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鞠公子来说,都过于苍白,过于无力。
云淡风轻,向来是行走在惊雷掣电中之人无法理解的境界。所以鞠公子瞪着孟川简,微微皱眉,也不愿去想这些话,只坚持道:“这仇,我非保不可!纵然百年后,也一定要报!”
孟川简闻此,不觉间轻声笑了,他不是轻蔑,却实在不屑。他不屑,不是轻狂,或者自以为是,不过是真真切切深有体会,仅此而已。鞠公子瞪着他,却非常听不懂他这声笑。他笑得那么轻,似乎洞穿一切得近,却又那么疏离,远得好像完全没有情义。
“呀啊”
此时,门口陡然传来琼儿咿咿呀呀的声音,打断了二人话题。他二人自然一惊,同时往门口望去,原来是奶娘抱着琼儿,来打听白婉的消息。
第271章 修罗场记忆()
孟川简大笑,顺手从奶娘怀中接过那“咯咯”笑个不停的琼儿,逗着他肉肉的小脸,难掩喜爱之情。
鞠公子也走上前去,望着琼儿那水晶珠子般莹亮澄澈的眼睛,忽然鼻子一酸,脱口道:“我见到琼儿,总能想起新仇旧恨,恨不能”
琼儿自然是听不懂的,那幼小的孩子,笑着笑着,伸出嫩嫩的小手,轻轻拂过他苦涩的面颊。鞠公子心口一震,皱起了眉头,仿佛是极深的伤口,忽然涌出血来,于是痛得猝然,痛得毫无防备。他不由,伸手抓住了那又软又绵的小手,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孟川简沉着地瞥了他一眼,笑着摇头,低声道:“我以为,你见到琼儿,会想着怎么好好生活。”
鞠公子霍然抬头,无言以对。
说起来,孟川简今日领悟,亦非凭空而来。昔年里,当孟小莲猝不及防就死在那红彤彤的喜宴上之时,曾几何时,他恨不能铲平整个露霜阁,踏平偌大个大雪山庄。那时候的孟川简,心头只恨,胸口之痛,不比如今的鞠公子浅。
只是后来,凌虚教真的踏平了大雪山庄,令其四分五裂,至今元气大伤;陆擎一命换一命,血溅坠星宫,血解了两派恩与怨。
本以为自己会痛快的孟川简,却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无论谁死了,孟小莲终究是回不来了。那一天,他想了很多,为什么不能宽恕别人,也放下自己心头的重负?
原来,报仇并不是件痛快的事。
这是孟川简从那件事里学到的,风雨中屠风扬那潇洒凌厉的身手,快意恩仇的英雄豪迈,至今都深深嵌在他的脑中。若不是复仇之心,世上还有个叱咤风云的大雪山庄,还有个每天都想着跟大雪山庄斗法的露霜阁。
如今,孟青尧走了,孟川笙走了,鞠莹走了艾冰云因为认定哥哥和嫂子为东海所害,前去寻仇,反而在关外丢了性命,将她尸身运回璃星山的,竟然是澜霞船上的人。
那一天,孟川简凝视着艾冰云早已脱尽血色的面孔,深深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仇恨”二字,令他失去了如此之多的至亲至爱之人。
再后来,大雪山庄再无昔日风采。露霜阁的阁主,也因为种种看得透彻,却不愿点破的不堪内幕,从陆花儿换成了陆岩枫。
一时间,那江湖豪杰出我辈你的众盐帮,与璃星山交好的,交恶的,却都陷入了低潮。江湖中,忽然安静了。璃星山的盐路,似乎也太平了。
孟川简却觉得非常寂寞。
原来活在这世上,若没有敌人,也是件非常寂寞的事情啊
正因为这些深深浅浅刻在心头上的往事,酸涩的,萧瑟的,纵情的,悔恨的种种令人咀嚼起来颇有滋味的过往,这么真实地存在过,他此刻所言,才真是句句肺腑,乃是心血所换的生命经验。
只不过,很可惜的是,很多时候,人生经验往往无可借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段执拗,若要放下,非要经历过精疲力竭地挣扎,冲突和执着,待到现实无情倾轧后,或许能真的悟出些什么,放下些什么
那些都是以后的事了,此刻的鞠公子,正站在与现实斗争,与执念纠缠的生命阶段中,一往无前是他的执着,报仇雪恨是他的信念,于是只能点到为止,无法劝阻。
孟川简也不是非要劝鞠公子,只是他很想烟琼岛能留下一个鞠公子,延续血脉和门派。这是个简单的愿望,处于发自肺腑的真心。
于是他情不自禁接道:“烟琼岛的将来,还要靠你”
鞠公子惨淡一笑,却道:“所以我要活着。”
孟川简双目一闪,笑了。
要杀了碧海王全身而退也是“活着”,和孟川简所说的放弃报仇的“活着”,显然不同,于是孟川简苦笑了,不再劝阻。
鞠公子笑得笃定,眼睛安静,却充满弄得化不开的恨。他伸手从孟川简手中接过琼儿,将孩子那粉嫩笑脸靠在自己面颊上,笑得有点苦。孟川简静静等了片刻,转身对那奶娘道:“白姑娘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琼儿喊着要娘,就哄哄罢。”
“是。”那奶娘恭敬道。
孟川简对鞠公子笑了笑,道:“让她带琼儿去罢,午膳应该已经备好了。走罢!”
奶娘带琼儿走了,鞠公子依然若有所思地瞪着那早已空荡荡的门,眉头州皱得很紧。孟川简微微一笑,道:“走罢。”
“我要入鬼影堂。”鞠公子霍然抬头,忽然道。
孟川简那向来平静的眼睛,涟漪突起,难掩惊讶。鞠公子笑望他,沉声道:“不是不传堂外之人么?”
孟川简怔了片刻,忽然笑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入堂?”
鞠公子泰然一笑:“烟琼岛的轻功,你最清楚,沧浪玉箫到鬼影刀法,不过咫尺之遥。”
“你确是块好坯子。”孟川简倒也大方得承认,若半路出家进入鬼影堂,凭着鞠公子的轻功和武功根基,绝对不会逊色。
只是
他还是不想将这个与璃星山有着千丝万缕联系,又一心只想报仇的年轻人,送进那磨损心智的鬼影堂,让他经那不辨天日,绝望冷血的修罗场。
修罗场里,改变的不是你的身手,改变的是你的心
这是当年,孟川简与哥哥孟川笙,一起入修罗场之时,父亲孟青尧嘱咐他的话。孟青尧说,进入修罗场,孟川笙便不再是你哥哥,若有日需要你们对阵,选出更好的高手,你不必手软。
后来,孟小蕾也入了那个修罗场。
后来,他们都很幸运,活着走出了修罗场,成了鬼影堂里一等一的高手。每一次,孟青尧笑得气动河山,欣然道:“不愧是我孟青尧的孩子呐!”
只是,活着走出修罗场的孟川简,心头一直藏着一道几乎无人知晓的伤痕,这是他不愿意鞠公子进入修罗场的原因。
运气不会常常眷顾修罗场里的人,就像那次他与哥哥孟川笙对阵,如果不是对方豁出命去,宁可被自己刺一剑,也不还手,或许他们俩真的就只能活着出来一个。
这是孟川简时常疼痛的伤口,也正因为那次退让,他的剑刺入了哥哥的心口,那是孟川笙能将弟弟好好送出修罗场的唯一办法。那一天,他真的是豁出命去了。好在他终究活下来了,但他再也不可能将剑使得像孟川简那么出神入化了。
所以,孟川简就成了鬼影堂里最高的高手,这也是后来,他分明武功比哥哥高,却死也不肯登上教主之位的原因。到今日,哪怕哥哥走了,他也不愿坐在那个位置上,这里面当然有白婉的因素,却也与那段往事脱不开干系。
本来只能活一个人的修罗场阵台上,那天发生了一件大事。便是孟川简抱着被自己刺中的哥哥,冲出人群。那是第一次,修罗场里有人抱着倒下的对手冲杀出去,孟川简血红的眼睛,闪着野兽的光芒,是以那么多鬼影堂的高手,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于是,孟川笙虽然输了,却也活下下来了。这件奇事传到孟青尧耳朵里,他第一次没有对儿子的忤逆行为生气,而是道:“你兄弟能够同心,也算是凌虚教的福气了。”
这是修罗场里唯一一次破了例,孟川笙和孟川简两兄弟都活着站在坠星宫前的白玉高台上,参加了准入鬼影堂仪式。虽然有人窃窃私语,说教主的儿子,就是待遇不同,也终究不能否认这一对相亲相爱的兄弟,比冷血的孟青尧更有人味。
后来的孟小蕾,则是在修罗场按照惯例,斩杀了所有对手方才脱颖而出的高手,所以,她比孟川笙和孟川简的血都要冷。孟川简一直以为果断无情,男子尚且不如的孟小蕾,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业,却没想到她最终丢下了那据说比命还重要的鬼影堂短剑,跑去替孟小莲守墓了。
或许,这世上能磨灭人性的,并非鲜血和杀戮?他迷惑了,他总以为,杀过太多人,屠戮和鲜血就会渗进骨子里,将人变成魔鬼。
所以,他不愿意鞠公子进入修罗场。
于是他继续摇头,坚定道:“却不应该葬送在鬼影堂里。”
“葬送?”鞠公子愕然,他从没想过,那凌虚教最骄傲的鬼影堂,那培养无数绝尘高手的修罗场,在孟川简口中,是“葬送之地”。
“嗯。”孟川简淡淡一笑,点了点头,似乎不愿解释。
鞠公子也不追问,只坚持道:“除非你给我理由。”
“希望你活得没遗憾。”孟川简依然微笑着。
鞠公子向来笃信自己的判断,向来认为自己的是沉着之人,却不得不承认,急切的报仇之心,确实令他感到烦躁和无措,如坐针毡,似乎必须做出些什么,才能纾解心中那火一般灼烫的恨与不甘。他想进入鬼影堂,自然是想学成那最顶尖的功夫,然后去向碧海王复仇。虽然他知道,艾冰云是鬼影堂里上等的高手,尚不能与碧海王匹敌,自己半路出家,如何能有胜算。
然而,他从来都不是放弃信心的人。
第272章 三人叹()
就在孟川简笑对鞠公子,道出心头那句“希望你活得没遗憾”之时,鞠公子已经笑了起来,正欲答出一句无可辩驳的回话,却被陡然迎进门的下人打断了。
那下人,急匆匆赶来,似乎正有要紧之事禀报,一面喊着“二护法”,一面拜倒,气喘吁吁道:“有人大雪山庄的不是,不是大雪山庄的!”他语无伦次,断续道:“叫露毓的闯上山了!”
鞠公子双目一闪,眼中却闪出希望,因为他知道,“露毓”总是和“王遮山”脱不开干系的。
孟川简也只是微微一笑,前阵子王遮山拜访之后,再跟来个露毓也不奇怪。只是,璃星山上的凌虚教众,自从大雪山庄雨夜大战之后,总是对过往耿耿于怀,是以无论是今日露毓来访,还是前阵子王遮山登门,他们一概如此这般,略显惶恐。
“她和王遮山一样,已经不是大雪山庄的人了,往事莫要再提,请到坠星宫罢。”
鞠公子微微一笑,沉声道:“想必是来寻王遮山的,正好我也要找王遮山。”
“王遮山呐,王遮山”孟川简若有所思一笑,二人便一前一后出了门,往坠星宫去了。
孟川简沉默前行,脑中出现的是前阵子王遮山拜访时发生的种种。一开始,教中人也如今天般,生怕他是为了屠风扬寻仇的,硬是给拦在山下不让上来。孟川简听到后,因好奇,便亲自下山迎接,想看看对方到底为何而来。
二人见面,因屠风扬之事,自然是心有嫌隙,但王遮山却也只是疏离一笑,自称来寻找鞠莹从东海带来的丫鬟。孟川简知道他要找的人是白婉,虽暗暗吃了一惊,却还是不动神色,一五一十将白婉下山之事概略与他说了。
那时候,冬日正盛,璃星山下万里黄沙,在寒风中腾起空蒙烟沙,笼着王遮山那略显疲倦的身形,令孟川简想起昔日里那一样迷蒙烟腾的大雨夜,屠风扬就站在自己面前,贵然不动,宛如磐石,至此想起依然觉得心里一颤。
真豪杰
孟川简内力里慨叹过,那一日眼瞧着王遮山,觉得他神色间颇有屠风扬之姿,凌厉,聪明,不同的是,王遮山自带深深忧郁,面带踟蹰怅惘。王遮山听说白婉不在山中,似是丢了魂似的,道别间已经转身离开。
“屠庄主之事很想向你道歉。”孟川简望着他零落的背影,不禁道。
王遮山霍然止步,回首间露出个荒凉却宽容的笑容,沉声道:“我来,也不是寻仇的!孟小莲,我亦悔意颇深,不能自拔,从此后,两清罢。”说完便翻身上马,消失在茫茫黄沙之中。
鞠公子亦是沉默前行,对于他来说,露毓还是个格外模糊的面孔,印象中只在不霁楼见过几次。那显然是爱王遮山到了血骨之间的女人,每一个眼神里都是爱。
然而,鞠公子最羡慕王遮山的地方,其实是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历经艰辛,满心疲惫的王遮山都知道,在嘉兴某条街道的某幢画楼内,有一个女人正在等着自己。
有人在等你
最是可遇不可求的福分。
两个人,一路无语,先后来到坠星宫门口,终于停下各自那纷乱的思绪,抬头间相视一笑。鞠公子做出“请”的动作,孟川简便毫不客气先迈进门去。
露毓正坐着喝茶,见二人同时进来,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神色。一面起身,一面对二人拜了拜,口中笑道:“好个璃星山,戒备森严,果然连鸟都飞不上来。”
“姑娘说笑了。”孟川简稳步来到她的面前,彬彬有礼抱了抱拳,笑着伸手做出“请”的动作,示意对方落座。
鞠公子亦是微微一笑,一面在孟川简身侧落座,一面对露毓笑道:“能在这里见到姑娘,真是有趣。”
“确实有趣,王遮山这个傻蛋,交朋友一向不问来历。”露毓不屑道。
“姑娘依旧是快人快语,痛快淋漓。”鞠公子双目一闪,笑答。
“姑娘上山,可是来寻王遮山?”孟川简打断二人之言,笑道。
“不错,听说他死也要来这里找个人。”露毓冷嘲道。
鞠公子自然听出了她此番言语中那酸溜溜的味道,心中明白,王遮山来找一个女人,露毓心里如何能痛快?
感情就是如此自私,容不下一粒砂,
“他要找的人不在,于是下山去了。”孟川简沉声应道,以诚相告。
露毓眼中闪过一丝波澜,牵了牵嘴角,沉默了。
“我也在找王遮山,和姑娘一样着急。”鞠公子道,颇为忧虑,那沉重和愁苦,不比露毓轻松。
露毓叹了口气,哑声道:“上次你找去不霁楼找他,这次我上璃星山找他,到头来,倒成了你我常见,他不知所踪了”
孟川简闻此,笑了起来,沉声道:“王遮山的福气呐!”
露毓瞧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了那些往事,不由起身抱拳道:“昔日里,孟小莲喜宴上的那翠婆子,是我”
孟川简双目微澜,却也显得很平静,有点伤感,却更多的是云淡风轻。他缓缓起身,亦是抱了抱拳,轻声道:“往事莫要再提,无论是小莲,还是屠庄主,还是陆阁主,恩怨已清!生者便不必纠缠了。”
他自然知道那江湖中闻所未闻的“翠婆子”是化名,必然是大雪山庄之人,如今露毓承认就是自己,本也不是什么让人吃惊的事。孟川简的心,却还是震颤了一刻。
不要慨叹回忆,才能继续前进。
露毓双目一闪,流露一阵复杂神色,轻轻叹了口气,默默坐回椅子上。鞠公子颇有所思地聆听二人一番语言,又瞧了瞧那两张为往事颇显伤怀的面孔,忽觉心口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