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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阿木德轻轻撩开珠帘,鼓起勇气走了进去,欲言又止。
仁清公主冷冷斜了他一眼,重新转过身去,继续描她的蝇头小楷。月白的宣纸上,落满秀美飘逸的字,字如其人。
从小学习喜爱文化的阿木德,识得那是极好的笔法,不由啧啧叹道:“公主的字,是越写越好了。”
仁清公主并不睬他,只不屑冷笑,忽略他继续写字。那白纸上,分明是辛弃疾的破阵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阿木德逐字念出,气息沉沉。
仁清公主忽然停了笔,冷冷凝视他,双眼充满敌意。
“我知道”阿木德黯然一笑,开口道。在仁清公主面前,他向来自称为“我”。在她面前,似乎所有称呼都是虚名,在她清冷的眼眸中,他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他知道,对仁清公主来说,他是虚妄梦魇,纠缠苦涩,是她刻意躲避的不幸。她越痛苦,他便更加痛苦,他不知道给她什么,会令她感到快乐。
眼前这知书达理却又果敢骄傲的中原女人,眼中藏着群山沧海,永远是他看不懂的神色。他看不懂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悲哀。
他们短暂的夫妻生活,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好像是昨天之事,却又像前尘记忆。面对她冷漠如霜的双眸,他几乎怀疑,她是否真的曾在他怀中低语喃喃。
“我知道你怪我。”他耐着性子,勉强一笑道。
仁清公主凝视他,霜冻双眸闪动冷光,令他不寒而栗。在那般目光的注视下,纵然是炎炎夏日,也会变成凛冬,他忽然轻轻一颤,下意识敛了眉头。
“臣妾不敢!”仁清公主冷冷一笑,不屑道:“大王半夜跑到臣妾的大帐里,就是要说这个?”她的眼中掠过一丝揶揄冷笑,笑得令阿木德浑身不适。
“我想来看看你。”阿木德一怔,温柔笑道:“几日不见,你瘦了。”
“大王瞧过臣妾,可以离开了么?”她的语气冰冷挑衅。
他瞧着她,惨淡一笑,叹道:“点桑花开了,明日带你与真穆一起去瞧,可好?”
真穆是他和仁清公主唯一的儿子,是他唯一能与她沟通的筹码,是他在她面前开口的全部理由。他鼓起勇气说出这句,满眼期待地瞧着她。
仁清公主也正盯着他,听到“真穆”的瞬间,眼中果然亮起团团光芒。然而,那光不过闪动片刻,便瞬间没入双眸冰海。倏尔,她恢复了镇定冷静,幽暗眼睛吞没了柔情,只剩下拒人千里的冷漠。
她微微敛眉,不置可否,盯着他的眼睛,缓缓挪向他处。
“好么?”阿木德展眉笑,追问道。
他必然深爱着她,于是百般纵容。她自然看得懂,那双猎豹般锐利坚毅的眼睛,只要望向她,便会化作两汪春水,柔情万顷。或许,从她冒冒失失闯入锦绣宫的那一刻起,命运便尘埃落定,注定她与阿木德,要在忘原关的烽火中,恨透彼此。
“好么?”阿木德却依然望着她,继续追问,他的眼睛,已经融成两汪绿水,闪着动人光彩。
她怔怔望着他,兀自沉浸在自怨自怜中,噏动嘴唇,却依然没有开口。她可以朗声拒绝,却如鲠在喉。她恨他,却也眷恋存留的温存。
那些沉溺在他怀中的日子,某夜,她猝然惊醒,噩梦萦绕,冷汗涔涔,她惊恐地按着自己擂动起伏的胸口,借大帐内的微光,拧眉望着他平静酣睡的面孔。他睡得那么安宁,鼾声均匀,毫无戒备。那一刻,她忽然深深害怕,怕有朝一日,他们终究化作仇敌,彼此撕咬,血肉横飞,在精疲力竭中双双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之后,她常常夜半惊醒,身畔人体内那令她惶恐的野心,时刻散发着浓烈气息,令她惊恐,以至于最后,她再也无法于他身畔安睡,便吵嚷着要搬出他的大帐。
心性狂野的阿木德自然勃然大怒,他摔坏了大帐内的一切,甚至抽出弯刀,劈断了那把中原送来的金丝楠木椅。然而,盛怒之后,他还是应允了她。
独居的日子里,烦躁不安的她终于渐渐恢复平静,却再也无法亲近那原本将她寸寸融化的男人。到最后,疏离冷淡变成了抗拒抵制,本能的敌意无法遏制地在她心中疯长。
他靠近一步,她便锋锐如剑,刺入他的心口。
如今,这个曾在她耳畔温柔呢喃的男人,终于无法抗拒虎狼野心,下了决心要杀进忘原关去了。
忘原关内,是仁清公主的家乡,她如何原谅于他?
此刻,她望着他,知道他们之间所有的温存与回忆,都已倾颓倒塌,片甲不留。过往或许只是海市蜃楼,美轮美奂,麻木了她原本明睿的心。
她居然曾被他感动,曾在他怀中感到温存安宁。
想到这里,她忽然丢下笔,放声冷笑。
陡然落在纸上的毛笔,瞬间晕开一大团墨迹,染脏了那原本整齐娟秀的诗行。阿木德瞪着那越染越大的墨晕,忽然冲上前,抓起了那支笔。然而,他终究太迟了,那破阵子已经不堪入目,乱成一团。
他瞪着仁清公主,似是压抑心中愤懑,却终究无法开口责她。他知道,原本就与自己隔着一道忘原关的仁清公主,在他决意杀入关的一刻起,便成了仇敌。他的妻子,无论如何都是中原人,中原的公主。中原皇帝是她的父亲,中原土地是她魂牵梦萦的故里。
他开始明白,他们之间脆弱的温存早已荡然无存,他们原本可能弥留在心的丝丝情意,瞬间化作虚无,消逝在一片血海之中。
杀入忘原关,怎么能不流血?
他望着她,紧紧皱着眉,攥着毛笔的手,不断颤抖。仁清公主也瞪着他,眼中燃起汹汹怒火,只是那怒火终究是冷的。纵然是怒火冲天,她也不会喊出来,因为她是仁清公主,从小便学会了控制情绪,学会了冷如冰霜。
他终于生气了,沉沉向前走了一步,逼近她纤瘦的身体,瞪着她惨白的脸,一字一顿道:“你是我的女人!”
仁清公主一步也未后退,凛然瞪着他,双目满含冷冷讥诮,涩声道:“说得不错!”
“你为什么!”他缓缓放下手中笔,两只手霍然扳住她的双肩,又向前靠了一步,嘶哑道:“为什么非要这样?”
不觉中,他的手越扳越紧,她因那自肩头传来的沉重疼痛,双目闪动丝丝痛苦。可是,她依然那么骄傲,那么坚毅,如同一座高山,巍峨伫立在他面前,丝毫无法逾越。
第373章 樊笼剑光()
“大王要杀进关去,将臣妾父兄杀个片甲不留!”仁清公主紧皱眉头,瞪着阿木德的眼睛,缓缓浮上一层血红的颜色,她紧咬着牙,一字一顿清晰道:“难道要臣妾拊掌称快?”
那充满恨意的目光,落在阿木德脸上,灼烫如火。片刻间,阿木德败下阵来,扳着她双肩的手,陡然一松,颓然垂了下去。他缓缓别过脸去,躲开她的目光。
“如何?难道要臣妾擎着剑,与大王同往?难道要臣妾,在战车上砍杀自己的父兄,还是”仁清公主情绪激动,不遗余力寻找最恶毒的语言,去表达此刻激愤。
“够了!”阿木德勃然大怒,霍然抬起头,双目雷霆。
仁清公主迎着他那风云奔涌的双眸,浑身一震,霍然住口。她狠狠颤抖着,显然已经失去控制,忽的转过身去,双手扶在桌案边,沉重喘息。
阿木德瞪着她的背影,纵然是震怒神色,也在望向她纤瘦肩背的瞬间消失无踪,他无望地向前走了一步,却又停下脚步,伸出手去,却不敢触碰她震颤的双肩。
越过她颤栗的双肩,他似乎已经望到了忘原关燃起的汹涌烽火、漫天黑烟;那鲜血染红的城墙、千刀万剐的城门伤痕累累,却岿然不动;天空必然焦红如血,在一片雷动战鼓声中觳觫。残破战旗,在勇士手中舒卷飘舞,毫不退缩;喊杀之声,刀戟之声,不绝于耳。那必然是震碎心魂的时刻,就在眼前,谁也不能阻止。
他的眼睛渐渐平静下去,双眸盛满烽烟。他知道,忘原关必然浴血,纵然是他阿木德,也不能阻止,仁清公主,更加不能。
“彤玉”他忽然哽咽了,停在半空的手,微微颤抖。
她起伏颤抖的胸口,猝然停止跳动。太久太久,他没有再喊她“彤玉”,那两个字,温柔得像草原黎明,却脆弱得不堪一握。
她微微偏了头,方才露出的精巧下巴,瞬间被那自肩头滑落的长发掩住,阿木德凝望她,却看不到她的神色。
她没有回头,余光只在他充满苦楚的脸上停了一瞬,便被那忽然滑落的长发遮住了。
屋内变得格外寂静,一阵风从窗口溜了进来,撩动那串串晶莹的垂地珠帘,发出阵阵轻盈悦耳的碰撞之音。“叮铃”脆响在二人身后不断回响,阿木德皱着眉头,绷直的手指渐渐弯曲,缓缓攥成了紧实的拳头。他的拳,已经紧到极致,再用力一分,怕是连骨头都要碎裂了。他的牙,咯吱作响,却不能吐出一个字来。
仁清公主重新开始呼吸,掩了眉梢的长发,像一道静谧屏障,保护她即将碎裂的心。在那屏障下,她开始恢复平静,拄着桌案的手,轻轻抬了起来。她小心婆娑着生疼的手腕,不觉间鼻子一酸。
然而,那几乎就要奔涌而出的泪,却在涌出目眶之前,被她坚毅的心逼退,倒流回体内,酸得心口像要裂开似的。
她没有哭,她只有恨。
“彤玉”他轻声唤她,无力而脆弱,那拳头,终究无力地垂落下去。
她缓缓转过身来,双眸闪动晶莹冷光,在锋利上挑的怒眉之下,显得格外冷峻。阿木德望着她的眼睛,不觉间浑身一震,在那怒眉下,他竟再也瞧不清她的神色,究竟是痛彻心扉,还是怒恨滔天。
或许,伤与恨,原本一样。
“彤玉,我与你父皇这一战,早晚要来,你要明白。”霜寒目光,令阿木德渐渐恢复理智,他凝视她,吐字清晰,沉声道。
每一个字,都在发声瞬间,化作了尖刀,那冷锐无情的刀,毫不犹豫刺入仁清公主的胸口,疼痛不已。
恨令她强大,令她纵然整颗心碎成齑粉,也要傲然伫立在他面前。
“就算我不杀进去,他也会杀出来,忘原关内外,素来就没有和平,难道你不明白?这只是时间问题!”他皱眉,毅然迎向她刀子般的目光,继续解释道。
他在盼望什么?
他没有答案,这本是不能化解的恨。
果然,他的话只令她癫狂大笑。那笑声,刺耳之极,在午夜时分听起来格外骇人。仁清公主放声大笑,那笑声令她感到清醒,令她充满勇气。
如今,她岂不是只身困在敌营?此等光景下,除了义愤填膺、惊恐大笑,手无寸铁的她,还能做什么?
笑声夏然而止,她盯着他的眼睛,忽然闪过一丝恍惚。
不我并非手无寸铁。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念起片刻,她骤然转过身,大步向一旁奔去。阿木德浑身一震,顺着她疾去的方向一望,瞬间一个激灵。
习武之人,总对凶光格外敏感。阿木德只瞥一眼,便瞧见了墙上赫然挂着那柄随仁清公主一同出关的“水影”宝剑,据说是铸剑名门的后人,历经时日,专门为公主特制,极轻极快,纵然是不会用剑之人,也能舞得起来。
只瞬间,他的脑中“嗡”一声轰响,整个人便“噌”一声向前飞掠而去。灯火摇曳中,仁清公主方才奔到宝剑面前,刚握住那冰冷噬骨的刀柄,阿木德已经风一般飞掠而至,铁钳般的大手,起落间已经向那宝剑一抄。
“噌”一声轻响,宝剑经他大手一抄,瞬间脱离支架,“嗖”一下向半空飞去。仁清公主双目狂澜,不顾一切向宝剑追去,拼了命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早已脱离控制的宝剑。
阿木德却只一转身,双脚一点地,瞬间掠至半空,顺势抓住了剑柄。当他盘旋落地,重新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手中已经握着那柄精雕细琢的“水影”,脸上却无丝毫得意。
在他脸上,她只看到了痛。
“给我!”她顾不得身份,厉声喝道。
阿木德瞪着她,毫无退意,紧紧握着宝剑,双目凛然。她知道,纵然拼尽全力,她也无法将宝剑取回。
他的眼睛,正渐渐化作两潭幽黑的深渊,紧紧盯着她绝望的双眼。他的声音,嘶哑却坚定,字字在她耳畔,清晰非常:“入忘原关,是所有草原王的夙愿,终究要有人来实现。”
她瞪着他,忽然摇晃一下,颓然倒在地上。他双目一闪,几欲伸手扶她,却好歹耐住了性子。
此刻,他们是忘原关内外的宿敌。他不能怜爱于她,亦不能妥协。
“为什么!”她的眼神开始涣散,茫然不知所措地颤声喃喃:“为什么,为什么”
他凝视她,眼中掠过不忍。那骄傲的中原公主,纵然心如刀绞,竟也未落半滴眼泪,咬牙亦倔强挺立的模样,一如最初相见。
那就是你啊,彤玉所以我如此深爱着你
他心中默默道,沉沉叹出一口气来。
“为什么!”她霍然抬起头,双眼喷出冷火,似是拼劲最后的气力,撕心裂肺地厉喝道:“便不能在关外生活么?”
“不能!”阿木德尖利嘶吼,双眸渐渐血红。
刹那间,仁清公主望见他眼中正逐渐弥漫猎豹般的神色,知草原之狼那狂野不安的心,岂是她一人能够撼动?她忽然冷笑了,疲倦不堪地别过脸去,似是再也不愿与他计较了。
他却依然瞪着她,握着宝剑的手,微微颤抖,他的额头青筋暴起,方才那“不能”二字,亦是拼尽全力,耗尽所有气力。
他似乎再也没有耐心解释了,眼前本就是无法逆转的命运,非要入关的草原之王,与那只肯小恩小惠的中原之王,岂是一道忘原关便能阻隔?
他们是命运中的宿敌
令人窒息的安静中,仁清公主终于寻回一丝气力,颤声道:“我要回去”
阿木德浑身一颤,她的声音,虽微弱,却格外坚定,简直不容回绝。
“不行!”他却毫不犹豫地回绝道,缓缓走上前去,将水影宝剑轻轻放在支架上。
她双手撑地,早已失去力气,此刻只微微抬起头,斜睨他的一举一动,眼中滚动冷冷的恨。她恨阿木德,更恨自己,恨自己手中有剑,却只能任人宰割。
出关前,隆帝曾道,她大义而去,换来了忘原关的安定,难道竟是谎言?
“我嫁给了你,也不能阻止你挑起战端么?”她气息惙惙,似是带着最后的一线希望,斜睨他道。
“不能”阿木德摆好剑,轻轻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身来,望着她低垂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你也不能。”
“哈哈。”她终于不再奢望,冷汗顺着惨白的额头,一粒粒滚落下来,阿木德面露不忍,伸出双手想要扶她,却被那骄傲的女子狠狠甩开。
片刻间,仁清公主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推开阿木德的双手,踉踉跄跄向外走去。她脚步蹒跚,穿过那道晶莹珠帘,撞起一阵“叮咚”乱响。她的心,不过是空旷荒野,呼啸世上最荒凉的风。阿木德追在她身后,大声咆哮,她却再也听不到了。
第374章 两个中原人()
夜风冰冷,吹拂而过,弥漫在草原的每个角落。星空下,一派广袤。
仁清公主踉跄前行,眼前是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的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