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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恩只顾转身，却没看到身后那只枯瘦的手垂然落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缓缓的闭了上去，再无半丝生机。
而另一边，商泽一个人坐着，看着有些变色的天空，他突然就不安起来，心里深处更是钝钝的疼了一下。
罢了，凤七不想看到他，他还不能偷偷去看她了吗？
骑马走到半路，刚好就撞上了世恩。
世恩看到他，猛的勒住了马，喘着粗气，“来不及了，你快和我走。”
说着，便又急转了方向。
商泽眉心跳了跳，不安的预感突然更强烈起来。
两人一道进了院子，商泽扑面便闻到那股浓郁的药味，眼中闪过几丝惊恐，勉强压抑了下去，“她怎么了？！”
世恩推着他，想让他们两个单独谈谈，“你自己看，我又不是你们的传信使。”
商泽小心推门进去，不过顷刻，便又狼狈的跑了出来，“人呢？”
世恩奇怪的站在那里，“人不就在屋里吗？”
说着，似乎觉得不对劲，猛的越过商泽跑了进去。
室内空荡荡的，被子落在地上，哪儿还有半分凤七的人影？！
世恩有些茫然的走出来，喃喃自语，“我出去时，人还在阿。”
突然他心底就想到了凤七那句遗言一般的话：我只愿我死后也消失个无影无踪，让他也尝尝失去至亲至爱的滋味，也算是我的报复了。
世恩神色一变，“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商泽就像是在水中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世恩，他心中隐隐有种可怕的想法，却拒绝自己去多想，“你说啊，她人在哪里？！”
世恩茫然的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快找人，快点，不能让她出事。”
出事？！
听到这句，商泽脸色陡然巨变，声音都变了色的，“出什么事？”
世恩咬了咬牙，想着性命攸关，终于还是把凤七那句话说了出来，“她，她说死也要消失个无影无踪，让你也尝尝失去至亲至爱的滋味。”
失去至亲至爱的滋味？
他想，他已经尝到了。
世恩一句话话音方落，商泽已经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
“哥！”世恩喊了一声。
商泽推开他，踉跄的在院内找了起来，“凤七，你出来，你要报复我便冲我来，冲自己有什么意思我才不难过，我一点儿也不难过！”
他嘶吼着，找遍了所有房间，没有半分身影，商泽心里仿佛滴着血一样，眼前猛然一黑，便向地上倒去。
世恩连忙上去扶着他，反应过来的他既气自己，也气商泽，话里便也带了几分刺，“我早让你回来，你早做什么去了，现在这样，还有什么用？！”
商泽半醒半昏着，又听此话，心中悔恨万千，只觉得一颗心脏像是被人戳了个千疮百孔，喉咙一涩，便又吐出了一口污血，惨声道，“对啊，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是我错了，所以她才会这般待我。”他苦笑，的望着绝有些昏暗的天空，喃喃自语，“她还愿意见到我吗？”
世恩看着他，似乎不懂他为何突然这样问。
没等他琢磨透，商泽突然一把推开了他，再看过去，商泽脖子上已经架上了把锋利的匕首。
不好！
世恩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他似乎要做什么，连忙跑过去想阻止他，“不要！”
商泽却朝他摇了摇头，在世恩刚到进前时，手上决绝一动，带着锋利的光芒，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喷射出来的鲜血染了世恩一身一脸，世恩猛然跪地抱住接的身体，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悲鸣，“不！！”
就在这时候，天空陡然发生异变，从云中出现了一道白光，悄无声息落下钻入了商泽的身体。
第194章 三万年前发生的事（）
而后，被世恩抱在怀中的身体里慢慢的飘出了一个透明的魂体。
那魂体一头长及腰间的标志性长发披散着，身着一身玄纹紫衣，容貌如画，仔细看去，那魂体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宛带着不属于人间的清冷，华贵之极。
正是玉虚帝君的真身。
轮回之罚已过，经历了四场注定的悲剧结尾，他已恢复了记忆和法力，只是这轮回几世到底是惩罚了别人，还是惩罚了他？
到底还要牵连多少无辜？
玉虚帝君眸中神色不明，他有些有些虚无的大手缓缓抬起，却又在即将触到世恩头顶时收了回来。
他长叹一声，本就虚无缥缈的魂体渐渐从空中淡了去。
而这一切，世恩都没有看到，只是他怀中的尸体也跟着渐渐雾化散去。
他一怔，大脑内突然变成了一片空白，再抬头时，脸上全是茫然之色，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在这里。
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长叹，这一世若说是悲剧收场，偏偏两情相悦，若说是喜剧收场，偏偏不能长相厮守。
天边的某只妖王抱着怀中昏过去的身影摇了摇头，身形一动，化作一只金光闪烁的凤凰，一展翅，也消失在了天际。
。。。。。
睡梦中，身体虚弱到极致，有些回忆突破枷锁，汹涌的闯入了她梦境。
那个少年阿，笑起来可真好看。
清秀的眉目，多情的眸子，一身素色衣袍，嘴角勾起来的弧度恰到好处，清冷又温暖，淡雅而高贵。
三万多年前，她母妃浴火涅槃，没能熬住，父王扑上去救母妃，可那是天火没在涅槃的人如何抗的住，然后，她父王也没了。
一时失去两个双亲，她受不住的拿了弓箭从妖界跑了出去，跑到了渺无人烟的天南山狩猎，累的动弹不得的时候，就背靠着她以为没灵气的扶桑树抱头哭起来，少年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他穿着一身紫衣，笑着朝她伸出手，五指修长白皙。
那笑容真好看。
她痴痴的看着，像是被蛊惑了，不自觉便握上了他的手。
原来少年是山中的精灵，被她的箭划伤了腿才出来的，见她哭的伤心，便不忍追责了。
少年的伤很快养好了，陪着她一起四处冒险，欢歌纵马，上天入地，无所不做。
那一段时间，是她最快乐的时间，仿佛忘了一切。
然后，便是妖神大战。
神界野心勃勃，玉帝想要趁他们妖界新王根基尚浅，吞灭他们。
凤一武功不如她，更何况凤一要坐镇当时的妖界，那时，妖界尚未搬入天南山。
她安顿好少年，便与上清将军带领数万妖族迎了战。
多少天的辛苦，多少天的部署。
她万万没想到，她身边那个最信任的少年是神界的卧底，骗了她的军防密要，骗了她的军防地图，骗了她的心。
毫无疑问的，一切底细都被神界知晓的妖界败的惨烈。
上万妖众皆死于那场战斗，包括她，也在内。
败了族人，败了族地。
她是整个妖族的罪人。
他仍温和的哄着她，“七笙，闭上眼。”
“玉虚，原来你叫玉虚。”她浅笑着，握住那个笑的好看的少年的手，把他那把浴满妖族鲜血的宝剑深深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那是专门斩妖除魔的宝剑，专门克制他们妖族，身体痛的一个哆嗦，她便失去了所以意识。
再那之前，她似乎听到了一声痛苦的悲鸣。
那一定是幻觉。
她未曾想到，她没能魂飞魄散，她的魂魄尽数进了一片黑暗的地方。
是少年，不，是玉虚帝君手下掌管着的那个幽冥地狱。
整个幽冥地狱连天空都是黑的，什么都看不到，不知道关过多少穷凶极恶的煞鬼，到处都泛着腥涩透骨的感觉。
她是妖，便罪大恶极吗？连死，都不肯放过她吗？
有种反胃恶心的感觉，凤七笙吐了几次没吐出东西，又浑身颤抖着攥紧了拳头，心间深处一阵刺疼，像是被针反复戳着。
身边到处都是恶鬼，她已经麻木的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害怕。
那些恶鬼慢慢围着她一圈圈转悠，越靠越近的像是要把她吞噬掉一样。
不知多久过去，一道淡紫的光芒从虚空中破天而来，炸开了她周身恶鬼，而后便又一道狼狈的身影重重砸在她脚下。
那一身紫衣被血染的变成了紫红色，他手中的宝剑还盈盈发着血光，借着他自身的光芒，凤七笙看到他痛苦的蜷缩在地上，他似乎是痛的狠了，身体还在微微战栗着。
不用看，她也知道，那是玉虚帝君。
毕竟，那么熟悉，熟悉到刻入骨髓。
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明知这里是万鬼地狱，进了这里，不论人神鬼魔，都是连想死都死不了。他掌管着这里，不可能是像她一样被丢进来的。
凤七笙凑过去，想问一问他原因。
凑的近了，凤七笙不由打了个哆嗦。
玉虚帝君的身上带着浓重的死亡气息，那是杀戮的味道，如地狱修罗般骇人。
她僵住了步子，身体突然突然不受控制的退离了那里。
躺在床上，凤七笙浑身颤抖着，额侧滚落了一滴豆大的汗珠，枕头上已经汗湿了一片，她已经混乱的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痛感那般清晰，她心底清楚，这全都是真的。
三万年前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真的。
蓦然睁眼，她跑了出去。
天南山上，似乎有客来访。
凤一正在撵人，“去去去，你莫不是来抢孩子的吧？莫说这孩子没出生，就是出生了，那也是我们妖族的小帝姬，不管你的事。”
那熟悉的紫色身影长叹一声，“那是我的妻子，你别忘了我们还有婚约在身。”
是啊，婚约。
她不明白凤一为什么要与玉虚订婚，毕竟两族应该是有仇恨的，因为这个婚约她又栽进去四世轮回，还有了一个孩子。
四世轮回加上前缘，还有现在，这已经纠葛六世了。
如此剪不断理还乱，不知是福是祸。
凤七笙忍不住抚上了自己平坦的腹部。
那里有一个正在孕育的小生命，最后关键的时刻，凤一替她保全了孩子。
妖族要怀胎三年，本来快成型的胎儿现在要重新再孕育两年多的时间。
总躲着也不好，当年做了亏心事的又不是她？再者，这糊涂婚约也该解除了。
想了想，凤七笙便抬步走了进去。
第195章 有多痛，有多恨？（）
“不好好躺着，你怎么出来了？”
“小七，你来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凤七笙很正常的浅浅一笑，冲凤一道，“哥，你先出去，我有话想和帝君单独谈谈。”
“你就胳膊肘往外拐吧，有了情郎，便不要哥哥了。”凤一不满的哼哼。
凤七笙但笑不语。
凤一拧眉，觉得这会儿的凤七笙似乎有些古怪，不过他也没多想，长叹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毕竟这孩子爹都找上门了，他再拦着也不好，两个人现在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他就不在这儿惹人嫌了。
屋内并没有凤一想象的那么甜蜜。
“小七。”玉虚微微启唇，那如画的面貌，配着那双含情的墨色眸子，似乎要将人的心魂都摄去。
可惜她再也不是当初不知世事被男色迷惑的小妖。
“慕清离。”凤七笙神色不变，直迎着他的视线，一字一句道，“三万年前的事，我都想起来了。”
清离，何其敷衍的一个名字。其实她可以不过是他在她问他名字时，看到了路边各色树枝新条编就的两排青篱，就顺口谐音说了清离二字。
听到那句慕清离，他浑身一震，慢慢阖上那双似有悲伤盈转的眼睛，嘴角的笑带出一丝淡淡苦睁眼时，满目疮痍。
那样的表情，让人看了都不忍心。
凤七笙冷冷地笑着，“玉虚，你当真以为能瞒我一辈子，骗我一辈子？”
“我我没有。”面对她的咄咄逼人，他的辩驳显得有些苍白。
“你没有？”凤七笙上前，冷冷道：“三万年前，骗取军机机密，趁机灭我妖族万众的不是你？杀死我又将我收入幽冥鬼境的不是你？”
玉虚面色一变，身体仿佛失去了力气，背靠墙面才能撑住自己，他低下头，待到再抬头开口，声音却已变得沙哑，“没错，是我，都是我，可是，小七我”
凤七笙打断他快速言语，轻声叙述着事实，“当初妖神大战，我那么信任你，却不曾想你只是为了利用我，表面迎合，暗中却送出我妖族军机密要。这都是是我蠢，我认了！纵使大军压境，我也不曾对你刀剑相向，可帝君你却亲自率众屠我妖族万众，赶尽杀绝，让我置身于那么尴尬和难堪的境界。”
“小七，别说了”他嗓子发哑，想说什么，竟一句辩驳也说不出来。
“成王败寇，是我凤七笙输了，就是魂飞魄散死在你手里我也认了，可你呢，你又是怎么对我的？你连死都不肯放过我！生生把我困在那不见天日的幽冥鬼境，受万鬼撕咬。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有多恨？”凤七笙一笑，比哭还难看，“我不过就是爱上了你，凭什么就要倒八辈子血霉来偿还？”
幽冥鬼境，被最信赖的人杀死，与万鬼共存，谁知道她当初多么无助多么恐慌。
“对不起，小七”他神色痛苦的闭上眼，长长叹息。
有些事，过去了便无从解释。
凤七笙的话字字泣血，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尖锐的刀，硬生生扎在他内心深处最痛的地方。
毕竟，她是最了解他的人，要他痛，还不简单？
“当初的梦是甜的，可如果梦醒了，要受这般折磨，还不如当初未曾入梦。”凤七说完，似乎再难忍受一秒，转了身夺门而出。
结痂的往事再次揭开，难免鲜血淋漓。
那把插在他心头的刀何尝不是一把双刃剑，扎伤了他，也扎伤了她。
凤七一路跑了出去，下山的路上碰到不少妖类同族，一个个友善的和她打招呼。
凤七怕自己在族众前哭出来，很没出息的找了一颗粗壮的大树爬了上去，而后鼻子一酸，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于汹涌的流了出来。
她呜咽着，哭了好久，又抽抽搭搭的给凤一传声，还没开口，一句呜咽就泄露了出去。
“七笙？”
“凤一。”她哭着喊他。
“我在。”凤一拧了眉，“怎么了？你说话。”
“呜”她小声哽咽着，“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凤一，对不起”
她呜咽着，反反复复的重复着对不起。
凤一眉心一皱，小心的问道，“七笙，你你想起来了？”
她抽泣点头，一个劲的重复着对不起。
三万年前，她害妖族大败，死伤惨重，结果她自己却不负责任的忘记了这一段经历。
凤一任由她发泄，没再安慰一句。
有些事，早该哭出来了，这场发泄，迟到了三万多年。
许久之后，耳边抽泣声渐渐变小，凤一才微微动了动站僵的身体，抑制住心底的酸痛，“七笙，你在哪儿？”
凤七抬头看了看左右，“我在半山腰一颗老槐树上面，旁边还有一株凌霄花。”
“好吧，你在那儿等我。”凤一默了默，嗯了一声，切断了传音。
他有些急，毕竟她的妹妹是那么骄傲的一只小凤凰，她一定很难接受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