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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法器更得姬璇真的喜欢。
她手里正拿着一张栩栩如生的昆仑奴面具,那摊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瞧出了她心里对这面具的喜爱,笑眯眯道:“小老人别的不敢自夸,做面具的手艺在这远近都是出了名的。客人若是喜欢,可以多买几个回去戴着玩儿。”
姬璇真不觉失笑,原本是喜欢这面具的心思灵巧,买上几个倒还不至于,便道:“我只要昆仑奴的这个,劳烦老丈帮忙包好。”
老人麻利的应下,将面具递给姬璇真,她伸手接过,目光无意中瞥过摊位,在触及一物时忽然停了下来。
那是个淡紫色的剑穗,编制的纹路十分奇特,正中装饰的并非寻常的宝石璎珞,而是一种非金非玉的特殊材质,敲上去乌沉沉的,仿佛连光线也被吸收其中。
这制面具的老人是肉眼凡胎看不出来,以姬璇真的眼力,却能轻而易举的发现剑穗上尚且残留的剑意十分锋锐,颇有一往无前之感。
她心中十分诧异,从这道剑意来看,其主人至少有剑道小成的境界,这种水准的剑修绝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况且这剑穗的式样十分眼熟,依稀是少阳派的风格。
少阳派与大衍宗同样居于玄门四大顶尖宗门之列,但与大衍宗精研各类神通法门不同,少阳派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剑修宗门,讲究除剑以外,摒弃外物,所凭所依者,唯手中之剑尔。
这样一位出身大派,本身又修为不凡的修士,他的剑穗又怎么会落到一名普普通通的凡人老者手中?
姬璇真玉手一扬,指向了剑穗,不动声色的问道:“这剑穗倒是挺好看的,不知老丈是从何处得来?”
那老者“咦”了一声,“客人有所不知,这剑穗是小老人几个月前在城外河边捡到的,本想拿去当铺,掌柜的说这镶嵌的也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值不了几个钱,便作罢了。”
姬璇真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这老人去的必然是凡物的当铺,又怎能认出来剑穗上镶嵌的,正是少阳派特有的云松石?
那老人对人情世故极有眼色,看出来姬璇真对剑穗十分感兴趣,便顺水推舟道:“我看客人喜欢此物,不如就送给客人好了。”
反正这剑穗对他无甚用处,还不如送给眼前的女客,做个人情来得好。
姬璇真并不推辞,玄门四宗的东西,流落在外总是不好,她接过剑穗,道:“我也不教老丈白送,多给几块灵石如何?”
迎仙城凡人与修士混居,即使凡夫俗子拿到灵石也可以此换取钱财,老者自然无有不从,如此一来双方皆大欢喜。
随之而来的是新的疑问。,少阳修士的剑穗又怎么会流落到迎仙城里?但此事实在是毫无头绪,姬璇真也只能先按下不提。
此时她逛过了城西一带的凡俗坊市,便打算往附近的玉清观一览。此间的玉清观供奉的是玉清紫虚高妙太上元皇大道君,亦即通称上的元始天尊,是为玄门三清之一,地位尊崇。
姬璇真出身玄门正统,诵黄庭,览道藏而长大,天枢峰上除了大衍宗历代祖师的供奉之外,亦有三清神像,她对此也极为熟悉。
迎仙城中的这座玉清观,在修界也小有名气,观主广宁散人对道藏的研究造诣极高,因此他虽然修为不显,在玄门里却名气极大,称得上是一位有识之士。姬璇真此来,为的是同道交流,互相印证所学,算得上是以文切磋。因此她做足了礼仪,首先递上拜帖,写明了自己的师承出身,得到光宁散人的同意后才进入了玉清观。
广宁散人同为金丹修为,从外表来看约莫是知天命的形貌,实则他修行五百载,以金丹修士寿数八百来看,至今已过了一半年月。
寻常寿数过半的修士或多或少会有些焦躁之感,害怕寿元将近之时仍然不能突破,这类修士修行多为长生,不明天数,不修己心,长生之执念化为魔障,劫数渐起时自然无力渡过,最终化为灰灰。
广宁散人身上却完全没有这种焦躁之感。他神情平和,气质包容,目光流动间仿佛潺潺的溪水,自然而然的给人一种宁静之感。
为表尊敬,姬璇真撤去了对外貌所做的障眼法,以真容前来拜访。
作为观主,广宁散人并非重视外物之人,因此玉清观的环境十分简朴,姬璇真从从观外飘然而入,像是明珠落入匣中,又像皎月投下倒影,这简朴的道观一时间也被映照也成了仙台盛景。
一旁倒茶的童子哪里见过这种绝代殊色,呆呆的望着姬璇真,连茶水溢出杯子,倾洒在石桌上都没发现。
广宁散人大袖一拂,石桌上的水迹便消失不见,他温言道:“小祈,你先下去吧。”
闻言,被称作小祈的童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涨红了脸,将茶壶放在桌上,一边焦急的望着姬璇真,另一边双手不停的比划起来。
广宁散人一点也没有受到这个意外的影响,语调仍然十分平和,“姬小友,小祈这是在向你道歉呢。”
姬璇真这才意识到这小童先天残疾,口不能言,因此只能以手势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在修界中,后天的伤残可以用法力或者丹药治愈;但先天缺陷却无法改变,除非修至天仙,以仙灵之气重塑身体才能消弭。
她不以为忤,小祈虽然在看到她容貌时失态,但其目光清亮,心思单纯,完全是对纯粹至美的惊叹,不带丝毫杂念。
姬璇真对这童子并无恶感,道:“些许小事罢了,无需放在心上。”
小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即退了下去。
光宁散人徐徐道:“方才接到姬小友的拜帖时,老道实在是非常惊讶。”
姬璇真着实没有想到他会以这样一句话作为开头,不觉讶然道:“不知散人此言何意?”
“姬小友身为大衍宗万潜道君高足,耳濡目染之下,竟然还能如此看得起老道,这岂不是足够令人惊讶之事?”光宁散人说到此处,微笑着望向姬璇真,这素养深厚的道德之士此时难得开起了玩笑,,竟让她一时语塞起来。
乾元界的普遍观点就是宗门为尊,并不十分看得起散修,更别提大衍宗这等顶级大派,更是眼高于顶。便好似万潜道君,他性子骄傲之极,资质心性稍差者根本入不得他的眼,连亲传弟子这么多年也只收了姬璇真一个,堪称挑剔之极。
姬璇真长于大衍宗,平日所见皆是天资纵横之辈,平心而论,她也看不起那些庸碌之人,只不过表现的并不明显。
只不过光宁散人虽然修为不高,但道学造诣确实极为高超,在这一方面自然不能算是无所作为之辈。
“散人精研道藏,造诣深厚,自然令人尊敬。”姬璇真不好评价自家师尊,便只好略去广宁散人与之相关的言语,将他的道学水平称赞了一番。
广宁散人看出她的为难,便话锋一转将注意力投入到正题上:“小友既然为论道而来,那么还请告知老道,何为道?”
第8章 哑童()
何为道?
姬璇真在道途伊始,学习的第一件事并非修炼之法,而是研习道藏,诵读经典。此刻被问到这个问题,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鬼神鬼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老。”
广宁散人又问:“何为天仙?”
姬璇稍有沉吟,随即答道:“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其于本也,弘大而辟,深闳而肆;其于宗也,可谓稠适而上遂矣。虽然,其应于化而解于物也,其理不竭,其来不蜕,芒乎昧乎,未之尽者。”
光宁散人将问题一个紧接一个的抛出来,姬璇真越答越慢,等到最后几个问题几乎是冥思苦想,斟酌酝酿许久才能回答。
她不时就广宁散人的提问反诘对方,问的刁钻巧妙,就是以这位道德之士的造诣水平也要沉思良久。
等到二人探讨完毕,石桌上的茶水已经凉透了。
极专注的做一件事时,时间就会过得很快,姬璇真看了眼天色,她来时尚是金乌高悬,此刻已然日影西斜,幸好两人都是修行有成之辈,无须进食,不然过了这么久早该饥肠辘辘了。
她见时辰不早,便向广宁散人告辞,明显感到这位真人的态度愈发亲切起来。
这也不难想通,原本广宁虽然也十分妥帖,但那只是他本人修养好,又是看在大衍宗的面子上,此时经过一日论道,发现眼前这年纪轻轻的少女修士,对道藏经典竟然有如此之深的理解,便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欣赏。
广宁散人抚掌叹道:“得佳徒如小友,万潜道君生平便再无遗憾了。”
他这话却牵扯出一桩典故来。姬璇真之师万潜道君年轻时性子狂狷,自负之极,曾言自己生平样样唾手可得,唯一不如意便是寻不到一个如自己一般出色的徒弟。
万潜修为高深,又地位尊崇,想拜在他门下者不知凡几,其中不乏一些青年才俊,放在别的门派也是人人争抢的苗子,可万潜却总看不上眼,直到姬璇真出现,才算是弥补了他的遗憾。
姬璇真不觉莞尔。她对恩师的性情亦十分了解,此时听得广宁散人这般调侃,不免有啼笑皆非之感。
她离开玉清观时,小祈正在门口打扫地上的枯叶。这小小的孩童打扫的尤为认真,小脸严肃,嘴唇紧抿,仿佛这就是世上最值得用心对待的事情。
看到姬璇真出来,他目光一亮,玉雪可爱的小脸上露出羞涩的笑意,看上去像女孩子一样秀气。他生下来便因残疾之故被家人遗弃,幸而广宁散人将他捡了回来,细心教养,名为童子,实际上却早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徒弟,只待日后传承衣钵。
这玉清观中平时只有他与广宁散人,年幼又无玩伴,免不了有几分孤单,今日难得有客前来,小祈心中极为高兴,只是没想到客人是如此好看的一位姊姊。
他此时年纪尚小,往日里也并没有什么妍媸的分辨,可今日一见姬璇真,便忽然无师自通的明悟了美的概念。尽管形容不出如何之美,但心里就是知道,这位姊姊当真好看之极。
此时天色已暝,晚风习习,姬璇真伸手拂过略为散乱的鬓发,柔声与这童子道别。
小祈面上忽然显出几分焦急,情不自禁的伸出小手,想要拉住姬璇真,然而还没碰到她的衣襟又受惊似的缩了回去,随即犹豫了片刻,从芥子袋中取出了一件事物。
姬璇真惊讶的望着这孩子:“这是送给我的?”
童子局促不安的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忐忑。他虽然口不能言,却生了一双漂亮的眼睛,一瞧见那双眼睛,仿佛就明白了他未曾说出口的话。
姬璇真从自己面前的这只小手上接过礼物,原来是一只凝神木雕刻而成的小兔子,活灵活现,神态肖似,看上去可爱之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相当讨女孩子喜欢的礼物。
她生平不知收到过多少件礼物,样样价值连城,可眼前这木头雕刻的小兔子却格外顺眼,比往常那些贵重的礼物都更让她开心。
姬璇真忍不住笑了起来,“礼尚往来,我也送小道友一样东西好了。”
说罢拿出刚买不久的昆仑奴面具送给了他,小祈惊喜不已,目光晶亮,双颊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爱不释手的把玩着面具。
“这下是真的该走了。”姬璇真说完,看见小祈眼中的不舍,道:“吾辈修道之人,聚散本无常数,小道友也不必难过,倘若因缘未尽,日后自然有相见之时。”
方才昙花一现的笑意早已敛去,她说出这番话时,神情平静,目光淡然,小祈怔怔的望着她,不知怎地竟然感到了一阵难过,这难过不知从何而来,也并不强烈,但却让人无法忽视,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的握住了心脏。
他此时的年纪还无法理解这种名为怅惘的感情,只是本能的感到难过,迷茫的看着姬璇真的背影渐渐消失。
小祈低落的垂下头,看到那张昆仑奴面具时心情才好转过来,宝贝似的抱住面具,蹬蹬的跑进观内,广宁散人正坐在案几旁饮茶,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忽然惊奇的“咦”了一声,喃喃道:“怎地面相突然有了变化?”
他原本就精通玄学,在加上小祈日后会成为他的衣钵传人,修界中师徒关系尤为紧密,双方气运相连,他之前就为小祈看过面相,对应的本是无波无澜的命格,此刻却突然生出了些许变化,只是看不出这变化会向好处还是坏处发展。
小祈疑惑的看着他,目光中尽是茫然——他还不能理解这句话,只是下意识的抱紧了怀中的面具。
广宁散人的目光顺着小祈的动作看向了那面具,今日玉清观只有一个人来过,送这面具之人的身份不言而喻,他顿时明悟,这孩子命格的变化多半是因姬璇真而产生。
开始广宁散人心中还有许多忧虑,担心小祈命途平添坎坷;然而转念一想,天意如此必有其深意,自己又何必庸人自扰?
这般一想,也就释然了,不再为此纠结。
另一厢,姬璇真离开玉清观之后,以五行遁术赶回暂居的精舍。谁知事有凑巧,竟然在精舍入口碰见了昨日差点撞到她的那个少年。
此刻她已经用障眼法又掩饰了真容,表露在外的是一张清秀平凡的面容,那少年看见她,显然也想起了昨日之事,窘迫的挠了挠头:“可巧又碰见道友,昨日实在是我莽撞,对不住、对不住。”
本来就没有真的撞到她,这人还多次道歉,看得出来是个心地纯善之人。
姬璇真道:“些许小事,无需如此记挂。况且道友并无冒犯之举,宽心便是。”
少年显然对她很有好感,想要结识一番,自报家门道:“我姓林,草字修言。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姬璇真刚要回答,自林修言身后便传来一句女子的娇呼:“修言!”
随声转出一道少女的身影,那少女身姿窈窕,容貌秀丽,修为堪堪在练气圆满之境,以她这个年纪来看已算得上不错了。
只不过这少女眉宇间蕴含一抹极力掩饰的自得之意,面上却偏偏要做出一副温柔婉约的样子,总给人一股淡淡的违和之感。
她目光扫过姬璇真,看见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便失了兴趣,自顾自的挽上林修言的胳膊:“走吧,不是说好要去看夜市的吗?”
林修言冲姬璇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便随那少女往外走去。
二人走得远了,林修言叹道:“蕙质,你方才也太失礼了,我正与那位道友说话呢。”
辛蕙质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个容貌平平,修为也不高的女修罢了,有什么可在意的?”
说到此处,她娇哼一声,“倒是你,说好陪我去夜市游玩,谁知不过等了片刻便与别的女子说起话来,如今还怪我失礼。”
林修言原本就心悦于她,此刻见她发了脾气,自然只有连声哄劝的份,哪里还能再指责她,当下放低姿态说了许多软话,才哄的佳人转怒为喜。
辛蕙质又问道:“修言,你真的不认识姬姓的女修吗?”
林修言无奈不已,“我当真不认识什么姬姓女修啊,这话你问了许多遍了,怎么还是放心不下。”
他只当心上人吃醋,怀疑他与别的女修有了牵扯,哪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