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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雷声突如其来,白九川蓦地停住,她的唇正停在离容渊的唇不过一指的距离。冷风灌进来,容渊的发丝打在白九川的脸上,白九川别过头,利落起身,将容渊拉起来,给他拍了拍后头。她的声音还有些干涩沙哑,“还得再换一套。”
容渊不自在地躲过打在他背上臀上的手,眸光闪烁,“嗯。”他退一步,又道:“殿下您先去换罢,湿衣裳穿久了不好。”
白九川此时清醒,自知方才行动过火,看容渊尴尬,只在心中再叹他对白郁浓的痴心,也不推辞,进屋自去换衣,留下容渊在屋外,与那两道不自觉地,痴痴跟随她背影的目光。
夜里,白九川早早睡下,想着白日的事与那时身下柔韧的身体,却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披衣下床,点上油灯,橘黄的火苗一跳一跳,竟跳成容渊脸颊上的绯红,白九川心中泛起一股难言滋味。
忽听门外传来一声柔和地,“殿下?”
“怎么?”
“奴途径这儿,见殿下的灯灭了又亮,故多嘴问了一句,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途径。白九川笑一笑,青筠这类人她见得多,原本她只不理会,不过,今儿,她想起她自己。二十多岁没开荤的女子她是独一份儿,可偏巧每次都被阴差阳错地打断。白日对容渊那样,估摸也是憋得久了。既他自己送过来,正好儿她一用也可。
“进来罢。”
她挥手,插上的门栓掉落,殿门被从外头婀娜走进的青筠打开。
青筠垂头,白九川看不见他眼底的狂喜。这么多年,守了这么多年,殿下终于看到他了!他从开始当这东宫的掌印,便开始变着法子要爬上白九川的床!白九川多情有情,筹谋得好了,未来少不了一个君位!可惜白九川看似到处留情,实际心有洁癖,又没心没肺,他竟从未成功过!好容易从宫外淘弄来那药,却让那不知好歹的容渊占了便宜!所幸,容渊那人不会说话,他没被发现。更有幸的是,他终是要受恩宠了!
“抬起头来。”
青筠缓缓抬头,故意做出的一副无害且温柔的样子令白九川想起了另一个人。
“可愿服侍孤?”
“奴愿意。”
“过来。”
“诺。”
他在白九川面前站定,白九川却觉得无从下手。面对青筠,她实在提不起那种一触即发的欲。望。眸子一凛,她笑着走近一步,将青筠打横抱起,走向床的方向。青筠肖着容渊,用手揽上她的脖颈,给她揽得抖了一抖。她咬咬牙,不动声色地再往前。
“啪。”
瓷器碎裂的声音从后头传来,白九川的身子僵住。得了她不必通报阻拦,就可以随意进她这永元殿资格的人只有一个。她方才心神交战,竟没听着他来时的脚步。不论容渊为什么来,如此境况却是窘然,倒不如让他自己离开,等了半晌,却听不见离去的脚步,她回头,容渊还穿着白日里换上的骨白衣裳,脸色和衣裳一样刷白,一双眸子冷冷清清地看向这边。
青筠惊讶过后,只觉容渊是怕失宠,过来搅和他的好事儿的,于是他将胳膊缠地更紧,清秀的脸贴到白九川的肩膀,柔媚地叫了声,“殿下。”
容渊的眸子变得通红,他的嘴唇颤抖着,夜风打开,单薄的衣衫被吹起来,衣摆飞扬。
这又是何必。
心里装着白郁浓,却对我露出这幅表情。
白九川抱得累了,松手,青筠不愿下去,要说些什么,被她凌厉的目光吓回去,听她对他无情道:“以后夜里莫要再乱走了。回去罢。”
青筠被吓住,应了声,哆哆嗦嗦走了,屋里便只剩下白九川与容渊。
到底是为他来的。
白九川告诫自己。
她笑一笑,晃眼地下碎了的坛子,吸了吸鼻子,可惜道:“阜及那老儿的药酒?孤向他讨了许久他才舍给孤一壶,竟给你这徒弟这样一大坛,可惜喽。”
容渊不搭她的茬,只定定望着这个人。
她真厉害啊,装模作样好几月,骗得他真的以为她是真的心悦他。可是怎么会呢。真正心悦他,怎么会同抱着他一样,抱着别的人,怎么会,与别的人行鱼水之欢。他不过就是一个玩物。这世间的女子都是,将男子作为玩物,喜欢了,就亵。玩两下,不喜欢,就丢到一旁,让他独自生灰。
还好,不晚。
他眼眶通红,可没有一点水渍。仰了仰头,容渊望回白九川,冷静道:“殿下此前所言可还算数?”
白九川蹙眉。
他弯下腰,行礼道:“奴自请离去。还望殿下成全。”
“你这是做什么?”白九川前行数步,软声道,欲捉住容渊的胳膊好生说将,却被躲闪开,拉扯间,她见到他眸中的厌恶。白九川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是被她拘在东宫,迫不及待地要去寻白郁浓了罢。就连这一阵功夫都等不得么?那药酒,也是用来贿赂她的?!心头火起,她反而大笑起来,退一步,“好、好、好,孤成全你!”
容渊从东宫搬到了阜及的家里。阜及一生未嫁,没有子女,传闻的徒弟也寥寥无几,如今在京中的实打实能见着的只有容渊一个。这一搬,老头子乐颠颠地跟白九川谢恩,还放肆道一定给容渊找一个如意妻主。
白九川悔不当初。
白九川担心非常。
然,金口玉言,覆水难收。只能在阜及夹枪带棒的讽刺中,望着容渊消瘦孤单的背影渐行渐远。
一开始彻夜难眠。
后来拿着暗一传回来的图册,她抱着倒也能睡一整晚。
二人这一折腾,心里苦的不单两人。还有暗一。她招谁惹谁!堂堂暗卫头领,整天做贼似的偷窥小公子,还被按着要求画人家的各种身姿,画少了,要被训斥,画多了,更要被斥责!
暗一无数次与白九川殷切地上谏,换个人来做这个任务,无数次绝望地被驳回。白九川一脸正义凛然,冷漠地将她重新推回深渊。
一眨眼,就到了白九川的生宴。
盛大的宫宴,当朝重臣与民间有头有脸的人物纷至沓来。一盏接着一盏的宫灯穿在一起规律地挂在竹竿子撑起的线条上,将整个殿外广场照的明如白昼。
低矮木桌全呈烟灰色,浩浩然如流水,白阳的桌在最上首,左侧挨着白九川,其次才是其他皇夫皇子,与一众皇亲国戚。右侧依次坐着外臣。
舞起乐升,觥筹交错。
被强硬安插到白九川身旁的容渊没有喜意,也没有惶恐,平静地像是玉雕成的人。
“容渊。”
白九川饮了几杯酒,借着酒意,隔了数日再次与容渊搭话。容渊闻声放下手中的竹筷,侧头望过去,橘光流到他的眼睛里,显出几分温柔。
“你近来可好?”
容渊淡淡颔首,白净的脸上没有一丝外露的情绪,“奴甚好。”
白九川哑然。
这哪里是好的样子。
“孤知错。”
容渊微微勾起唇角,扬起抹标志的笑,“殿下何必如此。”
白九川不明白,她和容渊怎么会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明明她为他而来,做得尽是为他之事,到头来却这样淡漠疏离。她定了定心神,冲容渊道:“你那准备了许久的曲子,打算何时奏给孤?若不愿大庭广众,也可找个僻静地方。”
容渊闻言从怀中掏出一块玉扣,双手恭敬递呈给白九川,诚恳道:“奴那曲子太难,奏得难上大雅之堂,这玉扣寓意平安圆满,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他练得是凤求凰,如今这情形,如何弹奏得了。
白九川从他手里拿过玉扣,放在手心望着。这玉是好玉,上等的羊脂白玉,晶莹剔透,温润细腻,将玉扣递回。容渊的眸子因她的动作微微起了波澜,这波澜落进白九川的心里,令她不由得笑出来,“孤甚喜欢,给孤戴上。”
她顺理成章地靠过去,容渊身上的清冷香气传来,让她惬意地眯了眯眸子。容渊紧紧攥着玉扣,望着她,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了似的诺一声,将玉扣上的红线展开,双臂伸到她的脖子后头,手指灵活地将绳子系好。在远处看,这两人好像还是在亲密地拥抱。
一旁的白阳望着她俩,挥了挥手,全场静下来。她给旁边儿的男官递个眼色,男官会意,展开手中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容渊贤淑温婉,天性纯良。琴艺高超,有慕国风,朕甚喜之。特收为义子,封宝仪公君,享京中良铺数十,良田百亩,更加赐公君府邸,奴仆百个,黄金万两。钦此。”
容渊惊诧地望向白九川,见到她宠溺的笑。
她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
不由分说地将他不需要的东西一股脑推到他面前,好像宠他至极,其实心肝肠肺都是冷的,根本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他闭了闭眼,不能再陷下去了!
“奴接旨。”
第六章琴师他惊才艳绝(6)()
白阳瞥眼白九川,与白九川轮廓相似的眸子里闪过几分揶揄,再对接去圣旨的容渊大笑道:“今后容渊该自称本君,不要辜负某人一片苦心。”
白阳近来身子大不好,将事情安排地差不多便被匆匆扶回寝殿,宴会交手给白九川控场。容渊静静坐在座位上,看着不远处与众人谈笑风生的白九川发愣。与他隔个位子的苏君凑过来,私语道:“恭喜宝仪公君。”
容渊侧首,“多谢王夫。”
苏君也望向众人聚集那处,那里头有两个女子最为扎眼。白九川着正红烫银牡丹长裙,眉眼秾丽且贵气,举手投足很有当朝天女年轻时的典雅风范。白郁浓在她身边,一袭素净白衣,不施粉黛,儒雅端庄,气质与她难分伯仲。
“她们姐妹都是天之骄女,十分吸引人。”
容渊的目光也随之望过去,淡淡道:“自然。”
这时,那边儿忽然一阵骚乱,容渊眸子一缩,没待有所动作,骚乱已经过去,人群再散开,一个粉衣小公子正扑在白九川怀里,那小公子长得鲜嫩可爱,气质矜贵,与他这种奴籍出身的老男人根本没有可比性。
白九川俨然有几分醉了,抱着人家小公子竟不知道撒手,引得众人哄笑,才施施然松手,不知与那公子说了什么,公子跺跺脚奔走,又是一阵哄笑。
“那公子是国母府最小的,打小千宠万娇,陛下有意愿将他赐婚给殿下做正夫,他嘴上不乐意,可京中谁人不知,他打小就思慕殿下,是为了等殿下主动一直等到如今,十六岁了也没有定亲。”
容渊眸子一暗,转瞬,自然笑道:“殿下有福。”
苏君见容渊不上道,遂直白道:“我看你对殿下也不是没有心思,都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你若有心思留住殿下,则可找我联手,我教你一些手段,你今后不要再缠着郁浓就好。”
容渊想要拒绝,眼前突兀地闪过白九川抱着那小公子的画面,怀里的圣旨发烫,烫得他心口痛,原本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又被吞下去,他道:“若有机会,容渊定登门拜访。”
“拜访谁?”
不知何时,白九川竟独自走了过来,没了白九川,方才那一堆人也聊得很欢,推杯换盏,白郁浓巧笑倩兮,离了白九川,在那处更加如鱼得水。
苏君不言语,白九川又一直瞅着自己,容渊只好开口,“拜访王夫。”
“王府?”白九川随手将自己的垫子往容渊那边捞了一捞,坐下,酒气上头,直白道:“贤良王府有什么好拜访的。”
这句话说得甚不客气,很是得罪人,容渊看了眼苏君,打圆场道:“殿下看尽山川胡泊,奇珍异宝,自是觉着贤良王府没什么动人景致。然奴去也并非是为了景致。”
白九川心生不悦。
白郁浓就那样好么。
她将沉重的脑袋放在支着的胳膊上,胳膊放在桌子上,歪着头看容渊。他正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眸,乖乖顺顺地等她的话。心头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她轻轻哼唧了声,拜访王府这事儿就算翻篇了。顿了顿,她慢悠悠道:“母皇都说了,今后该自称本君。”
容渊的眸子弯了弯,“是。”
她道:“不生孤的气了?”
容渊摇摇头,“容渊怎会生殿下的气。”
白九川勾唇,不置可否,趁热打铁,厚着脸皮将半醉半醒的头送进容渊的怀里,撒娇道:“孤头疼。”
容渊伸出手,轻轻在她的头上穴道按。揉着。白九川又挪了两个软垫过来,索性躺下,合上眸子,发出舒适的喟叹。
他看着自己怀中的这张国色天香的脸。明明生为女子,容颜却比所有的男子还要艳丽。怨不得,那样会招蜂引蝶。她的唇很薄,和她的人一样薄情。
他多么想远离她啊。
他努力了这么多天,她偏偏又要凑过来,改换他的座位,强赐给他公君身份,甚至,冲他多次伏低做小,好言好语赔不是。她总是强硬地插。进他的世界。
他想要远离她的。
可就在方才,他以为她出事的那一刻,他看见那粉衣公子扑在她怀中的那一刻,他的心态又产生了变化。
他觉得他一定是坏掉了。
怎么会产生这样阴暗的心思。
他竟然想要将她锁起来,锁在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让她的身边,她的眼里心里从此只有他一个人。让她日日夜夜,只有他一个人。
他一定是坏掉了。
可不能怪他啊。
是她先撩拨他的。一次又一次。在他陷进去之后,才露出风流无情的真面目。在他要戒掉她以后,又锲而不舍地撩拨。
既如此,容渊手下的动作顿了顿,目光略过白九川的眉眼,湛清的眸光渐渐变得阴暗潮湿。
不要怪他。
生宴过后,白九川与容渊的关系缓和许多,只是容渊有了自己的公君府,不再回东宫,二人到底回不到从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时候。容渊开始外出交游,京中关于他的传说多了起来,惊才艳绝的公君名声远扬,这一次不是白九川运筹的,白九川打心眼里为他高兴。白九川也没闲着,计划一步步地推进,白郁浓从白九川口中夺过去的肥肉一点点地被吐出来,勾带着她自己的血丝。一来二去,二人竟月余不曾见面。
这一夜,收了暗一的画册的白九川不悦点评道:“线条怎地越发简单了?”
暗一已经学会了忽视白九川的无理取闹,冷漠道:“如无事,暗一还需先回去。”
白九川啪地将画册拍到桌上,“有急事?”
她很久没见着活的容渊,再听闻最近容渊总是拜访贤良王府,这几日脾气格外暴躁。
暗一道:“方才回东宫路上见一白色人影鬼鬼祟祟向公君府方向去,身态模样好似贤良王。”
白九川眉头狠狠蹙起。
已近子时,白郁浓这时候去容渊那儿做什么!
将锦衣穿好,披上狐裘,她带齐了所有暗卫,提气,快速在屋顶上穿梭,没一会儿,就到了隔了大半个京都的公君府。
这还是第一次来公君府,白九川惊讶地发现这简直就是东宫翻版。
是以她轻车熟路地找到容渊的卧房,站在屋顶上动动耳朵,里面没有一丝声响。示意暗一下去,暗一下去又回来,冲她摇头。
人没在屋子里。
白九川心中烦躁。
公君府外他也安置了人,若是容渊出府他不会收不到消息,那人定还是在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