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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玉清一一给姚先生和父亲行礼。姚先生点点头,仍旧不紧不慢地摇着他的蒲扇,说不出的从容与优雅。
“阿杏来的正巧,我这里刚好有不错的龙井。来,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泡茶功夫。”杜渊之微笑地说着。
杜玉清心里欢快,眼睛里漾出喜悦,说道:“难得能够蹭到父亲的好茶,我们岂不是有口福了。”父亲爱茶爱酒,他酒量好却不愿意多喝,而茶就有些百无禁忌到嗜好的地步了。
杜渊之嘿嘿笑了,朝着姚先生指指杜玉清,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你这孩子,我什么时候私藏过茶不与你们分享了?我最近也是断粮了好不好?这茶还是前几天和朋友到一个茶场时蹭来的。场主用这个茶招待我们,他说:这虽是去年的老茶,因为保存得当,到现在都没有失去真味。但因为色泽上多少有些偏差,很多人看着都嫌弃不要,难得我识货。就把最后一包自己留着喝的都给了我。还邀请我清明节时去他们家品据说是最好的明前茶嘞。”
第四十三章 喝茶论道()
宁夏给一直燃着的火炉添了几块炭,轻扇了几下,炭火慢慢红了。待炭火烧得旺盛时,杜渊把一个盛满水的精巧铜壶放上去,不一会儿铜壶发出嗤嗤的水响。
杜渊之说:“泡龙井茶的水要大火急沸。即,火要燃得旺盛才行。”
铜壶中水声越来越大,变成兹兹声响,白色的水汽蒸腾而起。
杜渊之在几上摆出四套盖碗瓷杯。瓷杯为白色,晶莹雅致。待到水刚咕噜咕噜滚开,便用茶巾包裹着铜壶的提手,用滚水把杯子一一烫过。父亲的动作优雅,不紧不慢。
“水刚沸腾便得拎起。早,嫩了;晚,老了。对茶汤茶香都有影响。”杜渊之接着说道。他用茶匙从锡罐中舀出茶叶来,一一分入温过的杯中。茶叶扁平光滑,苗锋尖削,色泽绿中带黄。
杜渊之先在杯中加入少许开水,手腕轻轻婉转晃动使得茶叶完全***扁平的茶叶以可看见的速度自然舒展,仿佛生命苏醒般变得滋润俊秀。幽香也徐徐散发出来了。
杜玉清闭上眼睛细长地吸了一口气,阿志也有样学样,夸张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让大家仍俊不禁都微笑了。
待茶叶稍为舒展,杜渊之再续入九分满开水,等待茶叶溶出茶汤。他用杯盖稍微拨动茶汤,使茶叶溶出的茶汤更均匀,待茶汤呈现嫩绿光润的汤色时,屋子里便充盈着清冽的香气了,使人垂涎欲滴。
姚先生轻托碟盏,吸气嗅闻,然后轻啜一口,闭上眼睛,全然一副陶醉回味的样子。他对杜渊之笑着说:“渊之,我发现和你一比较我原来就是一个粗人。错过了太多的好东西,你害了我了。”两人哈哈大笑。
杜玉清恭施一礼,向父亲告罪。然后学着父亲端起茶杯,茶杯有些烫手。一旁的阿志默不作声,学着姐姐的样子,向父亲行礼。然后就迫不及待地也要端起茶盏,杜玉清还没来得及制止,他就被烫得呲牙咧嘴。在一旁伺候的采薇和宁夏、春生都发出轻笑。
杜玉清拿起茶盏帮他把茶水另倒在一个小杯中,方便他饮用。茶水在白璧的杯中已成碧绿透明之色。
杜玉清轻啜了一口茶,初入口味极淡,只觉一股温热之气入喉,甘醇爽口,馥郁幽香。再品啜一口,回味间恍然还有一股栗子的余香。不一会,便觉胸中浊气涤荡,俨然弥散着温润的太和之气。
看杯中汤色,清洌碧绿,朵朵茶芽袅袅浮起,如少女之亭亭玉立,轻盈俏嫩可人。
姚先生一时兴起,拿起墙上的琴弹奏了一首曲子,曲声低徊婉转,带着哀婉自怜的忧伤,声声述说,末尾又有悠扬的乐音高起,表现着坚强和希望。杜玉清深深地被打动了,一时眼睛都湿润了。
杜渊之击掌叫好。“好一个‘小园香径独徘徊’。无辰兄,我一直喜欢你谱曲时结尾处的一点光明和昂扬,不是像人一样一味的低沉。不过,这首曲子我听着越发细腻入心了,莫不是最近有所感怀?”
“渊之,真乃我知音也。在这烟雨的江南之地,又成天和你这么一个人在一起,我不讲究也变得讲究了,所谓‘一棹碧涛春水路,画楼云雨过无凭。晓莺啼处留人住。’”
杜玉清知道姚先生这里借用的宋代晏几道的词《清平乐·留人不住》。
留人不住。醉解兰舟去。一棹碧涛春水路。过尽晓莺啼处。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不过,姚先生的格调明显洒脱多了。
“好一个‘留人住’。这比晏几道的‘留人不住’不知高出多少。”果然,父亲拍手称快。“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可是散了又如何?毕竟我们已经相聚过,快乐过,虽说物是人非,但终究彼此在心里留下过印记。只说离情,只说留人不住,终究下乘。”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哈哈,无辰兄,知己也。”两人相视而笑,又开始继续说不完的话题。
杜玉清一口一口品着这馨香,心里涌上一种幸福之感。外边风雨交加,我们却能在此品茗感怀,听先生和父亲论道,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啊,真乃人生乐事也。
杜渊之犹有遗憾:“可惜这次只是普通的井水。据说泡龙井最好是用虎跑泉之水。古人有曰:‘茶性发于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矣;八分之水,遇十分之茶,茶只八分’。下次等到明前茶下来,我们打些虎跑泉之水试试,看是否真是相得益彰。”
姚先生忍不住笑了,有种终于揪住杜渊之尾巴的得意,用蒲扇指着她说:“渊之,你着相了。真正的功夫是能够把普通的茶也喝出上品的滋味来。”
杜渊之也忍不住笑了,“是啊,我贪心了。万物皆有缘,今天能在这雨天和无辰兄品茶、聊天已经是人生一大乐事,我怎么还能喝着现在的茶,心思却跑到未来不确定的期待上呢。”
“哈哈哈。”杜玉清跟着姚先生和父亲一起笑了。先生和父亲的交谈时时闪现出人生睿智的火花,让杜玉清总是受益匪浅,不过这次,她有些困惑,杜玉清疑虑地问道:“这不对吗?我们每个人不都是期待未来会更好吗?”
杜渊沉吟了一下说:“期待未来,并为之努力这没有错,但我们这里说的是当下的修行之道。我给你说个公案吧。有一位年轻和尚,一心求道,希望早日成佛。但是,多年苦修参禅,似乎没有进步。有一天,他打听到深山中有一老和尚修炼圆通,是得道高僧。于是,他打点行装,跋山涉水,千辛万苦来到老和尚面前。向老和尚请教起来。
年轻和尚问:‘请问老和尚,您得道之前,做什么?’
老和尚说:‘砍柴、担水、做饭。’
年轻和尚问:‘那得道之后,又做什么?’
老和尚说:‘还是砍柴、担水、做饭。’
年轻和尚于是哂笑:‘那何谓得道?’
老和尚说:‘我得道之前,砍柴时惦念着挑水,挑水时惦念着做饭,做饭时又想着砍柴;得道之后,砍柴即砍柴,担水即担水,做饭即做饭。这就是得道。’
你看,安稳于当下,身心俱在,认真地去做好手中的每一件事情,便是得道。而三心二意,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他怎么也品不出眼前碗里的真正滋味来。不论身在何处,能够静心澄滤,寂静清明,是智者的境界,它是能于平淡中咂摸出味道来的功夫。这也就是刚才姚先生所说的:‘真正的功夫是能够把普通的茶也喝上极品的滋味来。’”
杜玉清点点头,想起莲池大师也说过“饥时吃饭饿时眠”类似的话,似有所悟。“那如何时刻都能够静心澄滤,寂静清明呢?”她进一步问道。
“这个问题问的好。”姚先生捻了捻下巴的胡子,说:“那你说说看,‘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是何解?”
“圣人言,君子要保持自己的公心,中立而行,不被自己的情绪和私心影响自己的判断和行为。”杜玉清朗朗回答。
“如何才能知道是否是正心?”
“这个……”杜玉清突然念头一动,一个词闪入脑中,诚意!
“诚意!”姚先生说:“所谓诚意者首先是要使自己意念真诚,坦白无妄,毋自欺也。其次就是以这诚意之心觉知,觉知自己意念,觉知自己行为。‘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财富能够修饰房屋,德行能够滋养我们的身体,久而久之心灵就变得宽广宁静,身体也能够安心舒服。”
杜玉清呆住了。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
原来武功,不,是武道,是和做人的道理是一样的,或者它根本就是人修行的一个法门。
原来炼武这个“炼”,是千锤百炼的炼,它是你身体的淬炼,更是你心灵的修炼!是去芜存菁的过程。
原来炼武不是枯燥单调的动作练习。它是你对自己、对别人、对周遭环境的感知和反应。这感知和反应是身之所触,也是心之所感;是缓慢细腻的修行游戏。
杜玉清兴奋起来,自己终于找到自己炼武的意义了!
看到杜玉清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姚先生和杜渊并没有去打扰她,而是默契而笑,继续闲谈。
第四十四章 诚意正心()
“昨天不是收到书阳的信吗?他说要把他小儿子放到你身边学习。应该也和你说了吧?”
姚先生点点头,淡淡地说道:“他信里也说了这个意思,说是这孩子已经上路,估计这几天应该便会到了。”
杜渊苦笑,“这书阳兄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就把人给送过来。也不怕我们耽误了他。”
“估计他也是没有办法了,我见过这个孩子,倒是天资聪颖,学问上一点就通,颇有天赋。可惜被家里老人娇宠得有些恃才傲物,不通情理。现在借着来杭州求学的名义,让他出来历练历练倒是个好办法。诶,不对!这孩子不是在国子监读书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不会这么急吼吼地就把人送来。你岳父不是在国子监任教吗,要不你写封信去问问?
杜渊点点头,说:“我这就写信过去,你也不用太过当心,我看这孩子本心还良善,是可造之材。我们但求无愧于心就好。”
杜渊之晚上将此事告知杜三夫人,让她安排范家小公子的住宿事宜。
晚上,炼完功后,杜玉清回到屋里把今天姚先生和父亲说的话记下来,灵机一动又抄录《中庸》里的一段话:“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她写道:万物皆备于我矣。诚而反身,善莫大焉。既然万物皆备于我。先以不偏不倚的中庸之态度觉知自己,反观自照,然后可以觉知别人,这就觉知了人性。觉知了人性,就能了解物性。物我之性皆同出宇宙而形式不一而已,大同小异,可推己及人,便可知远知近,知微知显。知道了万物之性,便可理解宇宙天地化育万物之德之善,知晓圣人通天地大道之诚之心;能够了解宇宙变化规律,就能理解美丑并存,善恶同在的道理,就能放开怀抱欣赏这个生生不息的宇宙世界。
这一刻,杜玉清郑重地再次立下誓言:智、仁、勇天下之达德也。自己把它们同归在武功上进行修行。武功,便是自己对世界的献祭。
习武、读书;做人、修行。以武入道,不断精进成为更好的人。
范斯远果然在两天后到了杜宅。那天下午,杜玉清还在屋里写大字,突然听到前院隐隐传来一阵喧闹声。守着案边服侍的采苓赶忙快步走到门边,刚掀开帘子,采薇便急匆匆地走进来,张口便要向杜玉清报告什么。杜玉清看了她一眼,继续心沉气稳地写着大字,采薇意识到自己又犯了老毛病,赶紧敛声静气侍立在旁。直到杜玉清写完了最后一笔,抬头看向采薇,她才敢报告说道:“小姐,夫人昨个说的范公子到了。”
杜玉清扬了扬眉,“母亲让我们前去相见吗?”
“那倒还没有。您不知道,范公子他们乘坐的是三辆黑漆平头大马车,带着足足六个樟木大箱子,还有四个整齐的小厮跟着。他们先是跑到府衙去,张口就说自己是吏部侍郎的公子,来找老爷的。可把府衙一帮衙役给惊扰了,连知府大人都给惊动了,特地派人给送了过来。”
杜玉清皱了皱眉,“是范公子授命的?”
“那倒不是,听说是他身边的小厮大声嚷嚷出来的。”说着采薇模仿小厮的京城口音说:“请通报同知杜老爷说吏部侍郎范公子来访。”她倒学得惟妙惟肖,采苓噗呲地笑出声来,杜玉清却一言不发。“当时老爷并不在衙门里,门子就通报了知府大人,知府大人派了身边的长随过来招呼,范公子才知道闹了这么个误会,只不过想打听一下我们家住址,就变成了上衙门拜访了。范公子向知府大人的长随郑重地道了歉。长随便把他们领到我们家来了。”
杜玉清在京城也听说过一些勋贵及官宦人家纨绔子弟的嚣张行为,但毕竟是天子脚下,官宦实在太多,反而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除非备受天子信任的宠臣,或者目光短浅的暴发户,一般的勋贵官宦都会严格约束家中子弟的行为,谁知道你出门得罪的会是谁,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每个官员的背后又会牵涉出一系列的人来。另外京城乃中枢所在,稍微风吹草动就会传到御史台官员的耳朵里,若是被他们参个治家无方的罪名,惹恼圣意,这辈子可能就出头无望了。
杜家,因为祖父杜凌向来的内敛谨慎,子弟在外都很规矩。因此,杜玉清听到眼下这个范公子下人如此张扬行事,一下就对范斯远有了不好的印象,担心他以后会不会影响父亲的声誉。
杜家和范家,因为杜渊之和范书阳交好的关系,在京城时偶有来往。杜玉清曾经随着母亲拜访过范府,见过范家一干女眷。但这位范斯远范公子却是还没有见过的。
范书阳童年失怙,全靠寡母一人把她拉扯长大。在杜玉清原来的想象中范家老夫人应该是一位慈祥的乡下老太太,没想到见到的却是一个精神矍铄、满脸皱纹的小老太太,她动作利索,一双眼睛丝毫没有一般老人的浑浊之色,一看到杜玉清就拉着她的手不住地夸她长的好,她的手满是青筋、干枯瘦小,却如鹰爪一样攫取有力,她抓住杜玉清的手,一再问杜三夫人杜玉清今年几岁啦,定了亲没有?把杜玉清闹了个大红脸。
在一旁侍候的范夫人则不住地含笑点头,一副恭谨朴实的摸样。她衣着朴素,头上也没有什么金钗首饰。刚才在门口如果不是有旁边的嬷嬷介绍,杜家母女差点就把另一个管事认成了杜夫人。可见范夫人是多么的朴素低调。听说范夫人原是范书阳大人参加院试时的恩师的女儿,恩师欣赏范书阳的才华,也不嫌弃范家孤儿寡母的贫寒,倒贴嫁妆把女儿许配给了范书阳。范夫人自从入门后换下金钗绣裙,洗手作羹饭。孝敬婆婆,敬重丈夫,在家乡很有贤惠之名。
范家存活下六个孩子,长子范斯钦,表字甫诚,从小就是一个憨厚老实的孩子,虽然范书阳倾力教授,于读书上却有些迟钝,三十多岁才中一个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