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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青夫人。
她的手里握着江湖中,四十六条有名有姓的命。
四十六个所谓“侠义正直”的豪杰。
所以,她才这么可怕,而且可恨。
她是江湖人心中的魔鬼。
她摊开手掌,就能看到自己青白的手掌中,仿佛正流动着一阵淡青色的光。
如同海市蜃楼般凄迷,流动,又真,又假。
动一动,好像就要消散。
摇一摇,又飘荡而聚。
那种青色,非常淡,除了她,也许根本没有人能看出来。
她苦笑,为了报仇,先痛彻心扉的,是她自己。
蓝啸海的人头,此刻正在她的房中,摆在一个又白又凉的玉盘中,正对着她的床帏。
就快要溃烂成一堆臭水了,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
他的眼睛依然是闭着的,一直都没有睁开。
在别人看来,白骨和血水,腐烂的头颅,是多么可怖的东西,可她偏偏不觉得。
因为那是她最爱的人。
即便是化成厉鬼,她也不会害怕。
她不会忘记,春节大雪,他们一起在如刀的飞雪里互相追逐。
她披着浅蓝大氅,他穿黑色裘皮袄。
他们一直在雪地里跑。
跑啊,跑啊,任凌厉的霜花打在脸上,任恣意的飞雪迷蒙了双眼,直到大门两边的红灯都模糊在了视线里。
她突然跌倒了,她是故意的,她知道他一定会扶住自己。
雪很大,天地间一片雪白,人间的一切,好像就剩下了白,连那片火红梅林,都被盖得严严实实。
她果然倒在了他的怀里,漫天飞雪,纷纷扬扬,轻轻落在她仰起的面庞上,像一片片洁白柔软的鹅毛。
他怔怔盯着她,他的眼睛那么明亮,就像是雪地里的两滴焦黑的墨汁。
他的嘴唇,倔强而骄傲,突然落在她比冰还要凉的额头上。
她整个人都像是被冻住了,连气都不敢喘了。
许多年,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金镖门掌门的独生女儿,一定会嫁给大雪帮的少年英雄蓝啸海。
她貌美倾城,他英雄无双。
谁能比他们更堪负“珠联璧合”的盛名?
如果,没有飞白刀。
飞白刀,把爱情变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有一天,蓝啸海,突然带着飞白刀,消失无踪。
武林中人,轮流来金镖门要人,铁钩门的李掌门,甚至下重手打伤了她。
有天夜里,风很大,月亮很模糊。
天地间,漆黑得连云都染了墨。
她带着伤,匆匆离开了金镖门。
她以为自己走了,金镖门就能太平。
可是她想错了。
每一个想要飞白刀的人,都摇身一变,成了主持江湖公正的侠义之士。
他们口口声声“江湖道义”,要大雪帮和金镖门交出蓝啸海,交出飞白刀。
他们说,飞白刀是江湖祸害,必须众人得之,众人处置。
飞白刀,属于整个江湖。
这是一个笑话。
每一个想要飞白刀的人,却一直在说这个笑话,说得义正言辞。
那几年,薛飘死了,褚凌霄也死了。
大雪帮没了,金镖门也没了。
褚墨绒,金镖门的独生女儿,大雪帮三个少年英雄心尖上的人。
像狗一样,带着重伤,在夜晚昏暗的街道上爬行着。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夜晚。
青夫人笑了。
那些狼一样的人,如今一个接着一个,都死在了她来无影去无踪的手段里。
谁也想不到的手段。
谁也不知道,不用刀的青夫人,到底用什么杀人。
这代价,是她自己。
蓝啸海死了,她的事情,或许已经做完了。
想着,青夫人叹气了,她的容光,已经被岁月带走了。
昔日里,淡蓝裙子的少女,总是戴着一对嵌着白玉莲花的银耳环。
蓝啸海说过,人世间,再也没有人,配得起这一对比雪还白,比霜还净的白玉莲花。
唯有褚墨绒,只有褚墨绒。
如今,她的红檀木盒子里,还藏着一只白玉莲花银耳环。
另外一只,却已经成了最毒的兵器,要了蓝啸海的命。
她突然觉得心口很痛,竟眼睁睁流出几颗眼泪,滚落在月白的领口,打湿了绣在上面的银丝莲花。
谁会相信耳环也能杀人?
没有那只白玉莲花银耳环,或许蓝啸海还是大丘叔,躲在世外桃源里,安安稳稳过他的小日子,忘记了世界上还有一个叫褚墨绒的女人。
她突然无法遏制地忧伤。
他明知赴死,却肯为她重现江湖。
他终究,认得那只耳环。
那只他买来送给心爱女人的耳环。
戴在他熟悉的耳朵上。
这是一个肮脏的江湖,青夫人想。
她冷笑了,泪光还在她雾一般迷蒙的眼睛里闪烁。
遍地都是成名的大侠,遍地都是侠义的名门。
可是一把飞白刀,他们统统流下了口水。
江湖道义。
青夫人大声笑了,她实在觉得很可笑。
阳光穿过竹帘,被撕成一绺一绺,落在窗前的木桌上。
上好的金丝楠木,细密的纹理,如同汹涌的波涛,好像诡谲的浮云,变幻莫测,却又历历在目。
夏天就要过去了。
很多事,或许正要落下帷幕。
她端起被一缕阳光照得晶莹闪光的缥青瓷杯,呷了一口。
上好的茉莉白毫,淡淡的甜味,就像情人的吻。
第16章 黑白双刀()
嘉兴不大,却也不小,小桥流水,雕梁画栋。
江南的美,正是这种婉约却骄傲的美。
美得得天独厚,美得沁人心脾。
嘉兴有座清锋斋,清锋斋里有个吕刀子。
谁都知道,却很少有人得缘相见。
清锋斋远远坐落在城边上,某个不打眼的地方,深掩于密柳白雾间。
痴迷锻刀的吕刀子,向来不愿身在江湖。
可惜的是,一个锻造大刀的人,怎么能够游离在江湖之外呢?
更何况,他还造了把飞白刀。
吕刀子爱刀,却只是爱锻造刀而已。
就好像,厨子未必爱吃自己做出的名菜一样。
吕刀子不会用刀。
吕刀子也不杀人。
吕刀子平生只爱两样,锻造刀的过程,锻造刀的法子。
吕刀子把飞白刀给了薛飘,因为薛飘给了他一页纸,当然不是普通的一页纸。
那是从刀诀上撕下来的一页。
刀诀不是练刀法的武功秘籍,却是一本失传已久的锻造之法。
据说,是昔日里,名动江湖的锻造大师冯飘摇,亲手写下的一本锻造玄机。
冯飘摇虽然写了很多锻造之法在书中,但写得最多的,却是锻刀的方法。
据传,冯飘摇爱刀成痴。
他认为,任何兵器都没有刀耍起来那么刚柔并济,虎虎生威。
刀,就像是真的猛士,最是酣畅淋漓真性情。
刀诀已经失传了,但是薛飘有幸得到了这一页。
据说,那本锻造之法中,详细记述了如何造出最有韧性也最有弹性的刀子,是吕刀子心驰神往的圣典。薛飘给他的那页上,正好详述了淬火的时间和技巧。
吕刀子躲在在房中,不吃不喝数月研习。
有一日,他突然一拍脑门,得了心法,窜到清锋斋的小冶炼坊里,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居然造出了一把又刚又薄,又韧又锋,不长不短,不轻不重,据说百年内再无第二把的飞白刀。
取名“飞白”,是因为它就像书法中的“飞白”笔法一样,轻灵自在,变化无常,来时如同闪电,走时如同游龙。
同样的好刀手,拿着飞白刀的那一个,已经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那把刀,淬火及时,用力正好。
实在是一把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神兵。
吕刀子造出了这把奇刀,他却不用刀。
于是他赠刀薛飘。
一是答谢那一页神来刀诀,二是宝剑赠英雄。
大雪帮侠义耿直,薛飘盖世英雄。
总算没有辜负飞白刀。
他自己也许从未想过,一把飞白刀,横空出世,居然搅乱了一池江湖水,整整二十载。
王遮山和丘羽羽赶到清锋斋的时候,刚刚乌金西沉。
天地间,飞荡着一片红霞,透过茂密柳林,金红错落,澄黄飘摇,落在清锋斋大门外那一泓绿水中,变幻出千万种色彩,又灵动,又魅惑。
清锋斋三个字,金灿灿闪耀在夕阳里,一对乌青大门,两只澄黄铜环,一圈雪白的围墙,盖着鱼鳞一般致密的青瓦。
清锋斋看起来很像任何一座江南常见的花园官邸。
可是,这座宅子,实在是太安静了。
这确实不妙。
它大门紧闭,仿佛深藏着不可言说的秘密。
王遮山把丘羽羽藏在身后,自己先上去拍了拍门,他的心中,隐隐觉得不安。那种不安,被水边突然飞起的雀鸟惊了一下,像一个幽灵,“呼”飞出了他的身体。
门突然开了。
探出一张清秀苍白的脸。
书生打扮,窄肩,细腰,很俊。
“我们”王遮刚开口。
“老爷出远门了。”书生却冷冷打断他道,警觉的双眼中突然闪过一阵不安。
“出远门?”王遮山心里一沉。
“正是。”书生没有开门,大半个身子缩在乌青大门里,他的眼中,一阵焦急。
不妙,实在不妙,王遮山心中涌出不祥之感。
“去哪了?”他心中突然一个“咕咚”,抬手,仿佛就要推门进去。
书生一惊,急忙关门,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肩宽体阔的王遮山,已经一脚踩在门里,铁一般的双手径直推开两扇门,顶得书生向后一个趔趄。
“呛”书生急眼,陡然从背后拔出一把大刀,明晃晃,寒凄凄,刀背上四个铜环“哗哗”直响,白光一闪,惊了王遮山和丘羽羽一跳。
“啊!”丘羽羽惊叫一声,后退了好几步。
王遮山一敛眉,甩她在身后,自己急忙赶上前去,反手一震,“轰”就彻底搡开了两扇大门,转眼间,已顺手从腰间抽出一把黑刀,“噌”一声,像一只深潭黑龙,突然直冲出来,撕裂昏暗,冷光阵阵。
那书生往后退了几步,大门已开,他反手举刀,两脚发力,“嗖”一下,旋转着身体,腾空就冲了过来,手中白刀,抖成了一片刀影,像一片开放的莲花,朵朵花瓣,惨白闪亮,不辨虚实,难测真假。王遮山确实吃了一惊,谁都不容易看出来,这样一个孱弱清秀的书生,能“哗啦啦”甩起一把大刀片,还甩得如此凌厉夺命。他慌忙跳到一边,总算躲开,书生用刀急劲,腕子上的功夫不弱,只可惜用刀不快。
用刀不快的人,就给了对方喘息的机会。
不是妙法。
书生一连劈了十几刀,从不同方向,变幻着身体的方向,也变幻着手腕发力出刀的方向,两种变幻交织在一起,实在是莫测骇人。
他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狠,每一刀都直直劈向王遮山的要害之处,可是却没有一刀能够击中,他心中也暗暗吃了一惊,不由叹服对方灵敏的身体和尖锐的眼睛。
王遮山一边躲开,一边笑道:“你的刀狠,却太慢了,这么慢的速度,谁会躲不开!”说着,凌空一跃,躲过来斩下盘的白刀,又轻盈弹开,翩然飞开,同时扬起自己手中冷凄凄的黑刀,“唰”就劈了过去。
那一劈,非常快,书生瞪大一双秀目,蹙额辨别,却只觉眼前昏乱,黑光接成了一片黑雾,不见了刀锋,他转身凌空一跳,如同雀鸟一般灵巧,翻身躲过了,两个急劲翻身,反手一推,白刀已至,“呯”甩在黑刀锋刃上。
两把刀,一黑一白,像一对双生的龙,一明一暗,一软一刚。黑刀很软,却很灵,刀锋卷曲,变成一条铁鞭,突然牢牢卷住白刀。白刀很刚,却略显缓慢,白刃一挺,正卷进黑刀变成的铁鞭中。书生使浑身力气,大力一拔,“咯吱”几声,白刀脱身,电光火石间,“兹兹”拉起一条火花。他反手一弹,火花陡然散开,一片耀眼缤纷,跳跃飞扬在两人之间。
尘烟起,电光灭,两人都翻身向后退了好几步,“哗啦”收刀,伺机再发。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两人都再一次握紧了刀把,躬腰,侧身,旋转,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
两人脚步变幻,不觉已经对峙着走了一圈。
书生再也耐不住了,他突然上前,如同闪电般飞快,两袖陡然生出一阵劲风,白刀一闪,刀光凛冽,犹如一道白虹,从天而降。他人随刀动,转动着,飞舞着,“哧”地又劈来,这次他用力非常刚猛,手腕也比先前灵活,刀人一体,凌厉而至。
只是王遮山更快,他不但手快,眼睛也非常快。他的洞察力,一向非常敏锐。只要对方出手,一瞬所指,他立刻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何况,这书生出手实在不快。
只听,“噌”一声,黑刀伸展,拉成直挺挺一条,像一条精悍黑龙,人已经飞起,侧身翻空,鬼魅般轻盈,一脚轻点,无声无息间,已经落在了书生身后。
这一系列动作,居然只用了眨眼功夫。
快,准,轻,狠,仿佛倏忽而至,书生来不及回头,就感到脖子上一阵寒气,炎炎夏日,却像冰一样寒冷。
一把黑刀,幽光阵阵,正顶在他的咽喉上。
王遮山正站在他的背后,右手紧紧握着黑刀,刀锋离书生的咽喉,不到半寸。
“啊!”丘羽羽和书生,几乎同时发出了惊叹。
“吕刀子呢!”王遮山沉声问道,他的眼睛放出两道慑人的寒光,书生脸一白,“哗啦”垂手,刀尖落在地上,铲起一阵尘土。
任王遮山怎么问,书生都垂头不语,仿佛是打定了主意绝不开口。
王遮山只好点了他的穴,还好他很瘦,不算重,他只要一手就能扛起来。
王遮山将他放在白墙根子上,让丘羽羽也躲在白墙根子上,就站在那书生边上。
他自己,提了黑刀,提起一口气,轻轻往门里去了。
院子里很安静,连一丝风的声音都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突然暗了,最后一抹夕阳,正慢慢沉入地平线。
他的脚步很轻,警觉顾盼,却不见有人。
院子四面是一圈首尾相连的长廊,乌漆的廊柱,乌漆的栏杆,白墙上偶尔安着精美的小窗,镂空出精美的图案,小窗之间,几步之间,就见墨宝丹青,王遮山虽专注武学,读书不多,却也认得上面落印的大家。
其中不乏当代名家之作。
居然是直接画在白墙上,王遮山不由惊叹,吕刀子还真是交友甚广,其中不乏文人雅士。
小院中间,一方暮色微垂天空下,种着几丛翠竹,身子摇曳,如泣如诉,翠竹中间围着个小小的池塘,碧绿澄澈,里面游着两位小小的红鱼。
这里实在很美,实在是个修身养性的世外桃源。
他躲在廊柱后。久久凝望着,却丝毫不敢妄动。他的眼睛,就好像一只猫,灵巧转动,四下环顾,却不见一个人。
周围安静极了,就像是一座空宅。
他轻轻提起刀,黑刀在缓缓暗沉的天色中,像一道若隐若现的电光,不十分亮,却反射了一道幽幽青光,正落在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