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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幽暗,只亮着一盏豆大灯火,栗鹏天缓缓将布满清泪的脸深埋臂间,放声大哭。那大约是悔恨之泪,亦或是充满恨的泪,终究是哭号动地。他的手,紧攥着那些不能否认的事实,颤抖不已。
王遮山与露毓,亦静静在侧,相视间唯有皱眉,却也说不出安慰之言。至于吕刀子,一张静水般的面孔,依然于灯影中隐约模糊。他大约是见惯了生离死别,错失悔恨,此情此景于他,不过是一声叹息。
正因为错失,因为悔恨,因为生离死别,人生才能完整瑰丽,有始有终。
没有完美的人生,只有完整的人生。
第352章 正义之刀()
次日清晨,栗鹏天早早拜别众人,踏上归程。眼前是明媚灿烂的初春时节,通往鲁北的路,却显得阴沉而漫长。王遮山等几人,并肩伫立湖畔,目送栗鹏天渐行渐远,均是感慨万千。
吕刀子捋了捋胡须,叹气道:“四焚宗,终究是错怪了栗哲。”
“栗老前辈忍辱负重,可敬可叹!”王遮山望着栗鹏天渐渐消失的背影,由衷道。
“古往今来,有多少冤屈,至死不得抒发。”吕刀子微微一笑,转身往小院走去。
王遮山与露毓对望一眼,跟了上去。
“吕老前辈,您叫晚辈上君秀山,是?”王遮山望着院中那依旧无解的一盘残局,问吕刀子道。
吕刀子闻此,抬头瞧他,微微敛眉,伸手示意他先坐下。那凝重的神色,令王遮山暗暗心惊,他知道,吕刀子必有郑重之言。
果然,吕刀子沉吟片刻,开口间似乎还在犹豫。他沉沉叹出一口气来,盯着王遮山的眼睛,郑重问道:“依你看,屠风扬必胜他人之处,是什么?”
王遮山一惊,显然没想到吕刀子会提起屠风扬,思了片刻,方才答道:“深藏不漏,坚韧不拔。”
“哈哈!”吕刀子闻此,放声大笑道:“你是这么看屠风扬的?”
王遮山不知所措瞪着他,茫然点头,反问道:“那么,吕老前辈怎么看?晚辈愿闻其详。”
“你说得却也不错。”吕刀子豪爽一笑,眼中闪过微妙神采,又捋了捋那灰白的胡须,沉声道:“若让我来说,屠风扬决胜他人之处,是念情。”
“念情”王遮山涣散的眼中兴起一丝波澜,疑惑重复道。
“屠风扬重情,这是他的好处,你很像他,也重情。”吕刀子微微一笑,接道。
露毓眉头微动,细细品味吕刀子这玄机颇深之言,并没有插话。她知道,今日里,吕刀子必然是句句郑重,不仔细听,怕是不能体会其中奥妙。
有些话,不能明说,比如此刻吕刀子十分想说的话。
“你曾在触云观里听我说道,可还记忆一二?”吕刀子微微拧了眉,正色问道。
王遮山又是一惊,吕刀子所言各个问题,似是毫无缘由,毫无关联,只一一面陈,却在隐约中,令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使命之感。他涣散疲倦的眼睛,终于重新聚焦,缓缓聚焦在吕刀子精锐的双眼,神色慎重。
“世上,有三把刀”王遮山缓缓开口道:“屠戮之刀,护道之刀,正义之道。”
吕刀子那日一番话,于他来说,至今清晰如昨。
吕刀子闻之,豪爽大笑,满意点头道:“如此,我所言所欲,你毕竟听进去了。既有屠风扬教你‘情义’,再得三刀区别在心,幸也,幸也!”
王遮山听得云里雾里,满脸疑惑,无言以对。
他没想到,吕刀子提及屠风扬,会道其决胜他人在“情义”。江湖中人提起屠风扬,往往赞其强悍仗义,却没几个说他是有“情”的。早年里,屠风扬与师门决裂,与师弟反目,自立门户,浴血成就霸业。盐路上,他一向杀伐决断,毫不手软,面对露霜阁,也从不念及旧日情谊,杀念不休。
屠风扬,是盐路上的霸主枭雄,仗义,却不留情面。所以,很少有人会说,屠风扬“有情”。
说屠风扬“有情”,吕刀子怕是世上第一人,更何况这第一人,显然并不喜欢屠风扬,王遮山开始感到混沌。
江湖传闻,嘉兴清锋斋的吕刀子,只会煅刀,不会使刀,武功稀松平常。王遮山瞪着眼前神采奕奕的吕刀子,细想这些年来发生的种种旧事,不觉间已经额角沁汗,背心冰冷。
吕刀子也正微笑着凝视他,若有所思。王遮山瞪着他的眼睛,聚焦,又涣散,又再次聚焦。他的心,“咯噔”一下。
这么多年来,眼前这所谓“武功稀松,不会用刀”的吕刀子,是如何在困境中来去自如?他却从未深思过。
他瞪着吕刀子,眼中陡然射出两道锐光,那是打量的目光,满含冷冷笑意。吕刀子依然微笑,岿然不动。
王遮山心中笃定,恍然大悟。吕刀子,恐怕不过是深藏不漏。若如此平庸,他岂能离开被凌虚教杀手重重包围的大雪山庄,又岂能随意出入戒备森严的禁军大营?甚至在那哨塔遍地,高手林立的璃彩苑,他也来去自如,岂不是咄咄怪事?
可是,他又为何甘心被囚在露霜阁内、禁军大营里?
他瞪着吕刀子,忽觉眼前人玄妙非常,表面上不问世界,实则掌控一切。于是他冷冷一笑,开口道:“晚辈实在不知,今日吕老前辈有何教诲。只是,晚辈实在好奇,您到底是谁!分明是绝世高手,却要装得如此稀松?您造了这飞白刀,到底是为了什么?”
吕刀子望着他,微微一笑,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教诲却没有,只是看到屠风扬将你教养得极好,心中甚慰罢了。”
他没有回答王遮山的问题,所言只令王遮山更加疑惑。
“您到底要说什么?”王遮山奇道。
“那三把刀,若你来选,会举起哪一把?”吕刀子答非所问,另外问道。
王遮山知多问无益,只好思索问题。
屠戮之刀,他自然不会选择,护道之刀,似乎与他很远,于是他沉吟片刻,抬眼道:“正义之刀。”
“哦?”吕刀子眼中闪过亮光,笑道:“却是为何?”
王遮山想起那日触云观所闻,笑道:“因为正义之刀,只有一把。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地,若选择正义,想来都不会心中有愧罢。”
“哈哈!”吕刀子拊掌大笑,叹道:“说得好!说得好!”
身后静静聆听的露毓闻此,亦是微微一笑。她的目光,轻轻落在王遮山清俊的侧脸上,充满眷恋。
“若护道之刀,一向与正义之刀无二,这世界,才真叫理想之地。”吕刀子由衷叹道,眼中掠过一丝惋惜。
“天道,自然与正义同路。”王遮山正色道。
“只可惜,护道者,往往不护天道。”吕刀子冷笑道。
“哦?”王遮山拧眉。
“世人以为,天道便是君王之道,朝纲之道,更有糊涂者,认为是强弱之道,富贵之道护道,若真护天道,还要正义作甚?”吕刀子摇头叹气。
王遮山细听,缓缓点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盼你谨记今日之言,有朝一日,非常时刻,不忘手中紧握正义之刀。”吕刀子道,眼中神色更加郑重。
王遮山双目微澜,不解其意道:“有朝一日?”
“总有一日,你会明白!会明白的!”吕刀子叹道:“待到那时,盼你不徇私心,不为小情,秉大义大仁,握手中那把正义之刀。”
他紧紧盯着王遮山,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不知碍于什么,终究只如此笼统叮咛道。只是,他眼中那郑重的神情,却胜过千言万语,令王遮山感到格外沉重。
“你一定,要记住今天之言!”吕刀子最后叮嘱道。
王遮山似懂非懂,懵懵懂懂点头,想开口问点什么,却终究不知该问什么。
“仙师,有客人来了。”小童忽然出现在三人身旁,顺着他稚嫩的手,三人同时望向小院柴门。
吕刀子哈哈大笑,王遮山却是吃了一惊。
柴门外,一矮胖大汉微笑伫立,背后一柄雪白大刀,正是吕信。
“什么风,把你吹上君秀山了!”吕刀子大笑。
吕信微微一笑,躬身揖道:“吕老爷子!”又转向目瞪口呆的王遮山,沉声道:“三少爷!”再彬彬有礼向露毓一揖,笑道:“露毓姑娘。”
露毓笑着拱了拱手。
王遮山不由奇道:“原来,你也认识吕老前辈。”
“天下,不就这么大么”吕信玄妙一笑。
“你说还要再来访我,果然见到了。”王遮山揶揄笑道。
“能在此地再见三少爷,实在是天助我也。”吕信笑着走进院内,望向石桌上的残局,笑道:“吕老爷子这盘棋,吕信怕是没机会再解了。”
“你要出远门?”吕刀子惊觉道。
吕信无声点头,转向王遮山道:“临行前能再见三少爷,实在好极!”
“哦?”王遮山茫然皱眉。
吕信郑重一揖,正色道:“近来,全国正在招兵买马,不知三位可有耳闻?”
“看来,消息确凿了?”吕刀子点头,拧眉叹气。
“嗯!不久后,忘原关便会点起烽火!”吕信正色道:“今日,晚辈造访君秀山,便是想临走前,再与您痛饮一番!”
“哈哈!”吕刀子拊掌大笑:“好极!好极!你要出关,可曾与剑歌说过?”
吕刀子无声点头,眼中掠过一丝怅惘,忽然转向王遮山,郑重道:“三少爷,吕信今日最后一求,怕是今日一别,遥遥无期。”
王遮山疑惑瞪着他,下意识接道:“你说”
“好!”吕信恭敬一拜,沉声道:“吕信只想最后劝一次三少爷,请三少爷重回大雪山庄!”
一丝波澜掠过王遮山眼底,他没想到,吕信会在此刻提起,旧事重提,于是淡淡道:“我已多次言志,是万万不会回去了。”
第353章 情与义()
“三少爷”吕信还欲再劝,却被吕刀子拦下。
吕刀子斜了眼王遮山,笑着对吕信道:“他既无意,你劝有何用?”
吕信皱眉,不甘心接道:“三少爷,如今,天下正要大乱,吕信只盼三少爷不忘己任。”
王遮山闻此,眉头轻轻一颤,嘶哑问道:“你说忘原关?”
“看来,三少爷确是久不闻天下!忘原关一旦燃起烽火,北面天渊堂第一个遭难,且不论盐帮荣辱,但说这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吕信皱眉道,难掩慷慨。
王遮山原本倦怠的眸子,忽然兴起一丝波澜,他站起身来,正色道:“若董文竹辱没大雪山庄,不与仁义之士同仇敌忾,我自然不会放过他。”
吕信闻此,方觉安心,这才松了紧皱的眉头,抱拳一笑,道:“如此,吕信便放心了!若有朝一日,大雪山庄在董文竹手中坏了规矩,还望三少爷不忘大雪山庄,不忘盐路豪侠,不忘江湖道义,替天行道”
他字字慷慨,字字郑重,字字都是对王遮山的千钧重托。王遮山如雷贯耳,醍醐灌顶,终于抱拳,正色应道:“我答应你!”
从苦云堡到君秀山,吕信所作所为,至今令王遮山五味杂陈。
“你要去哪?”他望着吕信,问道。
“出关。”吕信直率道。
“出关?”王遮山瞪大眼,叫道:“你要出关?”
“正是。”吕信微微一笑。
一时间,往事一一浮上心头,王遮山似是悟到什么,脱口道:“你要去”
“正是。”吕信笑着打断他,沉声道:“昔日里,苦云堡土崩瓦解,圣山重新回到阿木德手中,是他欠我的人情,却令我欠下中原的债。如今,箭在弦上,无可回旋,怕也只有我堪当此任了。”
“只怕他未必肯听你说话。”王遮山想起那夜苦云堡地宫门口,阿木德那冷峻如狼的眼睛,在一片血光夜雾中闪动寒光,不由叹气道。
“吕信此去,却不是为了与他讲理,战端即开,便有不讲理的法子。”吕信笑道。
王遮山一惊,似是猜到什么,道:“难道”
“三少爷!”吕信笑着打断他,抱拳一揖,沉声道:“无须多言。”
“各有各的抱负,各奔各的前程!”吕刀子忽然豪宕一笑,朗声道:“莫要多言,今日大家痛饮一番才好。”
此次吕信出关所为何事,王遮山心中实则已经猜到了八九分,然而,吕刀子之言却也不错,对吕信,他无可叮嘱,更不能阻拦,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盼他凯旋。
图穷匕见,壮士悲歌
他似乎极怕吕信如此豪壮,他只盼英雄功成,他只盼
此刻,小童搬来矮桌,麻利摆好淡饭烈酒,随后微笑退下。吕刀子搓了搓手,席地而坐,率先大嚼起来,笑着招呼他几人道:“来来来,莫要辜负了春光。”
露毓微微一笑,率先坐在他身边,端起了酒杯。王遮山与吕信对望一眼,慨叹一笑,亦陆续落座。
天光明亮,不觉间竟已快到正午时间。
王遮山望了眼桌上简单菜肴,一壶佳酿,忽觉饥肠辘辘。不约而同,心照不宣,饭桌上再无一人提起沉重话题。几人不过饮酒欢笑,似是置身于现实之外,直到黄昏时分,吕信方才站起身,抱拳向几人告别。
壮士出关,本是苍凉悲歌。
吕信脸上却没有沧桑悲伤,只有豪情万丈。
王遮山醉眼朦胧,望着吕信那气概万千的脸,忽然觉得很遗憾。或许时至今日,他才开始有一点了解吕信。
“吕老爷子!三少爷!露毓姑娘!吕信,就此拜别。”吕信郑重抱拳,深深低头,将面孔埋于双臂之间,沉声道。
吕刀子大笑抱拳,朗朗道:“马到功成!”
露毓微微皱眉,伸手向吕信拱了拱,王遮山则挣扎起身,大叫道:“吕信!”
吕信一怔,微微抬头,同时露出两只明亮的眼睛。
“我在嘉兴不霁楼,等你回来!同饮女儿红!”王遮山起身站定,抱拳一拜,朗声道。
吕信忽然微微鼻酸,眉头轻轻一皱,再次一拜,大笑道:“好!”言毕转身走出院门,不一会便消失在暮霭四合之中。
夜,忽然降临,料峭春寒,催着单衣,令人心口颤抖。
小童点上一盏油灯,照亮了一桌残羹冷酒,也照亮了剩下三人沉重的面孔。这一日,露毓言语极少,她沉浸在某种唏嘘感慨之中。王遮山亦然,他眼睁睁看吕信离开,却只能拱手相送。
各奔各的前程
吕刀子说的不错,谁的重任,谁完成。世间事,原本如此清晰。
良久,吕刀子方才缓缓开口,嘶哑道:“你可知,吕信是燕门中人?”
王遮山一惊,霍然抬头道:“什么,他是燕门中人?他和燕雪珍?”
“却没有血缘关系,吕信这个燕门中人,乃是自己的念想。”吕刀子叹道。
“哦?那是为何?”王遮山难掩吃惊。
“吕信是嘉兴人,年少时曾入清锋斋,跟我学铸刀之法。”吕刀子沉声道,王遮山双目一闪,却没有插话,他知道,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吕刀子眯了眼,娓娓道来:“或许,连燕雨前自己都不曾记得,曾在嘉兴救下一个名叫‘吕信’的人。对江湖中人来说,力所能及,救人一命,乃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这救命之恩,吕信却终身难忘,总说要报答燕雨前。后来,吕信得了消息,知满天山将燕门出卖给了朝廷,于是紧赶慢赶,前往鲁北,却终究晚了一步。燕门血流成河那夜,他纵然拼尽全力,却终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