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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陆擎对褚墨绒的感情从来未曾消减半分,哪怕时光流转,物是人非。
所以陆岩柯,血液里流淌着同样的执拗,海枯石烂,翻天覆地,他也绝不会放弃那个女人。
陆岩柯确实很像他,陆擎垂首,忽然间,心有哀戚。
第33章 父与子()
夜深了,陆擎还靠在太师椅上,若有所思。
突然,珠帘叮当,陆岩柯像一个幽灵般,悄无声息,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烛火摇晃,冷风凄清。
“来了。”陆擎皱眉,淡淡道。
他已经遣走了所有人,所以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
陆岩柯的脚步很轻,可是终究比不了习武之人的轻灵脚步。
在陆擎耳中,他简直是轰响而至。
陆岩柯甚至没有拜见他的父亲。
只是站着,骄傲地站着。
哪怕他此刻来,是有所求。
道不同不相为谋。陆岩柯内心深处,诟病陆擎太多为人处世,想起这些,他连话都不想说了。
但是他必须说,今晚,是他来求陆擎的。
“我来求你”他迟疑了一下,道,勉强自己尽量恭顺。
陆擎抬眼,正望见儿子的眼睛,心中冷笑了,那两只未经沧桑的眸子,虽极力掩饰,却终究是简单了些,焦急毕露。
他沉声道:“大雪山庄那女人么?”
“你猜到了。”陆岩柯的脸色很难看,如同蜡纸。
“再关着,她会死。”陆岩柯蹙眉道。
“放她出来。”陆岩柯要求道。
“她身子太弱了,经不起折腾。”陆岩柯哀求道。
陆擎却一直没有开口,他的眼睛,越过陆岩柯的肩头,呆呆望着儿子在墙上跳动的影子,随着摇晃的烛火,错落,交织。
他的眼睛瞬也不瞬,好像根本没有听陆岩柯在说什么。
陆岩柯终于愤怒了,怒道:“你真的不放她!”
陆擎方才抬眼,望着他焦虑的脸,淡淡反问道:“我凭什么放她?”
陆岩柯的悲愤和道理,陡然全都噎在喉中,却无法发声。他拧了眉头,思了片刻,方才开口道:“你放她,我愿意顺从你。”
这是他最后的筹码。
陆擎却冷笑了,厉声笑道:“晚了!你的天分全都浪费完了,我早就不指望你什么了。”
陆岩柯的心沉到了最底,这句话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灵魂。
原来,这不是他最后的筹码。
二十几年来,他与父亲斗争的,不过就是习武还是不习武的问题。他仿佛一直站在上风,骄傲而自我。这一刻,陆擎这一句“晚了”,他方才明白,原来,他们的对峙,早就结束了。
他的心,突然空了。
于是,他垂手,无力立着,却又并不甘心离开。
陆擎说完这句,心中亦有泣血之痛,这句“晚了”,何尝不是剜他的心,只是陆岩柯永远都不会懂,一个父亲的坚持和失落。
陆擎笑了,冷淡而疏远,嘶声接道:“你回去罢。”
陆岩柯抬头,一双眼睛陡然喷出怒火,那双温暖的眼睛,绽放过春日的阳光,流露过真挚的温情,却极少愤怒。这一刻,这双眼睛却烈焰崩裂,凛冽喷涌出一片地狱之火。
陆擎的心,“咯噔”一下。
陆岩柯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对的筹码。
他忽然跳起来,转身,飞奔,一把抓起窗边桌案上的白刀,正是陆擎每夜都反复擦拭,总是爱不释手的那把“龙脊刀”。
“哗啦”一声,白刀已经在陆岩柯手中展开,银光一闪,已经往他自己的脖子上掠去。
“你疯了!”陆擎大喝一声,脚一蹬,“呼”地就从椅子上飞了起来,翻转身体,顷刻间就到了陆岩柯面前,飞起一脚,正踢在他握着刀把的右手。
陆岩柯平生第一次握刀,刀把冰冷得就好像腊月里的坚冰,让他一下冷到了骨髓深处,整颗心都跟着一个必死的信念,结成了霜雪。他手已颤抖,正迎上陆擎这突发的凌厉一脚,只听“当啷”一声,一把白刀,已经落在几尺外,刀锋兀自龙吟,嗡嗡作响。
陆岩柯只觉得手腕几乎碎裂,痛彻心扉。他的恨和愤,在这决绝的疼痛中,变成了一种力量。是以他面色苍白,鬓角沁出冷汗,却咬着牙,颤巍巍在陆擎面前站起来了。
那种不屈,分明就是一种怨恨,一种平常父子间从不该有的恨。
陆擎被那种眼神惊了一下,向后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那双眼睛,不是儿子看着父亲,而是仇人相见,陆擎的心里,刮过一阵寒风。
“你”他不由敢上前几步,实在挂心陆岩柯的手腕,需知陆擎那一脚,由急而发,承着他十足内力,即便是内功深厚之人,或许也不能抵挡,何况陆岩柯。
此时,陆岩柯的右手腕,已经碎了。
“别过来!”陆岩柯怒道,脸色已经没了血色,他紧皱着眉头,左手按住了右手腕,嘶声道:“现在,你肯放她了么?”
陆擎呆住了,他没想到陆岩柯会为了一个女人用生命威胁自己,居然就为了一个女人,居然和自己一样痴傻。
陆岩柯苦笑,这是他最后的砝码,因为他依然相信,陆擎还是会在乎他的生死,只因血浓于水。于是他孤注一掷,接道:“你若还不放她,我迟早死在你面前,我若想死,你岂能拦住!”
陆擎的眼睛果然如同死灰,他的心,仿佛被恶魔的大手狠狠攥住,几欲碎裂,窒息。他一向不怒自威,这一刻,却真的震怒了,厉声道:“你敢威胁我!”
“你试试!”陆岩柯像一只遍体鳞伤的猛兽,狠狠道,眼睛一片血红,所有的血管都暴胀着,他的右手腕青白斜垂,显然已经断了。
一阵剧痛袭来,陆擎几乎跌倒,这次,陆岩柯赢了。他嘶声道:“你先过来,我替你接骨!”
这是命令,也是筹码。
陆岩柯终于抬头闭眼,一声悲戚叹息,两行欣慰的眼泪,悄然从眼角滑落。他蹒跚而至,来到陆擎的面前,不再反抗。
一个交易,已经完成。
陆擎望着他,心中感慨,二十年,当年那个怀中吃奶的婴孩,突然就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的肩膀,甚至比陆擎还要宽,他的眼睛,明亮而凌厉,聪慧却又固执。他简直就是年轻时的陆擎自己,可是他却又那么遥远,全然不是当年在陆擎怀中咿咿呀呀笑着的小儿。孩子一旦长大了,就再也不能好好揣在怀中疼惜了。
这一望之间,陆擎早已五味杂陈,心中辗转千百万次,他颤巍巍伸出青白苍老的手,紧握陆岩柯手腕,轻轻一错,只听“咯噔”一声,顷刻间便将手腕接好了。
陆岩柯脸色苍白,已经转身,却又回头道:“你说到做到。”
他再回头之时,突然流下了眼泪,自己却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无法遏制的眼泪,就像是诉说着什么,喷涌而出,他抬头望着天边昏黄的月亮,哀戚之感,愈发浓烈,心口仿佛就要裂开似的,疼痛难捱。
这一威胁,他仿佛也明白了一件事情,那是老父的心。
普天之下,有谁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第34章 孟小莲()
陆岩柯正独自行走在焦墨般阴黑的无尽暗涌中,黑暗一浪一浪翻滚,此起彼伏,将他缓缓淹没,很远的地方,飘荡着鬼魂一般的游丝缤纷,鲜血的颜色,围绕着翠竹的颜色,翩翩起舞,好像遥不可及,却又历历在目。
突然,他感到眼前流淌过一阵温暖轻白的光,缓缓睁开眼,四下寂静,书还在手中。不知什么时候,他居然握着书卷睡着了。
眼前是一张俏皮的脸,蜜色肌肤,深深梨涡,正笑吟吟望着他。
“唔!”陆岩柯吃了一惊,险些扔了书卷。
他的眼前,立着一个高挑的少女,一身浅紫,站得笔直。
“孟小莲!”他立刻瞪大了眼睛。
“正是。”孟小莲笑道:“我又不是鬼!你喊什么!”
陆岩柯却笑不出来。
一直以来,露霜阁与玉门关外璃星山上的凌虚教结盟。
孟小莲是教主孟青尧最疼爱的小女儿。
这桩婚事,早在他们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定下来的。
他们生来就会结为兄弟,姐妹,或者夫妻。
“你怎么来了?”陆岩柯起身,放书卷在案上,窗外透亮的阳光,斜斜照进屋里,明媚之极,他的眼睛很温暖,却也很疏远。
“我不能来看你么!”孟小莲嘴一嘟,转身出门,却又探回头来道,神秘一笑,身后暗红的弓箭光彩熠熠。
如今,凌虚教是个神话。
从前,凌虚教不过尽是流离。
孟小莲常听父亲讲起凌虚教的艰难,凌虚教的崛起,凌虚教的必然。
凌虚教发起于大漠深处,源自一群流离在大漠深处的荒民。这些流浪在大漠里的人,有罪犯,有恶棍,也有颠沛之人皆失了立足之所,不得已徘徊大漠深处。风霜雨雪,凛冽沙尘,练就他们各个精壮,各个邪魔。西域商道上,有人喊他们沙匪,因为他们在沙漠里纵横劫掠,商队,马帮无不惧怕。也有人喊他们璃星山匪,传说中他们天降在凡人到不了的璃星山。
这些人自然没到过璃星山,他们只是流连大漠,出其不意。他们只是在大漠的乖戾中练就了好本事和野性子。璃星山增加了人们的恐惧,对他们惊惧不已,于是这群人便也以璃星山人自称了。
这群沙匪中,后来出了一个真豪杰,名叫孟青尧。
众人归附,只因孟青尧找到了真正的璃星山。
沙匪上了璃星山,脱胎换骨成了凌虚教,便从此和不堪过往道别了。
凌虚教不再为难来往商队,他们甚至和商队做起生意来。整个大漠,渐渐传出了凌虚教的美名。商队都喜欢璃星山上的雪莲冰花,入药最是神奇;也敬服凌虚教飘逸灵秀的功夫,招招令人胆寒。
凌虚教,却成了神仙所托的神教。凌虚教众最崇拜璃星山的极寒冰雪,称为冰灵,据说冰灵乃天上神仙,落在璃星山,守护凌虚教,或化身白豹,或化身冰霜,或化身少女,或化身雪莲变幻万千,不可捉摸。
孟青尧,武功超群,无人不服。经年积累,在偏远避世的璃星山上,潜心培养了数不清的绝世高手,他亦常常自己秘渡玉门关,潜入中原,四处寻访习武奇才和睿智俊杰。
璃星山,绝寒之地,每一寸冰、每一棵顶寒而生的植物,都经过严酷磨练。凌虚教众,一向善用弓箭,腰间短刀,更是凌厉非常。
孟小莲自幼习武,箭法更是百步穿杨,鲜有人能出其右,江湖中,人人尊一声“雪圣女”。
她性格豪放,与大漠颇有神似之处,凌厉,奔放,无拘无束。
陆岩柯不会武功,孟小莲却十分满意,她不止一次,认真说,此生不愿嫁给盖世英雄,唯愿与陆岩柯下棋吟诗,了此一生。陆岩柯却从来没有愿意过,他的意愿则是,娶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过下棋吟诗的生活。
这件事僵持了很久,陆岩柯死都不答应,孟小莲却死都没嫁人,但是她每年都会跟着父亲入玉门关,风尘仆仆,来拜访露霜阁,是露霜阁最尊贵的客人。
陆擎和孟青尧,据说是过命的交情,怎么过命,却没有人知道细节。
孟小莲又来了,她的眼睛还是那么炽热,流转着蜜糖一般清澈甜蜜的光彩。少女的期待和爱,仿佛随着时间不断的酝酿发酵,沉淀成了一种不屈不挠的姿态。时间没有打开她的枷锁,反而更坚不可摧地禁锢了她的灵魂,对陆岩柯的痴情,未减一分,浇筑了一把大锁,由她自己亲手为自己戴上。那凄凉而寂寞的锁链之声,她自己却听不到,只能感觉到那身不由己的困惑,又甜蜜又哀戚,久久不能散去。
陆岩柯的心中,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安。
陆擎言出必行,丘羽羽已经走出深牢,安置在一个别院中。据说有丫鬟照顾饮食,生活安逸。
只是,陆岩柯却再也见不到她了,这是陆擎的命令。时间或许真的可以疏散一切,在不断的涤荡和侵蚀中,终究化作模糊的泡影。一个信念的死亡,却只需要一个瞬间,一个震撼的瞬间,就足够摧毁所有。陆擎找不到这个瞬间,他只好将一切交给时间,同时也闭上了眼睛,将所有交给了命运。
如果命运总有拐点,捉摸不定,让人啼笑皆非的拐点,那就是,一些无法左右,看似平淡的瞬间,却总是摇身一变,成了关键的时刻,将事情往完全不同的方向牵引。
除了正视拐点,顺应命运,还能如何?
也或许,某个瞬间,也可以大手一挥,睁眼看到不可思议的逆转。他将一切交给时间,只因时间终究比命运更平淡无奇,生命脆弱,经不起波澜壮阔的交错。一如他大步踏出大雪帮那日,天很阴,云中低泣的仿佛不是苍穹的声音,而是人的呜咽,如此凄凉,如此凉薄。水一般透明却浅浅纯白的雾气盘横在天地之间,遮掩了黑云的触目惊心。
那天,或许就是一个拐点。
一个他不能逆转却或许已经逆转了拐点。
没有如果。
午饭后,陆岩柯便再次前往点露斋,他脚步很慢,心中慢慢展开一阵不安,急促,短暂,却清晰。
点露斋是陆擎的书斋,建在寒霜寺最后的小院中,是他为了修身养性,住在寒霜寺起居方便,专门修起的书斋,一应俱全,仆从左右,非常自在。
陆岩柯刚迈进院门,远远便听见了孟小莲粗剌剌的声音。
孟小莲正站在书斋中央,旋转身体,赏看着陆擎墨宝,偶尔发现一幅陆岩柯挂着其间,便喜不自禁,发出好几声惊叹。
陆岩柯听得直皱眉头,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孟青尧也在,正坐在太师椅上,一面品茶,一面笑望着孟小莲,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喜爱之情,却溢于言表。他是个清瘦的老人,面色焦黄,眼睛精锐,山羊胡子,灰白整齐,微微随风荡漾。大概谁都不会相信,这样清瘦的身形,居然能所向披靡,以一敌百。江湖中无人不知,孟青尧逆风沙而行几十载,早就内力深厚,轻轻挥手,便可摧山倒海。
陆擎已经看到了陆岩柯,见他呆呆立在门口,面无表情,便不由皱了皱眉头。
“见过孟伯父。”陆岩柯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中,终于迈进屋里,作揖道。又转身向孟小莲拜了拜,道:“见过孟小姐。”
不等孟小莲开口,孟青尧已经“哈哈”大笑了两声,淡淡道:“侄儿还认识我们父女,极好,极好!”他虽然连着说了两个“极好”,却口气冷淡,如同裂帛般刺耳粗糙,只因多年来陆岩柯三推四挡,辜负了孟小莲的一片真心,还有她韶华易逝的青春。
陆擎只好赔笑道:“这个糊涂小子,嘴上不说,心中却一向记挂着孟侄女。”
“哦?”孟青尧勉强笑了笑,淡淡道:“陆兄向来为人慷慨,只是这小子,却一点不像你,真真是个罗嗦书生,真不知小莲喜欢他什么!”一通数落,他心中似乎方才舒服了点,终于舒展了紧皱的眉头。
“爹!”孟小莲已经撅起嘴,一脸不高兴。
她确实是相貌平淡,但是也俏皮可爱,眉清目秀。
陆擎脸白了,只好尴尬地笑了几声。
陆岩柯垂首不语,直挺挺立着,孟小莲拉了他好几次,他动也没动。
孟青尧看着,一脸不高兴,遂道:“我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