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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玉清抬起头来,说道:“行了,把这些账目都给烧了。”
耿家辉惊异地说:“不留下以后查阅吗?”
杜玉清笑着说:“给谁查阅,不就是我们自己吗?我会不相信你吗?”说罢,拿起火镰点着了火,捏着账本的一角顺着火势的方向慢慢转动,让账本充分燃烧,然后扔进地上的火盆里,还用拨火钳撩开册页,直到它们全部烧成灰烬。
耿家辉又是感动又是兴奋,感动是因为杜玉清充分信任他,兴奋是这两个月紧张刺激的买卖活动让他在提心吊胆和亢奋欣喜中来回折腾,他还没有缓过味来。至今他还沉浸在欲罢不能的快感中。这钱来得太容易了,让他感觉像野狼闻到血腥味一样,渴望寻找到目标再来一次这种刺激的能够赚大钱的生意。但杜玉清把账册烧毁的举动,无异于给他泼了一瓢凉水,好似把他的战绩给抹去一般,他不知道她这一举动是否意味着这件事过去了,他们又要回归单调而平淡的生活。
杜玉清站起身子,看到耿家辉炯炯冒光的眼神,明白他的不舍,语重心长地说道:“五哥,这种囤积奇货毕竟是投机行为,不可久试,一久就是赌徒了,你见过哪个赌徒最后会有好下场的?还不都是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如果不是我们眼下需要积累资金,我不会采取这种非常行为。这件事到此为止结束了。不要再想了!而且,整个过程只有你知我知,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知道吗?!”
第三百七十一章 风险收益()
耿家辉听到杜玉清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他一下醒悟过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按照杜玉清的指示在操作,如果没有杜玉清这件事根本就无法成立,更不要说能赚这么多钱了。他一开始对于此事是完全抱着怀疑态度,后来是因为杜玉清告诉他安化王造反的事情才变得积极起来,中间因为各种消息他都有些担惊受怕,几次粮价惊险地上窜下跳时他差点控制不住想要全部脱手,要不是杜玉清一直镇定地让他忍住,他根本坚持不到最后。他刚才只看到了这最后丰厚的获利,竟然忘记了整个过程中的凶险。还忘乎所以地以为自己居功至伟,这件事自己只是执行者而不是决策者,如果没有杜玉清在其中主导,凭着他不要说是血本无归,甚至可能倾家荡产了。耿家辉羞愧地说:“大小姐,我明白了。”
杜玉清叹了一口气说:“五哥,我不是要批评你,我也是在提醒我自己。对我来说这次的生意也是一场考验。价格忽高忽低时我有几次也差点忍不住想要放手,刚才看到我们一下赚了这么多的银子,我也想过要不要拿出一部分的钱来专门做这种生意,可是我一下又清醒过来。我们这次能赚到这么多钱是天时地利。我原来会考虑做这次粮食生意,只是觉得今年天气异常粮食可能会歉收,可以投机一把积累一些资金,没想到安化王会造反,他这一造反就引起了社会的发酵造成整个粮食市场的动荡,所以才让我们能赚这么多,如果是我原来的估计,最多只有四五成的盈利空间。这是一。二,就算我们下次还有这样的机会,且不说什么时候有,那我们平时干什么?投机生意能赚这么多的钱,那我们还能过得下每日辛劳才能赚一些血汗钱的日子吗?肯定不行,结果就只能是拿着银子去寻找各种投机机会,最后是终日打鹰会被鹰啄了眼,到时彻底散失了自己。
五哥,贪婪并不可怕,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可怕的是我们被**带动抛弃了原来的目标,失去了方向。立身中正,时时保持觉知,用在生活也是一样的,要用觉知来不断地监督和反省着我们是否偏离了重心,这是我们生活中的修行。”
“我知道了。”耿家辉郑重地点点头。
经过这事,杜玉清发现生活最大的考验还不是经历失败,而是获得成功,失败不气馁容易,成功后还能保持清醒不骄傲太难了。通过此番经历杜玉清再一次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理智冷静的,时时都会有盲目冒进的可能,佛家箴言: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并不是容易坚持的准则,必须不断拷问自己。
杜玉清交代耿家辉做最后的收尾:“剩余最后一批面粉在十天后全部出完。然后你马上退掉货仓直接乘船离开,到杭州休息一段时间再回来,把林升和陆福安也一起带去。”
林升和陆福安是当时杜玉清向祖父杜凌要的几个人中的两个,他们原来在军中都是一些低级军官,不仅有些武艺而且忠诚可靠。他们这段时间跟着耿家辉可帮了不少忙。尤其是这两个人行事稳重也不多话很得杜玉清信任。
“一个是把银子交给常叔让他再买一些田地,另外一个是带着他们开开眼界,并且让他们跟着常叔学习一段时间,以后要把他们培养成你的左膀右臂。我希望将来你能够从具体事物中脱身出来,站在更高的角度看问题,真正成为一个大总管。”
耿家辉一惊,看样子小姐还有深长远的打算,忙不迭地应了。
十天后米面涨到了惊人的二千一百六十文一石,看样子还有再上涨的趋势,耿家辉想把最后一批一万五千石的面粉再放几天,卖个更高的价钱。杜玉清坚决不同意,她说:生意不可能像甘蔗一样从头吃到尾,我们选中间最甜的一段来吃就好。不论后面再涨多高,和我们都没有关系了。一定要耿家辉立刻全部卖出。回收了三万多两银子,耿家辉交给来接应的宁夏带回去两万两,自己带着一万两银子和林升、陆福安在退掉货仓后即可乘船离开了京城。
耿家辉心有不甘,往南的途中一路打听粮食价格,一路上听到都是价格上涨的消息,最后他打听到面粉的价格都到了二千五百文一石,稻米的价格更是涨到了二千七了,耿家辉后悔不迭:还是应该坚持劝说大小姐把最后一批粮食再押后几天出手的,少赚了多少钱啊!船到扬州的时候,看见运河里排列着如过江之鲫般的大船,耿家辉向船老大一打听才知道这些都是准备向京城等地运送新米的百石大船,他不由地惊出一身冷汗。向来不是很虔诚拜菩萨的他不禁在心里念了一声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万幸,万幸!
杜玉清没有想这么多,这桩意外的生意对她来说已经过去。这次她总共投入了两万两,其中有她的一万二千两,祖父的五千两,祖母的三千两,最后收获九万两,净赚差不多七万。扣除七七八八的费用平均是四倍的回报。这天晚上,杜玉清去了上房,见了祖父母,当她把两个沉甸甸的包袱放在桌上时,两位老人家都不解地看着她,听声音他们知道这里面是银子,不过这孙女拿来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杜玉清说:“今天把最后一批粮食都卖了,钱都收回来了,最后的结算是平均赚了四倍利润,当初祖父交给我是五千两,这里是两万两,祖母给我了三千两,这里是一万二千两。”
杜凌和老伴对视了一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少?赚了四倍的钱?”他知道粮食涨了很多,但能赚这么多还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你不会把钱都给了我们吧,那些费用你都扣除了吗?还有是不是你把最早的赢利也拿来平均了?”他知道杜玉清早就开始投资做这生意,而他们是在知晓安化王造反以后才投入的,成本毕竟不一样。杜玉清把所有的赢利都拿来加权平均,自然是她吃亏一些。
“您还要和我算这么细啊,放心,费用自然是都扣除了的。”
杜凌还有疑虑,实在是这银子来得太容易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官场黑暗,很多官员靠着贪污**,甚至克扣下级的军饷大肆发财,但杜凌向来是不屑为之,所以杜家除了这个祖上留下的这个大宅子之外家当并不丰厚。他平时又是谨言慎行的人,不会做什么出格的生意,在钱财上就没有什么积累,杜玉清一下给他赚回了四倍的回报,这让他真是又惊又喜。
“哎呀,祖父您还不相信我吗?”杜玉清搂住祖母的脖子撒娇道:“祖母,我当初不是说过不会让您吃亏的吗?”
“是说过,是说过哦。”杜老夫人抓住杜玉清的手笑眯眯地说道,眼睛开心地眯成一条缝,“我的宝贝孙女向来说话算数,这不,才两月银子就成倍地赚回来了。不过,杏啊,赚回的钱我们已经看到了,你的孝心我也知道了,你祖父的钱是公中的,不好动。而我的钱是自己的体己,我呢就收下一半,其余的你拿回去,我知道你是做事的人,这银子放在你那里更有用。”
杜凌也说:“你祖母说得对,你做事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我也拿一半好了,其余的你拿回去。”
杜玉清当然不肯答应,她说:“那怎么行!谁出的本钱赚回来的盈利自然该给谁给谁了。您放心,我自己有钱,不会耽误做事的。祖父您不是想要扩大族学吗,刚好可以把银子花在这上头,这是惠及子孙的大事,你出钱出面,这是多好的事啊。祖母呢,如果嫌银子多扎手,不如您下次多赏给我一些首饰。我也可以出去显摆显摆。”
两位老人都笑了,这个孙女还真是窝心,不仅能干而且考虑周到,让他们都很欣慰开心。
不久,杜凌把杜府隔壁的宅子给买了个过来,这家人原来也是世家大族,不过因为太会生了,人丁兴旺子嗣繁盛,原来的地方就不够住了,加上子孙众多,家财越分越少,现在渐渐难以支撑,当家人听说杜家愿意出高价收购他们的宅子来办公学,觉得很有面子与有荣焉,就爽快地签了约,还把后面的一个破家庙和已经泛着臭气的死湖塘一起送给了杜家。愉快地拿着钱在城西购进了大宅子继续繁衍生息去了。
杜府管家找人整修房屋,疏浚湖塘,最后前院建成学堂,后院交给了杜玉清,她又把它交给老郑父子,最后整理成为一个大花园。
族学分为小学和大学,所有杜家的孩子不论亲疏都可以免费来上学。到了后来杜家族学越办越好,名声渐起,许多外姓人也找了各种途径把他们的子弟送进来读书,学堂不仅先生学问好,对一些读书特别用功家里却比较贫困的孩子不仅给予免费就学,一天还管两顿饭,到了这些孩子渐渐成才以后,他们便成为杜家很大的助力。
族学原来的校舍变成了女子学堂,不仅请了女先生来教书,还请了绣娘大家来传授刺绣技艺。一时间杜家的后花园里莺莺燕燕,好不热闹。来求学的女子也络绎不绝。
三个月后耿家辉回到了京城,此时的粮食价格已经回落到了三百八十文一石。他听说朝廷为了平抑粮食价格,还严惩了几个囤积奇货的商行,不禁长嘘了一口气。他这次回来不仅给“衣锦坊”带回来各种绫罗绸缎,还给南北杂货行带来了各种干货和茶叶,还有杭州城郊的千亩农田的地契。这几个月他跟在常胜身边学习,才知道在杜玉清的操持下杜家三房的家当到了怎样丰厚的地步。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他真是不敢相信,成衣铺、农庄、茶山、杂货行,也许还有他根本不知道的生意。起码,夏锦那块他就是不知道的,也不能问的。他只知道,杜玉清在财务上非常谨慎,她把钱分为三份,一份买地种粮食,一份投入商业做生意,还有一份现银留作备用,她曾经说过:“和军队打仗一样,经营生意靠的也是‘以正和,以奇胜’。‘奇’的意思是多余,而不是所谓的投机的出奇制胜。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役是极个别的,因为少所以才会被人津津乐道,绝大部分的胜利靠的是碾压对手的实力,靠的是稳扎稳打,靠的是后备充足。所以它波澜不惊,平淡无奇,所以不值得大书特书,泯然于故纸堆中。”
不得不说,耿家辉已经领略到杜玉清在做人做事上越来越明确的理念,那就是风险与收益同在,要由进攻、防守、储备构成稳固的三角结构,去防范风险,保证自己能够稳步前行。
第三百七十二章 里应外合()
通过最后殿试的进士们很快就有了着落,进翰林院的进翰林院,分配地方的分配地方,只有少数几个人还侯在京城等待吏部的分配,他们有的是因为挑三拣四,不愿意去边远贫困的地方就职;有的则是实在没有门路,或者是得罪人被冷落了,有些可怜人甚至可能要等上三五年才能等到补缺。范斯远很不幸就属于少数几个没有着落的人之一,范府很快又变得门前冷落车马稀了,有传言说这位范公子最近太出风头了,惹恼了上面的大人物,被人有意排挤了。范斯远于是备受打击,一直在闭门谢客。只有亲近的几个人才晓得范斯远实际上并不在家中,也不在京城,他早已按照他们和李宾之密谋后d的安排快马加鞭跑去西北找平叛安化王朱寘鐇的元帅杨应宁去了。
安化王朱寘鐇,是庆靖王朱栴,靖王第四子的后代,实际上他在众多皇亲国戚中属于势单力薄的一支,要不然也不会给分配到那么边远的地方。偏偏这位庆靖王庶出的第三子还认为自己是皇位的有力候补人,于是就在一些有心人的推动下发起了一次草率的行动。
事情的起因还是和大太监刘瑾有关,孝宗时期开始商人到边境贸易缴纳的税银,先是统一上缴户部,然后由户部根据情况下放给各边境地区,用以补助军需,这被称为年例银两。刘瑾却认为,这是户部与边地官员在“共盗国帑”,于正德三年下令废除该条例停止发放年例银两,商人边境贸易所缴的税银留在朝廷使用。使得各边境军需不足,军士们叫苦连天。
正德四年刘瑾又借清理屯田的名义派御史到各地征收银两,对军田实施新的税率,对欠税的人施行逮捕和责打。这些到各地勘查的御史为了巴结和迎合刘瑾,多采取虚报伪造的数字来增加屯田数目,多出的数目用于出租来大肆敛财。其中尤以派往宁夏的大理寺少卿周东最为过分,他到宁夏后以每顷五十亩来征收银钱,多征数量上获得的银两用以贿赂刘瑾,这引起了宁夏守卫军士的强烈不满,当地的巡抚都御史安惟学也不是好东西,他屡次侮辱士兵妻子,造成了极大的民愤。安化王原来就有想法,现在有些人也有意,于是几股力量合在一起就发动了一场造反。
正德五年春,游击将军仇钺和副总兵杨英领兵去抵御蒙古军,五月十二日夜安化王邀请当地所有高级官员到自己府上赴宴,宴会当中,持刀士兵突然冲了进来,当场砍杀了宁夏总兵姜汉,镇守太监李增,然后又派兵在公署杀了巡抚都御史安惟学,大理寺少卿周东及一批执掌兵权的将领,然后占领城镇释放出狱中囚犯,焚烧当地官府,抢劫了府库的金银作为造反军资。
安化王还迅速派人去招降仇钺和杨英。结果杨英部众溃散,他一个人单骑逃到了灵州。而仇钺则审时度势选择了投降,并且主动地把自己的军队从驻地玉泉营带来交给了安化王,安化王非常高兴,在毫不客气地收下兵权后拿出大量的金银棉帛来奖赏仇钺及其将士。交出兵权后的仇钺就称病回家休息了。安化王随即以何锦为讨贼大将军,周昂、丁广为左右副将军,孙景文为军师,张钦为先锋,魏镇、杨泰等为总兵都护,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