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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闻言一愣,脸上一阵层迭聚拢的暗意,阖几阖唇,目光终有些闪烁的抛至别处,几经犹豫,才有些不自然道:“方,方才在月牙湖偶然经过,不甚看到了你正在湖水里洗脚。”
风来烛光潋滟,在他侧脸上十分活跃的蹦跳,像覆于冬雪间的片片暖阳,竟有些云开日明的暖意。
我将他说的这些句话反复在肚里几许推敲,再配着些那一脸姑且可算作老成的羞意,越想越觉得煞是有趣。
上尧君这是偷看风华正茂的本仙我洗脚,又被当场不留余地的揭穿,也知道酌情惭愧惭愧了?
这能让冰块脸的上尧君有些异于冷默外的其他暖色调,本仙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位旷世奇葩。
我心里一阵翻来倒去的得意,连着脸上也沾了些自得其乐的怒放深笑,正喜的不可开交,抬头一瞬恰撞到上尧君那张看起来并不是很愉悦的脸。
我声音几抖,忙退开身子,脸上几阵红白交错。
“这双鞋你拿去穿吧,但日后紫栖宫所有的饭食都要交与你来煮。”上尧君挺直身子,二话不再多说,干脆一把将绣鞋甚是粗鲁甩进我怀里。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可恨的是我竟然又不知不觉的去往怀里接了一把。
我忍住一巴掌抽死我那双手的冲动,呆若木鸡的立了一阵,肚里心思百转。
唉!本以为上尧君德厚流光,善解人意,而不料却是个惯用小招的阴险主子,竟然用一双小小的绣花鞋收买了本仙下辈子的光辉岁月,一想到以后日日要与那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称邻作伴,真真是令人发指,气煞我也!
所幸本仙一向善于阴谋诡计,尤善公报私仇。若今日我在那碟菜里一个不小心放只蟑螂腿,明日我在那碗饭里又一个不小心加点老鼠屎,看你将来还能不为今日的决定悔青肠子?
我将计就计,抬头迎上去一张春风满面的盈盈笑脸。一手轻轻抚过揣在怀里的绣鞋,后弯身利索的穿在脚上,阴邃一笑,咬紧了后槽牙,“既然神君这样想,那小仙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日后小仙一定会尽心侍奉,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如此,甚好。”他垂眸看了眼我脚下刚换上的绣鞋,淡淡笑浅,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
出了宸寰宫,怒火愈盛。我一路尽挑些崎岖不平的路走,左一脚踢踢路上锋起的尖石,右一脚踩踩草边硌脚的岩石。
“不就是一双绣花鞋吗?有什么金贵的,竟然白白买了老子半辈子清闲自在的生活,怎么还不破,还不破,还不破,破啊,破啊。”我低声连连抱怨,大大咧咧跨开一只脚,在路边一块锋利的硬石上来回碾磨。
“我看的好生奇怪,你气的也好生奇怪,这么精致的一双鞋偏要弄坏更是好生奇怪。”隔耳一声弄笑,故弄玄虚的说了一堆拗口的话,有些新奇的问道。
“关你什么事,狗拿耗子多管什么闲事!”我愤冲冲的敌过去,如今正愁满肚子火气没处发,管它是什么出气桶只管吐出来。
映面而视,却是位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明月入怀的佳公子。一袭鸭蛋流黄的拢纱长袍,看来无比俊秀和善。他样貌出挑,皮肤健硕密实,微偏土色,丰眉高鼻,明目皓齿,正细挑着双探究入深的深邃眸子新奇有趣的打量着我。
“那照你方才的意思来说,我若是那只多管闲事的狗,你便无疑是那只耗子了?彼此彼此啊。”他度量也忒宽,见我拐着弯咒骂也丝毫不恼,反倒还能心平气和的打趣我。
“你,”我拈起一根恼羞成怒的手指头,掂起脚不歪不斜的正指向他的鼻头。
他眸间粲然一闪,临危不惧的看着我,甚至还能再勾起几丝满不在乎的笑意。
“不,你说错了。”我收起一脸恶相,朝他嫣然一笑,渐而也捏拿出个对世人不屑一顾的高傲神采,又笑里藏刀的再砍上几刀,缓缓的强调道:“你,是狗,而我,却不是耗子。”
我逞心如意的拿回那根拔刀相助的指头,大大一声蔑哼,大摇大摆的跨着步子便要离开。
“喂,你可得心疼心疼你那双鞋!弄坏了多可惜。”已走了好几步,那位仁兄仍还在不屈不挠的狗拿别家耗子,在那声嘶力竭的装好人。
今日出门真是忘了看黄历,忒过晦气!先是掉进湖里,后又莫名其妙的做了烧火煮饭的伙夫,最后半道还杀出个为鞋出头的脑瘫。
我这运道,也忒坎坷薄弱了些。
第七十九章:花衡上仙()
我蹑手蹑脚的拐进宫中那一片有些荒芜茂密的草地里,东一趴身子,西一趴身子,终煞废力气的逮了只青蚂蚱。
奈何这在天宫里长大的蚂蚱果然与凡间的不一样,个个都是一只只血性方刚的汉子,真是一点屈辱都难受得。
我正甚慈祥的捏着它那对青绿饱满的大腿,喜滋滋的准备将它放在袖里以助我成就大业。奈何这蚂蚱两眼溜溜一转,猛的一蹬腿,扇翅一飞,竟劫后余生的逃掉了。
只是,它飞得太过起劲,我捏得太过紧实,阿弥陀福!竟不甚拽掉了那一只绿油油的大腿。
我凑近指腹上残余的那一截蚂蚱大腿,几怜几悼,还是准备好好的物尽其用,为这截大腿谋一个锦绣前程。
顺着一阵未散的饭焦味晃到了灶房外,远远一望,暖儿正两手拖腮坐在门口那条长凳上,小脸幽怨的望穿秋水。
“暖儿。”我隔着老远大声唤她。
她迷迷瞪瞪的回一回神,大睁圆眼一望我,忙心急火燎的朝我跑过来,提起我双手将我完完整整的翻了个面儿,焦急问道:“仙姬,上尧君有没有为难你,欺负你?”
我垂了垂首,甚真实的装了一副梨花带雨将落未落的委屈样子。
“哼,走,我们去找他说理。”她气愤填膺的一拍胸脯,拉着我就又要去找人家说理。
我拽住她的手,噗嗤一声笑,顺道捏了捏她那张愤慨难挡的小脸,“承蒙我们暖儿的洪恩,上尧君既没有为难我,也没有欺负我。”
暖儿看我一脸没心没肺的悠哉乐哉,不但不领情,还将她戏言调侃了一番,把小嘴一撅,将小脸一横,活脱脱一个老气横秋的小老头。
“人家担心你担心了这么久,你竟然还说谎话戏弄我!”
“好了,好了,我的好暖儿,我错了,我错啦还不成。你还没吃过我煮的饭吧,待会我给你多做一碗莲子羹,保管让你大饱口福。”我戳几戳她的小膀子,声音甜甜的开始好言贿赂。
暖儿挺直了胸脯,一脚在地上点来复点去,两眼骨碌碌的暗暗转向我,几清嗓子,“好吧,好吧,看在你这么知错能改的份上,我就姑且原谅你了。”
然冷傲的性子才维系了一瞬,便迫不及待的拽了我的袖子将我往灶房内拖,边拖边道:“快快快,我们去做莲子羹。”
。。。。。。
门外日头过了明艳时辰,已有些薄薄的凉意。
暖儿端着一大碗盛好的莲子羹在门口大快朵颐,频频称赞。
“你在这慢慢喝,我将这些端去给上尧君。”我自顾将余下的倒入青玉琉璃碗内,端起托盘往门外走。
暖儿含含糊糊的一应,跐溜抹一把口水,将碗舔得越发见底。
我快步走,溜进一处无人偏僻地,蹲下身将拖盘轻放在路边一块平坦假石上,从袖中乐滋滋的掏出叠好的锦帕,再一层层谨小慎微的掀开,帕心正躺着那截即将助我成就千秋霸业的蚂蚱大腿。
我抖着锦帕将那截看来无比赏心悦目的美腿倒进羹中,又端起来轻轻晃上一晃,脑中不止一遍的勾勒出上尧君一勺子舀出这一截肥腿后脸上的晴雨变幻。
如今再看这一路上的景致,花是红花,树是绿树,真是心情大好。
将这碗饱含我心血的莲子羹端到宸寰宫殿外的时候,玄鹤正忧心忡忡的在门外前前后后的踱步。
平日里玄鹤一向沉着,今日行际如此慌乱,想必是出了什么乱子。
“你脸色这么难看,是出什么事情了么?”我三两步走上前,好心问道。
玄鹤顿住步子,额冒细汗如雨,一双眼睛不住往门缝里瞟,心不在焉的朝我一稽首,放低了音,“方才尊上脸色不是太好,在宸寰宫内静坐调息,命我在门前看着,可已经绝迹有数万年的花衡上仙今日却冷不丁的出现在这里,一来就闯进了门去,到现在屋里都还没动静。”
我心生好奇,对这位胆敢光明正大闯进上尧君寝宫的女上仙钦佩之至,也伸长脖子朝门缝里瞄了瞄,问道:“花衡上仙是哪路的仙家?”
玄鹤几绷嘴,面上忧虑更甚,一手篡拳在掌心内暗敲,眉目间诸多犹豫,顿了半晌,正要启唇答话。
门内“哗”一声杯盏摔裂的碎音,玄鹤闻声青筋猛的一跳,再也按耐不住,毫不迟疑的冲进门去。
我方抬眼,就看到殿内正在粉墨登场的一出好戏。
那位女上仙一袭素粉华衣,外罩月白轻纱,裙幅落地逶迤三尺长,熠熠流光如朗月千里。
美人体态丰盈,身姿玲珑曼妙,该细的细,该鼓的鼓,看的人喷薄欲张。正黛眉微蹙,朱唇轻咬,一双花目挑挑含泪。
天宫风水无比养人,果是我见犹怜,绝色佳人。
美人一只素手正紧抓着一块碎瓷片,决然抵入颈间,雪白脖颈处已划出浅浅殷痕。
她热泪滚滚流了几行,饱含幽恨道:“我姐姐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你难道还放不下吗?我自小对你一见钟情,为何你待姐姐百般呵护,千种疼爱,却始终不愿多看我一眼?”
原是出姊妹同为英雄折腰,姊逝妹挖墙角的伦理苦情大戏。
上尧君面色依旧寡淡如水,面对如此美眷矢志不渝的求爱,竟连一丝动容也不曾出现。
我无奈摇了摇头,为美人错把真心相付扼腕长叹,真不知这冰块脸的上尧君究竟有何过人之处,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能让四海众多的女子芳心暗许。
奈何我叹气叹过了头,竟将上尧君的目光引向这边。他凉凉如水的看我一眼,最终移目在这碗莲子羹上,竟淡淡勾出一丝笑意。
看来倾城美人还不如这碗饭羹看得顺眼。
美人也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略有不同,沿着他一路的视线亦向我抛来。她眼角仍挂着些依依泪痕,与我遥遥四目相对,仿佛越过了山山水水的往事,她眸间才一瞬清明,皱眉颇惊愕的定格于我。
这冷冷热热,惊惊愕愕的几道目光着实令我消受不起。
“小,小仙只是来送粥的,送完就走,就走。”我强颜挤出些笑,端着托盘几步踏进屋里,将羹提心吊胆的放在桌边。
美人的探究目光随我游走了半趟,方几眯长眸,复又一往如常。她涟涟望向上尧君,目光几烈,手中碎瓷已滴滴落血,“神尊宫里不是一向不留外人么,那这个小姑娘怎么可以留下,今日你若还不让我留下,我便死在你面前。”
第八十章:夹缝求生,负伤归去()
听美人这一席话,倒把只想来打打酱油看看戏的本仙我推上了风口浪尖。
“她能留,你不能。”上尧君一拂袖,面无表情的看向美人,像是诉说一件再平常无奇的事。
上尧君这六个字,又再次将只想来打打酱油看看戏的本仙我推向了风口浪尖。
前后夹击,我也再难左右逢源。于是乎,我有些后悔来打这趟酱油,更有些后悔私心逗留看了这出姻缘戏。
美人侧目不可置信的一看我,两眼渐含幽怨,却又被巨大的失望吞噬。她踉跄一退,手中染血的碎瓷坠然落地,摔得粉碎。
“你就忍心看着我去死,也不愿意留下我?”她两眼晕出一泓秋水,凉凉凄凄,泪珠纷落。明明是质问,语气中却是有些笃定的颤抖。
“今日真是个黄道吉日,看来我这撞日算是撞对了,还好没错过这场好戏。”门外几叠朗声渺渺传来,云雾一散,随之而来一影素黄。
来人挑眉一笑,眸风朝殿内略略一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露出两行月白皓齿。
我吞了吞口水,胆战心惊,顿觉天地小,狭路窄,来者正是那位狗拿耗子的仁兄。
看这位仁兄性格放浪形骸,言语不知轻重的不羁样子,想必也是个大有来头的主儿。若是他小肚鸡肠,还记挂着初初我一时气言,在上尧君面前添油加醋的参我一本,那本仙以后这日子怎能再用惨烈来形容一二?
我越想心里越毛,越毛就越站不住脚跟,拂袖抹一把细汗,不动声色的往上尧君身后移了几步。
“花衡,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整日哭哭啼啼的。”那位仁兄语调润如春风,明明是数落美人,两眼却如钉了板钉一般在上尧君的脸上寸步不移,稀奇古怪的目光中透着些上下求索。
美人依旧对他不理不睬,身影如风,被窗下红烛晃得婆娑斑驳,可见两肩正一起一伏,隐隐啜啜的不断抽泣。
上尧君转目淡淡看向仁兄,眸光轻皱有些薄意,复又侧目望着美人,薄唇轻启,更多了些料峭的冷寒,“你要生便生,要死便死,于我又有何干?”
美人抽一口冷气,乍然抬起头,目眦欲裂,红丝满眶,张了张唇,却难吐苍白一字。
我正暗自唏嘘,眼风朝仁兄那瞄瞄转转,不知该如何抽身而退。
上尧君猛的拽起我手臂,抑抑盯我一看,二话未说,拽起我拔腿就走。
一路疾风电掣,我被抓得紧牢,半丝也动弹不得。
待走到深寂无人处,他有些紊乱的脚步才渐渐变得规整,一路稍显急促的喘息也逐而平缓下来。
他轻轻撒开我的手腕,眸光一明一暗像隔岸渔火,目光炯炯的盯了我半晌,方有些后怕的试探问道:“你。。。你会不会想着要离开紫栖宫?”
难不成上尧君良心发现,要免了我这份苦差事,还我一个任凭挥霍的自由日子?
我心中莫名热血喷张,又后捏拿出个矜持含蓄的笑容,正准备先要大肆谄媚一番,再聊表我寄情山水,尤好自由的心意。
上尧君一捂心口,表情一狞,喉中一股殷红便奔涌而出,密密斜落砸入一旁花叶相映的水缸中,碧水落红珠,激起圈圈细小漪沦。
云雾上飞霞慢渡,日晖夕卷,衬得缸中红莲如血,而他唇边血如红莲。
“你怎么了?”我搀住他,心里却腾的窜起许多很久不曾有过的慌张害怕。
他拂指揩掉唇角那一朵妖灼盛开的血花,脸色愈白愈寒,像是一缕随时都会散掉的山间薄雾,“我这些日子要回雾泽山闭关调理,你不要到处乱跑,乖乖待在紫栖宫里。”
他眸光如月下春水,深不见底却又无尽朦朦暖意。朱唇覆落薄雪,苍白而无色,一张一合与我轻道:“等我回来。”
“你可是上古仙尊,究竟谁有能力把你伤得这么严重?”我焦急追问。
他半晌也没应答,盯着我一脸慌乱焦急的样子看了许久,如夜深眸渐渐被曦光撕破,脉脉光华在眸低轻流慢转。
“天。”他脸上漫出一片暖意,淡淡吐字。
“天又是谁?”我继续锲而不舍的追问。
他眸间渐渐拢起层层笑意,食指一弯弹我一记额头,有些无奈道:“天就是天,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我捂额一声轻哼,方又意识到适才动作是不是太过亲密,男笑女嗔,怎么看怎么不像主子与奴才,倒有些类似于热恋男女间的互动调情。
这一