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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家存活下六个孩子,长子范斯钦,表字甫诚,从小就是一个憨厚老实的孩子,虽然范书阳倾力教授,于读书上却有些迟钝,三十多岁才中一个秀才,现在管理家中庶务。范斯远上面有四个姐姐,都已出嫁。范书阳虽然富有才华,却在科考上一直不顺利,到了三十七岁才中了进士,进入仕途。全家人很多年就是靠着家中几亩田和范夫人的嫁妆支撑过活,范夫人从不抱怨,一如既往恭敬地伺候婆婆,照顾丈夫和孩子。范书阳心里一直感激夫人的支持,敬重她的贤良淑德,即使后来成为朝廷重臣也没有纳妾的意思,夫妻二人感情甚笃。范夫人到了三十五岁时还老蚌生珠,生下了范斯远。全家上下都非常喜欢这个孩子,什么都紧着最好的东西给他,尤其是范老太太更是宠爱无比,范书阳看不过去却也无可奈何。好在范斯远自小天资聪颖,三岁能识字,四岁能咏吟,范书阳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范家小公子的乖张行为杜玉清以前略有耳闻,但自从见识了范家从上到下的朴实端庄的作风后,杜玉清对市面上的说法就产生了怀疑。如今听说了范二公子下人如此这般的行事对这种怀疑又产生了动摇:难道说范家小公子真是如俗语说的:“好种结歪瓜”的那个歪瓜?
第四十五章 公子斯远()
晚膳前杜玉清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范小公子,只见他正坐在厅堂中的太师椅上,和杜夫人说着话。十五六岁的年纪,整个人看上去清俊秀雅,身穿宝蓝色的锦缎直缀,头带士子方巾,中系朱红镶白玉腰带,腰上丁零当啷系着荷包、香囊和环形玉佩。一双灵动细长的柳叶眉,总是将笑未笑看着人,带着见过世面的熬然的自信。听见动静,他含笑地转头看过来,打量着杜玉清姐妹。
杜玉清思忖着范家原来家底并不丰厚,范书阳走上仕途之后作风清廉耿介,一直是官声不错的清流,为什么这个范公子却是一身价值不菲的行头,看上去活脱脱的就是一副富贵风流公子的做派?
范斯远曾经听过父母介绍过杜家的情况,一下便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只见前面的女子不过十三、十四岁的样子,身穿淡绿色交领纱罗襦裙,衣襟和袖口搭配藕荷色的缀边,腰上系着藕荷色的窄边封腰,用同色的丝绦在前面打了一个蝴蝶结,垂下了长长的穗子,她的衣饰简单,显现出淡雅恬静的气质。她的五官从侧面看过去很是平凡,整体却给人雍容之感,她步履从容稳健,明明纤细的身材却让人感觉是如翠竹般挺拔坚韧。范斯远心里一动,突然有种想看清楚她眼神的冲动,只是她目不斜视,循循而行,根本无法正视,只觉得她眉宇间流露出来的镇定与怡然,绝非一般闺阁女子的气质。范斯远心中涌上一丝想要探究的好奇。
她的后面跟着一个漂亮的小妹妹,她穿着的鲜艳黄色上衣,搭配的下裙极长,下垂至地,裙幅宽大,随着她轻快的脚步盈盈飞舞,说不出的俏丽潇洒,一双柳叶眉下的明眸好奇地看过来,正逮到范斯远打量的目光,马上敛眉垂目,一副正襟端庄的摸样,让范斯远有些忍俊不禁,不由地想起自己大姐娇憨的小外甥女。
杜三夫人看见两人人进来忙招呼道:“快进来吧。这位是范书阳大人的小公子斯远,在家中排行老六。这是长女玉清,这是次女玉梅。”
姐妹二人敛妊行礼:“范公子。”
范斯远在她们进来时已经微笑地站了起来,听到杜三夫人的介绍赶忙作揖回礼。他的面容秀美俊逸,动作优雅从容,杜玉清暗自赞道:单看外表倒是一个出色的人物。
杜三夫人笑吟吟地说道:“斯远去年在大比之年中了举。如今准备跟着姚先生学习几年再参加会试,这段时间就住在在我们家了,你们要好好相处。”她的脸上有种有荣与焉的骄傲。
“是。”姐妹俩低头应承。杜玉清吃了一惊,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没想到这范斯远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是举人了,真是小瞧了他。
范斯远一抬头看见杜玉清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着实清澈明亮,尤其是中间的眼珠子亮如点漆,加上她的皮肤细腻白皙,若细瓷莹白,啊,这不就是古人所说的“凝脂点漆”了吗?肤如凝脂,眸似点漆,单有了这两点何须再姿容秀美?五分的颜色已有了十分精彩了。
“杜夫人谬赞,我不过侥幸过了。来之前父亲一再交代,姚先生和杜大人都是见识广博,学问深厚的人,要我好好聆听他们教诲。况且父亲和杜大人是知己朋友,如不嫌弃,就请以晚辈子侄待我。”范斯远的谦恭即刻赢得杜三夫人更深的好感,她自然满口应承。他又转过脸来又对杜家两位小姐说:“两位妹妹,就直呼我的名字好了。玉清妹妹,玉梅妹妹。”
“斯远哥哥。”姐妹俩也顺势而为,从善如流。
一边等着老爷和姚先生过来,杜三夫人一边继续和范斯远闲话家常。听他们的谈话,杜玉清才知道范家虽然原来家境一般,但随着范书阳一路升迁,范家的境况有了很大的改善,加上四位姐姐都嫁的好,尤其是去年出嫁的最小的姐姐,姐夫虽然功名还只是个秀才,但婆家却是山东巨贾人家,亲家带着自家大哥合作做生意,获利颇丰,范家也进入了富裕的生活。姐姐们自小都非常疼爱这个聪明的小弟弟,平时的馈赠都不用说了,这次出来大到马车,小到衣服都是各位姐姐们的贡献,甚至连有的小厮都是姐姐的安排。
范斯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四姐姐平素和我感情最好,她嫁到山东梁家,平常也很难见面。这次顺道去看看四姐,四姐夫一家非常盛情,走的时候耽心路上不安全,便把他们家的一个会功夫的小厮给了我。这个小厮就是乡下地方长大的,虽有些拳脚功夫,却没有什么见识,也不知道规矩,所以闹出了在衙门口嚷嚷的事,让大家都笑话了,我已经打了他几板子,准备写信给四姐,把他打发回去。”
杜玉清心说:真想打发回去,直接就打发了,还写什么信啊。分明是推脱之词。
听着范斯远诚恳的语气,杜三夫人连忙摆手说道:“没关系,谁家人没有个为难的事情呢?好好教训教训下次不敢再犯就是了,何必打法回去。”看着范斯远脸上呈现出来羞赫的红晕,杜三夫人对这个才气过人,又谦逊懂礼的子侄是愈看愈喜欢。想起老爷说的范大人想两家结亲的事情,心里不禁活泛起来。
杜玉清分明看见他羞涩低垂的眼帘下,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着,不禁在心里哼了一下:这小子真是能装哈!不愧是女人堆里娇宠着长大的,这么会观言察色,这么会讨得女性长辈的欢心。哼!
脑海里忍不住浮现一幅画面:一堆女人把一个眉清目秀的稚童前后左右围在中间,忙乱成一团,一会儿要给他添衣减裳,一会儿又要追着多喂几口饭菜。还要限制他种种不安全行为:这也不许,那也不行!男孩涎着口水,仰头讨好地对她们笑着。想到这里,杜玉清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范斯远抬眼时正对着杜玉清笑盈盈的面容,以为是对自己的宽容友好,不禁愉愉回报。杜玉清看他对自己也是言笑晏晏,更觉好笑,心里嘀咕了一下:这家伙!
一会儿有丫鬟过来禀报:“老爷和姚先生过来了,是否马上开席?”杜三夫人站了起来,领着他们朝花厅走去。
从姚先生到了杜家后,府里的用膳就开始了男女分席,中间用屏风隔开。有时候杜渊不在家,姚先生便在自己的房里用餐,杜家人就只开一桌。今儿因为范斯远的到来,膳食也丰富了许多,有了小宴会的气象。虽然范斯远是后辈,但一来他是故交之子,二来他已经是举人身份,杜家的接风洗尘宴自然免不了隆重些。
晚膳仍然是摆在花厅了,中间用八宝螺钿纹黑漆屏风隔开。杜家这桌的女眷安静地低头吃饭,却听见隔壁的那桌的男人们很是热闹,两位长辈嘘寒问暖,拷问课业,交流各地风俗民情,范斯远则反复给姚先生和杜渊之进酒。
到了热菜一上,范斯远还端着酒杯过来给杜夫人也敬了酒。杜玉清看见他的脸颊已经是酡红色,眼波流动更显得流光溢彩了。一抬头,看见杜三夫人面带微笑,扫过来意味深长的眼神,杜玉清不解地用眼光探询地看过去。杜夫人摇摇头,意思说没什么。
姚先生和杜渊之都是性子散淡之人,平时都不拘泥于饭桌上食不言的讲究。相反,因为杜渊之白天要去衙门,晚上见面便有攒了一天的话要说,饭桌上就是交流的好机会。今儿大家都喝了一点酒,更是情绪高涨,妙语连珠,精彩绝伦。杜玉清拉长耳朵听得如痴如醉,真恨不能坐过去才好。心里不由地暗暗嫉妒了范斯远。
第四十六章 学习内容()
范斯远的到来并没有打乱杜玉清的生活节奏。姚先生把范斯远的课时安排在每天的辰时,并没有改动原来给她巳时的授课时间。这说明先生是把她当成真正的弟子看待,对此杜玉清铭感于心。姚先生离开家乡原来是为了避开范书阳的招揽才到江南游历,结果到了杭州因为父亲的盛情一留再留,后来原来偶尔的课业指导也变成了系统的传授,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杜玉清。
对于姚先生的照拂,杜玉清深深感激。更是把这种感激化在认真读书上。每天又早起半个时辰起来读书;早餐后大声吟诵经典,充分吟咏浸润;把泛读的书籍摊开摆在台子上,在做事的空隙瞄一眼,哪怕就是多读一两句也是好的;晚上一定要把每天的《日知录》和《日省录》写完才上床……虽然忙得连轴转,但她也深深地乐在其中。
姚先生学识渊博,不用说儒家十三经,便是诸子百家也是无所不通、俯拾皆是。记诵的功夫更是了得,十三经基本能够背得,重要的经史子集作品也是张口就来朗朗上口,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一本书到他手里,如果是他喜欢的或者愿意的,他从头到尾翻阅一遍,品咂一会,便可以复述得八九不离十。他授课时根本不用看书,张口便是原文如何说,郑玄如何注释,孔颖达如何注释,谁如何如何说,引自什么什么书,或什么经,什么传……杜玉清开始不信,还去翻书查阅,无不印证,于是后来再也不麻烦了,选择全然接受。先生的本领让杜玉清佩服得五体投地,跟从这样的先生就如颜渊的喟然叹息:“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不得不勤奋努力,不得不竭尽所能。不然,先生就如高山耸立,永远可望而不可极也。
杜玉清最早是由母亲给她讲授《女戒》《闺训》等女子规范之书,开始学习的认字,于经书却是自学,基础薄弱,往往囫囵吞枣,难求甚解。在请教姚先生学问时才发现自己在理解上就有很多的歧义,好在先生耐心,杜玉清却羞愧难当。她忍不住私下向父亲请求,是否能恳请姚先生留下专门为西席,为她系统讲授经典,她一定坚持不懈努力学习。父亲微微一笑,让她稍安勿躁,他捻着稀疏的胡子促狭地朝她眨眨眼,说道:“山人自有妙计。”果然,过了两天,姚先生就对杜渊之说:自己左右无事,就给杜玉清每天讲讲课吧。于是,每天的巳时由姚先生给杜玉清讲一个时辰的课,眼下讲的是《诗经》和《易经》。
讲《诗经》是姚先生的主张,他说杜玉清既然能够背得《四书》也不忙着再去重复学习,就直接从五经开始吧。而《诗经》是孔子在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之外首先教授弟子之书,孔子曾经说过: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它是儒家的入门之书,包括了人伦、道德、学问等丰厚的内涵,它又是诗,语言隽永,形象生动,符合初学者的学习。孔子的弟子也是只有读通了《诗经》才有资格“始可与言诗已矣”。而学习《易经》是杜玉清的要求,她对于这部群经之首的经典充满好奇,但靠着自己实在没有办法读懂。
姚先生沉吟了一下说:“也好,《易经》如果单从《周易》讲不过是文王对国事卜筮记录的总结和施政纲领的设想,交代一下历史背景你就能很好地理解它了,后人很难读懂是因为汉朝刘歆把孔子的《易传》分段放入《周易》中,把它变成了《易经》,原来的两部书,两个角度:王者和士人,混在了一起,自然让人迷糊了。只要明晰角度后再理清思想观点,学起来倒是不难。至于易学、易术,到什么相术、纳甲都是后来在此基础上发展衍生出来的枝节,源头学不通,后面的只能是小道了。
《春秋》就放在后面吧,正好结合《左传》一起讲,如果可能把《公羊传》《谷梁传》也放到一起,这样,你就能从不同角度看待历史,理解孔子所谓的‘春秋笔法’。”
杜玉清大喜,当即给姚先生行跪拜大礼深深致谢。姚先生颔首,捻须微笑。
现在的安排就是姚先生单日讲《诗经》,双日讲《易经》。
将近巳时,杜玉清抱着书本和作业来到姚先生住的院子,采苓拎着食盒跟在后面。这两天一直是晴好天气,薄雾轻笼,空气清新湿润。春天明媚的阳光照在鲜嫩的绿叶上反射出亮光,春风拂过,树叶上下翻飞,如星光耀动闪闪烁烁,照得整个世界都明媚而充满了活力了。杜玉清轻快地走在路上,青石板路黝黑干净,仿佛刚刚被人清洗过一般。她心满意足,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充满了希望。
她迈步跨过姚先生院子的门槛,赫然看见花厅里的高几上摆着一盆苍古秀雅的罗汉松盆景,粗矮结实的树根斜斜延展出去,枝头是两簇蓬松而绿意盎然的树叶。杜玉清忍不住笑了,这又是一盆父亲的杰作。杜渊之历来好奇心强,好玩,喜好众多。最近他的兴趣转移到盆景制作,挖树根,选花盆,扎束枝叶,拗造型,每天玩的不亦乐乎,做完以后送给他认为的同道中人,分享他的快乐,连杜玉清的房里都得了一盆。姚先生总笑他的兴趣爱好太多,是见一个爱一个,典型的玩物丧志。
有时杜玉清也想父亲会不会太爱玩了,如果他能同姚先生一样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问上,会不会也成为另一个大儒?但转念一想,父亲的可爱就在于他的洒脱和通透,如果他真的把全身心都放在学问上,恐怕就会成为一个严厉而无趣的人。父亲是父亲,先生是先生。还是现在自己的父亲最好了,他会教他们练武,陪着他们放风筝,带着他们出去游历…什么事情都能琢磨出天道,什么东西都能玩出兴致来,真正的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也许就是这点,姚先生虽然大杜渊之十几岁,学问也比他高,却把他引为知己。两个人虽然对历史和时事上也会有不同看法,也会产生争议,但父亲总是能够懂他。两人彼此理解,又彼此调侃,总是拿对方打趣,相互作乐。
第四十七章 个人差异()
走到门口,杜玉清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是范斯远侃侃而谈的声音。
“我不过就在学堂上提了一个问题。高先生摇头晃脑地诵《淇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喧兮……’把卫武公说天下独有的仁君,所以我才受不了站起来提问。我问他:姬和在自己父亲的葬礼上买凶把自己已经立为国君的兄长姬馀骗进墓里,逼得他走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