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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眼角的余光,我看见那袭玄影如无根的白絮,仿佛一下失去了风的凭力,栽落于地面之上。
转眼间,我便沉了下来,浑身的仙术如被人禁锢般,如何也使不出来,渐渐地,我的鼻子里灌满了水,耳朵里也灌满了水,仿佛血液里也灌满了水,如一根被系着石块的羽毛,身子轻飘飘的,却被外物沉入水底。
我闭上眼睛,体内那一颗内丹慢慢变得燥热,好似生出了千万点针线般细密的火舌,刺进我的每一寸肌肤里,刺进我的每一根血管里。神识深处开始剧烈的翻滚起来,卷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画面,铺天盖地的堵在我的记忆里,一瞬炸裂。
沉浮,沉浮。。。。。。我慢慢没了呼吸。
第二百零七章:梦回前世()
玄穹圣宏大帝三万年间,因一只九尾凤凰路过时,不甚将衔在嘴里的一截藕断落在了中天婆娑之地的佛缘池里。这截藕断日日听佛祖讲经授道,逐渐生出了灵根慧体,幻成了一株金光红莲。
一日上尧君前来拜谒时,偶然瞧见这朵红莲,远远站在岸边伫立凝望了一会,佛祖顺水推舟,就嘱托上尧君将这朵红莲带回天宫的瑶池里养着,试一试能不能助这朵红莲化成人形,列上仙班,也不枉它在佛缘池中长了这许多年。
上尧君将这朵红莲带回了九重天,植进了瑶池里。
日消月长,得九重天上的仙气滋养,我虽本体未曾发生改变,但却渐渐的通了人识。
不知从何时起,瑶池边新生了一株杜鹃花,因初来乍到又仙术薄弱,常常受到其他花种的欺负,日日在半夜里哭泣,扰得我难以清静。
这天,我终于难以忍受,展着花瓣,幻出一丝出窍的魂魄,紧紧堵上她的嘴。
“你想不想不再受欺负,想不想在这一群各色各样的花中树立威信?”她懵懵懂懂的抖了抖叶子,勾住我,拼命点了点头。
“那好,你按照我说的做。”我附近她,捋着它光秃秃挂着几片叶子的枝杈子,悄声道:“我曾听来来往往的神仙们说过,紫栖宫里有只朱雀神兽,最爱饮食花露。明日他会路过瑶池,你快些去叫醒你的这些花仙伙伴们,让她们逃命吧。”
我仙力有限,说罢也不等她反应,便敛了幻体,躲回金莲里。
第二日大早,我果然被一阵叽叽喳喳的争论声吵醒,那株杜鹃花苦口婆心的劝着,怎奈身侧那一群招展怒放的花树却不以为然,依旧若无其事的分夺着杜鹃花的雨露阳光。
我侧耳听过,摇头叹了几叹,为了以后我能安安稳稳睡个好觉,就只能暂且做些不仁义的小事。
我舒了个懒腰,晃着脑袋,层层花瓣蓬松起来,一缕缕暗香如荡起的涟漪,在我头顶散开,一圈圈的扩散。
顿时,瑶池边的嘈杂声静下来,只一瞬,又更加热烈的响起,众花仙们纷纷探头探脑的来回张望,七嘴八舌的寻找花香来源。
因着我自小在佛缘池里长大,被中天之地的气韵熏陶的久了,肌理中自然便融进了佛家的檀香气,再加上这些年在瑶池里养出的莲香,只要我微微使点法力,令其混合,便能发酵出一种这世间少有的异香。
我敛了术法,等着朱雀兽沿余下的香气寻来。
不消半刻钟,果然有位白衣银发的少年郎面带陶醉的走来这里。
他走到玉栏前,眯起狭长的双眼,暗暗嗅了几下,许是意识到花香越来越淡,适才还红润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几分不悦失望,显而易见的挂在脸上。
我矮了矮身子,往下藏了藏,透过影影绰绰的莲叶偷着瞄他,心里却乐开了花。
果真,我真是太寂寞了。在佛缘池里呆的那些年,虽也是日子枯燥,但索性还有个聒噪的佛祖日日讲些深奥晦涩的佛经来听,可在瑶池里的这一百来年,除了能从偶尔路过瑶池的神仙们嘴里听些人话,我几乎也成了这瑶池里的一框静止风景。
玉栏下栽种的那一趟花木哪曾见过这样风姿卓越的少年郎,一个个舞叶弄枝的往上凑,各个都使出看家本领,一个劲的往他衣袍上攀缠。
早就听说过紫栖宫里的那位神兽脾气火爆,果然不虚,少年一跺脚,仙力挥动间,将周身一圈花树都震得东倒西歪。他甩了甩袖子,猛一回头,一眼盯上我,眸如刀锋,尖刻戏虐,一转身便火气汹汹的离开了。
我长长舒了几口气,望着他的背影,心中莫名雀跃。
虽然与我事先的计划有所出入,他并没有吸食瑶池边的这些花露,但索性也给了她们些教训,有了那株杜鹃花之前未卜先知的劝告,这些花仙们又惯于趋炎附势,应当不再会孤立欺负于她。
如此,我自然也能睡个好觉。
如我所料的那样,那株杜鹃花成功的与周遭的花树们打成了一片,后来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暖儿,据说她发芽的那天正是风和日丽的暖和日子。没人再争夺她的养分,她的修为也一天天的增长,便连根带土的搬来了一块与我距离最近的清静角落。
“喂,你知道吗?明天是五百年一次的蟠桃宴,就设在瑶池边,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能跟着见见世面?”
这小树苗委实话多,一天到晚叨叨个没完,我依稀在睡梦里,迷迷糊糊的应了声,“你小心被哪个大神的鞋底踩扁。”
暖儿哼了声,过了一会,又问:“喂,你怎么不给自己取个名字呢?我整天喂喂的喊着你,多见外。”
我欲哭无泪,将头歪向一边,继续打呵欠,随口应道:“好,好,明日我便起个名字。”
蟠桃盛宴,是群仙盛会,这四海八荒中但凡有些脸面的人都被请了来,可谓是摩肩接踵。
瑶池上建着一座玉桥,贯穿南北,众神一番寒暄问候后落座,便有姿态轻盈的舞姬在桥上曼妙舞动。
我伸长脖子,在一片层层盖盖的荷叶里,使劲往席间瞅。终于,我寻到了那袭白衣银发的影子,他正站在坐在一片垂枝花木前,神情不羁冷傲,端起酒杯,自斟自饮,在他身前,还有一位身着玄衣的男子,眉目淡然超脱,黑发如缎,在玄玉头冠下悠然垂落。
玄衣男子似乎察觉到我长驱直入的目光,淡淡往这里扫了一眼,旋即移开视线,无一丝表情起伏的摩擦着杯沿。
一举一动,虽无半点灵动活跃,那张脸上却似乎容纳了世间的万千钟灵毓秀,如梦似幻,亦假亦真。
我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看得竟有些痴了。
这时,一位罗衣款带的美人直起身子,步履端庄的从人群中走出来,垂下膝盖,自天君天后身前盈盈一拜,字如玉珠敲落,“寸心想为天君天后献上一舞,也应一应这蟠桃盛宴的景,祈祝四海太平。”
天君笑着准了,隐匿在疏花斜木中的乐师得令,轻轻奏起曲音。
“寸心还有个不情之请。”她姿态恭顺的跪下来,面上晕着淡淡的霞晕,朝玄衣男子遥遥一瞥,又忙垂下头,两把玉指不安的绞弄着,似期待,似不安的轻声求道:“素闻上尧君琴艺过人,不知可否抚琴为我伴奏一曲。”
上尧君。
上尧。
我默默吟着,忽然间隐隐感知到他便是那个将我从中天之地带来瑶池的神仙。
众神们大抵都想一睹其风采,纷纷附和着,嚷得寸心那张绝色的脸扑扑地红,更是如怯似醉。
他一言不发的站起身,在众神热情如火的浪潮中,神情冷寂,却又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庄严肃穆,渐渐淹没了所有人声。
寸心的脸上闪出动人的光彩,轻踮脚尖,如一朵轻灵自在的纯白梨花,回风流雪的飞落在玉桥之上。
上尧淡淡扫过她,眼底无一丝起伏变化,在桥下盘腿而坐,长袖一扇,一架檀木色的古琴便卧于膝盖之上。
琴声淙淙,如泉轻泄,似玉落盘,万千异象风光在他指尖潺潺涌出来,美人和曲而舞,起起落落如一根纠缠于琴上的细弦。众人缓缓闭上眼睛,如痴如醉的享受其中。
我却在他的曲子里,听出了丝若有若无的寂寞,如我一样无人可诉,无人可伴的寂寞。
一曲终了,一舞尽。宴席上觥筹交错,酒气弥漫间,人人都助涨了三分醉意。
一位着青袍的神君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走到瑶池边,风姿翩翩,眉目清俊,眸子里迷离若雾,显然是有了几分醉意,他轻轻勾起眼尾,望着我,噙出如狐狸一般魅惑鼓动的笑意,声音不高不低,“你这朵莲花还真是特别,竟然是朵金光红莲,只不过你也忒蠢笨了些,明有着得天独厚的慧根,几百年了还没有幻出个人形来。”
我顿时气急,张牙舞爪的抖动着身子。
他轻轻笑了笑,眉眼俱弯,浅浅啜了一口酒,旋即将杯子抛过来。淡青色的酒液倾落,在我的身上淋漓淌落,瞬间将周边的空气都醺得有些清冽醇香。
“酒是个好东西,任谁一尝,也忘不了这种味道。”他像是自言自语,却有些涣散的望着我,沉吟道。
青色酒汁自花芯中,缓缓淌进长茎里,再滴入根中。那种特别的味道悠悠长长,缠缠绵绵的萦绕在我的周身之上,令我晕眩,令我快活。
原来这就是酒的味道,这就是醉。
后来,我知道你那个给我酒喝的男子,名唤青霄,是闻名天下的闲人庄的主人。
第二百零八章:幻化人形()
在神仙们层出不穷的议论间,我得知那位名唤寸心的女子身份不凡,她虽自小被养在百花仙子的百花宫中,却是当今天君唯一的外甥女,已故端仁公主的唯一血脉。她如今修行于丹灵真老赤帝君的门下,是此门中唯一的女弟子,尊荣无限。
后来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做凤七舞,没有旁的含义,只因为那日在蟠桃宴上观赏了七支舞蹈,再加上感谢当年那只九尾凤凰粗心大意,对我的不吃之恩。
平静的日子如白驹过隙,我渐渐习惯了暖儿喋喋不休的聒噪,并有样学样,成了个名副其实的话痨。
可是很久很久的以后,上尧再一次走进了瑶池里。
又经过几百年的仙气滋润,我早已成了瑶池里的一朵能令人驻足称赞的绝美奇花,今日自然也有足够的信心能留住上尧的目光。我抖了抖花瓣,直挺挺的立起了腰杆,池中的碧水透亮亮的在花瓣间翻滚,正暗暗得意之际,谁料他旁若无物的走过去,神态自若,甚至连脚步也没有缓下一些。
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创伤,并决定为这受伤的自尊心讨回点尊严体面。
暗施法力的刹那,那股异香缕缕荡开,成片的仙蝶仙鸟在我周身旋绕引歌。
我更是得意,望着他微微停顿的背影,正要备好姿态来迎接他转过头来的惊艳目光,谁料他离开了,没有回头,走得还挺快。
我在暖儿的嘲笑声中郁闷了一天。
第二日,他又来了,怀里还抱着一把古琴,正是在蟠桃宴上的那张。
他盘坐下来,轻试琴音,瑶池上的细雾如纱,将那袭玄影遮得半隐半现。
我别过头,余气未消,任凭暖儿再劝,也绝不多看他一眼。可那倾泄而出的琴声如深涧里的流水,柔软如丝。我在面子的尊严中倔强挣扎了一会,终于败下阵来,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
一阵错乱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雾气蒙蒙中渐渐撕出一影素色的浅红倩影,如含苞未绽的一枝桃花。忽然间,只听得一声琴弦断裂的铮响,曲声戛然而止。
我心中有些不悦,瞪着那个玲珑有致的女子身影。
竟是那个唤做寸心的美人。顿时我心中的不悦皆化成不怀好意,兴致勃勃的等着接下来的好戏。
那日蟠桃宴上的情形,任谁都看得出来这美人对上尧芳心暗许,我就且等且看着,人家这如火的爱慕能不能融化你这万年的冰川。
“我,我不是,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只是听到这里有琴声,想来看看。”寸心望着琴弦间依稀淌落的血,又望了望那根断了的琴弦,惊慌失措的想要捉住上尧那根不甚被弦割破的手指。
上尧不着痕迹的躲开,神情淡漠疏离,直起身子,抱着琴转身,却在提步的刹那,袖下的手轻轻向池内一弹,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心,指间的几滴血珠就穿雾穿花的落在我的头顶上,我还未反应过来,那几滴血珠就渗进了根茎里。
顿时,我的身子冰凉,忽然,又一热,在这冷冷热热的交替与暖儿的絮叨间,我苦捱了一天。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却被沉在池底,我连着呛了几口水,连连嚷着。
“救命。”
“救命。”
。。。。。。
我会说话了。。。。。。我竟然会说话了?!
那一瞬间,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捂住嘴,发现自己长出了两只白如藕段的胳膊,视线下移,又发现我长出了像那个寸心仙子一样美丽的身子。
我高兴的扑腾着身子,兴奋的喊出声音,一不小心,又呛了几口水。
“两手前伸,拨开水,两腿后摆,两脚后蹬,调息仙气,屛住口鼻。”这声音是从岸上传来,听来像是人的梦呓,很是慵懒。
我依旧自顾自的在水里扑腾,又连着呛了几口水。
“我的话,照做。”岸上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带着几分不耐烦。
依着他的法子,我果然很快就掌握了潜泳的法子,身子在水中异常灵活起来,不多时便循声游到了岸边,钻出头来。
他斜靠在玉栏上,银发如雪如缎,直垂到碧绿的池水中。
“喂,朱雀兽,你怎么在这里!”我语气不善的质疑道。
他微微垂着眸子,阴凉的眼神中夹着几分笑容,“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
我生怕他踮记起多年前故意引他来瑶池的那个罪魁祸首是我,又生怕他睚眦必报找我寻仇,遂尽量十分友好的笑着,伸手手指扯了扯他漂浮在水中的一层发尾,商量着问,“你,你能不能给我找件衣服来穿,我这光着身子,着实是有伤风化。”
他似乎没料到我说话如此直白,眼睛朝我瞪了一瞪,立马眉开眼笑起来,“哦,你可别忘了你曾经捉弄过我,我干嘛要给你找衣服穿呢?”
看来纸里真的包不住火。
我尴尬的笑笑,又尴尬的使了个眼色,咳嗽几声,字正腔圆的道歉,“年少,呵呵,年少时不懂事。”
他笑意更深了,眯着眼睛俯下头,靠近我,“不如,你补偿补偿我,让我每日饮一次你的花露。”
你做梦吧。我狠狠拽了下他的头发。
他坐回原位,神情悠然,甚至还哼起了小调子。
“好吧,既然你这样,我就只好光溜溜的出来了,正好能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出水芙蓉。”
他不为所动,嘴里的调子越哼越欢快。
我咬了咬牙,一拍水花,半个白花花的身子都拱出了水面。他挡着四处飞溅的水花,眼神飘忽间正巧望见了我,遂猛得一捂眼睛,气急败坏的嚷道:“进去,快进水里去。”
我得意洋洋的钻回了水中,理所应当的摊开一只手,“衣服拿来。”
他愤愤喘了几口气,背过身子,将身上的外袍解下来,一把扔进我手里。
我穿好衣裳,爬上了岸,像模像样的在他身前转了两圈,歪了几歪头,眨眼问道:“怎么样,还行吗?”
他悄悄翻了个白眼,探身过来,狠狠嗅了几嗅,黏着嗓子沉沉道:“不愧是佛祖跟前的莲花,真香。”
温热的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