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霜靥却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师父”冰魇追上冷瑶琴,恭敬追问道:“咱们和焚云宗的恩怨,这就尽了罢?”
冷瑶琴不置可否,沉声叹道:“或许罢”
冰魇依然不解其意,只好点了点头,默然前进。三人回到客栈,翻身上马,趁着午后天光,驰马离开栗云山庄所在的川北万州,一路往霜沙谷去了。
流火七月里,烈日当头,骄阳似火,却驱不散冷瑶琴浑身寒气。一路上,她沉默纵马疾行,沉浸在无尽的回忆之中。
冰魇与霜靥二人,见师父神色凝重,并不敢多问,只一路策马追行,保持乖巧的沉默。那旷朗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他三人错落的马蹄之声,“嗒嗒”落在扬尘弥漫的大道上,也落在三人各怀思绪的心口上。
江湖中人尽皆知,霜沙谷谷主冷瑶琴的女徒弟霜靥,一向语笑嫣然。与冰魇习惯性的老气横秋不同,霜靥总是含着笑意。这二人站在面无表情的冷瑶琴身后,日子久了,倒也算是一道别样景致。
只是此刻,那一向微笑的少女霜靥,却再也微笑不起来了,她的心里,沉甸甸埋着一个秘密,不能诉说,却沉重得几乎不能一人承受。这偌大世上,浮浮沉沉的江湖深不见底,她能信任,能询问的,似乎只有从小将她养大的师父冷瑶琴一人而已。
她抬头,瞧着师父那笃定的背影,却陷入矛盾之中,此事分明需要询问,却又不能询问师父,她不知道还能问谁。
一旁骑行的冰魇,似是看出她忧心忡忡,忽然开口问道:“你可是有心事?”
霜靥恍然收神,喃喃问道:“你说什么?”
冰魇瞧她双目涣散,不由叹气,摇头道:“你可是有棘手之事?”一向心思缜密的少年,顷刻间判断出对方心中必有大事,是以如此一筹莫展。
霜靥却只淡淡一笑,算是谢过他的关心,默默摇了摇头。冰魇又叹出一口气来,涩声道:“怎么,不能与我说?”
“冰魇”霜靥打断他,真诚相望道:“我来霜沙谷时,你对我说什么?”
冰魇一怔,脱口道:“霜沙谷很冷,你来干嘛?”
他怎么会忘记这句话,纵然过去一百年,他也不会忘记这句话。
“我来干嘛?”霜靥狡黠眨了眨眼,纵马向前奔去。
冰魇一怔,追了上去。
这么多年过去,冰魇总在想,是什么造就了不会笑的自己,造就了总在笑的霜靥?有一天他终于明白了,因为自己降生在霜沙谷,那样的寒冷教不会一个人微笑。而霜靥,终究是长到了五岁,才来到霜沙谷,外面明媚和暖的世界,赋予了她温暖的笑。
这是他们根本的不同
于是他努力翘起嘴角,想笑一笑,却终究没能笑起来。此时此刻,有什么事值得他微笑呢?
“霜靥”他大喊着,追了上去,叫道:“没有缘由,也能笑?”
“笑,也需要缘由么?”方才还一脸愁苦的霜靥,忽然露出一个好看的笑脸,反问道。
冰魇一怔,不由道:“笑,不需要理由么?”
“不需要”霜靥笑了。
在冰魇的回忆中,冷瑶琴没有笑过,她翘起嘴角,也在冷笑,冷笑毕竟不是笑。记忆里的冷瑶琴,既是师父,又是母亲,将他养大,又交给他武功,还有人世江湖,冷瑶琴教了他所有一切,却惟独没有教会他笑。
于是,六岁遇到比自己小一岁的霜靥之时,冰魇看不懂她的表情,只觉得那表情温暖光明,照亮了阴霾重重的霜沙谷上空,令他第一次感到快乐。
这时候的十几年岁月里,二人一同习武,一同长大,朝夕相处的岁月里,冰雪聪明的霜靥不但学会了冰魇会的一切,还保留了自己动人的笑。而冰魇,却无论如何,也没学会笑。
他学不会,瞧着霜靥的时候,分明心里暖融融的,却还是笑不起来,分明很快乐的时刻,他也只会呆呆伫立,面无表情。记不清多少次,他很想对霜靥微笑,却终究没有那样的机会。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他成功裂开嘴,翘起嘴角,却终究没能维持到霜靥看他的瞬间,便恢复了原本僵硬严肃的模样。
霜靥我很想对你微笑,哪怕一次
他纵马疾行,追着霜靥疾驰的骏马,心底里呐喊道。阳光那么烈,风尘那么浓,他终究只在心中呼喊,终究没有喊出声来,终究没能微笑。当他再次与霜靥并肩前行的时刻,便重新恢复了那肃然淡漠的面孔。
他很想知道,笑着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霜靥却说,笑不需要理由,那么笑着的时候,心中应当是没有刻意的罢?于是他问:“你总在笑,觉得高兴么?”
“高兴啊。”霜靥抿嘴一笑,扭头瞧他,眼中闪着光。
啊原来笑着的时候,总是高兴的
他心中想,接着问道:“不高兴的时候,也会笑?”
“会”霜靥敛了笑,正色道:“笑,有很多种。”
“比如?”他凝视少女眼中光彩,认真追问。
“比如”霜靥凝思片刻,幽幽道:“想哭的时候”
一丝波澜掠过冰魇沉静的眼睛,他噏动嘴唇,却没有再说什么。其实,他非常困惑。
笑,分明是件快乐的事,怎么会在想流泪的时候,笑出来?
第302章 时值万顷伤()
碧涛万顷的东海,正金光粼粼,沉浸在一片灿烂阳光中。
阿嗔出碧海关,再踏上东海地面,纵然是满心悲怆,也不由被眼前一派金色震撼,不觉间松开眉头翘起了嘴角,原本忧伤纠缠的心,霎时间陷入一片暖融融的光色之中。
碧海关已经模糊在身后,接天金色之中,澜霞船那高拔入云的笔直船桅,若隐若现,令她感到莫名安心。家,永远是家,不管充满什么样的回忆,也是家。
“少海主”身后传来低低一声,十分熟悉。
阿嗔皱眉,回头,瞧见了自己不想看见的人。何姑娘正羁马端立在她身后,神色凝重,自己镜像似的,显得格外忧伤,甚至比她更加忧伤。一时间,怨气淡了许多,玉门关对饮一盅,她明白了何姑娘,也明白了自己。人世间有太多事,说到底不过身不由己,说到底不过是一颗心。不能左右的是现实,不能左右的是心,既然什么都不能左右,便只能静待结局。
何姑娘和她一样,在心与现实之间,艰难徘徊。
“你还回东海?”她缓和口气,淡淡道。
“得和海王告别,不是么”何姑娘展眉一笑,释然道。
那释然一笑,在阿嗔眼中分明。波澜掠过她的眼底,金灿灿的阳光在身后缓缓绽放,她不由再次拧起眉头,道:“你要走?”
她猜对了。
“嗯。”何姑娘点了点头,怅然一笑。
不能实现救活玄阙的初衷,抱憾离开东海,何姑娘能做如此选择,阿嗔没有想到。她忽然觉得可惜,甚至比何姑娘还觉得可惜。
何姑娘可惜的是一个人,而她可惜的是两个人。
“放弃了?”然而,她依然保持着平静的口气,淡淡道。
“放弃了。”何姑娘长长叹出一口气来,竟是如释重负般笑了起来。
东海烈日,流光溢彩,交叠万千光彩,尽数落满她那清秀的面庞,绽放五色斑斓,非常玄妙。阿嗔怔怔望着她,百感交集间确实更多酸涩。
“我想,这也是玄阙的选择。”何姑娘淡淡道,望向金色远天。
黄昏降至,金色东海开始缓缓转为炫彩。天边,正燃烧一片红彤彤的云霞,交叠在由湛蓝转为烟灰的天际,错落间绽放金色暖阳。这奇妙光华,极短却极其华美。
绝世美景,不过瞬间。
那些光色,倒影在浓烈而又汹涌的海面上,在泛白的雪涛间耀动更加美轮美奂的光影。阿嗔转回头去,重新望向那光影错落的绝美海面,轻轻叹出一口来。这一次她叹自己与鞠公子那永远的告别。
“他知道我是谁了”她忽然又转回头去,望着何姑娘道。
何姑娘双眉微敛,双目一闪,轻轻叹了口气。
“呵”阿嗔怅惘一笑,淡淡道:“或许待在东海是好的。”
“你应该出去散散心。”何姑娘道。
阿嗔怆然笑着,心底刮过一阵凛风。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与何姑娘说了这样多。仿佛这偌大个东海,能相信的人,就剩下了云星公和何姑娘。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能相信的人如此至少。
“离开东海又能去哪?”她自嘲一笑,对何姑娘道:“能去找谁,谁需要我?”
从前,她总是急不可耐离开东海,总竭尽全力找到鞠公子,护他周全,救他于万一,是她离开东海最大的动力,也是最有趣的部分。
似乎满世界找鞠公子,就是这些年来,她最大的乐趣。现在,她实在觉得很无趣,想不到如果离开东海,还能去哪,做些什么。
“江湖很大,总有些乐子。”何姑娘却笑了笑,颇有深意道。
阿嗔眨了眨眼,跟着笑了,她知道,江湖实在很大,以至于错失的人再也不能遇到,可是她也知道,江湖有时候很小,有些人终会相见。
“你打算去哪里?”她问何姑娘。
“没想过。”何姑娘答,却笑得格外坦然。
“出红雪关?”阿嗔继续问。
“不知道啊”何姑娘幽幽叹出一口气来,似是想起许多往事。
红雪关外,蓝瑛谷,真的还能回去么?当她带着玄阙走出蓝瑛谷谷口的那夜起,便打定主意,再也不能回去了。
阿嗔跟着叹了口气,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她二人各自沉浸在忧伤中的时刻,一只小船正乘风破浪,渐行渐近,正是澜霞船往返陆地与大船之间的接应之船。
只瞬间,暮霭四合,天光瞬间黯淡,冷月窜上天际,楚楚动人。
阿嗔与何姑娘先后上船,各自盯着船舷边洒满月光的波涛,沉默不语。艄公须发苍苍,一生都在这小小孤舟上,替澜霞船接送来去之人。阿嗔瞧着他的背影,却没有瞧出寂寥,只有笃定安宁。
原来是自己的心不平静,才觉得世上纷扰
月光银白,将宽阔无垠的海面映成一片银色,倒影在阿嗔涟漪荡漾的双眼中。何姑娘亦望着波澜起伏的海面,望着那些被波涛撕碎又聚合的月影,心里充满牵挂。她很想,立刻奔到西北边陲的玄阙身边,瞧一眼他那沉静的面孔,握一握他那冰冷的手。
只是,她没有告诉阿嗔的是,她回东海向海王告别的另外一个缘由。除了堂堂正正来,光明磊落走之外的理由,便是最后再求一次海王,最后再求一次那能救玄阙回来的可能性。
夜幕初垂,二人同时登岸,同时回到那湿漉漉的甲板上,依然保持着沉默。阿嗔抬头,见最高那层舱内,正亮着橙色灯火,她知道,那是白红霞的房间。此刻,碧海王一定还守在她身边,喃喃自语着什么。
阿嗔终于明白了,纵然百年逝去,也带不走父亲对白红霞永恒不竭的眷恋和爱。在这一点上,碧海王三斤,是个不折不扣的痴人,与他素日里精明强悍的行为截然不同。也或许,最柔软的部分死亡之后,血肉之躯会化入魔性。
她不知道,父亲是否还保持着那柔软的部分,不知道这样的对峙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阿嗔?”当她仰头望着那灯光,揣摩父亲的时候,碧海王的声音却从容自她身后响起,带着不能掩饰的喜悦。
她知道,血浓于水,自己的父亲,纵然不爱她的母亲,也会爱着她,这是人性。然而,她却永远也无法爱一个不爱母亲的父亲,这同样是人性。
“父亲。”于是她沉着转身,淡淡道,冷静眸子一如往常。
失望掠过碧海王瞬间熄灭的眼睛,那周身夜黑华服的东海之王,难掩落魄之色,轻轻咳了一声。他显得格外疲倦,不光是因为女儿的疏离和敌意,也不光是因为白红霞这几日忽然枯槁的形容。此刻,药王的使者还没有离开澜霞船,正在等待他的答复。陷入短暂两难的碧海王,探望过情况持续恶化的白红霞,陷入更加深重的惆怅中,只好兀自前往甲板透气,盼望心中能够轻快几分。
入夜时分,微风吹拂粼粼海面,幽幽暗蓝与耀目银白交叠起伏,是他最爱看的海景。这一夜,陡然发现女儿归来,中年寂寞的碧海王,禁不住的自己惊喜之情,大步赶上前去,却只看到了女儿那张一贯疏离敌对的脸。
眼前分明是自己的女儿,身体里流淌着与自己毫无二致的鲜血,却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陌生人。
此刻,他瞪着女儿分明充满拒绝和冷淡的眼睛,霍然陷入失望之中。原本因惊喜而闪动的眼睛,俶尔暗淡,恢复了铁灰的颜色。
“不要再出去乱跑了。”他淡淡道,却语气郑重。
阿嗔保持倔强地沉默,与父亲错身而过,却被碧海王一把拽住。那霍然转头的少海主,眼中充满无法遏制的怒火,嘶哑着嗓子,脱口道:“放开!”
碧海王原本暗淡的眼睛,亦瞬间点上怒火,厉声道:“你可知眼下局势,江湖有多凶险?”
“与我何干?”阿嗔冷冷甩开他的手,倔强向前走去。
碧海王双眉一轩,大步向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正色道:“别再去找他!再让我瞧见他,不会像上次一样了!”
阿嗔闻此,双目简直喷出冷火,愤然凝视碧海王,嘶哑道:“上次怎么了!上次我不是跟着你回来了么!再瞧见他又如何?”
“再瞧见”碧海王脸色铁青,木珠般暗淡的眼睛瞬也不瞬瞪着自己任性而股固执的女儿,一字一顿道:“便杀了他!”
他放慢语速,字字沉重,为得便是要阿嗔明白,这每一个字的分量。
“好极!好极!不用你宰了他,我再也不会见他了!”阿嗔怒而狂笑,只笑得碧海王心口震颤。
他知道,必然是巨大伤痛袭过,女儿才能露出此般疯态。不忍和疼惜涌上心头,那身为父亲的碧海王,纵然是威严无边,纵然是怒火丛生,也不由压了性子,伸手轻轻落在女儿肩头,柔声安慰道:“发生了什么事?”
阿嗔瞪着父亲,霎时间清泪喷涌,几乎嚎啕,叫道:“再也不会再也不会见他了。”
碧海王落在女儿肩头的手微微一颤,沉沉叹出一口气,心里一酸。
第303章 海纹香囊()
不觉间,月光由淡黄转为青白,潾潾落满父女俩肩背。不知何时,何姑娘默默离开了,不知何时,油湿甲板上多了一人。
“海王少海主”那人影高大笔直,一如往昔,玉面星目,飘渺如昨,正是“小药王”风眼。
碧海王拧眉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甲板。霎时间,月光落满风眼那如水的面孔,照着他温文却又冷峻的眼眸。
他的眼睛,素来含冰,却在转向阿嗔的一瞬,无力化作了春水。
“少海主。”他依然恭敬立在原地,躬身揖道。
阿嗔侧耳凝听,只待碧海王那轻盈无声的脚步,终于彻底消失在甲板之上,方才站起身来,却只傲然蔑视一眼那踟蹰的男子,转身便要离开。
“少海主!”风眼急忙唤住她。
“怎么?”阿嗔霍然转身,皱眉瞪着他。
月光流泻,为那骨骼清奇的清俊男子镀上一层奇妙幻色,将他细细勾勒,惊为天人。阿嗔瞪着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常年潜伏在药王座下的东海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