,仿佛已经远远离去了。
孟庆丰垂手立在青夫人身边,看上去就像一个忠诚的保镖,随时都会冲出来保护她。
陆岩柯瞪着他俩,心中突然明白了一种关系。
孟庆丰,深深爱着青夫人。
这种理解,只限于陷入同样酸涩的男人之间。他看懂了孟庆丰,就好像看懂了他自己。这种默默的守护,不需要言语表达,也不需要任何回报,唯一的期盼就是,那个人能够幸福。
只是他从今往后都不能再守护杨绚了,这一点,他不如孟庆丰幸运。
孟庆丰见这个挺拔清秀的少年怔怔望着自己,心中不禁一阵疑惑。陆岩柯的千丝万缕,他当然不会明白。只是这一瞬,他看懂了这个少年的某种天性,纯净得好像玉龙雪山顶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高远避世,所以清洁无比,也正因为此,只能身处在世俗不近的孤单之中。
他的心中,仿佛也生出了某种共鸣。玉龙雪山顶上,洋洋洒洒的漫天大雪,再次清晰在眼前,将他带回了那不堪回首的十天十夜。
寂寞,往往就是安全的。
第41章 再入虎口()
当陆岩柯一路飞奔,纵马往天柱山去的时候,王遮山已经和露毓来到了天柱山脚下。
深秋时节,浓雾皑皑。
天柱山脚下的小镇,仿佛与几月前没有太多区别,依旧是云凄凄,湿漉漉,垂柳依着牌楼,白墙覆盖青瓦。放眼望去,天柱山默默肃立在云雾错落之间,几欲入天,让人不由心生一阵压迫之感。
王遮山神色悠然,再次踏入了熟悉的小饭馆,门口依然飞展着那个灰不溜秋的幌子。大堂内热闹非常,一如往日,只是酒店老板换了人,众店伙们均装扮一致。
王遮山拧眉,四下细辨,寻找熟悉的面孔,却没有看到。
饭馆里穿梭而过的店伙,比之前多出几个。他们笑容可掬,来去匆匆,托着乌黑的木盘,接二连三端来客人的酒菜。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形成一道热闹的风景。
王遮山昂着头,期盼有人能认出他来,更是有意挑中间的位置坐了,虽然还是靠窗,却不似从前那般躲在角落中了。
这一次,他必须被认出来,这是他们上天柱山的唯一途径。他的心稳健而有力地跳动,因为他总能感到,露毓正在某个角落中静静凝望着他,与他一起等待最好的时机。
店伙赶上前来,笑脸亲切,王遮山只是点了清酒和牛肉,和从前亦无不同。
正午时光,屋内外都很敞亮,他手把酒杯,稳稳端在嘴边,眼睛却缓慢游动,悄悄掠过饭馆里的每个人。
乌黑柜台里,瘦高个的老板身后,背对着王遮山,突然错开露出一个熟悉的背影,有点佝偻,清瘦矮小。那背影正在忙着摆放柜台中的酒坛,没有回身,却周身荡漾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杀气。
王遮山双眼闪过锐利光芒,不易觉察地笑了。他的右手已经落在黑刀把子上,动了动手指,人缓慢起身,轻灵地一直走到柜台前,不等正在拨拉算盘的老板开口,已经两手“啪啪”齐刷刷落在柜台上,放出“咚咚”的震动。
他直愣愣瞪着老板,老板登时惊恐万分,颤声道:“客官可是有什么不满意!”
“那倒没有!”王遮山爽朗一笑,静静盯着老板身后,继续摆放酒坛的店伙,那店伙却淡然地仿佛压根没有听到自己身后的争端,只是卖力摆放,连顿都没顿一下。
王遮山不甘心,又笑了一声,但是那个店伙依然没有回头。
老板却已经双膝抖动,嘶声道:“客官要什么?”
“罢了罢了!”王遮山只好一挥手,转身往回走去。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突然有两道精锐的目光,杀机突生,落在了他的脑后。余光中,仿佛已经可以感到那店伙轻轻转回身来。
他猛地回头,却见那店伙依然背对着他,认真摆放酒坛。
荡漾的杀气,早已随风散开,却又隐约弥漫在柜台至他身后,尺寸之间。
他握紧拳头,重新坐回桌旁,再次端起了酒杯。
他的眼睛没有离开柜台里的店伙,静静等待一个时机。这样远远拉开一段距离之后,他却又不得不觉得,方才还熟悉非常的店伙,背影又忽然变得陌生了。他的心,不由一阵迷茫的紧张。
“这是您要的卤鸭!”一个笑意浓浓的殷勤声音却突然在耳边响起,一个店伙手托着乌黑的木盘,高高举过头顶,上面摆着一只油光光的卤鸭,已经送到王遮山面前。
“我没要卤鸭。”王遮山下意识回答,店伙的脸,深藏在托盘之下,分辨不清。
王遮山说出这句的同时,陡然感到了一阵杀气。
“哗啦”一声,没有等他再细思量,整个木盘带着卤鸭,已经扑面扔来。王遮山大吃一惊,两眼圆睁,俶尔已经下意识错开,侧身滑出数尺,正落在堂中。翻身起落间,却遥望见柜台里的店伙,还在远处,认真摆放酒坛,他不由心中一凛。反手一抽,“噌”地从身后拔出了青光阵阵的黑刀,“哗啦”一下,抖得笔直。
那店伙“嘿嘿”一笑,人已经站直了身板,脸色阴森,正是几月前白刀锋利的那个小二,露霜阁的三弟子马锵锵。
马锵锵大笑几声,挑眉怒道:“好个王遮山,害死我师兄,居然还敢跑来作死!”
王遮山皱眉,心中不由叹服马锵锵来无影去无踪的轻灵身手。方才他前往柜台之时,码放酒坛的店伙分明就是马锵锵。妙就妙在,王遮山虽紧紧盯着,却还是说不出,到到底是什么时候,马锵锵和别人掉了个。
好本事!王遮山内心再叹一声。
想到这里,他转身腾空,人已经滑到门口,登时就要窜出门去。马锵锵自然不依,他大步流星,腾空起身,飞身而去,如同利刃,落地时却轻飘飘,如同柳絮。
店门大敞,店里早已乱作一片,不解奥妙的人惊恐地夺门而出。马锵锵也是尽量让路,笑着让他们都早点离开。
顷刻间,人已经散尽,留下的,每一张都是杀机重重的阴黑面孔,寒光四射的眼睛狠狠瞪着王遮山。
埋伏已久的店伙,早已耐不住性子,纷纷从柜台背面抽出大刀,“哗啦”抖成一列,只待饮血,店老板却早已溜去了后堂。
冷风刮过,两扇店门突然严丝合缝关上了,“吱呀”一声,断了王遮山的后路。
“好久不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后堂响起,一只大手掀开布帘,从后面走出一个清秀的书生,熟悉的英俊脸庞上挂着狡黠的笑容,正是“邪书生”闵如堃。
王遮山淡淡一笑,抱了抱拳,道:“原来是染霜刀。”
闵如堃皱了皱眉头,哼了一声,冷笑道:“你还是束手就擒罢!”
“哦?”王遮山提起黑刀,展开身体,摆出一个凌厉的姿态,两眼尽是精锐的光芒。
闵如堃“嘿嘿”冷笑,脸颊轻轻抽搐。他掸了掸长袍,道:“还是别装了罢。”说完一挥手,几个店伙突然陆续收起大刀,躬身退进了后堂。
王遮山收刀,直了直腰,爽朗大笑。
“正是!”马锵锵滑稽的脸露出一阵不屑,哼道:“快点束手就擒,我们好带你去露霜阁!”
闵如堃点点头,奸诈在他眼中慢慢铺展,一阵讥诮荡漾在眼角眉梢。“你这是故意让我们抓了你,好让你上露霜阁救你的小情人罢!”他又“嘿嘿”笑了两声,干涩诡异,接道:“她可真美!”言毕搓了搓手,露出一个纠结猥琐的阴暗表情,叹气道:“要不是非要吊这你这小子的胃口,我早就”
马锵锵咳嗽了两声,哼道:“师弟不用和他废话!”
“极是!”闵如堃当然还记得,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