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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个方面理解,杜玉清很敬佩首辅李东阳,他是深谙中庸之道的。他历经三代皇帝却一直能获得皇帝信任,甚至能和刘瑾交好,看似圆滑世故,擅长明哲保身,但其中也起到了很多缓和作用,世人都称道余得贤是忠良,骂李东阳不作为,甚至骂他是奸臣,殊不知在国家稳定和发展上李东阳这样的人的作用应该是远远大于余得贤之流的。所以,杜玉清准备汇聚各方力量和刘瑾一战时,这首辅李东阳的支持,最起码是不反对,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杜玉清听说义父杨一清曾和李东阳交好,原来想通过义父搭上这层关系,但不知为什么到现在义父都没有回音。所以只能另辟蹊径,李兆先这条线是范斯远找到的,而张勇的消息是郭诚宇透露的,但他们目前没有可靠的关系能和张勇接近,他一个天子近臣,能和刘瑾这样的“立皇帝”抗衡,除了他能够深谋远虑之外,他应该还是一个非常小心谨慎的人,要和这样的人建立起亲密的关系来,没有几个月甚至一两年的布局是没有办法达到目的,所以他们暂时只能观察和等待。
杜玉清问范斯远:“你看那个李贞伯先为人如何?”
范斯远摇了摇头,“他就是一个纨绔子弟,眼高手低的,怕是难堪大任。”
李兆先是李东阳的独子,他字贞伯,据说他自幼颖敏过人,不仅能一目十行,并能文章下笔立就,文名甚高。但很奇怪,这李贞伯平时文章不凡,但一到入场考试人便会生病,至今年近三十了连个举人还都不是,被世人嘲笑。他在社会上的名声也不好,经常寻花问柳醉生梦死,完全没有君子自强不息的精神。范斯远还说了一个关于他们父子的笑话。传说,有一天李东阳经过儿子书房,看到儿子宿醉未醒,便在书桌上写道:“今日柳陌,明日花街。焚膏继晷,秀才秀才!”(“焚膏继晷”出自唐韩愈的《进学解》:“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膏,油脂之类的东西,这里指灯烛。晷,日光。后以“焚膏继晷”来形容夜以继日地勤奋学习工作。)李东阳想以此来规劝儿子努力。
李贞伯醒来后看到了此条,便来到李东阳的书房,在门上写道:“今日黄风,明日黑风。燮理阴阳,相公相公!”(燮理阴阳出自《尚书·周官》:“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阴阳。”燮:意为调和。理:治理。燮理阴阳是指大臣辅佐天子治理国事。)他是借此讽刺父亲见风使舵,一时传为笑谈。
杜玉清心里一动,问范斯远:“那李宾之对儿子的对子是怎么反应的?”宾之是李东阳的字,读书人对长辈和平辈都只能称呼他的字,直呼其名是一件很没有礼貌的行为。
“还能怎么样?”范斯远耸耸肩,不在意地说:“只能苦笑呗。听说李宾之对这个儿子也是无可奈何了,为了维护面子还夸他是‘慧识巨眼出唐人之上‘,对人解释说他儿子是因为身体不好才无法作为的,真是可笑之极!”
“哦,这样啊。”杜玉清沉吟道。
“你想到了什么?”范斯远了解杜玉清,一下听出她后面的未尽之意。
“如果令尊听到你这样放浪形骸会怎么做?”杜玉清反问道。
“肯定会臭骂一顿,甚至暴打一顿,还能怎么样?”范斯远的眼睛一下红了,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对自己顽劣时的严厉惩处,想起在祖母不问青红皂白袒护后父亲的无可奈何和担忧,他现在已经能体会到父亲对自己深深的厚爱,他情愿父亲对他更严厉些,也好过父亲现在生死未仆。
杜玉清看到范斯远痛苦的表情,一下就有些歉疚,不该这样直言不讳戳中他的痛处,好在范斯远恢复很快,说道:‘我没事,你继续说。“
“如果是一般的人家的儿子谁敢和父亲这样说话?何况这个父亲还是首辅。一般父亲谁能做到看到儿子这样不争气,不但还不生气,反而尽力维护儿子?”
范斯远马上反应过来,“你是说,李宾之对这个儿子非常宠爱,却拿他没有办法?”
姚先生也恍然了,“你是觉得这个李贞伯就是李宾之的软肋?他对他这个儿子寄予很高的期望,却也无可奈何?”
“还不仅如此,李贞伯既然自幼就聪颖过人,他应该是个很有头脑的人,但他为什么考试前就生病,至今连个举人都不是,原因可能有两个,一个是可能是压力过大,导致他无法应对,就用生病来逃避,还有一个很可能就是他不在乎,甚至故意生病,用这种方式来反抗父亲,让父亲丧失颜面。李贞伯使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姚先生和范斯远异口同声地问。
“晏殊的儿子晏几道,他们都是出自上大夫之家,从小受过良好教育,同样的孤高自负,傲视权贵,同样的‘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甚至他们父亲的的风格也相似,李宾之和晏殊同样是‘神童’出生,同样在政治风格上温和委婉。”这样的人其实还有写出“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的杜牧,他的祖父是宰相杜佑。
“你是说李贞伯这样玩世不恭,不仅是因为他生性高傲,不愿意受世俗约束,而且是故意给他父亲难堪而有意为之?”范斯远自己说完就信了,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他也是自幼潜心六艺,文才出众,获得众人的交口称赞。这养成了他同样倨傲的性格,不同的是,他父亲范书阳对他严厉得多了,也比较清醒,在家里管不了他,便把他打发到杭州去让杜渊之和姚先生来教他,不然他也会成为李贞伯那样,一方面享受父亲的权势,一方面对官场黑暗深恶痛绝,甚至因此瞧不起父亲的人。像晏几道,他虽然文才具足,他却不屑利用父亲的权势,更不愿意借助其父门生故旧遍布天下的有利条件为自己谋取功名,因而一生仕途很不得意,只做过颖昌府许田镇监、开封府推官等小吏。范斯远想到这里,出了一身冷汗。
“我是这样推断的,未必完全正确的。”杜玉清说
“噢,我知道了。”范斯远站了起来,如果是这样,对李贞伯的策略就要完全不同了。“我现在回去另想办法。”
杜玉清起身送他,两人走出门口时,范斯远突然回身说:“前几天程羲和向我打听你来着,说什么杜家五公子杜文清。我一下猜到就是你,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和他说的,就没敢多说,随便搪塞了几句。看样子他会继续追究下去,你要考虑清楚如何把话圆了。他是个不错的人,值得真心托付。”
杜玉清的脸瞬间就涨得通红,她感觉自己的秘密好像范斯远给看破了,心里紧张的砰砰直跳,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支支吾吾含糊说道:“他人很肝胆义气,可以放心。”那种:“他马上就要成亲了,我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的话她是说不出口的。
回到房间,杜玉清愣愣地坐了一会,才提笔给程羲和简短地写了一封信,说自己回到祖家了,一切都好。他托四哥带的口信收到了,很感谢他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关照,以后他们就通过书信来联络吧。
程羲和的回信第二天就由杜文智交到了杜玉清手上,他在信中虽然抱怨清弟这么久才给他写信,表示了深深的遗憾地,但还是很豁达地表示理解,他很高兴今后能在书信中继续和清弟交流彼此对武功的体会和心得。他还说,他现在比杜玉清便利,可以每天听到先生的教诲,他开玩笑说清弟不能松懈哦,不然就会被他给赶超了。信中满满的是挂念和鼓励。就这样,在同一个城里的两个人开始了鱼雁传书,杜玉清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打破咫尺天涯的思念。
杜家族学的教学质量很快就名声在外了,没过多久,有些杜家远亲就求到杜凌面前想让自己的子弟能到学堂读书,这让杜凌很高兴,也有些犹豫,因为这样一来先生就不够,校舍也有些小了,他开始考虑是否能另辟地方建一所更有规模的学堂。对此,杜玉清并不知道,她和小学堂的孩子们相处愉快,一起玩得很开心,有时候范斯远一不小心讲得太深太快了,孩子们就会跑到杜玉清面前告状,弄得范斯远很郁闷,他在这个年纪时已经能把四书完整地背下来了,这些孩子却还纠结他讲得太深奥了。
杜玉清劝他:“你固然自小聪颖,但这么大的时候还不一样惦记着玩啊,教学还是要根据孩子们的天性循循善诱。不用想太多,你不是最擅长玩吗?拿出来寓教于乐岂不是很好。”范斯远恍然大悟,于是,他带孩子们去市集上看人家的“马牛羊,鸡犬豕。”他还给孩子们一人做了一根笛子,叫孩子学习吹奏,认识五音,孩子们学的是兴致勃勃,下午不上课时,院子里也到处是咿咿呜呜的声音。他还让教孩子们扮成夫妇或者兄弟等各种角色,什么人该如何行礼,该如何交谈,明白“父子恩,夫妇从,兄则友,弟则恭”的礼仪。这让孩子们玩的不亦乐乎。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夫唯不争()
但另一方面,范斯远接近李贞伯的事情进展并不顺利,这个李贞伯虽然吃喝玩乐爱闹腾,但他的脾气也比较怪,嬉笑怒骂随时变脸,让人捉摸不定,更不容易亲近。杜玉清只得安慰范斯远让他慢慢来。李贞伯这样的人大家出生,从小在奉承中长大,见识过太多献媚的嘴脸,太多居心叵测想通过他进而巴结上首辅的人,自然内心非常警戒,这不仅造就了他玩世不恭的性格,也让他很难轻易地相信别人。他头脑聪明,为人骄傲,如果交往中没有戳中他心中的要害很难让他信服。而范斯远的性情和他非常相似,同性相斥关系,他们两人在一起就很容易互相看不惯。杜玉清感觉自己有些失策,范斯远这样的性情去见李贞伯本就不合适,再加上范斯远此时身份的敏感,李贞伯不警戒才怪呢。但这样重大且机密的事情除了范斯远似乎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堪但大任了,除非自己出面,要不,再扮一次杜文清?
杜玉清思忖着,她让范斯远把李贞伯的行踪打探得更详细些,准备伺机而动。
范斯远想想也就同意了,他对李贞伯的行为的确很看不惯,这在心理上就相当于设置了障碍。他们之前的见面都是在众人聚集的场合,别人介绍他们认识时,李贞伯没有表现出不屑,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神情,整个过程不冷不热的,偶尔两人的眼睛对视时,李贞伯就会流露出一种了然于心的眼神,这让他十分不舒服,更难去示好了。
杜玉清愿意接过这个任务,这让范斯远释然而又有些惭愧,他知道在人心的把握以及和人交往的水平上他不如杜玉清良多。她不仅心思细腻,能够凭借一些细节见微知著了解到别人真正的心理,比如这次通过他说的流言就推测出李家父子关系的实质,还有,除了把握心态,能给以对方足够的利益诱惑外,她身上还有一种奇怪的特质,就是能吸引很多有思想深度的人,他们会不遗余力地支持她,帮助她。比如莲池大师,比如杨一清等,这些人都是他和阿杏一起认识的,他们却偏偏对阿杏特别喜欢和信任,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把它归结为阿杏是姑娘家的原因,进而有些吃味了。
明茂官在正月二十六日到了京城。他几乎是接到杜玉清的信后,夫妇两人稍微商量了一下就马上出发了,他给杜玉清带来一个好消息,婉娘在腊月二十九生了一个六斤三的大胖小子。他得意洋洋地说:他们一直当心孩子会在大年初一降生,因为民间有“男怕初一,女怕十五”的说法,意指大年初一这个年节出生的男孩子命硬,不好管教,结果婉娘在二十八日就发动了,折腾了一夜把孩子生在了二十九日,于是皆大欢喜。他丈母娘魏掌柜还特地在初一上寺庙烧了高香还愿。
杜玉清非常高兴,她当姨母了,这是她最亲近的姐妹中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她都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于是上街收罗了很多给孩子的衣裳和玩具准备让明茂官带回去。其中有精致的银锁,上面刻着“长命百岁”,下面叮叮当当吊着可爱的小勺、小碗、小筷还有一个;还有虎头鞋,虎头帽等孩子的衣物,这些东西虽说杭州也有,却没有北方做得色彩鲜亮,显得非常活泼。她把一堆玩具买回来后被大家笑话了一通,柳嬷嬷这样经验丰富的人就说,这里许多玩具都是给大孩子玩的,给婉娘这刚出世的孩子玩实在太早了。杜玉清不好意思了。
现在这个社会,一般人家给孩子买个玩具都是个奢侈品,而且这个时候给孩子们的玩具大都和季节和节日相关,比如春节的“花炮”,元宵节的“花灯”,清明的“黄胖”,端午节的“布老虎”、中秋节的“兔儿爷”等,要不是春节,她还不能收罗到这么多的东西,既然给婴儿玩不上,就只能给小学的孩子们玩了。杜玉清由此受到了启发,又给小学的孩子们弄了一些“燕几图”和“九连环”等,很受孩子们喜欢。“燕几图”是一种拼板玩具,它是在古老的“河图洛书”即九宫图上发展出来的“七巧板”。
杜玉清带着明茂官去看了商铺,铺子里现在已经整理清洗干净,面目一新。为感谢耿家辉这个买家的通情达理,张掌柜显示出足够的诚意,不仅把柜台橱柜都完整地保留了下来,还留下了许多生活用具,虽然不值什么钱,却让耿家辉减少了许多琐碎的事情。
有了“云裳”的经验,杜玉清和明茂官他们就不用在具体细节上过多探讨,杜玉清准备把这个店交给阿眉来主理,自己只提供一些原则上的意见,比如,“衣裳简劲,彩色柔丽”,她要求这里衣服的式样比杭州的风格要简洁一些,像绣花这样的装饰宜精不宜多,衣服的颜色宜深不宜浅,这不仅是因为这里百姓的生活水平比不上江南,还因为北方的风沙大,衣服容易脏,绣花多的衣服不容易清洗。而装饰少了就需要在衣裳的款式和合身上做更多的文章,比如省位的运用,皱褶的巧妙等,所以杜玉清打算从杭州调一些管事和熟练的师傅来。
明茂官看过之后十分满意,这两年的锻炼已经把他从原来一个自视甚高却只能纸上谈兵的管事变成了一个自信而务实的掌柜。他提了几个问题,杜玉清显然都有准备,他原来还以为杜玉清会把这里的“云裳”的客户定位在勋贵和官员上,没想到她还是准备面向富裕的百姓和工商阶层。他虽然相信杜玉清的眼光,但还是十分不理解。
杜玉清笑着说:“别看勋贵好像很风光,其实很多人家都是空架子,不要说开国那些勋贵已经所剩无几,就是后来这些勋贵也是起起伏伏,风光不了多少年。本来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多人却没有想明白,他们得意时穷奢极欲以为这富贵会永远持续下去,又是讲排场,又是妻妾成群的,两三代下来即使没有失势也很快就成空壳了,现在很多人都是靠着借贷过日子。他们来商铺买东西,不知道他们底细的人,还以为他们来是给你面子,觉得无上光荣感激涕零的,还让他们堂而皇之地赊账。然后就陷入怪圈了,你上门要账,他们就会要求继续赊账,不让前面的钱就不给结,于是一个月拖一个月的,这帐就永远结不清了。有的人就更无赖了都推到下面去,管事心情好时给你八个十个的铜子,心情不好砰地在你面前关上门,你都没地方哭去。你说这样的人的生意我们做吗?“
明茂官吓了一跳,还有这种事。怪不得人家都说京城的利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