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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个月高西城听说陕西总兵程大人要给自己的嫡子找一个武功高强的师父,就托朋友把自己的师父给推荐过去。林隆进起先不情愿,高西城就以京城多高手,师父与其在家中自己揣摩,不如多去江湖结交朋友、切磋技艺说不定能遇上高手获得指导为由说服了师父。师父来到京城后颇为失望,程公子虽然单纯听话,无奈娇生惯养的吃不了苦,程夫人又很护短,这也怕累着,那也怕伤着,让林隆进束手束脚的十分郁闷。再加上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他整个人都快要憋出病来了。好在高西城恰在此时进京准备参加武举考试,才暂时打消林隆进要回家的念头。高西城是无论如何是不会让师父回去的,他因为自己身手好,又推举师父有功,被程总兵看中推荐他参加武举考试,如果他这次能够中武举,就能到程总兵身边效力,那样以后前途自然是光明大好。他怎么会让师父在这节骨眼上离开,把眼看就要到手的富贵给轻易放弃了。所以,高西城听说师父对杜家的功夫感兴趣,自然要投其所好大力地满足,甚至连名帖都没有递,就却直接上门拜访,就是不要给杜家拒绝的机会。没想到杜五却有事没出席,而师父从杜文锦身上又没有看到他想要的东西,他着急了,急于证实自己的猜想,所以催促徒弟今天又来了。对师父的执着,高西城是佩服的,但对于师父的推测他则并不相信,他觉得內劲这玩意虽然被师父说的神乎其神的,但是不是存在他有很大的疑虑,无他,他在周围从来没有见过有所谓內劲的人,就是师父,或者被师父说有內劲的杜五,他也没有感受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他相信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只要再练得快一点,就能无坚不摧。但为了师父能安心呆在京城他会不遗余力。所以他甚至有些无赖地让师父直接和杜五交手。
然而万万没想到,杜玉清竟然不动声色地应了,而且能和师父势均力敌,表现出如此高超的技艺。看来当时和自己比武时真是承杜五相让了,真的有所谓内劲的东西,高西城为自己的浅薄和自以为是苦笑了起来。
这时台上的对打已经到了白热化程度,只见杜玉清和林凌进两人呼喝连连,林隆进神情凝重,不敢似乎大意,他挥舞剑柄探身朝杜玉清刺去,杜玉清回手抵挡,双方剑尖将触未触,但两人却感觉剑身似乎触及到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倏然被振荡开来,都有了惊骇之色。林隆进紧接着又刺了一剑,杜玉清这次采取上撩的姿势避开其锋芒,于是两人剑锋交错开来。然而林隆进还是不甘心,似有追究到底的决心,你退我再进,逼着杜玉清腾挪旋转,见缝插针换手反击。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快,鼓动着两人的长袍荡起,带起下摆如荷花般飞舞起来,木剑化为了虚影。旁人看时只觉得眼前是混沌一团的影子,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招数。
突然,两人的剑形成了交叉要砍在了一起,两人不约而同都停下了动作,但为时已晚,两人的剑仿佛有磁力一般相互吸引,木剑瞬间撞在了一起。砰!两支剑爆裂开来,碎片迸飞开来,众人猝不及防赶紧各自跳开。
“好,”林隆进举着自己手中光秃秃的剑柄,兴奋地面膛发红,“哈哈哈,痛快,今天真是太痛快了!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
“承蒙林师父赐教了。”杜玉清把剑柄丢到一边,朝林隆进拱了拱手。她今天也有畅快淋漓的感觉,她和林师父势均力敌,打起来特别过瘾。她周围的人不是像父亲和常胜高出她一大截,要不就是低她太多,很少有机会这样充分激发出自己的潜能,而且越战越勇浑身充满了活力和弹性,让她欲罢不能。
“哈哈,杜小兄弟你这就太矫情了,什么赐教不赐教的,我看应该是你来教我差不多。”林师傅不客气地说。“如果不嫌弃,以后我喊你小兄弟,你喊我一声老哥吧。”
杜玉清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林师父是前辈,晚辈怎敢冒犯,乱了辈分。”
林隆进瞪了她一眼,“你看不起我是不是?我说行就行。”他马上转身对高西城和程弘谅说:“以后你们要叫他师叔,听到没有?”
“是!”高西城马上从善如流冲着杜玉清恭敬地作揖,称呼道:“师叔。”
程弘谅虽然不情愿也只得小声叫道:“师叔。”
杜玉清哭笑不得,这林隆进还真是武痴,为了武艺他居然能这样不拘小节,不顾年纪折身下交。
林隆进得意洋洋,趁机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小兄弟,我刚才这样挥拳进攻时,你为什么会侧身退开,而不是直接迎上进攻,这里不是有空档吗?”他比划一下动作。
杜玉清想了一下林隆进说的招式,她现在出手,尤其是和林隆进这样的高手应对,都不用思考,完全把身体交给觉知去做自动的反应。所以林隆进的问题,她还要想一下才明白自己当时的意图。
“这样是为了诱敌深入,你这样打过来,我侧身移步,然后转身摆腿攻击你的腰部不是威力更大?”杜玉清连比带划演示。
“诶,原来这样。“林隆进陷入了沉思,他马上又问道:”我感觉你总是能后发而先至,你是怎么做到的?是能预先估计到对方出手的招式吗?”
其他人都诧异地看向杜玉清,他们为林隆进的话惊呆了,能预先估计到对方出手的招式?他真的有这种能力?
这是千锤百炼练出的觉知反应。杜玉清心里说。她摇了摇头,笑着说:“我哪里能有这种本事,都是瞎打误撞的。”
林隆进不满了,“到了你这个程度哪里还会瞎打误撞,小兄弟不实诚啊。”
杜玉清有些不悦,对方虽然痴迷武功,但我也没有必要第一次见面就坦诚相告吧。她说:“那我刚才这样刺入,你为什么会一个旋踢,而不是直接反手?这样速度不是更快吗?”
林隆进疑惑了,“是啊,我刚才为什么这样做,明明有反手这样更快的方式。”
实际上杜玉清知道,林隆进这样是避开了自己隐藏在下面的左手,他的意识不明白,但千锤百炼的身体不思而应,自动做出了正确的反应。
“所以啊,有的东西我们是不明白的,这不是瞎打误撞又是什么?”
林隆进觉得好像不是这样的,但他又说不出道理来。他没有读过书,很多事情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这也是他不能持续进步的原因。理论是在实践中获得的认识,反过来,总结精炼后的理论又能指导实践。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林隆进挠了头,又问了一个困惑自己许久的问题:“你说,为什么越努力反而越力拙,刚柔相济却能圆活。”
杜玉清不由地佩服他的锲而不舍,对武艺如此痴迷。于是说道:“我的理解是若用拙力,则筋肉紧张,气血阻滞,它就变成了死力。故必须求得身体开展使筋肉舒松,气血流畅,终而复始,不会滞碍一处。这只是我的理解,不知道对不对。林师父姑且听之。”还要不断坚持,到最后浑身劲力如深潭涌泉,滔滔不竭。
林隆进兴奋地拍手大叫,“有理,有理!到底是读书人,一句话就把其中奥妙给说透了。不瞒小兄弟,我少小给人放牛,经常无聊时跟牛顶角,结果练出了一身蛮力。后来练武就凭着这股劲在江湖上扬名起来,人送外号‘铁牛’。到了四十岁才领悟到‘拳不打力,力不敌功’的道理,后来获得高人指点,他告诉我要像婴儿一样集中吐气,然后还要平静柔和才能养出气来。我练习了几年,慢慢觉得自己气力增长,体健神轻,但一直不知这道理在哪里,经过你这么一说才知道这松劲的奥秘。兄弟,你真是我的先生啊。受我一拜。”
杜玉清为对方诚意打动,连忙回礼,“林师父这样就折杀我也!不敢当,不敢当。。”
林隆进眼睛一瞪,“怎么还叫林师父,叫老哥!莫非你嫌弃我这个老头子高攀了你,?”
杜玉清只好赔笑说:“不敢,不敢。”林隆进这才脸色由阴转晴。他看着杜玉清诚恳地说:“今天和小兄弟结识,我很高兴,也非常收益。我也没有什么可教小兄弟的,就传授一点练习劲力的技法吧。”
林隆进说罢转身从兵器架上拿起一杆白蜡木长枪,调转枪头,双手前后握住枪杆,摆出一个弓步姿势,说道:“因为我原来一身的死力,身上胳膊上都是一个个的肉疙瘩,我就想着如何把这死疙瘩给打松呢?后来看到这长枪,就想到:白蜡木密实,韧性大,就去找了整根的白蜡树,做了一根白蜡杆,足有丈余长,我每天两手平端,借用腰力抖杆,力要达到杠头。肌肉打散了再练习整合,再打散,再整合。这样一来二去使得身体肌肉舒松柔韧,还意外地积累出了劲力。”
杜玉清十分感动,不仅是因为林隆进对武功的痴迷和潜心研究,还因为他对自己的坦诚和不藏私。但感动归感动,杜玉清还是没有倾囊相告,她对那个高西城总觉得不放心。林隆进恍若未觉,提议要跟杜玉清再比一次,要不是高西城一再说明不好耽误杜家人太久时间,林隆进真想和杜玉清再比下去,甚至留在杜府不走了。
回去的路上,高西城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这杜五的武艺真有这么高吗?”
林隆进不满了,“杜五也是你叫的?叫杜师叔!”
高西城连忙改正,“是,是我疏忽了。您说这杜师叔的武艺真有这么高吗?”
林隆进摇了摇头,说:“确实很高。城儿,再强大的对手一旦你看透对方的底细就变得不可怕了,即使你不如他,你还可以蚂蚁啃骨头慢慢地啃,但有的对手可怕就可怕在深不可测,人家把你看得明明白白,你却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底细。杜家就是这样对手。杜五现在不是我的对手,经验也不足,但十年后,不,甚至只要三五年,我就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了。因为,不论我再努力,我已经老了,而且我是靠着自己一点点体会和感觉在摸索,他却是把这些道理都弄明白了去练,好比我们两个人都在走夜路,区别在我是在黑暗中一个独自摸索着走路,他却有一盏明灯在指引,还有一些同伴在结伴而行,你说谁走的快?”
高西城愕然,“怎么说?”
“你呀,你这个孩子怎么只看到眼前针尖大的地方呢?杜五那个一直没有出面的师父呢?你没看到杜家把五六岁的孩子都拉来观摩吗?甚至还有下人和随从,你看杜五身边的小厮,我看他的步子身法也是有內劲的,杜家竟然不忌讳,把这秘法都传给了他们,这得多大的心量?城儿,和他们比我就太狭隘了。当初就不该有门户之见,把曾牙子给赶了出去,他是个好苗子,又聪明又勤奋,在江家学过艺怎么啦?是我狭隘了,老人说小河满了大河不干,是这个道理啊。”
高西城不敢接话,当初把那个长着一双小虎牙的曾牙子给赶走,他暗中出了不少力,他妒忌他抢走他原来在师傅心目中第一的位置,他妒忌师傅经常把他挂在嘴上,哼,到现在师傅竟然还在心里惦记着他。
“师父,您也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今后我一定好好练功,给师父把这口气给挣回来。”
林隆进叹了口气,“功夫一要讲究师承,有明白的人来指引,二呢自己要有悟性,三要领悟道理后能勤学苦练。师父我算不上一个好师父,以后要靠你自己多领悟了。记住!不论将来你混得再好,对杜家要退避三舍,不要和杜家撕破脸来,更不要和他们针锋相对,杜家连绵的后劲大呢,让人看不透啊。”
第三百六十六章 愿打愿挨()
今天一早起来,杜玉清心里便毛毛糙糙的,做事也有些心不在焉,心里不知为什么七上八下的,有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想笑,有的时候又觉得内心忧郁。她觉知自己的情绪变化,却又不能完全摆脱。不由暗笑自己这种小女子心态。枉然还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人,一旦陷入感情就变得傻乎乎的,怪不得说“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爱情真是女子的陷阱,一旦沉沦便很难自拔。杜玉清原来对范斯远一直有着清醒的认识,觉得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注定不会为凡人羁绊,非是自己的良缘。然而造化弄人,因为共同经历着家庭的挫折,他们在同甘共苦中都改变了许多,彼此之间也放下了成见,自然而然走得近了。尤其是杜玉清,她原来内心有个程羲和,虽然因为礼法不敢充分释放自己,但心里一直还存在着幻想,但见过他们夫妻琴瑟和鸣之后,她的理智终于占了上峰,迫使自己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彻底解脱出来,后来范斯远的被绑架让她真正看清了他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这感情的阀门一打开就如滔滔江水奔腾滚滚,一发不可收拾了。
桂香觉察到今天小姐好异样,她一个早晨坐在那里看书,书页好久都没有翻一下,一会儿抬头看看沙漏,一会儿又看看门口,整个人神情恍惚的完全不在状态。她都有些担心了,人家都说小姐像男孩,性格坚强,做事果然,她还第一见到小姐这样的状态。桂香拉了拉采苓的袖子,无声地问:小姐不会有什么事吧?采苓笑着摇摇头,让她忙自己的事情去。
范斯远进门时眉眼带笑,穿着一身蓝色菖蒲暗纹道袍,整个人更显得神采飞扬的,仿佛吹口气他就能飞起来。
“来啦?”杜玉清见不着人的时候会胡思乱想,一旦见着人了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来了。”范斯远也是傻呵呵的。他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母亲拉着他,他不会这么迟了才到。
实际上他今天一早就起床了,很是捯饬了一番,最后才穿上昨天晚上香熏了好久的新衣,对着镜子他很满意自己的形象,止不住的笑容都溢上了眼角。范夫人进门时看见小儿子这样风度翩翩的模样,轻薄的杭绸衣裳衬着他越发清俊,心里充满了骄傲,笑得都合不拢嘴了。这样的儿子到谁家谁不喜欢?如果这次儿子中了进士,再定下婚事岂不是就双喜临门了?人是善忘和自我麻痹的动物,尽管丈夫还在狱中,范夫人却在考虑今后要怎样过才能更好地过日子了。
主意打定,范夫人就说:“你考完试了,也休息了一整天了,今天去刘小姐家里看看吧,她怕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了,怎么好几天都不来了?”
范斯远皱了皱眉,刘小姐不知给母亲灌了什么**汤,让母亲这样惦记她。他不高兴地说:“刘小姐和我们家又没有什么关系,她干嘛要天天来?我一个大男人又干嘛去看她一个姑娘家?瓜田李下的像什么话!不去!”
“你这孩子,她父亲不是和你父亲一样落难了嘛。都是落难的人遇到困难总得帮一下吧。”
“您怎么知道人家遇到了困难?”
范母有些吱吱唔唔了,“那你去看看总没有错吧。”
面对母亲的小伎俩,范斯远好无奈,他觉得他必须立刻斩断母亲的胡搅蛮缠,不然真要弄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就为时已晚了。他问:“好吧,如果我真的去刘小姐家,他们家又真的生活困难了,您拿什么帮?”
范夫人一愣,“我们好歹也过得去,总得伸把手吧?”
“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就是买点米也要银子吧,它从哪里来?
范母噎住了,“这……我看你春节时给几家人买米买肉后不是还剩下些银子嘛?”
范斯远有些苦笑了,“那些银子是杜家给的,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