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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什么。”我拂袖擦一把沁透满额的细汗,木讷一摇头,勉强朝他抿一丝笑,后怕未歇的支吾道。
老乡疑光一量我,亦没多问,小心翼翼的将我扶起来,两目曦深的将我望着,“走吧,孩子,日后一定要无忧无虑的活着。若是谁敢欺负你,就来这里找大叔,大叔一定打得他六亲不认。”
我晕晕乎乎一应,仰目一对,脑中灵光乍现般猛拽了他的袖子,急切问道:“你为何要带我来祭拜凤后,我与她究竟什么关系?”
老乡脸面一僵,想是没料到我会刨根问底。他神色渐无,深不可测的一看我,难以斗量,又宽颜道:“我在混沌苍空里守了数万年,也没遇到过几个同根人。既然都是一族,来这里拜一拜凤后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眯眸往他面皮深里一究,见他仍是面不改色的正颜样子,渐扔下心内几分顾忌,浅浅垂首。
“那你方才又为何称我为王姬?”我扬目一刹忽又想起了些疑点深入,欲加不肯罢休的追问。
老乡脸色又一僵,还附生了些苍色煞白,神色间多有些纸里包不住火的暗暗焦色,半晌兀然一声笑轻掠而过,忆道:“记得八千年前,凤族添了位小王姬,我曾有幸见过她尚在襁褓中的模样,今日乍然一看见你,觉得你们生得相似,便认错了。现在看来,还是有许多不同的。”
他说的那位八千年前凤族新添的女儿,翻箱倒柜的查一通,应是凤衣妹子无疑。
话毕他又一脸扪心自问的坦荡荡,不像是乱打诳语,再要么就是这位老乡内外兼修的登峰造极,随便扯个瞎话也能到了炉火纯青的好田地。
第八十六章:再遇忘忧()
避坑又落井,往夸张了说便一如我今日处境。
莫名其妙的被挟持过来,还莫名其妙的拜祭了一趟凤后,最后竟莫名其妙的又被训斥恐吓一顿,真真是倒霉一块凑,何处不相逢。
拜完凤后,老乡亦澄清了我心内疑团。我正欲急匆匆的要去寻临儿,怎料刚走了几步就被老乡冲冲截了下来。
“外面的世界险恶非常,你哪儿也不能去!”老乡义正言辞的痛斥世道,看那一脸严肃吃人的样子倒不像在说笑唬人。
我身子一滞,连带着脸上神情又一滞,无言了半晌,才勉勉牵出一抹干笑,“老乡,您这样说可就太片面,世间固然险恶,但红尘有趣,还是值得去体验一番的。”,是以我故意忽略掉他后半句骇人听闻的话,紧着偷梁换柱的再添三把忽悠火。
“红尘浊世,惯会迷人双眼,你去不得!”老乡瞪眼竖眉一脸愤世嫉俗的凶模样,将那四个字的尾巴音重了又厉。
依我看,这位老乡才是做买卖的一把滑头,得了便宜还卖乖巧,捡了西瓜还不忘芝麻。我好意去祭拜凤后,圆你一回功德,如今拜也拜完了,倒又开始装模作样的拿世间险恶来诓我留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大叔,我一生乐得自由,最大志趣便是游遍山川江河,况我现在有急事去办,恕不奉陪。”我侧歪头看向他,松松面皮仍能拉出个乖笑,说着就推搡着前走。
撕扯了半晌,我力气见底,正私里寻摸个天衣无缝的逃跑计划。谁料那老乡又气馁的撒了我的袖子,戚戚叹叹偃息了士气。
面对如此诡谲敌军,本仙纵是长了十眼八眼,也着实摸不透这排兵布阵的内里乾坤。
“一切都是天意,天命难改,是福是祸,又岂是我等能预料阻止的。”老乡怅意交集,两眸悠悠像是望穿了云烟万里。
“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世间确实险恶,你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好。”我激动自持的大力一锤他胸口,又后知后觉的战兢收回手,在另一只拳心里严严实实的一包,感激一笑,忙慌里慌张的往外跑。
正雀跃的跑到墓门口,老乡的魇声又破云纳雾的渺渺投来。
“不要和天宫的人扯上关系。。。。。。”
我步子一顿,凭这些听来很是详熟的话灌进耳朵眼里,下一个步子还未敲地,我脑海中竟轰得充盈起青霄那一抹盈盈绿意。
那日在落梅宫门前,他也说过同样的话。
在闲人庄的两万年,他个个去处由我,却唯独对天宫戒心倍现。
我脑中股股乱麻难捋通顺,表面上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该是没什么交集,难道真的只是无意巧合?我脚步沉沉一落,虽敲定了足下尘埃,却也很难掸出一粒心事上带着蛛丝马迹的灰尘。
人间曾有一个叫刘禅的皇帝被抓去做俘虏也做得到乐不思蜀,还被养得肥胖。人家堂堂一国之君都能拿得出草包的通达豁朗至此,我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竟也会日日扰的心里一波几澜。做了这么多年神仙,遇事则安少猜忌这几个字竟还远远比不上一个凡人的领悟,真真是自讨没趣。
我一向善于花言巧语的劝慰自已,然每次倒还都能巧舌如簧的将死的劝成活的。这么一算,我倒是棵自救的好苗子,若是日后一遇棘手祸事,自己先为自己寻几个典故再劝诫几句中听话,也许就很难舍得就此撒手人寰。
如此一来,那倒不是本仙的命硬,原来是嘴硬。上天不怜惜我这苦出身,倒对我这张嘴偏爱有加,天降大任于硬嘴也,真不知该悲该喜,或乐或愁。
。。。。。。
丧时已过,仙悼将近。
子南自上古时候与桃华相恋,又被上任天君软禁在落梅宫里。除了下世轮回,在天宫里一直都是是深居简出,少有接触。怎的今日送葬竟来了这么多川流人群。
仙友们井然列队,排成几字长龙。你拿几朵白菊,他拿三根燃香,拱手往炉上一插,再说几句泫然欲泣的话,便都三两结队的谈笑着风生离开了。
人人嘴里挂着讨论的都是子南神君的仙逝真因与仙界极不常见的衣冠墓,再添油加醋的几番口口相传,竟衍生出了无数个天花乱坠的版本。
人情就是如此浅薄,肉眼尚且难观,你怎能指望一群情欲寡稀的神仙们能真真切切的心生一丝感同身受的同情怜悯?
我漫无目的的随风走了一路,耳畔处都是那些神仙们炸开了锅般无关痛痒的风言风语,一字字像是旋转的漩涡黑洞,让我承受不起。
肩边擦过一影胜雪素白,我想也未想便一把拉住,转身两目霏霏,难抑兴奋喊道:“子南?”
也算故人,却是忘忧。
他掬手一揖,两眸秋水只剩半砚晴光,面上仍有残余哀色,扬目瞧了我一阵子,方问道:“仙姬生得面熟,你我是否曾在青丘有过一面之缘?”
我略略过神,拽住他衣裳的手无力失望的垂落掉,漫漫几声苦笑。
“仙姬?”他柔声轻唤,不燥不怒,一如昔日那位清绝公子。不过他却老成了许多,讲话时也不再扭捏结巴,渐能端出个心平气和的上仙样子。
路过陌上繁花岁月,不忍折道顾回首,怕只余萋萋芳草州。光阴一梭梭织不出枕边的前尘旧梦,光阴又一箭箭刺得离人心愁结百孔。
一来一去弹指飞灰,忘忧老了,子南死了,我却半死不活的难求善难求终。
“是有一面之缘。”我垂首应答,顺道阖上眶中百感湿润,又忍不住问道:“上仙今日怎么来了这里?”
“家中机缘巧合挂了一张子南神君的画像,我看着竟十分亲切,早想登门拜会,却怎知子南君他。。。。。。”忘忧双眸澜纹轻荡,抿紧下唇,愀然难言后话。
“若是子南神君知道有这样一位,”我顿了顿,指尖在手心里几掐才盖过心上痛觉,紧道:“有这样一位素昧平生的仙友时常挂记,应是万分欢喜。”
“也许只是我福薄,竟来不及结识子南君,真是遗憾。”忘忧凝目沉思片刻,怅然若失的一声叹,又颔首道:“家厮已在外等候多时了,先告辞了。”
语毕便几步沉入霭霭霞气中。
那一袭胜雪长影在飞练霞光中若即若离,渐行渐远,像一朵无色绽放的白梅,干净热烈,娟秀纯粹。
我忽然想起了落梅宫那一林怒放的灼灼红梅,还有子南的那一袭天地无色的如雪白衣。也许桃华是子南心头上的那一点灼灼花痣,而忘忧是子南身上遗落的那一朵珠玉雪花。
周而复始,兜兜转转,一切似乎又都变成了本该成为的模样。
第八十七章:重涧遇难()
四周人影渐稀,只留有几个零零散散的仍在抱着团畅聊,想必是还未尽兴。
莫说是混沌苍空里的角角边边,就算是子南玉棺的底面儿我也都挨个搜查了遍,最后竟连临儿一星半点的踪迹也不曾见到。
难不成真的是我猜错了?临儿年岁尚幼,凭一己之力怎么能万里迢迢的追来混沌苍空?
我正欲起身回天宫去看一看临儿是否已平安归去,刚引诀招了朵祥云,正要踏上。旁侧围拢一圈的三五个神仙旧话方歇,复又起一波新话,故弄玄虚的开讲。
“你们可曾听说了近日四海内发生的一件奇事没有?”一位老道说着颇为自得的捋了捋山羊胡须。
“哦,我这里也有一桩稀罕事,不知与老兄你说的是不是同一件?”又一位长相儒雅的青年才俊笑着接过了话茬。
老道挑眉一瞅才俊,慢道:“我说的此事关系到灵界的重涧三殿下。”
自上次重涧不告而别,我已有许久都未曾听到过他的消息。今日冷不丁的一听,只教我关切一顿,立在原地继续盼听着后话。
才俊与老道四目一对,点头示意为同一件事后,两人眉目间竟陡然衍生出许多了如四海八卦的惺惺相惜。
才俊附掌一合折扇,笑言:“是也,是也,正是此事。”
其余干晾着的几人正闲得无聊,一见鸡蛋裂了空缝,忙争先恐后的汲汲叮了上去。
老道渐稳住了群窝里此起彼伏的好奇嚷嚷声,好拿架子的几清嗓子,才抚须怡然道:“我那日依惯例去凌霄殿述职,因着天君正有棘手事与上尧君在偏殿商议,我就在殿内多逗留等候了一会儿。”他老眼几闪精光,张声造势的挨个瞄了个遍,又故弄玄虚道:“在灵霄殿逗留的这一炷香空闲,前前后后有三拨人接连赶了过来,分别是陵御将军,还有灵王,就连魔族信使也急匆匆的来了。”
一位闲着看戏的仙友满脸讶意,抚颌疑道:“魔族一向与我天族不和睦,自魔族战后重建,日益壮大后,魔王九祭就更是变着法的不来天宫朝拜,怎么也肯派信使过来?”
老道高深莫测的咧嘴一笑,谨慎巡了一周,招呼着那几人靠近了些,方压声道:“归根结底还是灵界三殿下杀了魔界的人。”
众人闻言一惊。我更是难以相信的愣在原地忘记动弹,恨不得立马撬开那老道的嘴,让他一趟说个丁卯利索。
“魔王得了理不肯饶人,先斩后奏的囚禁了重涧殿下,又派信使前来九重天与天君理论,说扒皮抽筋也不能消他失子之痛。灵王也得了信儿,亦不远万里的撑着一把老骨头赶来为儿子求情,死活不肯相信重涧殿下会杀魔界的人。”老道说着抚须一叹。
“若是如此,此事一时定会传的满城风雨,可为何我等都从未曾听过有人提起?”几位仙友随声附和道。
“最后这事还多亏了陵御将军。那日魔族与灵族正两相对峙,天君骑虎难下,哪一方都不好得罪。这时陵御将军却带着百仙提名的奏折前来觐见,说是魔族小人行为暗给乐安公主植了蛊毒,若无青霄君救助,就要丧了命,此等无法无天的行为简直就是没把天族威严放在眼里,陵御上神一气之下就联合众仙上表,要求大力惩治魔族,以儆效尤。”
“瘟蛊术只有魔族人能养成,他们就算是想要推脱也没个正当借口,也自知理亏。所以天君圣德贤明,得亏利用这一点,用陵御将军与四海众仙的愤怒气焰暂且压制住了魔王丧子的咄咄逼人。”老道将风头抢了尽,才俊才很有眼色的补着后话。
“可这都过了许多天,天君和魔族风平浪静的没一点动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苦了灵王和陵御将军,一个为了女儿,一个为了儿子,日日来求拜天君。不过听说天君好像都胡乱搪塞个借口避而不见了。”老道长吁一叹。
众人听后一阵摇头晃脑的百感交集。
“不过论到最苦的还要数重涧殿下,杀了人却又去自投罗网,到现在还被关在魔族暗牢里,也不知是生是死。”才俊一摇折扇,悲从中来。
“老弟可知,能闹出这么大的阵仗,重涧殿下杀的究竟是魔族里的哪个人?”一位仙友虚心稽首朝才俊请教道。
才俊手边折扇潇潇一合,往手心里啪的一敲,沉痛道:“杀的这位,正是魔王九祭最疼爱的儿子,魔族三皇子。”
。。。。。。
我将将站稳的步子忽的一趔,适才勉强静下来听耳根子的心也高山激流般跌跌撞撞的阵疼。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重涧会无缘无故的不告而别。怪不得那日天君与上尧君在商议什么用四海各王压制魔族。怪不得我为青霄报仇闯进魔族,失手打死了魔界三皇子却半点都没惹火上身。魔王九祭心狠手辣,又一向宠溺三子,怎么可能将此事草草了之。
原来我不是很幸运的逍遥法外,而是重涧一声不吭的为我顶了罪,我这日子才能过得这么快活。
他,他竟然傻到做了我的替罪羊。
我眼泪一个劲的簌簌往下扑,脑中浑浊的像摊泥水,天地难分,日月不辩。只那一影决然的艳艳红影像是烧着了般,将我全身灼的疼痛难忍,生不如死。
重涧,我何德何能?我又何福何幸?让你代我受过,让你替我领罪?
也不知在原处愣了多久,回神时周遭已然空无一人,无风无动,只余白茫茫的一片死沉。我拖着这一具毫无知觉的身子吞吞挪上祥云,冥想了半天才记起去魔界的路该怎么走。
你无功无德,甚至情分也薄,却能让一个人为你赴生赴死,这不是福分,是难赎的罪孽。
一路不长,我却迷迷糊糊的从飞得时高时低的云头上滚落了好几次,身上摔得碎裂的疼,这才将将唤回了我几丝理智。
我无比迫切的想要坚强强大起来,无比迫切的想要救出重涧。本无退路,他若死,我就为他报仇偿命,他若生,我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将他平平安安的带出来。
君为我死,我生君生,我在君在。
第八十八章:闯入魔界()
魔界一向戒备森严,处处有重兵把守。上次我能侥幸闯进去,绝大部分是靠着一股不要命的蛮横拼劲,还有一部分是体内莫名喷薄的强大仙力。如今重涧生死不明,我等不及从长计议,且我对魔族的地形疆域不熟,更不知魔域暗牢建在哪个旮旯,要想功成身退不引发魔军骚乱,凡事就更要千倍万倍小心。
魔族设的结界墙比不得青丘的温和无害,竟生生削弱了我的一半仙力。为掩耳目,我依着葫芦画瓢,也照着四处巡逻的黑甲魔兵的样子幻了个形,身着蒙面铠衣,手横玄铁阔斧,很是威武。
耳目掩得好,这一路自然无人生疑,找得很是顺畅。
魔域幅员辽阔,兜兜转转绕得我头晕目眩。现如今四周古树参天,雾气洇洇,也不知是走到了哪里。我正东寻西瞅的看不真切,恰与前方急急冲来的人影撞个满怀。
“大胆,我看你是找死!”来人愤愤一甩衣袖,粗声怒斥道。
我略略一过眼。见那人一袭银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